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 列傳第一百五十八

　　○鄭王庭秀附仇悆高登婁寅亮宋汝為　　鄭，字致剛，建州人。政和八年舉進士，授安陸府教授，權(quán)信陽縣尉，監(jiān)南康酒稅。遂召為御史臺主簿。張邦昌之僭號也，挺身見高宗于濟州。既即位，擢監(jiān)察御史，遷右司諫，升為諫議大夫?！　〉壑梁贾?，奏曰：“陛下南渡出于倉卒，省臺寺監(jiān)、百司之臣獲濟者鮮，當(dāng)擢吳中之秀以為用。況天下賢俊多避地吳、越，宜令守臣體訪境內(nèi)寄居待闕，及見任宮觀等京朝官以上，各具姓名以聞，簡拔任使，庶幾速得賢才以濟艱厄?！痹t從之。

　　苗傅、劉正彥等逆亂，庭立面折二兇，且謂逆賊兇焰熾甚，非請外援無可為者。乃上章待罪求去，退見呂頤浩，議興復(fù)計，太后降詔不允。朱勝非言面折二兇事，拜御史中丞。

　　時二兇竊威福之柄，肆行殺戮，日至都堂侵紊機政。言：“黃門宦者之設(shè)，本以給事內(nèi)庭，供掃除而已。俾與政事，則貪暴無厭，待以兵權(quán)，則慘毒無已，皆前世已行之驗也。故宦官用事于上，則生人受禍于下，匹夫力不能勝，則群起而攻之。是以靖康之初，群起而攻之者庶民也；睿圣皇帝南渡，駐蹕未安，群起而攻之者眾兵也。今當(dāng)痛革前弊，并令選擇其人，曾經(jīng)事任招權(quán)納寵者，屏之遠方，俾無浸淫以激眾怒，則賞罰之柄自朝廷出，國勢尊矣。仍諭軍法便宜，止行于所轄軍伍，其余當(dāng)聞之朝廷，付之有司，明正典刑，所以昭尊君之禮而全臣子忠義之節(jié)也。”疏留中不出。對，請付外行之?！　∮终摚骸包S潛善、汪伯彥均于誤國，而潛善之罪居多，今同以散官竄謫湖南；錢伯言與黃愿皆棄城，呂源與梁揚祖皆擁兵而逃，今愿罷官，揚祖落職，而源、伯言未正典刑，非所以勸懲?！痹t竄削有差。

　　傅、正彥日至都堂議事，奏：“將帥之臣不可預(yù)政?！奔奥勔院灂鴺忻茉赫賲晤U浩，以禮部尚書召張浚，分張俊兵以五百人歸陜西，而浚不受尚書之命，俊不肯分所部兵，遂謫浚居郴州，擢俊以節(jié)度知鳳翔。知出二兇奸謀，具章乞留頤浩知金陵，浚不當(dāng)貶，不報。遂遣所親謝向變姓名，微服為賈人，徒步如平江見浚等，具言城中事，以為嚴(yán)設(shè)兵備，大張聲勢，持重緩進，使賊自遁，無驚動三宮，此上策也?？５嚷勚?，皆感激奮厲為赴難計?！　《碓t睿圣皇帝為皇太弟、天下兵馬大元帥，幼主為皇太侄，即與大臣進議，以為：“在庭公卿、百司、群吏皆昔之臣屬也，今則與之比肩事主矣。稽之于古，則無所法；行之于今，則實逆天?；蛘咧^大元帥可以任軍旅之大事，臣竊以為不然。昔舜之禪禹也，猶命禹徂征有苗，則禹雖受禪，而征伐之事舜猶親之也。唐睿宗傳位皇太子，以聽小事，自尊為太上皇，以聽大事。如是無不可者，則稽之于古為有法，行之于今為得宜。”

　　太后垂簾同聽政，以安人心。退與御史王庭秀上疏力爭。太后召與宰執(zhí)同對簾前，乞召庭秀，太后諭曰：“今欲令睿圣皇帝總領(lǐng)兵馬爾?！悲嘣唬骸俺疾恢渌?，但人君位號豈容降改，聞之天下，孰不懷疑。雖前世衰亂分裂之時，固未有旬日之間易兩君，一朝降兩朝位號者也?！碧罅畀炼继?，朱勝非出朱昞等所上書以示、庭秀，、庭秀力言昨日詔書不可宣布，必召變。勝非與執(zhí)政顏歧、王孝迪、路允迪皆在坐，尚書左丞張澄獨曰：“事勢若此，豈爭此名位耶？”澄欲出，等共止之。　　與李邴并為端明殿學(xué)士、同簽書樞密院事。高宗復(fù)位，進簽書，執(zhí)政甫百日而卒。高宗甚悼之，謂大臣：“朕喪元子，猶能自排遣，于殆不能釋也?！?br>
　　庭秀字潁彥，慈溪人。與黃庭堅、楊時游，其為學(xué)旁搜遠紹，不茍趣時好，造詣深遠，操植堅正，發(fā)為文辭，俊邁宏遠。登政和二年上舍第，歷官州縣。

　　侍御史李光薦為御史臺檢法官。宣和、靖康時，進言皆發(fā)于忠義。御史中丞言：“偽楚時庶官中如虞謨、王庭秀者，初非疾病，毅然致為臣而歸，愿褒擢之?！卑荼O(jiān)察御史，奏：“乞威斷當(dāng)出于人主，而所遣宣諭官，當(dāng)令舉廉吏?！庇盅裕骸靶堂幸蓱]者，令州郡法官申憲司閱實具奏，以取裁決?！边w殿中侍御史，論黃潛善賣官售寵，罷之。

　　既與鄭力爭降封高宗事，未幾出知瑞州，右正言呂祉奏：“朝廷今日緣論大臣移一言官，明日罷一言官，則后日大臣行事有失，誰敢言者。”遂召為吏部郎，改左司，言：“朝廷比來深疾貪吏，然州縣之間豈無廉介自將、沈于下僚者，宜命五使，所至以廉潔清修、可以師表吏民者，以名來上，參之公議，不次升擢，以厲士風(fēng)?！睆闹??！　∵w檢正中書門下省諸房公事，與宰相議多不合，不自安，引疾求去。詔直秘閣、主管崇道觀而歸。

　　仇悆，字泰然，益都人。大觀三年進士，授邠州司法，讞獄詳恕，多所全活。為鄧城令，滿秩，耆幼遮泣不得去。徙武陟令，屬朝廷方調(diào)兵數(shù)十萬于燕山，悆饋餉畢給。時主將縱士卒過市掠物，不予直，他邑官逃避，悆先期趣備，申嚴(yán)約束，遂以不擾。已而悆送運餉于涿，值大軍潰于盧溝河，囊橐往往委以資敵，悆間關(guān)營護，無一豪棄失。

　　調(diào)高密丞，俗尚囂訟，悆攝縣事，剖決如流，事無淹夕，民至懷餅餌以俟決遣?；魲钌w每陰疏令過，脅持為奸，悆暴其罪黥之，無不悅服。州闕司錄，命悆攝事，既行，邑氓萬余邀留，至擁歸縣廨，時天寒，皆然火警守，布滿后先，悆由它道得出，或追拜馬首曰：“公舍我去，我必使公復(fù)來?！彼眨瑦兎桨资驴ぱ?，忽數(shù)千人徑奪以歸，守針弗能遏。劇寇起萊、密間，素聞悆名，戒其黨毋犯高密境，民賴以安。密卒閉關(guān)叛掠，害官吏幾盡，獨呼曰：“無驚仇公?！?br>
　　南遷，丁母憂。服除，知建昌軍，入為考功員外。時任者宛轉(zhuǎn)兵間，亡失告牒十常七八，而銓部無案籍，訴丐者甚多，真?zhèn)五e亂。悆親為考核，其可據(jù)者悉責(zé)保識，因上聞行之。

　　遷右司及中書門下檢正諸房公事，俄為沿海制置使。明守與宰相厚善，紿言士卒將為變，致遣精兵密捕。統(tǒng)制官徐文覺之，初謀縱軍剽略，頃之泛海去，呼曰：“我以仇公故，不殺人，不焚屋廬?！币怀顷倘?。猶坐削兩官，主管太平觀。

　　以淮西宣撫知廬州。劉豫子麟合金兵大入，民情洶懼。宣撫司統(tǒng)制張琦者，冀乘危為亂，驅(qū)居民越江南走。欲先脅悆出，擁甲士數(shù)千突入，露刃登樓，揚白麾，左右驚潰，迫悆上馬。悆徐謂曰：“若輩無守土責(zé)，吾當(dāng)以死徇國，寇未至而逃，人何賴焉?！眻圆粸閯樱裆珶o少異。琦等錯愕，遽散其徒，人心遂定。

　　時金人出入近境，悆求援于宣撫司，不報。又遣其子自間道赴朝廷告急，雖旌其子以官，而援卒不至。帝方下詔親征，而詔亦不至淮甸，喧言將棄兩淮為保江計。悆錄詔語揭之郡縣，讀者至流涕，咸思自奮。監(jiān)押閻僅死于賊，余眾來歸，州帑匱竭，無以為賞，悆悉引班坐，犒以酒食，慰勞之，眾皆感勵。募廬、壽兵得數(shù)百，益鄉(xiāng)兵二千，出奇直抵壽春城下，敵三戰(zhàn)皆北，卻走度淮。其后麟復(fù)增兵來寇，悆復(fù)壽春，俘馘甚眾，獲旗械數(shù)千，焚糧船百余艘，降渤海首領(lǐng)二人。

　　初，金人圍濠州，旬日未下，屬天寒，馬多僵死，乃悉眾向淮東。樞密使張浚方視師金陵，悆以策說之曰：金重兵在淮東，師老食匱，若以精兵二萬一自壽陽，一自漢上，徑趨舊京，當(dāng)不戰(zhàn)而退，繼以大軍尾擊，蔑有不濟者。昔人謂‘一日縱敵，數(shù)世之患。’愿無失時之悔。”浚不能用。

　　麟復(fù)以步騎數(shù)千至合肥，諜言兀術(shù)為之殿，人心怖駭，不知所為。會京西制置使遣牛皋統(tǒng)兵適至，悆顧左右曰：“召牛觀察來擊賊?！备藜戎粒灾伊x撼之，皋素勇甚，以二千余騎馳出，短兵相接，所向披靡，敵稍懾，散而復(fù)集者三。其副徐慶忽墜馬，敵競赴之，皋掖以上，手刜數(shù)人，因免胄大呼曰：“我牛皋也，嘗四敗兀術(shù)，可來決死?！笨芪菲涿?，遂自潰。以悆克復(fù)守御功，加徽猷閣待制?！　∶髂辏麚崴臼记泊髮⑼醯聛?，時寇已去，德謂其伍曰：“當(dāng)事急時，吾屬無一人渡江擊賊，今事平方至，何面目見仇公耶？”德麾下多女真、渤海歸附者，見悆像，不覺以手加額。

　　初，宣撫司既不以一卒援諸郡，但令焚積聚，棄城退保，文移不絕于道，又請浚督行之?？Ｏ瓙兌绕湟颂幹?，悆謂：“殘破之余，兵食不給，誠不能支敵。然帥臣任一路之責(zé)，誓當(dāng)死守。今若委城，使金人有淮西，治兵艦于巢湖，必貽朝廷憂?！绷﹃惒豢桑ｍt其言，而卒全活數(shù)州之眾。尋詔詣闕，軍民號送之。

　　改浙東宣撫使、知明州，以挫豪強、獎善良為理。吏受賕，雖一錢不貸，奸猾斂跡。州罹兵火既毀，悆斥廚錢助其費，買田行鄉(xiāng)飲酒禮。歲饑，發(fā)官儲損其直，民無死徙。朝廷聞之，進秩一等。

　　再召，進對，帝親加褒諭，欲留置近密。言者以悆在郡多黥胥吏為慘酷，請授外藩。時峒獠未息，乃進直學(xué)士，為湖南安撫使，禁盜鑄錢者，趣使為農(nóng)，物價既平，商賈遂通。數(shù)月，召還，加寶文閣學(xué)士、陜西都轉(zhuǎn)運使。時金人無故歸侵疆，詭計叵測，悆力陳非策，固辭不行。秦檜方主和議，以為異己，落職，以左朝奉郎、少府少監(jiān)分司西京，全州居住?！　∑鹬幽细葱?，金人果復(fù)陷所歸郡邑，如悆言。乃復(fù)待制，再知明州，改知平江府，陛辭，言：“我軍已習(xí)戰(zhàn)，非復(fù)前日，故劉锜能以少擊眾，敵大挫衄，若乘已振之勢，鼓行而前，中原可傳檄而定?！鄙霞沃?。以言罷，提舉太平觀。積官至左朝議大夫，爵益都縣伯。卒，贈左通議大夫。

　　悆性至孝，母沒時，方崎嶇轉(zhuǎn)徙，居喪盡禮。沿海制置使陳彥文薦于朝，起復(fù)之，悆不就。悆端方挺特，自初官訖通顯，無所附麗。令鄧城時，丞相范宗尹方為邑子，以文謁悆。悆他日語其父：“是子公輔器也?！弊谝犬?dāng)國，未嘗以私見。悆在明州，嘗欲薦一幕官，問曰：“君日費幾何？”對以“十口之家，日用二千”。悆驚曰：“吾為郡守費不及此，屬僚所費倍之，安得不貪?！彼熘埂！　「叩?，字彥先，漳浦人。少孤，力學(xué)，持身以法度。宣和間，為太學(xué)生。金人犯京師，登與陳東等上書乞斬六賊。廷臣復(fù)建和議，奪種師道、李綱兵柄，登與東再抱書詣闕，軍民不期而會者數(shù)萬。王時雍縱兵欲盡殲之，登與十人屹立不動。

　　欽宗即位，擢吳敏、張邦昌為相，敏又雪前相李邦彥無辜，乞加恩禮起復(fù)之。登上書曰：“陛下自東宮即位，意必能為民興除大利害。踐阼之始，兵革擾攘，朝廷政事一切未暇，人人翹足以待事息而睹惟新之政，奈何相吳敏、張邦昌？又納敏黨與之言，播告中外，將復(fù)用李邦彥，道路之人無不飲恨而去。是陛下大失天下之望，臣恐人心自此離矣。太上皇久處邦彥等于政府，紀(jì)綱紊亂，民庶愁怨，方且日以治安之言誘誤上皇，以致大禍，倉皇南幸，不獲寧居。主辱臣死，此曹當(dāng)盡伏誅，今乃偃然自恣，朋比為奸，蒙蔽天日。陛下從敏所請，天下之人將以陛下為不明之君，人心自此離矣?！痹偕蠒唬骸俺家圆家轮①v，臣言系宗社之存亡，未可忽也。”于是凡五上書，皆不報。因謀南歸，忽聞邦昌各與遠郡，一時小人相繼罷斥，與所言偶合者十七八，登喜曰：“是可以盡言矣?！睆?fù)為書論敏未罷，不報。

　　初，金人至，六館諸生將遁去，登曰：“君在可乎？”與林邁等請隨駕，隸聶山帳中，而帝不果出。金人退師，敏遂諷學(xué)官起羅織，屏斥還鄉(xiāng)。

　　紹興二年，廷對，極意盡言，無所顧避，有司惡其直，授富川主簿。憲董弅聞其名，檄讞六郡獄，復(fù)命兼賀州學(xué)事。學(xué)故有田舍，法罷歸買馬司，登請復(fù)其舊。守曰：“買馬、養(yǎng)士孰急？”登曰：“買馬固急矣，然學(xué)校禮義由出，一日廢，衣冠之士與堂下卒何異？”守曰：“抗長吏耶！”曰：“天下所恃以治者，禮義與法度爾，既兩棄之，尚何言！”守不能奪，卒從之。攝獄事，有囚殺人，守欲奏裁曰：“陰德可為?！钡窃唬骸瓣幍仑M可有心為之，殺人者死，而可幸免，則被死之冤何時而銷？”

　　滿秩，士民丐留不獲，相率饋金五十萬，不告姓名，白于守曰：“高君貧無以養(yǎng)，愿太守勸其咸受?！钡寝o之，不可，復(fù)無所歸，請置于學(xué)，買書以謝士民。歸至廣，會新興大饑，帥連南夫檄發(fā)廩振濟，復(fù)為糜于野以食之，愿貸者聽，所全活萬計。歲適大稔，而償亦及數(shù)。民投牒愿留者數(shù)百輩，因奏辟終其任。

　　召赴都堂審察，遂上疏萬言及《時議》六篇，帝覽而善之，下六議中書。秦檜惡其譏己，不復(fù)以聞?！　∈陟o江府古縣令，道湖州，守汪藻館之。藻留與修《徽宗實錄》，固辭，或曰：“是可以階改秩。”登曰：“但意未欲爾。”遂行。廣西帥沈晦問登何以治縣，登條十余事告之?；拊唬骸按斯湃酥?，今人詐，疑不可行。”對曰：“忠信可行蠻貊，謂不能行，誠不至爾?！焙烂袂冂鋽噜l(xiāng)曲，持吏短長，號“秦大蟲”，邑大夫以下為其所屈。登至，頗革，而登喜其遷善，補處學(xué)職。它日，琥有請屬，登謝卻之，琥怒，謀中以危法。會有訴琥侵貸學(xué)錢者，登呼至，面數(shù)琥，聲氣俱厲，叱下，白郡及諸司置之法，忿而死，一郡快之。

　　帥胡舜陟謂登曰：“古縣，秦太師父舊治，實生太師于此，盍祠祀之？”登曰：“檜為相亡狀，祠不可立?！彼蹿齑笈冂?，移荔浦丞康寧以代登，登以母病去。舜陟遂創(chuàng)檜祠而自為記，且誣以專殺之罪，詔送靜江府獄。舜陟遣健卒捕登，屬登母死舟中，藁葬水次，航海詣闕上書，求納官贖罪，帝閔之。故人有為右司者，謂曰：“丞相云嘗識君于太學(xué)，能一見，終身事且無憂，上書徒爾為也?！钡窃唬骸澳持芯福恢袡?quán)臣?！奔榷袝喙适聼o納官贖罪，仍送靜江獄。登歸葬其母，訖事詣獄，而舜陟先以事下獄死矣，事卒昭白。

　　廣漕鄭鬲、趙不棄辟攝歸善令，遂差考試，摘經(jīng)史中要語命題，策閩、浙水災(zāi)所致之由。郡守李仲文即馳以達檜，檜聞?wù)鹋?，坐以前事，取旨編管容州。漳州遣使臣謝大作持省符示登，登讀畢，即投大作上馬，大作曰：“少入告家人，無害也?！钡窃唬骸熬桓一！贝笞縻等弧１纫?，巡檢領(lǐng)百卒復(fù)至，登曰：“若朝廷賜我死，亦當(dāng)拜敕而后就法?！贝笞鞲械侵伊x，為泣下，奮劍叱巡檢曰：“省符在我手中，無它語也。汝欲何為，吾當(dāng)以死捍之?！必⒉粭壱嘧澮还?。

　　登謫居，授徒以給，家事一不介意，惟聞朝廷所行事小失，則顰蹙不樂，大失則慟哭隨之，臨卒，所言皆天下大計。后二十年，丞相梁克家疏其事以聞。何萬守漳，言諸朝，追復(fù)迪功郎。后五十年，朱熹為守，奏乞褒錄，贈承務(wù)郎。

　　登事其母至孝，舟行至封、康間，阻風(fēng)，方念無以奉晨膳，忽有白魚躍于前。其學(xué)以慎獨為本，所著《家論》、《忠辨》等編，有《東溪集》行世。

　　婁寅亮，字陟明，永嘉人。政和二年進士，為上虞丞。建炎四年，高宗至越，寅亮上疏云：“先正有言：‘太祖舍其子而立弟，此天下之大公；周王薨，章圣取宗室育之宮中，此天下之大慮也。’仁宗感悟其說，詔英祖入繼大統(tǒng)。文子文孫，宜君宜王，遭罹變故，不斷如帶。今有天下者，獨陛下一人而已。屬者椒寢未繁，前星不耀，孤立無助，有識寒心。天其或者深戒陛下，追念祖宗公心長慮之所及乎？崇寧以來，諛臣進說，獨推濮王子孫以為近屬，余皆謂之同姓，遂使昌陵之后，寂寥無聞，奔迸藍縷，僅同民庶?？朱胴S于昵，仰違天監(jiān)，太祖在天莫肯顧歆，是以二圣未有回鑾之期，金人未有悔禍之意，中原未有息肩之日。臣愚不識忌諱，欲乞陛下于子行中遴選太祖諸孫有賢德者，視秩親王，俾牧九州，以待皇嗣之生，退處藩服，并選宣祖、太宗之裔，材武可稱之人，升為南班，以備環(huán)衛(wèi)。庶幾上慰在天之靈，下系人心之望?！钡圩x之感悟，樞密富直柔薦之。

　　紹興元年，召赴行在，以其言宗社大計也。既入見，復(fù)上疏曰：“陛下轍跡所環(huán)，六年于外，險阻艱難，備嘗之矣。然而二圣未還，金人未滅，四方未靖者，何哉？天意若曰：天祚宋德，太祖不私其子而保之，不幸稈邪誤國而壞之，將使嗣圣念祖，思危而后獲之，乃所以申其永命也。臣誠狂妄，去歲上章，請陛下取太祖諸孫之賢者，視秩親王，使牧九州，誤蒙采聽，赦而不誅。茲蓋在天之靈發(fā)悟圣心，為社稷計，非愚臣之所及也。伏望宣告大臣行之，它日皇子之生，使之退處清暇，不過增一節(jié)度使?fàn)?。陛下以太祖之心，行章圣之慮，自然孝弟感通，兩宮回蹕，澤流萬世?！?br>
　　改令入官，擢監(jiān)察御史。時相秦檜以其直柔所薦，惡之，諷言者論寅亮匿父喪不舉，下大理鞫問，無實，猶坐為族父冒占官戶罷職，送吏部，由是坐廢。　　宋汝為，字師禹，豐縣人。靖康元年，金人犯京師，闔門遇害。汝為思報國家及父兄之仇，建炎三年，金人再至，謁部使者陳邊事，遣對行在。高宗嘉納，特補修武郎，假武功大夫、開州刺史，奉國書副京東運判杜時亮使金。

　　時劉豫節(jié)制東平，丞相呂頤浩因致書豫。汝為行次壽春，遇完顏宗弼軍，不克與時亮?xí)?，獨馳入其壁，將上國書。宗弼盛怒，劫而縛之，欲加僇辱。汝為一無懼色，曰：“死固不辭，然銜命出疆，愿達書吐一辭，死未晚。”宗弼顧汝為不屈，遂解縛延之曰：“此山東忠義之士也?！泵娫ィ隇樵唬骸霸阜鼊槟铣?，豈忍背主不忠于所事?！绷懿恍校酥辆?，瀕死者數(shù)四。

　　豫僭號，汝為持頤浩書與之，開陳禍福，勉以忠義，使歸朝廷。豫悚而立曰：“使人！使人！使豫自新南歸，人誰直我，獨不見張邦昌之事乎？業(yè)已至此，夫復(fù)何言?！奔淳辛羧隇椤Ｈ灰匀隇槿迨?，乃授通直郎、同知曹州以誘之，固辭。遂連結(jié)先陷于北者凌唐佐、李亙、李儔為腹心，以機密歸報朝廷。唐佐等所遣僧及卒為邏者所獲，汝為所遣王現(xiàn)、邵邦光善達，朝廷皆官之。

　　紹興十三年，汝為亡歸，作《恢復(fù)方略》獻于朝，且曰：“今和好雖定，計必背盟，不可遽馳?！睍r秦檜當(dāng)國，置不復(fù)問。獨禮部尚書蘇符憐之，為言于朝，換宣教郎，添差通判處州。高宗憶其忠，特轉(zhuǎn)通直郎。

　　汝為遂上丞相書，言：“用兵之道，取勝在于得勢，成功在乎投機。女真乘襲取契丹之銳，梟視狼顧，以窺中原，一旦長驅(qū)直搗京闕，升平既久，人不知兵，故彼得投其機而速發(fā)，由是猖獗兩河，以成盜據(jù)之功。既而關(guān)右、河朔豪杰士民避地轉(zhuǎn)斗，從歸圣朝，將士戮力，削平群盜，破逐英雄，百戰(zhàn)之余，勇氣萬倍。回思曩昔，痛自慚悔，人人扼腕切齒，愿當(dāng)一戰(zhàn)。加以金人兵老氣衰，思歸益切，是以去歲順昌孤壘，力挫其鋒。方其狼狽逃遁之際，此國家乘勝進戰(zhàn)之時也。惜乎王師遽旋，撫其機而不發(fā)，遂未能殄滅丑類，以成恢復(fù)之功。今聞其力圖大舉，轉(zhuǎn)輸淮北，其設(shè)意豈小哉！所慮秋冬復(fù)肆猖獗，兀術(shù)不死，兵革不休，雖欲各保邊陲，安可得也。今當(dāng)乘去歲淮上破賊之勢，特降哀痛之詔，聲言親征，約諸帥長驅(qū)直搗，某月日各到東京，協(xié)謀并力，以俘馘兀術(shù)為急?！薄　∮盅裕骸柏Ｐg(shù)好勇妄作，再起兵端，所共謀者，叛亡群盜而已。去夏諸帥各舉，金人奔命敗北之不暇，兀術(shù)深以為慮，故為先發(fā)制人之動，所恃者不過自能聚兵合勢，料王師以諸帥分軍爾。今計其步騎不過十萬，王師云集，其眾數(shù)倍，合勢刻期，并進戮力，何憂乎不勝？若以諸帥難相統(tǒng)屬，宜除川、陜一路，專當(dāng)撒離喝，權(quán)合諸帥為兩節(jié)制，公選大臣任觀軍容為宣慰之職，往來調(diào)和諸帥，使之上下同心，左右戮力，則勢既合不為賊所料矣。不然，分軍出陳、蔡，直搗東都，賊必首尾勢分，復(fù)以重兵急擊，然后以舟師自淮繇新河入鉅野澤，以步兵自洛渡懷、衛(wèi)入太行山，以襲其內(nèi)。舟師入鉅野，則齊魯搖，步兵入太行，則三晉應(yīng)，賊勢雖欲合而不分，亦難乎為計矣?！?br>
　　久之，有告汝為于金人以蠟書言其機事者，大索不獲，尋知南歸。檜將械送金人，汝為變姓名為趙復(fù)，徒步入蜀。汝為身長七尺，疏眉秀目，望之如神仙。楊企道者，遇之溪上，企道曰：“必奇士也?！笨盍糁娖渥h論英發(fā)，洞貫古今，靖康間離亂事歷歷言之，企道益驚，遂定交，假僧舍居之。

　　檜死，汝為曰：“朝廷除此巨蠹，中原恢復(fù)有日矣?！逼蟮绖衿淅砬笆?，汝為慨然太息曰：“吾結(jié)發(fā)讀書，奮身一出，志在為國復(fù)仇，收還土宇，頗為諸公所知，命繆數(shù)奇，軋于權(quán)臣，今老矣，新進貴人，無知我者?！比隇槟苤榔?，嘗祭其先，終日大慟，將終，神氣不亂。

　　汝為俶儻尚氣節(jié)，博物洽聞，飲酒至斗余，未嘗見其醉，或歌或哭，涕淚俱下。其客蜀也，史載之、邵博、宇文亮臣、李燾相得甚歡，趙沂、王京魯、關(guān)民先、楊采、惠疇經(jīng)紀(jì)其喪事。

　　三十二年，其妻錢莫知汝為死，詣登聞鼓院以狀進，詔索之不得。隆興二年，其子南強以汝為之死哀訴于朝，參知政事虞允文，錢端禮以聞，特官一子。有《忠嘉集》行世?！　≌撛唬焊咦诓ミw，復(fù)有苗、劉之變，此何時也，鄭、王庭秀正色立朝，以爭君臣之義，顧不韙哉！仇悆愷悌君子，遺澤在民。《易》曰“王臣蹇蹇”，高登有焉。婁寅亮請立太祖后為太子，能言人臣之所難言，而高宗亦慨然從之，君仁而臣直乎！宋汝為歸自金國，論事切直，與寅亮俱迕秦檜，一則誣以罪譴，一則逃遁以死，于乎悕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