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諸司公案 卷四詐偽類 唐縣令判婦盜瓜

　　冠氏縣有種瓜者沈陽和，極奸刁作惡，又吝嗇小氣。瓜熟之時(shí)，前村一婦人盛氏，手抱三歲兒子從瓜圃經(jīng)過，摘一小瓜，與其子。陽和在背地瞧見，即出而攔其婦曰：“你盜我瓜，可與你去見地方總甲，討銀賠我。本處立有禁約在，凡盜一瓜者，定是償銀一兩?！笔⑹弦怨贤兜卦唬骸罢阋恍」希粗点y一分，那騙得我一兩！”陽和即扭盛氏去見總甲。那鄉(xiāng)人皆刁徒，共說要銀一兩賠瓜，勿倒鄉(xiāng)例。盛氏不得已，將銀簪一枝賠瓜。陽和又不肯?？偧捉惺⑹蠈⑷︳⒍假r，立一紙供狀，后放去罷。盛氏曰：“我把三枝簪賠你，丈夫亦罵。且我是賊，怎立供狀與你？”陽和見騙不得，便逼婦人同去見官。又思一瓜不能治罪，乃添摘二十枚以誣之。具狀告曰：

　　“狀告為擅盜園瓜事：國有律條，瓜果勿盜；鄉(xiāng)有明約，違禁者罰。陽和鄉(xiāng)居，人多田少，種瓜為業(yè)，仰給衣食，倚辦官租。故具立約，不許擅盜。潑惡盛氏，蔑視國法，藐違鄉(xiāng)禁，擅行竊盜。瓜贓現(xiàn)存，當(dāng)園捉獲，里甲可證，共執(zhí)送臺(tái)。乞法究治，追價(jià)賠贓，民業(yè)有主。上告?！薄　∫誀畛噬希艄先兜教脼橼E，并執(zhí)婦人來見。盛氏曰：“我只摘一小瓜與兒子耍，陽和攔到伊家取賠，我憑總甲說，以銀簪一根賠之。他更要銀一兩，不然亦更要二根簪都與他，又要立供狀，因此不肯。今這一擔(dān)瓜是他自摘賴我的。”唐太尹曰：“你婦人抱子到瓜園何干？”盛氏曰：“我家到瓜園內(nèi)有五里路，要往娘家看娘，因在此過?！碧铺唬骸按藡D人必有男子同行?！鄙蜿柡驮唬骸蔼?dú)婦無男伴?！碧铺衷唬骸按藡D人盜瓜以袋貯乎？以筐篚貯乎？”陽和曰：“并無筐袋?！碧埔唬骸凹葻o筐袋，以婦人手抱一子，何以更盜得許多瓜？此只摘一個(gè)是真。你多要取賠，他不服騙，因此告他。又恐一瓜贓少，故自添摘以誣他耳。你若能抱子，又能拾盡余瓜，便將此婦人問罪去?！标柡徒颖Т俗樱┦捌涔?，不及十余枚，已不能堪矣。唐斥曰：“你男子且不能手撿十瓜，奈何厚誣婦人乎！”遂治以誣告之罪。唐尹判曰：

　　“審得沈陽和，牙角小智，草莽刁徒。乘機(jī)而騙局橫生，因風(fēng)而貪心萌起。徒知擅盜園林瓜果律有正條，不思婦人誤摘一瓜法亦何罪。昔聞梁縣令瓜畦不禁楚客之份，世羨義瓜亭老圃能為蒙正之贈(zèng)。汝瓜獨(dú)吝于摘與，人替豈易于輕投。以一介而起爭，纖細(xì)殊為可鄙；藉滿筐而誣告，刁頑尤可生憎。審原告與被告，較一瓜于一簪。量盜贓與騙臟，問孰多而孰少。汝道鄉(xiāng)盟孔固，犯禁者罰滿一金；我謂國法尤嚴(yán)，誣告者罪加三等。”

　　按：此判亦易易耳。以一婦人豈能盜三十枚瓜？然不先問其有男同伴及有筐袋裝貯否，而遂析之，彼必謬指同伴者已逃去云云，便難剖斷其盜瓜多少矣。唐公先審問之，而彼答以無同伴、無筐袋，則一空手婦人何以盜許多瓜乎？故一折之而遂無逃遁，此亦善鉤距之一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