國學(xué)古籍
國學(xué)古籍
  • 「明季三朝野史」四卷,原為抄本,舊題昆山顧炎武輯。因其書記福王、唐王及桂王事,而又稱清曰虜,在清代當(dāng)為禁書。清季文網(wǎng)漸弛,遂有印本行世。茲即據(jù)陳漢光先生所見示之光緒戊申(三十四年)上海石印本鈔錄,并加標(biāo)點,列為臺灣文獻叢刊之一。

    此書分量不多,難成專冊,用自「荊駝逸史」中錄出汪光復(fù)撰「航海遺聞」一篇,作為附錄?!溉笆贰刮从涺斖醣O(jiān)國始末,此文正可補其闕也。

    「野史」及「遺聞」皆間有訛誤之處,以無別本可校,只得俱仍其舊,不敢妄為竄改。(百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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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亭林初名絳,國變后改名炎武,字曰寧人,學(xué)者稱為亭林先生。江蘇昆山人。生明萬歷四十一年,卒清康熙二十一年,年七十。

    他是一位世家子弟——江南有名的富戶。他承祖父命出繼堂叔為子。他的母親王氏,十六歲未婚守節(jié),撫育他成人。他相貌丑怪,瞳子中白而邊黑,性情耿介,不諧于俗,唯與同里歸玄恭(莊)為友,時有歸奇顧怪之目歸玄恭,明亡后屢次起義,晚年筑土室于叢冢間,與妻偕隱,自署門聯(lián)云:“妻太聰明夫太怪,人何寥落鬼何多?!?br>
    他少年便留心經(jīng)世之學(xué),最喜歡抄書。遍覽二十一史,明代十二朝實錄,天下圖經(jīng),前輩文編說部,以至公移邸抄之類,有關(guān)于民生利害者,分類錄出,旁推互證。著《天下郡國利病書》,未成而國難作。清師下江南,亭林糾合同志起義兵守吳江。失敗后,他的朋友死了好幾位,他幸而逃脫。

    他母親自從昆山城破之日起絕粒二十六日而死,遺命不許他事滿洲。他本來是一位血性男子,受了母親這場最后熱烈激刺的教訓(xùn),越發(fā)把全生涯的方向決定了?!锻ち钟嗉防镉幸黄锻醮T人行狀》,讀之便可知亭林受母親影響之程度。他初時只把母親淺殯,立意要等北京恢復(fù),崇禎帝奉安后,才舉行葬禮。過了兩年,覺得這種希望很渺茫,勉強把母先葬,然而這一段隱痛,永久藏在他心坎中,終身不能忘卻。他后來棄家遠游,到老不肯過一天安逸日子,就是為此。

    他葬母之后,隆武帝(唐王)在福建,遙授他職方司主事。他本要奔赴行在,但因為道路阻隔,去不成。他看定了東南的悍將惰卒,不足集事,且民氣柔脆,地利亦不宜于進取,于是決計北游,想通觀形勢,陰結(jié)豪杰,以圖光復(fù)。曾五謁孝陵明太祖陵,在南京),六謁思陵(明懷宗陵,在直隸昌平)。其時他的家早已破了,但他善于理財,故一生羈旅,曾無困乏。每到一地,他為有注意價值者,便在那里墾田,墾好了,交給門生或朋友經(jīng)營,他又往別處去。江北之淮安,山東之章丘,山西雁門之北、五臺之東,都有他墾田遺跡。可見他絕對的不是一位書呆子,他所提倡窮經(jīng)致用之學(xué),并非紙上空談。若論他生平志事,本來不是求田問舍的人。原有的家產(chǎn)尚且棄而不顧,他到處經(jīng)營這些事業(yè),弄些錢做什么用處?我們試想一想。他下半世的生涯,大半消磨在旅行中。他旅行,照例用兩匹馬換著騎,兩匹騾馱帶應(yīng)用書籍。到一險要地方,便找些老兵退卒,問長問短,倘若和平日所聞不合,便就近到茶房里打開書對勘。到晚年,乃定居陜西之華陰,他說:“秦人慕經(jīng)學(xué),重處士,持清議,實他邦所少,而華陰綰轂關(guān)河之口,雖足不出戶,而能見天下之人,聞天下之事。一旦有警,入山守險,不過十里之遙。若志在四方,則一出關(guān)門,亦有建瓴之勢”??梢娝醋【右坏?,亦非漫無意義。他雖南人:下半世卻全送在北方,到死也不肯回家,他本是性情極厚、守禮極嚴(yán)的君子。他父母墳?zāi)?,忍著幾十年不祭掃。夫人死了,也只臨風(fēng)一哭。為何舉動反常到如此田地?這個啞迷,只好讓天下萬世有心人胡猜罷了。

    他北游以前,曾有家中世仆,受里豪唆使,告他“通?!?。當(dāng)時與魯王、唐王通者,謂之通海。他親自把那仆人抓住投下海去!因此鬧了場大官司,幾乎送命??滴跞?,他在京,山東忽然鬧什么文字獄,牽連到他。他立刻親到濟南對簿,入獄半年。這是他一生經(jīng)過的險難。

    康熙十六年開博學(xué)鴻儒科,都中闊人,相爭要羅致他。他令他的門生宣言:“刀繩具在,無速我死”。次年開明史館,總裁葉方藹又要特薦他。他給葉信說:“七十老翁何所求?正欠一死。若必相逼,則以身殉之矣?!鼻逋⒅T人,因此再不敢惹他。

    他的外甥徐乾學(xué)、徐元文,少時由他撫養(yǎng)提拔。后來他們做了闊官,要迎養(yǎng)他南歸,他無論如何都不肯。他生平制行極嚴(yán)。有一次徐乾學(xué)兄弟請他吃飯,入坐不久,便起還寓。乾學(xué)等請終席張燈送歸,他作色道:“世間唯有淫奔、納賄二者皆于夜行之,豈有正人君子而夜行者乎?”其方正類如此。

    先生講求經(jīng)世之學(xué),究心一代掌故,考制度得失,生民利害,與前史旁推互證,而折其中于六經(jīng)。游歷所至,以騾馬載書自隨,凡西北阨塞,東南海陬,必呼老兵退卒詢其曲折,與平日所聞不合,即發(fā)書檢勘?;驈叫衅皆笠盁o足措意,則馬上默誦諸經(jīng)注疏,偶有遺忘,即又發(fā)書熟讀之。放所撰《天下郡國利病書》百二十卷,取二十一史,十三朝實錄,天下圖經(jīng),旁逮文編說部公移邸抄之類,凡有關(guān)于國計民生者隨錄之,斟酌損益,不空言泥古,務(wù)質(zhì)之今日所可行,垂二十年始就。其別有一編曰《肇域志》,則考索利病之馀合圖經(jīng)而成者。今偶獲傳本,書計百卷,密行細(xì)字,所自謂“本行不盡,則注之旁;旁又不盡,則又別為備錄”者也。惜雖造端宏大,而《郡國》僅具長編,頗疏義例;《肇域》又未遑刪定,以成一家之言。先生精于音韻之學(xué),據(jù)遺經(jīng)以正六朝唐人之失,據(jù)唐人以正來人之失,著《音學(xué)五書》:一、《音論》三卷,分十五篇,皆引據(jù)古人之說以相證驗,持論精博。惟入聲變亂舊法,后來音韻學(xué)者,愈闡愈密,或出其所論之外。要其發(fā)明古義,則陳第后屹為正宗;二、《詩本音》十卷,主陳第詩無葉韻說,不與吳棫《補音》爭,而亦全不用棫例;列本證旁證二條,明古音原作是讀,非由遷就,故曰本音。舉南宋來隨意葉讀之謬,至是廓清。三、《易音》三卷,以其音與詩音異,又或往往不韻,乃不如詩音之確,且有附會;然考核精當(dāng)處,于古音不無有裨。四、《唐韻正》二十卷,以古音正唐韻之訛,逐字以求古吉,當(dāng)移出者移出之,當(dāng)移入者移入之。視他家謬執(zhí)今韻言古音,但知有字之當(dāng)入,而不知當(dāng)出,以至今古糾牽,不可究詰;其體例特為明晰。五、《古音表》二卷,分十部——一東、冬、鐘、江;二支、脂、之、微、齊、佳、皆、灰、咍;三魚、虞、模、侯;四真、諄、文、殷、元、魂、痕、寒、桓、刪、山、先、仙;五蕭、宵、肴、豪、幽;六歌、戈、麻;七陽、唐;八耕、清、青;九蒸、登;十侵、覃、淡、鹽、添、咸、銜、嚴(yán)——凡以平為部首三聲隨之。其移入與割并之部附見其中??家怨欧ǎ嘞辔呛?。另《韻補表》一卷,于古音葉讀之舛誤,今韻葉讀之乖方,各為別注,得失自見。

    先生兼嗜金石,當(dāng)其足跡所經(jīng),荒山頹址,遇有古碑遺跡,必披蓁菅,拭斑蘚讀之,手錄其要以歸。著《求古錄》一卷,《金石文字記》六卷,《石經(jīng)考》一卷,每有歐、趙、洪、王所不及者。先生生平精詣之書,無過《日知錄》三十二卷。于經(jīng)義、史學(xué)、官方、吏治、財賦、典禮、輿地、藝文之屬,一一疏通其源流,考正其謬誤,最有補于學(xué)術(shù)世道。自序云:“愚自少讀書,有所得輒記之,其有不合,時復(fù)改定;或古人先我而有者,則遂削之。”其去取謹(jǐn)慎、空諸依傍如此。晚益篤志經(jīng)學(xué),居華陰時有求文者,告之曰:“文不關(guān)于經(jīng)術(shù)政理之大者不足為也。韓文公起八代之衰,若但作《原道》《諫佛骨表》《平淮西碑》《張中丞傳敘》,而一切諛墓之文不作,豈不誠山斗乎?!迸懦馔跖衫韺W(xué)最力,謂“經(jīng)學(xué)即理學(xué)也。自有舍經(jīng)學(xué)以言理學(xué)者,而邪說以起?!蹦吮局熳又f,參之以黃東發(fā)回抄,所以歸咎于上蔡、橫渠、象山者甚峻,作《下學(xué)指南》一卷。凡請講學(xué)者,亦謝絕之。在關(guān)中對人曰:“諸君,關(guān)學(xué)之馀也。橫渠藍田之教,以禮為先??鬃訃L言‘博我以文,約我以禮’,而劉康公亦云‘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然則君子為學(xué),告禮何由?近來講學(xué)之師,專以聚徒立幟為心,而其教不肅,方將賦茅鴟之不暇,何問其馀哉!”其宗旨所存,具見于與友人論學(xué)書云;“所謂圣人之道者如之何?曰‘博學(xué)于文’,曰‘行已有恥’。自一身以至于天下國家,營學(xué)之事也;自于臣弟友以至出入往來辭受取與之間,皆有恥之事也。士而不失言恥,則為無本之人;非好古多聞,則為空虛之學(xué)。以無本之人,而講空虛之學(xué),吾見其日從事于圣人,而去之彌遠也!”

    康熙庚申,其妻歿于家,寄詩挽之而已。次歲,卒于華陰,年六十九。無子,自立從子衍生為后。門人奉喪歸葬昆山。所撰著除上述外,尚有《顧氏譜系考》一卷,《菰中隨筆》三卷,《救文格論》一卷,《雜錄》一卷,《亭林文集》六卷,《詩集》五卷,《馀集》一卷。高弟子吳江潘耒收其遺書,序而傳之。

    其做學(xué)問的方法,第一要看他搜集資料何等精勤。亭林是絕頂聰明人,諒來誰也要承認(rèn)。但他做工夫卻再笨沒有了。他從小受祖父之教,說“著書不如抄書”。(《文集》卷二《抄書自序》)他畢生學(xué)問,都從抄書入手;換一方面看,也可說他“以抄書為著書”。如《天下郡國利病書》、《肇域志》全屬抄撮未經(jīng)厘定者。(《天下郡國利病書》自序云:歷覽二十一史,以及天下郡縣志書,一代名公文集,及章卷文冊之類,有得即錄,其成四十余帙?!墩赜蛑尽纷孕蛟疲合热 兑唤y(tǒng)志》,后取各省府州縣志,后取二十一史,參互書中,凡閱書一千余部。本行不盡,則注之旁行;旁行不盡,則別為一集,曰備錄。)若《日知錄》,實他生平最得意之作。我們試留心細(xì)讀,則發(fā)表他自己見解者,其實不過十之二三,抄錄別人的話最少居十之七八。故可以說他主要的工作,在抄而不在著。

    雖說抄書,卻絕非如“文抄公”那樣為抄而抄,實際上是寓創(chuàng)新于抄書之中。有人問他《日知錄》又成幾卷,他答道:嘗謂今人纂輯之書,正如今人之鑄錢。古人采銅于山,今人則買舊錢名之曰廢銅以充鑄而已。所鑄之錢既已粗惡,而又將古人傳世之寶舂剉碎散,不存于后,豈不兩失之乎?承問《日知錄》又成幾卷,蓋期之以廢銅。而某自別來一載,早夜誦讀,反復(fù)尋究,僅得十余條,然庶幾采山之銅也。(《文集》卷四《與人書十》。)

    你說《日知錄》這樣的書容易做嗎?他一年工夫才做得十幾條。我們根據(jù)這種事實,可以知道,不獨著書難,即抄也不容易了。須知凡用客觀方法研究學(xué)問的人,最要緊是先徹底了解一事件之真相,然后下判斷。能否得真相,全視所憑藉之資料如何。資料,從量的方面看,要求豐備;從質(zhì)的方面看,要求確實。所以資料之搜羅和別擇,實占全工作十分之七八。明白這個意思,便可以懂得亭林所謂采山之銅與銅之分別何如。他這段話對于治學(xué)方法之如何重要,也可以領(lǐng)會了。

    亭林的《日知錄》,后人多拿來比黃東發(fā)的《黃氏日抄》和王厚齋的《困學(xué)紀(jì)聞》。從表面看來,體例象是差不多,細(xì)按他的內(nèi)容,卻有大不同處。東發(fā)、厚齋之書,多半是單詞片義的隨手札記。《日知錄》不然,每一條大率皆合數(shù)條或數(shù)十條之隨手札記而始能成,非經(jīng)過一番“長編”工夫,決不能得有定稿。試觀卷九宗室、藩鎮(zhèn)、宦官各條;卷十蘇松二府田賦之重條,卷十一黃金、銀、銅各條,卷十二財用、俸祿、官樹各條,卷二十八押字、邸報、酒禁、賭博各條,卷二十九騎、驛、海師、少林僧兵、徙戎各條,卷三十古今神柯條,卷三十一長城條,則他每撰成一條,事前要多少準(zhǔn)備工夫,可以想見。所以每年僅能成十?dāng)?shù)條,即為此。不然,《日知錄》每條短者數(shù)十字,最長亦不過一二千字,何至旬月才得一條呢?不但此也,《日知錄》各條多相銜接,含有意義。例如卷十三周末風(fēng)俗、秦紀(jì)會稽山刻石、兩漢風(fēng)俗、正始、宋世風(fēng)俗、清議、名教、廉恥、流品、重厚、耿介、鄉(xiāng)愿之十二條,實前后照應(yīng),共明一義,剪裁組織,煞費苦心。其他各卷各條,類此者也不少。所以,如果拿閻百詩的《潛丘札記》和《黃氏日抄》《困學(xué)紀(jì)聞》相比,還有點像。顧亭林的《日知錄》,卻與他們都不像。他們的隨手札記,性質(zhì)屬于原料或粗制品,最多可以比綿紗或紡線。亭林精心結(jié)撰的《日知錄》,確是一種精制品,是篝燈底下纖纖女手親織出來的布。亭林作品的價值全在此。后來王伯申(王引之)的《經(jīng)傳釋詞》、《經(jīng)義述聞》、陳蘭甫的《東塾讀書記》都是模仿這種工作。這種工作正是科學(xué)研究之第一步,無論做何種學(xué)問都該用他。

    亭林對于著述家的道德問題,極為注意。他說:“凡作書者莫病乎其以前人之書改竄為自作也”。(《文集》卷二《抄書自序》)又說:“晉以下人,則有以他人之書而竊為己作者,郭象《莊子注》,何法盛《晉中興書》之類是也。若有明一代之人,其所著書,無非竊盜而已?!薄度罩洝肪硎恕陡`書》條)又說:“今代之人,但有薄行而無雋才,不能通作者之義,其盜竊所成之書,必不如元本,名為‘鈍賊’何辭?”(同上)他論著述的品格,謂“必古人所未及就,后世之所必不可無者,而后為之”。(《日知錄》卷十九《著書之難條)他做《日知錄》成書后常常勘改,“或古人先我而有者,則削之”(《日知錄。自序》)然則雖自己所發(fā)明而與前人暗合者尚且不屑存,何況剽竊!學(xué)者必須有此志氣,才配說創(chuàng)造哩。自亭林極力提倡此義,遂成為清代學(xué)者重要之信條。“偷書賊”不復(fù)能存立于學(xué)者社會中,于學(xué)風(fēng)所關(guān)非細(xì)。

    大學(xué)者有必要之態(tài)度二:一曰精慎,二曰虛心。亭林著作最能表現(xiàn)這種精神。他說:“著述之家,最不利乎以未定之書傳之于人?!保ā段募肪硭摹杜c潘次耕書》)又說:“古人書如司馬溫公《資治通鑒》、馬貴與《文獻通考》,皆以一生精力為之……后人之書,愈多而愈舛漏,愈速而愈不傳。所以然者,視成書太易而急于求名也?!保ā度罩洝肪硎拧吨鴷y》條)潘次耕請刻《日知錄》,他說要再待十年。其初刻《日知錄。自序》云:“舊刻此八卷,歷今六七年。老而益進,始悔向日學(xué)之不博,見之不卓?!瓭u次增改,……而猶未敢自以為定?!w天下之理無窮,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達。故昔日之所得,不足以為矜;后日之所成,不容以自限?!保ā段募肪矶?br>
    亭林說:“人之為學(xué),不可自小,又不可自大……自小,少也;自大,亦少也。”(《日知錄》卷七《自視然》條)他的《日知錄》,閻百詩駁正若干條,他一見便欣然采納。(見趙執(zhí)信所作閻墓志)他的《音學(xué)五書》,經(jīng)張力臣改正一二百處。(見《文集》卷四《與潘次耕書》)他說:“時人之言,亦不敢沒君子之謙也,然后可以進于學(xué)?!保ā度罩洝肪矶妒龉拧窏l)。這種態(tài)度,真永遠可為學(xué)者模范了。

    亭林的奢述,若論專精完整,自然比不上后人。若論方面之多,氣象規(guī)模之大,則乾嘉諸老,恐無人能出其右。要而論之,清代許多學(xué)術(shù),都由亭林發(fā)其端,而后人衍其緒。

    此外著述,尚有《五經(jīng)同異》三卷,《左傳杜解補正》三卷,此外《九經(jīng)誤字》一卷,《五經(jīng)考》一卷,《求古錄》一卷,《韻補正》一卷,《二十一史年表》十卷,《歷代宅京記》二十卷,《十九陵圖志》六卷,《萬歲山考》一卷,《昌平山水記》二卷,《岱岳記》八卷,《北平古今記》十卷,《建康古今記》十卷,《營平二州史事》六卷,《官田始未考》一卷,《京東考古錄》一卷,《顧氏譜系考》一卷,《譎觚》一卷,《茀錄》十五卷,《明季實錄》一卷,《圣安皇地本紀(jì)》二卷,《救文格論》、《詩律蒙告》、《下學(xué)指南》各一卷,《當(dāng)務(wù)書》六卷,《菰中隨筆》三卷,《文集》六卷,《詩集》五卷。其書或存或佚今不具注。但觀其目,可以見其影響于后此學(xué)術(shù)界者如何矣。要之,亭林在清學(xué)界之特別位置,一在開學(xué)風(fēng),排斥理氣性命之玄談,專從客觀方面研察事務(wù)條理。二曰開治學(xué)方法,如勤搜資料,綜合研究,如參驗耳日聞見以求實證,如力戒雷同剿說。如虛心改訂不護前失之類皆是。三曰開學(xué)術(shù)門類,如參證經(jīng)訓(xùn)史跡,如講求音韻,如說述地理,如研精金石之類皆是。獨有生平最注意的經(jīng)世致用之學(xué),后來因政治環(huán)境所壓迫,竟沒有傳人。他的精神,一直到晚清才漸漸復(fù)活。至于他的感化力所以能歷久常新者,不徒在其學(xué)術(shù)之淵粹,而尤在其人格之崇峻。
    作者:
    顧炎武
  •   《日聞錄》一卷,元李翀撰。翀不見史傳。惟書中紀(jì)至正甲辰、丙午間事,下距洪武元年僅一二載,其人當(dāng)已入明。然書中皆稱元為國朝,則前代遺老,抱節(jié)不仕者也。是書多及歷代故事,略如蔡邕《獨斷》、崔豹《古今注》之體,而辨論差詳,多有可采。亦間及元代軼事,蓋雜家者流。其中如謂典命以九為節(jié),以七為節(jié),以五為節(jié),即掌節(jié)之節(jié),殊屬臆斷。又謂唐以後有司給門旗二,龍虎旗一之類,乃變節(jié)為旗,不知周禮司常諸侯建旗,孤卿建旜,大夫士建物,師都建旂,州里建旟,縣鄙建旐,已各以旂常為表識,不得云自唐以後始變節(jié)為旗,考證未免少疏。又如真德秀題三教圖之類,亦未免傳聞附會。然大致引據(jù)詳核,足與史志相參考,數(shù)典者固宜有取也。舊本久佚,今以《永樂大典》所載,抄合排比,編為一卷。《千頃堂書目》載有是書,而題作者為凌翀?!队罉反蟮洹匪},亦有一條作凌翀,然其馀無作凌翀者。今擇其多者從之,而附載姓氏之異同,備考核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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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禮·掌節(jié)》,門關(guān)用符節(jié),貨賄用璽節(jié),道路用旌節(jié)。鄭氏曰:“旌節(jié)今使者所擁節(jié)是也?!卑矗红号c節(jié)非一物,符節(jié)以合符為信,璽節(jié)以印封為信,則旌節(jié)以旌旗為信,又非瑞節(jié)之謂也。旌節(jié)旗類,孑孑干旌,招虞人以旌,為其有柄可揭,有斿可垂,故能建之于城,來者可指以為望也。若夫節(jié)者,漢之銅虎竹使符,唐之銅獸龜魚,皆一類而異名也??计湟庵疲晃镏蟹侄鴥芍?,授者、受者各執(zhí)其半,以待參驗,則符、瑞、圭、璋亦其物也。禮有異數(shù),故立為差等,上公以九為節(jié),其宮室、車旗、衣服皆以九,侯、伯以七,子、男以五,皆是禮也。守邦國者以玉為節(jié),守都鄙者以角為節(jié),亦其一器而中分者也。中分為二,一留王所,一付守臣,為守土之信矣。是皆兩判可合,無柄無斿,非旌旗之比也,后世但見《周官》旌與節(jié)同出而聯(lián)文,遂以旌為節(jié),誤矣。且三節(jié)之出,皆輔以英簜。英簜者,斷大竹兩節(jié)間以為函也。漢世之節(jié),則可仗可執(zhí),其制全非符節(jié)之比矣。蘇武仗節(jié)牧羊,節(jié)旄盡落漠,節(jié)本垂赤旄,因戾太子之變而加黃旄,則此節(jié)正與旌類,不復(fù)古制矣?!缎望u簿圖》曰:“節(jié)者,黑漆竿,上施圓盤,周綴紅絲,拂盤八層,碧油籠之,執(zhí)人騎從也。”又曰:“《漢官儀》,節(jié)以竹為之,柄長八尺,以旄牛尾為其眊三重。崔豹以為秦制也,今王公通用之,則夫以旄為節(jié),秦世亦然,漢特因之耳。唐命節(jié)度使,有司給門旗二、龍虎旗一、節(jié)一、麾槍二、豹尾二、則是節(jié)變?yōu)槠?,異于古矣。若夫漢世節(jié)柄,必用竹不用木者,正是附以英簜之義,以求近古也。簜者,竹之大者也,《禹貢》“筱簜”之簜是也。竹身大而節(jié)間長,其中可以藏節(jié),故周人因竹而名之為節(jié),漢人疑其為竹而遂用竹為柄,非也。英者,精英之義,謂為畫函,未必不是。加畫于竹,以嚴(yán)其制也。漢武天漢二年,遣使者暴勝之等,衣繡衣,持節(jié)虎符,發(fā)兵逐捕盜賊,以軍法從事,得斬二千石以下。后世凡銜帶使持節(jié)者,得擅斬殺,蓋自漢始也。自漢以下,又有所謂建麾。崔豹曰:“麾,所以指麾,乘輿以黃,諸公以朱,剌史二千石以纁?!笔莿t自人主以至二千石,皆可建以麾也。

      古者使有節(jié)傳。節(jié)操也,瑞信也,謂持節(jié)者必盡人臣之節(jié)操。長一尺二寸,秦漢以下,改為旌幢之形,漸長數(shù)尺。傳,則馳傳也,謂奉之而疾行也。傳以木為之,長尺五寸,書符于上。又以一板偕封以御史印章,所以為信也。魏武奏事有急,則以雞羽插木檄,謂之羽檄?!墩f文》云:“檄以木簡為之,長尺二寸?!比魬?zhàn)克,乃書帛于漆竿之上,以明告中外,名曰露布。漢李云露布上書,移副三府。時劾官官用事,欲眾聞知,亦為露布。   古人拜、稽首、揖各有差等?!鞍Ч吣辍保骸肮珪R侯,盟于蒙,孟武伯相。齊侯稽首,公則拜。齊人怒,武伯曰:‘非天子寡君無所稽首?!毖贼敁?jù)《周禮》,不肯答齊稽首也。蓋平衡曰拜,下衡曰稽首,至地曰稽顙。平衡謂磬折,頭與腰如衡之平也?!豆颉贰百叶辍保骸败飨⑦M,獻公揖而進之。”注:“以手通指曰揖?!薄拔牧辍保骸摆w盾北面再拜稽首。”注:“以頭至地曰稽首,頭至手曰拜手?!卑菔郑唇癫媸?,渭身屈,首不至地。

      白屋者,庶人屋也?!洞呵铩?,丹桓宮楹,非禮也。在禮,楹天子丹,諸侯黝堊,大夫蒼,士黈,黃色也。按:此則屋楹循等級用采,庶人則不許,是以謂之白屋也。后世諸王皆朱其邸,及官寺皆施朱,非古矣?!赌鲜贰酚幸浑[士,多游王門,或譏之,答曰:“諸君以為朱門,貧道如游蓬戶?!庇种鞲纲仍唬骸笆炕蚱鸢孜荻氯??!鳖佔⒃疲骸耙园酌└参?,非也。古者宮室有度,官不及數(shù),則屋室皆露本材,不容僭施采畫,是為白屋也?!笔枪噬焦?jié)藻覆、丹楹刻桷,以諸侯大夫而越等用之,猶見譏誚,則庶人之家,其屋當(dāng)白屋也。白茅覆屋,古今無傳。后世諸侯王及達官所居之室,概飾以朱,故曰朱門,又曰朱邸,以別于白屋也。故凡庶人所居,皆曰白屋矣。

      誅,責(zé)也?!肚Y》曰:“以足蹙路馬芻有誅?!笨鬃釉唬骸坝谟枧c何誅?”其在國法,雖小罰,皆可名為誅也。漢法,不下殿門,罰金四兩;蹙路馬之芻,以為不敬,有罰;他馬有與路馬同道,不自斂退,乃與路馬齊行,是謂之齒有罰。故曰“齒路馬有誅”?!渡髯印罚骸坝杏葜D,以幪巾當(dāng)墨,以草纓當(dāng)劓,以菲履當(dāng)刖,以艾韠當(dāng)宮,布衣無領(lǐng)當(dāng)大辟?!贝擞杏葜D也。斬人支體,鑿其肌膚,謂之刑;畫衣冠,異章服,謂之戮。上世用戮,而民不犯;當(dāng)世用刑,而民不從。   《通俗文》曰:“門,首飾,謂之鋪首?!薄讹L(fēng)俗通》曰:“門戶鋪首?!睋P雄《甘泉賦》曰“排玉戶而揚金鋪兮,發(fā)蘭蕙與芎藭”是也?!墩f文》曰:“門扇镮謂之鋪首?!崩钣取镀綐酚^賦》曰“過洞房之輔闥,歷金镮之華鋪”是也?!讹L(fēng)俗通》又引百家書曰:“輸般見水上蠡,謂之曰:‘開汝頭,見汝形?!贿m出其頭,般以足畫圖之。蠡引閉其戶,終不可開。設(shè)之門戶,欲使閉藏如此固密也。”《義訓(xùn)》曰:“門飾,金謂之鋪,鋪謂之鏂,鏂音謳,今俗謂‘浮漚丁’者也?!眲⑿⑼姡骸敖痄佊瘳嵙鹆ъ?,花鈿寶鏡織成衣?!苯傇姡骸巴糜懊}脈照金鋪,虬水滴滴瀉玉壺。”沈佺期詩:“妝樓翠幌教春住,舞閣金鋪借日懸。”

      古者,印綬必自佩之。天子視朝,璽亦自佩也。《漢·元后傳》,高祖即位,即服秦傳國璽。王莽時,孺子嬰未立,璽藏長樂宮。故昌邑王傅所謂而聽人脫其璽綬乎?按:此天子之璽,每朝必自佩之也。

      魚袋,本唐制也,蓋所以明貴賤、應(yīng)宣召。左二右一,其飾有玉、金、銀三等,其符題云某位某姓某名,書已,乃析而二之,右付其入,所謂右一者也;左則藏之于內(nèi),或有宣召,即內(nèi)出左契,以與右合,而參驗之也。漢太守之官,必得左符以出,至郡用以為驗。蓋右符先已留州,故令以左合右也。唐刺史亦執(zhí)左魚至州,與右魚合契,亦其制也。左魚之外,又有敕牒將之,故兼名魚書。武后改魚為龜。宋襲唐制,按官品而授之,使得佩帶而為顯榮,則合符之制,不復(fù)舉用也。   唐制五品以上皆金帶,至三品則兼金玉。開元初,敕百官所服帶,三品以上,聽飾以玉。至宋,玉帶則出特賜,須得閤門、關(guān)子許服,方敢用以朝謁,則體益以重,后親王皆服玉帶。元豐中,創(chuàng)造玉魚,賜嘉、岐二王,易金魚不用,自此遂為王故事。   唐天寶元年,敕面以三斤四兩為一斗。開元九年,敕度以十寸為尺,尺二寸為大尺;量以十升為斗,斗三升為大斗,皆以秬黍為定。又,《通典》敘六朝賦稅,謂王制曰:“古者百里當(dāng)今百二十一里六十步四尺二寸六分,度量三升當(dāng)今一升,稱以三兩當(dāng)今一兩,尺以一尺二寸當(dāng)今一尺?!弊⒃疲骸敖?,謂即時?!鄙w指杜佑之時也。唐時一尺皆六朝制一尺二寸也。

      宋二相以下階銜分左右,有出身人冠左,無出身人冠右,則因坐位而致誤也。古人得罪下遷者,皆名曰左遷。漢法,仕于諸侯者,亦名為左官。則以左為卑,其來久矣。

      瓊,《說文》:“赤玉也?!薄蹲髠鳌罚骸俺佑癍傐陀窭t?!卑矗捍藙t玉與瓊皆對別言之,若等是玉,不分言也。今人以瓊比梅雪,誤矣。   《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玉篇》“葑,蕪菁也。菲,菜也?!惫耪?,祭之用牲,以上體為貴,羊首、牛首,肩、臑、心、肺,皆上體也。至于腎、腸、臀、足之類,皆不用,以其在下而污穢也。蕪菁之葉可食,而不如其根之美,故不棄下體也。

      古者人有十等,王臣公,公臣卿,卿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仆,仆臣臺。又有所謂廝養(yǎng)者。廝,析薪者;養(yǎng),養(yǎng)馬者。今人稱從人為皂隸,稱奴婢為重臺。又,古者,諸侯之臣自稱于天子曰陪臣。陪,重也。

      皇元累朝即位之初,必降詔天下,惟西番一詔,用青纻絲書粉,詔文繡以白絨,穿珍珠網(wǎng)于其上,寶用珊瑚珠蓋之。如此赍至其國,張于帝師所居殿中,可謂盛哉。   古無紙,專用簡牘。簡,以竹為之;牘,以木為之。鄭康成釋《詩》,別為注文,以附毛公本文之下,以片竹書之,故特名之為箋。其字亦從竹。

      國朝故事,以蒙占、色目不諳政事,必以漢人佐之。官府色目居長,次設(shè)判署正官,謂其識治體、練時務(wù)也。近年以來,正官多不識字。至正年間淮東有一路總管在任,省札行下,辨驗收差課程錢谷,喚該史怒曰:“省札云便檢錢,許多鈔在庫,如何不便檢?”錯以“辨驗”為“便檢”也。又,一縣令修理譙樓,讀譙為焦,又讀羈管為霸管,又以首領(lǐng)官只管祗候,至今以為笑談。唐蕭炅為戶部侍郎,素不學(xué),一日在中書讀伏臘為伏獵。嚴(yán)挺之譏之曰:“中書豈容伏獵侍郎耶?”一語之失,載諸史冊,千古之恥。   月者,太陰之精。其行之道,斜帶黃道,有遲有疾,十三日有奇在黃道表,十三日有奇在黃道里。表里極遠者,去黃道六度,日光照之,則見其明;日光所不照,則謂之魄。鄭夾漈云:“月望之日,日月相望,人居其間,盡睹其明,故形圓也。二弦之日,日照其側(cè),人觀其旁,故半魄也?;匏分?,日照其表,人在其里,故不見也?!睋P子云曰:“月未望則載魄于西,既望則終魄于東?!逼洹簟村了贰涤谌蘸?,理固該盡,而不如沈括之言能發(fā)越其狀也。沈括曰:“月如銀圜,圜本無光,日耀之乃有光矣?!庇闷湔f思之,則其魄是銀圜之背日而暗者也,其明是銀圜得日而光彩溢者也。月十五日,兩曜相當(dāng),銀圜通身,皆受日景,故全輪皆白,而人以為滿也。此所謂人在其間而盡睹其明也。過望則月輪轉(zhuǎn)與日遠,其圜但偏側(cè)受照,而光彩不全,故其暗處遂名為魄,此所謂人觀其旁而不能盡睹也。究其實致,則是日光所及,有全有不全,而月質(zhì)本無圓缺也。鄭氏、揚子之說既得其理,沈氏耀圜之說又能盡發(fā)其狀矣。張衡曰:“日光不照,謂之暗虛,暗虛逢日則日蝕,值星則星亡?!敝熳釉唬骸叭赵陆杂倚杏谔?,一晝一夜則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故日一歲一周天,月則二十九日有奇。而一周天又逐及于日,而與之會,以成陰陽、寒暑之節(jié)。一歲凡十二會,方會則月光都盡而為晦,已會則月光復(fù)蘇而為朔,朔后晦前,各十五日。日月相對,則月光正滿而為望?;蕖⑺范赵轮?,東西同度,南北同道,則月掩日,而日為之蝕。望而日月之對,同度同道,則月亢日,而月為之蝕。是皆有常度矣?!秱鳌吩唬禾煊惺危赵掠倚?,每晦日共會于一次之中,名之會朔。次者,位也。日月所會謂之辰,即十二辰之次也?!鄙w以九州之地,十二國之分野系焉。正月會于亥,鶉訾之次,衛(wèi)之分野;二月會于戌,降婁之次,魯之分野;三月會于酉,大梁之次,趙之分野;四月會于申,實沈之次,晉之分野;五月會于未,鶉首之次,秦之分野;六月會于午,鶉火之次,周之分野;七月會于巳,鶉尾之次,楚之分野;八月會于辰,壽星之次,鄭之分野;九月會于卯,大火之次,宋之分野;十月會于寅,析木之次,燕之分野;十一月會于丑,星紀(jì)之次,吳、越分野;十二月會于子,元枵之次,齊之分野。

      凡官寺吏卒,率以晨、晡兩時致禮,俗呼衙府?!墩f文》云:“吏以晡時聽事,申旦政也?!眲t凡官府日再聽事,吏卒因之亦兩致其敬,當(dāng)用“衙晡”字。府,晡聲之訛也。

      背嵬者,大將帳前驍勇人也。章氏《稿簡·贅筆》云:“背嵬即團牌也,以皮為之,朱漆金光,煥耀向日,即今軍旅所用者。”

      至正壬辰,平江郡守六十,差民夫筑城。傳言于舊城址下得一石,上鐫云:“三十八,十八子,寅卯年,至辰巳,合收張翼,同為列國。不在常,不在祥,切須款款細(xì)思量;旦卜水,暮愁米,浮圖倒地莫扶起;修右岸,重開河,軍民拍手笑呵呵。日出屋東頭,鯉魚山上游;星從月里過,會在午年頭?!痹L問不得其實。予后于松江偶見前人一《日錄》亦載此語,乃知此語不特見于嚴(yán)江,蓋已讖于前矣。   至正甲辰秋七月十七日夜,雷電大作,余杭武康山中一時洪水泛漲,山石崩裂數(shù)十余處,大風(fēng)拔樹,漂流民居,山路化為溪澗,溪澗反塞為平路,死傷者眾。后二年有兵興之變。   國朝通例,婦人犯鹽,罪坐夫男。至正丁亥,李堂卿為兩浙運司,海寧州一婦人犯私鹽,上有翁在。李改一檢云:“舍翁論婦,于理未然。舍婦論翁,于法未當(dāng)。”合下仰照驗施行,遂兩釋之,可謂權(quán)宜矣。   至元年間,徐子方為陜西省郎中,有屬路申解,內(nèi)漏落頭行一“圣”字。吏欲問罪,以為不敬。徐公改檢云:“照得來解第一行脫漏第三字,今將元文隨此發(fā)去,仰重別具解申來,亦可以為吹毛求疵之戒。”

      晉魏之后,官至貴品者,其門得施行馬。行馬者,即今官府前叉子是也?!吨芏Y》謂之“梐枑行馬”。枑,木也,互其木,遮闌于門。

      《西都賦》:“后宮蘭掖椒房,乃后妃之室。”呂向曰:“掖庭在天子左右,如肘腋也?!?

      古者,師出無常處,所在張幕居之,以將帥得稱府,故曰幕府。   古者,斬人必加鍖上而斫之,故曰伏鐵質(zhì)。質(zhì)者,鍖也。

      扁題字?jǐn)?shù)奇而不偶者,古今往往皆增一“之”字,如大成殿,則曰大成之殿,不知起于何時?

      羅國器,杭州人。后至元丙子,為行金玉府總管,有一匠慢工,案具而恕之。同僚問其故。羅曰:“吾聞其新娶,若撻之,其舅姑必以婦為不利??谏嘀?,則有不測之事存焉?!庇喟此尾鼙蛑熘?,有吏犯罪既具,逾年而杖之,人莫知其故。彬曰:“吾聞此人新娶婦,必以為不利而朝夕笞詈之,使不能自存,故緩其事,然法未嘗屈焉。”二事相符,仁人之用心也。

      國初,杭城每歲三月初八日迎佛會。有一士人建言,欲援例迎夫子。事上,有司申省,省送江浙儒司定議。省典傅景文作詞云:“省府相度,當(dāng)為不為,與不當(dāng)為而為,皆非圣人之道??鬃又?,垂憲萬世。今杭州路申前件事,仰連送江浙儒司??己说涔?,稽諸經(jīng)史,可以施之于今,行之于后,無愧于古。保結(jié)連呈?!?

      托歡(舊作“脫歡”,今改正)為浙江相日,忽御賜龍衣一襲,才服于身,偶一宣使在旁研墨,失手誤濺其衣。宣使大懼,叩頭請罪。丞相徐徐笑曰:“汝非故也,何以懼為?”又一日,有一省典偽為省文,效丞相押字。事發(fā),屬司欲送理問按治。丞相取其文觀之,手裂其紙,乃曰:“此押字正是我的,如何是偽?”置之不理,其大度皆此類。

      阿掄特穆爾(舊作“阿憐帖木兒”,今改正)北庭王,一日,訪西鎮(zhèn)國吉哩什迪(舊作“吉剌失的”,今改正)長老。長老迎之甚喜,留坐,囑侍者取床后好酒一尊為禮。長老執(zhí)杯,王盡飲之。長老曰:“尊客遠來當(dāng)進兩杯?!蓖鯊?fù)飲之,回盞及唇。長老大驚,乃釅醋也,即欲捶侍者。王曰:“酒醋皆米為,我不厭之,何怒耶?”長老怒不能釋。王曰:“汝留我坐,須勿怒。我有佳醞取來,盡歡而罷?!?

      至元年間,有一御史分巡。民以爭田事告之曰:“此連年不絕官事,以為務(wù)停。”御史乃曰:“傳我言語,開了務(wù)者?!庇?,至正年間,松江一推官提牢見重囚,問之曰:“汝是正身替頭?!豹z卒聞之掩口。又,一知府到任,村民告里正把持,知府怒曰:“三十七打罷這廝。”昔宋仁宗朝,張觀知開封府,民犯夜禁,問之曰:“見有人否?”一言之失,書之史冊,百世之恥,可不慎歟!

      俗言:“三世仕宦,方會著衣吃飯?!庇拗^:三世仕宦,子孫必是奢侈享用之極。衣不肯著浣濯補綴,必欲鮮華;食不肯飧疏糲菲薄,必欲精鑿,此所謂著衣吃飯也。殊不知富貴者,貧賤之基;奢侈者,寥落之由;豐腆者,困苦之自。蓋子孫不學(xué),而顓蒙窮奢極欲,而無德以將之,其衰必矣。

      白玉蟾降筆跋其像云:“這先生,神氣清;玉之英,蟾之精。三光之明,萬物之靈;大道無名,元亨利貞。”

      趙子昂令陳鑒如寫神,援筆至唇,乃曰:“何以謂之人中?今乃若以一身之中言之,當(dāng)在臍腹間。指此謂之中,何也?蓋自此而上眼、耳、鼻皆雙竅,此以下口及二便皆單竅,成一泰卦耳。故因此名中也?!睗M坐嘆服。   真西山題一《三教圖》,佛道同坐,夫子拜下。題云:“老子喜說虛無,釋迦只談舍利。夫子聞之,笑倒在地。”又一《三教圖》,題云:“子曰佛說道言,所喻無非至理。三人必有我?guī)?,一以貫之曰唯?!?

      《江行錄》云:“禽鳥翻飛,天色昏淡,云行急頭腮熱;日月昏暈,星宿動搖,燈火焰明作聲。皆有大風(fēng)之兆,當(dāng)預(yù)防不測。”又云:“雞毛招風(fēng),乙酉、丁酉日,燒三歲雄雉雞羽揚灰,風(fēng)立至?!?

      揚州路儒學(xué)書閣《魁星贊》曰:“杓攜龍角,魁枕參首。韙哉變化,蹴踏星斗。弭風(fēng)駕云,來游帝旁。斡旋樞極,霖雨八方。”

      三代后惟佛為盛,為佛者曰:“佛能為福田利益也?!狈欠鹫咴唬骸笆路鹎蟾?,反更得禍,佛不足信也?!睘榉鹫咴唬骸案l窠苑饒髴?yīng)也。”非佛者曰:“人生如樹花同發(fā),隨風(fēng)而散,所墜之地不同,故貴賤各有殊途。天下本無佛也”。以愚考之,佛豈為禍福者哉?禍福自各以其類至爾!豈佛之所能為哉?佛本自謂西域國王之子,正以厭苦人間事,舍俗出家,而稱佛。佛之言覺也,覺人世之事,皆非也。為佛而惟求寂滅,曰寂曰滅,死即已矣,無復(fù)余事也,安得既死之后,尚為禍福,如今人所云者。假如今之說能為人禍福也,為禍福于昭昭,使人皆期頤也,世豈有人皆期頤者乎?免貧賤使盡富貴,除災(zāi)厄使盡安樂也,世豈有盡富貴、盡安樂者乎?為禍福于冥冥,使有罪者出之地獄,置之天堂也;死者日或萬人,求佛牒而出之者日亦萬人,是天下之造惡者皆得生天。閻羅王日受關(guān)節(jié)不暇,一不得直筆于其間,閻羅王之司存遂可廢罷,而佛為幽冥中受囑行私,不顧是非曲直,強霸公事之渠魁也,有此理否乎?佛其肯為之乎?閻羅王其肯徇之乎?然則何為而有禍福之說也?嗚呼!是可知矣。世俗傳訛,覿面不同,字經(jīng)三寫,烏焉成馬。況隔萬里之遠,又經(jīng)重譯而來,其有雜偽,孰從而辨?故凡禍福之說,特冒佛之名,皆吾中國之人依仿而托之者也。佛書之初入中國也,僅四十二章,本不言禍福。其說知足,本于《老子》;其書分章,本于《孝經(jīng)》,蓋中國之人譯之然也。言天堂,則宋玉天門九關(guān)之說;言地獄,則宋玉幽都土伯之說;言輪回,則《漢書》載鬼之說。因《列子》寓言西極化人,遂生西方極樂;因《離騷》寓言女岐九子,遂生九子母;因鄒衍以禹九州演為九九,復(fù)演為九之又九,遂增展為十萬億國土;因道家謂昆侖山高二千五百里,日月常相隱避,以為光明,遂推廣而為日月循環(huán),須彌山照臨四世界;因《孟子》道性善,人皆可以為堯、舜,于是謂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汝等來世皆當(dāng)作佛;因《墨子》言兼愛,視其鄰之子猶其兄之子,于是謂一切男子皆我父,一切女子皆我母;因《老子》言為吾大患者,以吾有身,于是謂肉身為血、肉、皮,耳、目、口、鼻、身、意為六根;因《老子》言可道非道,可名非名,于是謂一切有相皆為非相;因《莊子》言死灰其心,槁木其形,于是謂禪寂入定,坐脫立亡。凡爾皆吾中國之人譯之然也。佛書之稱自西域來者,不出此數(shù)端而已,皆譯者遍獵中國之書而為之。其后雖稱唐僧取西域經(jīng)律論輳成三萬五千四十八卷,其事《通鑒》所不載。唐僧法明欲諂武后為彌勒下生,撰《大云經(jīng)》四卷,上之。朱文公謂《楞嚴(yán)經(jīng)》本只咒語,中間道理皆房融添入。李伯紀(jì)之子謂《維摩經(jīng)》是南北朝時一貴人所撰,黃山谷亦謂普通中事,本不從蔥嶺來。司馬公又謂佛書獨《般若經(jīng)》最多,至六百卷,后人撮其要為《心經(jīng)》,而《圓覺經(jīng)》裴休所為,蓋皆文人綺語艷而眩人。世俗悅于其文,因反指為佛之精語耳。漢末甘忠可造《包元太平經(jīng)》,北魏董謐獻《服餌仙經(jīng)》,宋妖賊亦嘗為《五龍滴淚經(jīng)》,占候則有《地母經(jīng)》,讖語則有《博文經(jīng)》。況譯經(jīng)有使,潤文有官,其制近宋尚存。太子興國中,置譯經(jīng)院,延梵學(xué)僧翻譯新經(jīng),每歲誕節(jié)必進新經(jīng)。佛滅度已幾年,而經(jīng)乃有新經(jīng)?唐三藏后取經(jīng)者何人,而經(jīng)乃有歲進?其曰經(jīng)云者,蓋因漢人名孔子之書為經(jīng),故亦例名其書為經(jīng),不知經(jīng)之言常也。孔子之道,萬世常行,其書可以名經(jīng);佛說無常,正與經(jīng)相反,不可以經(jīng)名也。其寺云者,蓋因漢世處天竺僧于鴻臚寺,故亦就名其屋為寺,不知寺之言侍也。鴻臚官舍近聯(lián)禁署,所以名寺;佛說不許親近國王大臣,正與侍相反,不可以寺名也。其曰齋云者,因三代齋戒以事鬼神為齋,故亦飾名其斂膝就食為齋,不知齋之言齊也。端居靜念,其心齊一,可以名齋;飲食人之大欲,佛法節(jié)其所欲,日僅一得食,及其僅而得食,饑渴已迫,貪饞乘之,其心紛亂,正與齋相反,不可以齋名也。古者,祖有功、宗有德,皆以圣帝明王大濟生民為功德;今乃梵唄歌聲,花鼓優(yōu)戲,亦名功德。《老子》以慈、儉、不敢為天下先,名三寶,所指者,德也;今乃自貴其身,與佛,與法,亦名三寶。古人席地而坐,講說者,中晉三席空地,以備指畫,席各三尺三寸三分,合而成丈,名方丈,所指者,地也;今說法已別有堂,復(fù)崇大其寢室,與佛殿相崢嶸,亦名方丈。眾生二字,本出祭法;供養(yǎng)二字,本出《左傳》;布施二字,本出《鴻烈》;于意云何,本后漢語;何以故,本晉人語;精舍,本曹操語;庵,本王充語;門徒,本漢人從學(xué)之稱;僚,本古人同官之稱;前資,本唐人仕宦者已去官之稱,今佛氏皆襲用之。考其字義則何往而非?此猶襲取吾書之語也。至于自為門戶,尤更紛紛。佛一也,而分為三,曰律,曰教,曰禪;律一也,又分為二,曰資待律,曰南山律;教一也,亦分為三,曰天臺教,曰賢首教,曰華嚴(yán)教;禪一也,復(fù)分為五,曰云門宗,曰法眼宗,曰溈仰宗,曰曹洞宗,曰臨濟宗。凡此紛紛,皆出近世,又孰為佛之真耶?因嘗論佛與道類也,道之說出中國,書同文,不經(jīng)譯,難于為期者也,猶且無所不用其欺。黃帝所葬橋山,而云乘龍上天;老子死于中國,而云乘青牛出函關(guān);老子亦人也,而云剖母左腋而生,生而發(fā)已白;甚至劉安以謀逆族誅,而反夸雞犬亦仙;葉靜能以逆黨梟首,而尚侈天師靈跡。難于為期者,其欺猶至此甚!佛之說出遠夷,書不同文,屢經(jīng)翻譯,易于為欺,莫此為甚!其欺又將何所不至乎?佛書言十萬億國之西有極樂世界,猶道之言海上有三神山也;佛書言極樂世界有無量壽佛,猶道之言三神山有長生不死之仙也。彼皆知人情貪生而惡死,樂富貴而悲貧賤,故特鋪張華侈,窮極人欲,指空畫無,切中其心髓,以深入之,佛書則高于道家之說,而其說彌巧。道言三神山近在海上,求長生藥不得,方士往往腰斬伏辜;佛書推遠于十萬億國土之外,無可究詰者矣。道言安期生等,庶幾可遇,而無其驗;佛書謂托生西方,在此身死滅之后,一切推墮于茫昧而不問矣。夫佛亦人耳,亦稟天地之陰陽,亦受父母之血氣,亦衣食以治生,亦老病而死,惟其棄王公太子而出家,辭宮居服食而行丐,絕類離群,獨潔其身,前乎此時,未有此人,故見以為異聞?wù)?,益以為異。四海之廣,千載之遠,傳而聞之者愈益以為異,增飾夸大,漸至于誕,而好事者,因附借之為偽書耳。以生日而九龍吐水,幼時出游四門,是生即為佛矣;何為娶妻生子,方稱出家修道?又曰天龍八部國王大臣皆來座下以聽說法,已受人天供養(yǎng)矣;何為跣足持缽,自出乞食行道?又曰眉間放白毫光照見東方十萬億國土皆在座下,以聽說法,是天竺以東無一國不在其法會矣。何天竺在月氐,去洛陽萬六千三百七十里,所隔不過拘彌、可置、西夜、德若、條枝、安息、大康數(shù)國;自洛陽東至大海,僅逾千里,即與大海中日本國為界,日本以東,有去無返,人舟不可復(fù)回,方言謂之瀉,書傳謂之尾閭,殆即天地極處。是天竺以東,才十余國,而大言十萬億國,可乎?若天竺以西,則班超嘗分使至西海極處,自中國而往行四萬里,又安得大言天竺之西過十萬億國,更有極樂世界無窮無盡者乎?蓋嘗訝其欺誕之太甚,戲問佞佛者曰:“佛,父母所生血肉之軀也,何為而有丈六金身?”曰:“既成佛而變也?!庇嘣唬骸把c肉,柔者也,尚變而為金之剛;齒與骨,剛者也,何反不并變?yōu)榻?,乃以常人之齒骨來中國,為羚羊角一叩而碎?”其人無以對。又問之曰:“佛中年出家,晚年成道,僅年七十余,而終不知于何時說法,而經(jīng)至有八萬四千卷之多?”曰:“佛能縮無量劫為剎那頃,人見其住世甚短,而不知其說法之時甚長也?!庇嘣唬骸胺鹑糇詴缃僖詠恚幢阏f法,則縮長為短,無由可知。今明云生周昭王之二十四年,沒于周穆王之五十二年,歲月有定,于何而縮?”亦無以對。又問之曰:“佛以人間為苦海,人事為火宅,唯恐去之不速,幸而一旦得死,是脫苦海、離火宅,得返安樂、清涼之界也,宜何如其喜!今乃十大弟子噫嚶涕泣,無異世俗兒女子悲戀之情,是以生為苦耶?死為苦耶?人世為樂耶?佛國為樂耶?”又驚怛不知所對。凡若此者,何也?撰佛之書,務(wù)佛之神,故肆其誣誕,務(wù)以驚動愚俗,而不暇計其理之所無,說之易窮也。此其為書以夸佛者,其欺已如此!若其假佛以說者,其欺又豈為少哉?佛書莫重于《金剛》、《般若》,其說主于蕩空,若曰如來說佛,即非是佛,是名是佛,大要不出此一語而止,乃復(fù)從而遍引事物;曰即非某,是非某,以至涉為千百,無非此一語,而佛亦何若是之不憚煩,因其一語演為一卷。歐陽公謂佛書數(shù)十萬言,數(shù)談可盡,正指此類。今乃謂《金剛經(jīng)》未入中國尚千卷,一語已演一卷,更演千卷乎?又莫重于《法華》,其書號為大乘,乃高自稱譽,謂若持此經(jīng)當(dāng)獲其福;若此書正非此經(jīng),而特出于他人之贊揚者,不知《法華》正經(jīng),其果何在?其言天堂謂三十三天,其上一半本身皆有光明,至山腹下,始伏日月之光,大抵光明在上,其下無有不燭;若其上一半合十五天諸天之光,豈不能下照,而待日月以補缺?諸天光明,豈流螢自照者比耶?其言地獄謂最下為無間地獄,無數(shù)罪人,獄滿罪人亦滿,是罪人之在地獄如雞子黃,充實雞子殼,無復(fù)更有余地,則刀山劍樹于何地而設(shè)兇險?牛頭獄卒于何處而施拷掠?又謂地獄火燒日夜之間,萬億成壞,是罪人哀慟,其中亂起亂滅,細(xì)于微塵,速于瞬息,豈復(fù)知有苦惱?而司地獄者,亦何時而定其罪成其獄耶?他如既說無常,又言常?。患妊砸粔m不染,又言萬法俱攝;既說不許親近國王大臣,又言佛法付托國王大臣;既說不可以色求我,以聲音求我,又言黃金布地,音樂自然;既說佛以多劫修來,方得成佛,又言眾生隨念,即得往生;既說大阿羅漢屢劫修行,未得成佛,又言阿世王弒君弒父,當(dāng)入無間地獄,一求事佛,即得生天。言語反覆如此,果何者為佛之真耶?甚至《如如居士語錄》稱,舍田一畝入寺,生某天,出某經(jīng);入寺費湯一勺,壞爛其身,出某經(jīng)。佛于桑下不敢三宿,于何有寺而令人舍田?佛既不曾有寺,于何設(shè)浴而禁人費湯?此等之經(jīng),果出于佛否耶?或出于佛,則舍田之賞,何如此之太濫?費湯之罰,何如此之太慘?佛號以利益一切為心,乃不量本情,不問輕重,貪忍自私,一至此極乎?佛書之多欺偽,至此益彰彰明甚。而偽為佛書者之謀衣食,窮迫一至于此,亦可哀矣。奈何浸淫之久,尊信之篤,無一覺其為偽?然有一說可證其偽,日月東出而西沒,有目者所共睹,今乃云日月無出沒,乃從須彌山循環(huán)而轉(zhuǎn)。若果其然,當(dāng)以循環(huán)之漸次為昏明,何為天下之廣,皆卯而旦,酉而昏,亦當(dāng)以東西之相望為均平?何為一歲之間,冬夏有長短,朔望有交蝕?是其言日月者既妄矣。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日月所經(jīng)行不過一百七萬四千里,明歷者所共知,今乃云須彌山外先以七重寶山,山各四萬二千由旬,七重山外維以二十三重之林,林之間各有池,亦數(shù)百由旬。由旬者,華言四十里。不知合而計之,當(dāng)幾億萬里?若果其然,則日南之邑北景,陰山之地夏雪,何為天地之間,南北相去無幾?四夷之外皆海,四海之外皆冥漠,何為周匝皆水,不見高山巨林,次第層地而登天?是其言天地者又妄矣。天地日月,人所知見者,其說且妄,況其言天地日月之外人所不知不見者乎?考論至此,是灼然無須彌山。無須彌山,則無東西方十萬億國。無東西方十萬億國,則亦無此世界外三千大千吐界。彼愚不肖者,真以為有而惑之,則大可憐爾!
    作者:
    李翀
  • 清初筆記。著者不詳。因其去時不遠,較有史料價值。
    作者:
  • 笑林廣記(又名《新鐫笑林廣記》)版本:  清乾隆五十六(1791)年三德堂刋本。十二卷。作者:  題“游戲主人纂集”,“粲然居士參訂”。內(nèi)容:  據(jù)周作人《苦茶庵笑話選》(北新版)考證,本書內(nèi)容是從馮夢龍《笑府》丶李卓吾《笑倒》丶石天基《笑得好》另等書中選輯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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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有笑話書的歷史由來己久,但集大成者可說非《笑林廣記》莫屬。此書是清代署名「游戲主人」收集而成。《笑林廣記》可算是嚴(yán)格意義上的笑話集,語言風(fēng)趣,文字簡練雋秀,表現(xiàn)手法也十分成熟。此書分十二部,每部皆有其獨特主題。一古艷(官職科名等)、二腐流、三術(shù)業(yè)、四形體、五殊稟(癡呆善忘等)、六閨風(fēng)、七世諱(幫閒娼優(yōu)等)、八僧道、九貪吝、十貧窶、十一譏刺、十二謬誤。而這種分類的方式並非絕對的,只是為了整理並將搜集到的資料加以歸類罷了。

    《笑林廣記》其素材,多取自明清笑話集,或編者自行撰稿。在形式上,以短小精悍者為主。與時下普遍的數(shù)百字至千字左右的作品相較,更為少見與一般笑話書略有不同。全書對於蕓蕓眾生裡常見的貪淫、鄙吝、虛偽、昏昧、失言、懼內(nèi)等現(xiàn)象,多所嘲諷。對於某些生理有缺陷者,也不忘挖苦戲弄。整體而言,雖難免有不夠厚道之譏,但其題材為各種人、事、物之現(xiàn)象,因此具有扣緊社會脈動,呈顯民間風(fēng)俗的功能,故頗能反映世情,振龔發(fā)瞶,值得玩味。書中雖偶有涉及黃色笑話,但皆樂而不淫,聊博一粲而已。除此以外,此書對世態(tài)人情亦之譏諷,妙趣橫生,令人忍俊不禁。特別在現(xiàn)今這個社會裡,生活緊張、壓力煩重,若多看些有趣的笑話,令人生多一些歡笑,亦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作者:
    游戲主人
  • 《清代名人軼事輯覽》本書從近千種清代野史、雜錄及文集中輯錄了清代很有影響的各類人物的貴聞軟事,計有四百余人,包括皇帝、后妃(附太監(jiān))、親王、名臣、名將、維新派及革命黨人、科學(xué)家、文藝家、俠客和名女。以人系事,以時代為序編排,涉及清代政治、歷史、經(jīng)濟、軍事和文化諸方面。
    作者:
    葛虛存
  • 版本:諧鐸,清乾隆五十七(1792)年刊本。十二卷。

    作者:沈起鳳,字桐威,江蘇吳縣人。乾隆舉人,歷官祁(今安徽祁門)、全椒(今安徽全椒)訓(xùn)導(dǎo)。以度曲知名吳中,為當(dāng)時著名的戲曲家,詞亦清新。

    內(nèi)容:文言短篇小說。記載鬼狐故事及奇聞軼事,反映出當(dāng)時的社會文化現(xiàn)實。
    作者:
    沈起鳳
  • 讀書堂西征隨筆,清汪景祺著。二卷,雍正二年成書,多記時事,間及古史。

    這里分之為七卷,以便閱讀。

    西征隨筆 作者:清·汪景祺,汪景祺(1672-1726),原名日祺。字無己,號星塘,浙江錢塘人??滴跷迨昱e人,雍正二年游陜西,居撫遠大將軍年羹堯幕中,著《西征隨筆》二卷。三年,年羹堯得罪抄沒,搜得此書。世宗(雍正皇帝)見之大怒,御筆親批曰:“悖謬狂亂,至于此極;惜見此之晚,留以待他日,弗使此種得漏網(wǎng)也”。于是“奉旨:以大逆不道罪……著將汪景祺立斬梟示,其妻子發(fā)遣黑龍江,給與窮披甲人為奴。期服之親,兄弟親侄,俱著革職,發(fā)遣寧古塔……”年羹堯也以“見知不舉”,被定為五大逆罪之一。汪的主要罪狀是所謂“譏訕圣祖(康熙皇帝)”。翻檢此書,果然于《詼諧之語》一文中得之:“某,無錫人,不欲言其姓名。先帝(指康熙南巡無錫,杜詔字紫綸,方為諸生,于道左獻詩,先帝頗許可之)賜御書綾字。杜捧歸啟攵視,則‘云淡風(fēng)輕近午天’四句也。某作七言絕句云皇帝揮毫不值錢,獻詩杜詔賜綾箋,千家詩句從頭寫,云淡風(fēng)輕近午天”。就是這段文字,招來了滔天大禍(當(dāng)然還有其他犯忌的文字,然比之此段尤小巫見大巫也,故不細(xì)舉),不但自己丟掉腦袋,連妻子兒女也跟著遭殃,期服之親也受到流放之刑。所謂期服之親,上及祖父伯叔,中及兄弟,下及子孫親侄涉及面甚大。文字獄這酷烈于此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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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初汪景祺因牽及年羹堯案而被殺,其主要罪證為《讀書堂西征隨筆》,集中雖有“悖謬”的內(nèi)容,但并不屬于有意識的反清性質(zhì),他對一些社會現(xiàn)象的暴露,對清官名臣的丑詆亦非從一種正義感和清醒的社會批判出發(fā),而是宣泄個人困窮潦倒的偏激怨恨情緒,他對年羹堯的諛頌和生活情趣上的無聊猥鄙都可見其思想人格的庸俗卑下。《讀書堂西征隨筆》反映出清代部分失意文人的病態(tài)心理。
    作者:
    汪景祺
  • 《容齋隨筆》是我國歷代考證筆記中最富盛名,并具有鮮明特色的一部著作。

    《容齋隨筆》計隨筆、續(xù)筆、三筆、四筆各十六卷,五筆十卷,共七十四卷。此書涉獵范圍極廣,經(jīng)史典故、天文地.理、軼聞異說、諸子百家之言及詩文語詞,無所不包。其中對經(jīng)史藝哲,考訂博錄,卓有獨見。洪邁在南宋,以學(xué)識淵博著稱,尤長于史學(xué),故《容齋隨筆》中以有關(guān)史事者最為可采,所考宋代朝章典制,多為史傳不詳之材料。
    作者:
    洪邁
  • 《夜航船》是明代文學(xué)家張岱著的一部百科全書類的著作。 張岱為什么把他的著作取名《夜航船》呢?夜航船是南方水鄉(xiāng)苦途長旅的象征,人們外出都要坐船,在時日緩慢的航行途中,坐著無聊,便以閑談消遣。其中乘客有文人學(xué)士,也有富商大賈。有赴任的官員,也有投親的百姓。各色人等應(yīng)有盡有,談話的內(nèi)容也包羅萬象。張岱說:“天下學(xué)問,惟夜航船最難對付。”他在《夜航船》序中講了這樣一個故事:昔日有一僧人與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談闊論,僧畏懾,拳足而寢。僧人聽其語有破綻,乃曰:“請問相公,澹臺滅明是一個人、兩個人?”士子曰:“是兩個人”。僧曰:“這等堯舜是一個、兩個人?”士子曰:“自然是一個人!”僧乃笑曰:“這等說來,且待小僧伸伸腳?!庇谑?,張岱便編寫了一本列述中國文化常識的書,便取名《夜航船》,使人們不至于在類似夜航船的場合丟丑?!暗鹗股松炷_則可矣”。《夜航船》,其內(nèi)容從天文地理到經(jīng)史百家,從三教九流到神仙鬼怪,從政治人事到典章沿革,廣采博收,共計二十大類,四千多個條目,涉及學(xué)科廣泛,是一部比較有規(guī)模的古代百科全書。

    張岱是明代歷史學(xué)家、詩人,絕代散文家,浙江紹興人,生于1597年,卒于1679年,字宗子,別號陶庵,又號蝶庵居士。
    作者:
    張 岱
  • 共三卷,記述明朝末年南京十里秦淮南岸長板橋一帶舊院諸名妓的情況及有關(guān)各方面的見聞。故事性強,可讀性高。板橋即長板橋,在秦淮河上,過橋西去即為“舊院”,“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分影照嬋娟”,明代,那是煙花繁盛地,現(xiàn)代漢語中,那叫“紅燈區(qū)”。余懷高壽,活到了八十歲,歿于清康熙三十四年。在漫長的后半生,余懷看著舊院化為廢墟、化為菜地,那里主要出產(chǎn)一種“瓢兒菜”。他寫了一本《板橋雜記》,回憶昔日的槳聲燈影、風(fēng)月無邊。這就讓人想起他的同代人張岱,《陶庵夢憶》也是尋那舊夢。但張岱的文章更見性情,更有光芒,以我的趣味,我是不太喜歡余懷的簡樸。然而,《板橋雜記》中總有一些因素令人不能釋懷,也許這些因素并非此書獨具,但正巧在這本書里我感覺到了它們。

    《板橋雜記》是一份“偽史”。明清易代,天地翻覆,大批文人隱于江湖,以“遺民”自命,便是進了新朝廟堂,骨子里仍有遺民氣。社會精英的自我放逐,這是清代前期危及皇朝統(tǒng)治合法性的主要問題,經(jīng)過康、雍、干三朝的懷柔與威迫,經(jīng)過一百多年的太平消磨,這個問題才算大致解決。

    所謂“解決”,我指的是清朝終于被納入我們的歷史秩序,我們承認(rèn),在“歷史”這部大書里,明朝這一章結(jié)束了,清朝是它正當(dāng)?shù)慕永m(xù)。但這是我們現(xiàn)在的看法,對清初的文人來說,他們的真實感覺是,“歷史”中斷了,他們不幸掉進了一個時間的空洞。清初知識分子的主要精神訴求就是填補這個空洞。他們必須克服虛無,必須使自己的過去和現(xiàn)在有意義。但這真是難啊,儒生們一向自認(rèn)為是歷史的主體,而明清易代之時一個觸目驚心的事實正是這個“主體”的缺席。我覺得,晚明文人當(dāng)時主要做了兩件事,一是寫詩嫖娼,二是結(jié)伙罵街,他們鮮明的自我意識和對政治、道德“正確性”的執(zhí)著與他們的無能、偏狹和虛矯真是相得益彰。

    “大明江山一座,崇禎皇帝夫婦兩口”就這么斷送掉了,這時再談什么東林、復(fù)社還好意思理直氣壯?死了也就罷了,活下來的人還得講故事,這個故事很難講,為難的結(jié)果,就是一大群江南名妓、一大串風(fēng)花雪月的事被記敘下來,進入了歷史。文人們躲在女人身后,他們的自信心崩潰了,他們無法給出他們自己在歷史中的意義,于是,他們一是宣布?xì)v史中斷,二是把意義問題偷換為審美問題,后一著正是他們拿手的,他們都是風(fēng)流才子啊。

    所以,《板橋雜記》是“偽史”,這就相當(dāng)于一個當(dāng)代文人沉痛講述他在三里屯怎么泡吧、泡妞,并且斷定這一切都有歷史意義。但惟其是“偽史”,這本書變得有趣了,一邊是宏大的歷史敘事,一邊是風(fēng)月場上的個人見聞,前者是傳統(tǒng)文人的說話方式,后者是他們的生活方式,這里有沖突、有矛盾,余懷老先生努力把它擺平。

    如果是個現(xiàn)代作者,這本書可以寫成幾十萬字,但在余懷手下,它只有一萬多字。余懷所知甚多而所說甚少,現(xiàn)代人的文章通常是所知甚少、所說甚多。古人的眼光拉得很長,一望幾十年,看的是關(guān)節(jié)、筋絡(luò),我們的眼光短,看的是此時,是皮膚。當(dāng)然,余懷這么寫有他深思熟慮的考量,由關(guān)節(jié)、筋絡(luò),人物直接呈現(xiàn)為命運,那是枝頭的花委于污泥,歷史的大風(fēng)雨摧折萬物。

    卑微的小人物、卑微的小女子與歷史發(fā)生了肯定性的關(guān)聯(lián),這是傳統(tǒng)文人作為歷史講述者和守護者的一次重大退卻,在那以前,女人是禍水,是干擾歷史正常運行的邪惡因素;而在明末清初的記敘中,美麗的女人們成了飛翔于大毀滅之上的神女,文人們不得不抓住她們的衣帶,分享她們的美、魅力和無辜……

    想想吧,關(guān)于晚明,如果刪除了那些女人,對剩下的那群衣冠男人我們其實就沒什么話可說了。他們自己想必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于是,錢謙益、吳梅村、余懷等等于此津津樂道,他們似乎是在與歷史做一筆交易,以微妙的性感因素以換取自身的在場感。

    《板橋雜記》寫得簡樸、清艷,時間已經(jīng)磨蝕了記憶中刺目的繁華,同時這也是為了使這本“狹斜之是述、艷冶之是傳”的書具有“史”的莊嚴(yán),所謂“一代之興衰、千秋之感慨”。文言文本來就有一種遮蔽生活真實質(zhì)地的功能,不管什么事,文言的錦緞覆蓋,自然就雅起來,靜下去,消了煙火紅塵。但《板橋雜記》偶或也會露破綻,忽然冒出一句大白話:"顧喜,一名小喜,性情豪爽,體態(tài)豐華,躍不纖妍,人稱為顧大腳,又謂之肉屏風(fēng)。"

    最后這兩個外號殊不雅馴,但恰恰由此你能感到撲面而來的歡場氣息,那是未經(jīng)詩化的,是粗俗的,是直接的感官和身體,與歷史原沒什么關(guān)系。

    常熟,路邊兩堆荒冢,那是柳如是和錢謙益,柳“愛國”,所以墓前有牌坊,錢“不愛國”,原先是沒牌坊的?!叭讼〈杭偶牛氯ビ隇t瀟”(王士禎《尋舊院遺址》),自然想起陳寅恪,想起《板橋雜記》。
    作者:
    余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