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日齋叢抄 卷二

　　予取愚公二人焉，《列子》曰：“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北山愚公，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懲山北之塞，出入之迂，率子孫荷擔(dān)者三人，叩石墾壤，箕畚運(yùn)於渤海之尾，寒暑易節(jié)，始一反。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愚公曰：‘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若而不平?！偕咧駪制洳灰?，告之於帝，帝命夸娥氏二子負(fù)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薄墩f苑》曰：“齊桓公出獵，逐鹿而走入山谷之中，見一老公而問之曰：‘是為何谷？’對曰：‘為愚公之谷。’桓公曰：‘何故？’對曰：‘以臣名之。臣故畜牸牛，生子而大，賣之而買駒。少年曰：牛不能生馬，遂持駒去。傍鄰聞之，以臣為愚，故名此谷為愚公之谷?！腹婀苤?，仲再拜曰：‘此夷吾之愚也，使堯在上，咎繇為理，安有取人之駒者乎？若有見暴如是叟者，又必不與也。公知獄訟之不正，故與之耳，請退而修政?！狈虿豢筛恼呱揭?，而山夷，不能動者君相也，而為改聽。酈道元注：“水出齊城西南，歷愚山東，有愚公冢。時水又屈而逕杜山北，有愚公谷，此即《說苑》愚公?！绷雍褚匀鞠獮橛?，正因古有愚公谷，見詩序。
　　楚元王敬禮申公等，以穆生不嗜酒為設(shè)醴。及王戊即位，常設(shè)，后忘設(shè)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設(shè)，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將鉗我於市?！狈Q疾臥，申公白生，強(qiáng)起之，不可，遂去。田單收即墨城中千馀牛，為絳繒衣，畫五彩龍文，束兵刃於角，而灌脂束葦於尾，燒其端，鑿城數(shù)十穴，夜縱牛，壯士五千人隨其后，牛尾熱，怒奔燕軍，所觸盡死傷。事誠奇雋，或者疑之，即論數(shù)十穴、千馀牛，豈不自相抵觸？能悉赴敵如人約束，單果神哉！此法乃有用之者，東漢楊璇為零陵太守，蒼梧桂陽賊攻郡縣，璇制馬車數(shù)十乘，以排囊盛石灰車上，系布索於馬尾，又為兵車，專彀弓弩，令馬車居前，順風(fēng)鼓，賊不得視，因以火燒布然，馬驚奔突賊陣，后車弓弩亂發(fā)，群盜驚駭散，追斬?zé)o數(shù)。系布馬尾，即束茅牛后，用於車戰(zhàn)而利，然無穴城之勞，故尤便與。　　公子虔告商君欲反，商君亡至關(guān)下，欲舍客舍，客人不知是商君也，曰：“商君之法，舍人無驗者坐之?！鄙叹叭粐@曰：“嗟乎！為法之弊，一至此哉！”桓蔚之?dāng)。杜Ｄ了?，僧昌保藏之，劉毅殺昌，及劉毅被裕討，夜走投寺，寺僧曰：“昔亡師客桓蔚，為劉衛(wèi)軍所殺，今實不敢容異人。”毅嘆曰：“為法自弊，一至於此?！碧K子由責(zé)雷州，不許占官舍，遂僦民屋，而章子厚以為強(qiáng)奪民居，下郡按治。及子厚責(zé)雷州，亦問舍於民，民曰：“前蘇公來，為章丞相幾破我家，今不可也?！碑?dāng)鞅輩快其令之行，指撝如意，假令知有后災(zāi)，猶將不恤，正如索元禮鐵籠、周興火甕，不得辭矣。東坡云：“及其出亡而無所舍，然后知為法之弊。夫豈獨(dú)鞅悔之，秦亦悔矣，子謂鞅無及也?！闭伦雍袷掠人苿⒁悖?dú)不傳其悔與否爾。


　　張宣公論王陵、陳平、周勃處呂后時事曰：“人臣之義，當(dāng)以王陵為正。此程氏說胡明仲，既於讀史管見述之?！庇栌^《晁氏客語》：“人臣事君，當(dāng)以王陵為正?！被蚣认热暹z論也。

　　留侯晚謝病，呂后劫之，使畫保護(hù)太子之謀，淮陰侯遭誣，后與蕭相國謀，縛斬鍾室，彭越徙蜀，后誘致洛陽，并夷滅之，威震外廷，漸無帝矣。帝亦憤不能堪，后迎醫(yī)，即嫚罵不使治病。樊噲，呂氏婿，或云黨呂，即欲斬噲，后方偃然自專，問百歲后代蕭相國者，枚數(shù)而未肯休，豈窺帝腹心所托、而將翦除之？帝崩，后不發(fā)喪，與審食其謀盡族諸將，毒機(jī)之發(fā)，不可御矣。天□漢祚，幸酈商有聞危言動之，奸謀旋沮，否則絳侯諸大臣且不自保，何能須臾為漢計？他日商令其子紿呂祿解兵屬太尉，史云絳侯，丞相使人劫之，由前事而言，商何必劫哉？余謂誅僇、信、越時，后既包藏禍心，及謀族諸將，其跡始暴，酈將軍此事最有功於漢，當(dāng)表出，第不知樊噲若在，欲不負(fù)漢、如健婦何？　　文公與陳同父辯諸書大概，謂漢唐之君，或不能無暗合之時，全體只在利欲上，同甫力爭不已。按五峰胡仁仲《答樊茂實書》云：“天理純而人欲消者，三代之興王是也。假天理以濟(jì)其人欲者，五霸是也。以人欲行而有暗與天理合者，自兩漢以至於五代之興王盛主是也。存一分之天理而居平世者，必不亡；行十分之人欲而當(dāng)亂世者，必不存。”其說久已粲然，第文公於漢祖唐宗外，未必例許以暗合也。同甫謂近世諸儒遂謂三代專以天理行，漢唐專以人欲行，其間有與天理暗合者，亦能久長，是千五百年間，天地架漏過時，人心牽補(bǔ)度日，豈非若胡氏之說？固所不取。陳君舉又議“暗合”兩字如何斷，人決無全然不識，偶然撞著之理。蓋將平朱、陳之爭，而乃類向其說者。讀胡集，因記其略。

　　王子淵上《圣主得賢臣頌》曰：“何必偃仰屈伸若彭祖，呴噓呼吸如喬松，眇然絕俗離世哉！”史云：上頗好神仙事，故褒對及之，以諫大夫使益州，求金馬碧雞之神，顧不可言耶。使不道病死，奚以復(fù)命？其進(jìn)也，當(dāng)先修武帝故事，講論六藝群書，博盡奇異之好，遂以文章奏投左右，能寓辭諷勸，為甚賢於時人。況漢士大夫尤以過家為榮，如嚴(yán)助、朱買臣，皆會稽吳人，武帝問助居鄉(xiāng)里時，助對家貧，為友婿所辱，愿為會稽太守；帝又謂買臣富貴不歸，如衣繡夜行，拜會稽太守，諸常有恩者，皆報復(fù)焉。司馬長卿，成都人，遣諭巴蜀，縣吏負(fù)弩先驅(qū)，蜀人以為寵榮。子淵固蜀產(chǎn)，出處非必盡類長卿，想當(dāng)銜命而歸鄉(xiāng)邑，夸羨其得意，何自強(qiáng)其勿往哉？
　　漢朱博為瑯琊太守，文學(xué)儒吏，時有表記稱說云云，博見謂曰：“如太守漢吏，奉三尺律令以從事，亡奈生所言圣人道何也？且持此道歸堯舜君，出為陳說之?！睍x庾翼少有經(jīng)綸大略，杜、殷浩才名冠世，而翼弗之重也，每語人曰：“此輩宜東之高閣，以俟太平，然后議其任耳?！贝私酝嫖曛裕湃耸戮蚊?，皆法堯舜，朱子元一健吏，安能知之？獨(dú)庾稚恭事有可論，人因他日殷深源北師無功，許以先知，且料其始之不取，察玄言之非實也，第又嘗請為司馬軍司而不就，后復(fù)致書舉王夷甫，責(zé)之必強(qiáng)其出，誠未忍違時望耶！杜乂者，元凱之孫，有盛名，蔡司徒、王右軍咸稱之，位不過襲爵丞掾，莫詳其行事。稚恭持論，要是矯俗而已，非若漢太守以教習(xí)拜起嫚大儒耆老，尤不愛諸生，故作無顧忌語對儒吏，后世誦之，其自待當(dāng)時，無乃太薄矣！

　　薛宣過彭城，子惠為令，宣心知惠不能，留數(shù)日，終不問吏事，門下掾問宣不教戒惠之意，笑曰：“吏道以法令為師，可問而知。及能與不能，自有資材，何可學(xué)也？”夫教者□□不必教，不教者吏事，吏事何可不教？陳萬年善事人，賂遺外戚許史，其子咸抗直，刺譏近臣，乃晚賂陳湯，求入帝城，觸屏舊聞，終誤之與宣所至，貶退稱進(jìn)，號黑白分明，子為縣，不過則已，既過之，況留連涉日，乃若有所避諱，何以出對掾吏，誠不可學(xué)，獨(dú)不可使去耶？予揣宣意，正視吏道為易，而平居，非無家庭習(xí)聞之詳，方且懵然莫悟，一旦進(jìn)之涖官之地，望其悱發(fā)於父訓(xùn)，必不能也。為令而始學(xué)吏，教亦晚矣，當(dāng)時為之早議去就，乃善爾?；蜓裕喝f一宣子憤申咸議，乃翁至創(chuàng)其面，父子坐累，疑不教之驗，將教之不善，寧勿教，遂不教之善可乎？然使宣第能教之以吏，其賢於教□者幾希，蓋當(dāng)時能以吏教子多有人矣，無以是議宣也。
　　王莽聞城中饑饉，問中黃門王業(yè)，業(yè)領(lǐng)長安市買，乃以所賣粱飯肉羹持入，曰：“居民食咸如此?！碧菩趹n雨傷稼穡，國忠取禾之善者獻(xiàn)之，曰：“雨雖多，不害稼也。”陜民訴旱，觀察使崔蕘指庭樹曰；“此尚有葉，何旱之有？”閭閻不通之情若斯者眾。聞往時易楮幣，以一寓三，或言民間患物踴，時相命以一券市飯，至則可十人食，遂詰言者之妄，事何必隱微而后難知也？　　讓，善德也。而至不讓者，隱焉。非讓之罪也，似乎讓者之非讓也。漢西都群臣議王莽定策安宗廟，宜賜號安漢公，益戶疇爵邑，莽稱疾固辭。言臣與孔光、王舜、甄豐、甄邯共定策，今愿獨(dú)條光等賞功寢置臣，莽於是詔以光為太師、舜為少保，皆益封萬戶，豐廣陽侯、為少傅，邯承陽侯，四人既受賞，莽尚未起，群臣復(fù)上言，乃詔益封二萬八千戶，為太傅，號安漢公，莽為惶恐，不得已而受策，讓還益封。復(fù)建言，宜立諸侯王后、及高祖以來功臣子孫，封侯賜爵邑，其為謙恭，不既多乎？臥疾久之，逡巡受命，當(dāng)時莽志寢露，事在篡國以前，是作欺世矣。后有郭威，得無仿佛其意？伐叛河中，榮勛還朝，隱帝賜之金帛、衣服、玉帶、鞍馬，威辭曰：“臣受命期年，僅克一城，何功之有？將兵在外，凡鎮(zhèn)安京師，供億兵食，皆諸大臣居中者之功，臣安敢獨(dú)膺此賜？請遍賞之。”用遍賜宰相、樞密、宣徽、三司、侍衛(wèi)，使九人與威如一，帝欲獨(dú)賞威，辭曰：“運(yùn)籌建策，出於廟堂，發(fā)兵饋糧，資於藩鎮(zhèn)，暴露戰(zhàn)斗，在於將士，功獨(dú)歸臣，何以堪之。”加威兼侍中，史弘肇兼中書令，竇貞固司徒，蘇逢吉司空，蘇禹珪左仆射，楊邠右仆射，恐藩鎮(zhèn)觖望，又加高行周太師，安審琦太傅，符彥卿太保，劉崇、馮暉、李彝殷兼中書令，錢弘叔尚書令，馬希廣太尉，慕容彥超、劉銖、高保融兼侍中，孫方簡、劉贇同平章。時將帥以專功伐能為累，以內(nèi)外葉和為難，威成功不居，雖古盛美無加也。不圖變起於中，乘危致篡，或追議其類莽矣。故胡氏評曰：“不待他日即位班賞，已收中外之心?！狈狡涓班?，言：“蘇逢吉、楊邠、史弘肇皆先帝舊臣，愿推心任之，疆場之事，臣愿竭愚駑?！惫怯删喓现?，則以孔明之於允自任哉！威之讓，或異於莽，莽飾名，威市恩；莽少待篡漢，威則漢不謀誅之。未決其反，猶有以自解耳。然賞賚遍及將相，耗費(fèi)無名尊官，例如藩鎮(zhèn)，國典殄褻，假令發(fā)於真讓，亦何取也？況跡其心，未可知矣。近於讓者，惟元朔間衛(wèi)青以功拜大將軍，對其子伉等三人列侯，青謝曰：“皆諸校尉力戰(zhàn)之功也，臣青子在襁褓中，何敢受封？”武帝詔封公孫敖合騎侯、韓說龍額侯、公孫賀南窌侯、李蔡樂安侯、李朔涉軹侯、趙不虞隨成侯、公孫戎奴從平侯，李沮、李息、豆如意賜爵關(guān)內(nèi)侯，皆以從大將軍有功者，青嘗謂人臣不敢專權(quán)，又謂人臣何敢招士？暮年權(quán)移客散，能以勛名終，而分功裨校，各按其實，非若泛覃恩澤者。青之讓人，知其近乎讓也。以讓為不讓者，又莫如曹操，建安間，方為司空冀州牧，遽下令曰：“吾起義兵誅暴亂，於今十九年，所征必克，豈吾功哉？乃賢士大夫之力也，天下雖未悉定，吾當(dāng)要與賢士大夫共定之。而專其勞，吾何以安焉？”大封功臣二十馀人為列侯，馀以次受封，《通鑒綱目》書曹操封功臣為列侯，嗚呼！操，人臣也；列侯，漢爵也。其賞曹氏之私勞耶？以漢之功臣賞於曹氏，君命不足用耶？操之讓，人知其不讓者也。讓易知，讓以為不讓易知，不讓似乎讓獨(dú)難知。莽、威同似乎讓，而威難知於莽與。

　　赤眉聚尚千馀萬人，人光武陳兵洛水，令盆子君臣觀之，謂樊崇等曰：“得無悔降乎？朕今遣卿歸營，勒兵鳴鼓相攻，決其勝負(fù)，不欲強(qiáng)相服也?！毙煨仍唬骸俺嫉鹊媒?，猶去虎口歸慈母，誠歡誠喜，無所恨也?！敝T葛武侯生致孟獲，使觀營陣之間，曰：“此軍何如？”獲曰：“向者不知虛實，故敗，今蒙賜觀陣，若只如此，即定易勝耳?！笨v使更戰(zhàn)，七縱七禽，而猶遣獲，獲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復(fù)反矣。”自世以詭詐為兵，如拙於變者，幸敵之迷誤而取勝，不能使人心服，光武、武侯之所為，善服人者也。昔荀吳伐鼓，鼓人或請以城叛，弗許，使鼓人殺叛人，而繕守備，圍三月，或請降，使其民見，曰：“猶有食色，姑修而城?！惫娜烁媸辰吡ΡM，而后取之，漢君臣其知此矣。

　　晉陶淵明傳：義熙末，召拜著作郎，不就，刺史王弘常造之，稱疾不見，弘每候之廬山，遣其故人齋酒，先於半路，若邂逅然，引酌池亭，弘於是進(jìn)謁，遂窮歡晏潛無履，弘顧左右為之造履，潛乃於座伸腳令度之?！　∠鄠骼盍指橄?，若嫉其人，即以倡鬼日除授，無得免禍，或疑宰相之所不樂，何必以兇日中之。予謂聞周史佚請擇日立叔虞，蕭相國擇良日拜韓信，東都建武間為伏湛勅尚書擇拜吏日，豈惟示謹(jǐn)重之意，且欲保其終吉，事近厚矣。小人反是，無所不薄，安知不故求惡日哉！唐劉瑑自河?xùn)|召還，宣宗視案上歷曰：“為朕擇一令日?！爆冊唬骸澳橙樟肌！钡墼唬骸扒淇伤煜??！贝笾匈t主之所為幾乎古。”

　　梁震，唐末登第，歸蜀，過江陵，高季昌愛其才識，留之，欲奏為判官，震恥之，不受辟署，終身止稱前進(jìn)士?！洞蠖ㄤ洝吩疲赫穑_平元年侍郎于競下及第。李肇《國史補(bǔ)》得第，謂之前進(jìn)士?！掇浴酚肿㈨n中丞儀詩：“今日便稱前進(jìn)士，如留春色與明年?！卑矗捍颂埔詠沓踹谡咄ǚQ前進(jìn)士，《韓文公墓碑》云：“孤，前進(jìn)士昶?！鄙w文公長慶四年卒，昶方於是年李宗閔下擢進(jìn)士第。后唐李龍少以文章知名，既貴，刻牙板金字曰“前鄉(xiāng)貢進(jìn)士”，雖表其榮名，亦唐制之馀也。

　　梁太祖問吳越進(jìn)奏吏曰：“錢公有所好乎？”吏曰：“好玉帶名馬?！碧嫦苍唬骸罢嬗⑿垡??！蹦艘杂駧б幌?、打毬御馬十匹賜之。


　　范文正公帥延安，夏人相戒：“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數(shù)萬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贝蠓吨^雍也。東坡以月石研屏獻(xiàn)子功中書、涵星研獻(xiàn)純父侍講，有詩云：“故將屏硯送兩范，要使珠璧棲窗欞。大范忽長謠，語出月脅令人驚。小范當(dāng)繼之，說破星心如雞鳴。”子功諱百祿，純父諸父行，乃有兩大小范也。子由《賦毛國鎮(zhèn)生日詩》云：“生日原同小趙公?！弊宰ⅲ骸笆乐^叔平，大趙參政。閱道，小趙參政?！贝笮≈Q，一時假為差別，若華陽之范出於一門，猶漢上郡歌“大、小馮君”與元憲兄弟呼“大、小宋”是也。

　　溫公為張文潛言：“學(xué)者讀書，少能自第一卷讀至卷末。往往或從中、或從末，隨意讀起，又多不能終篇。光性最專，猶?；既绱?。從來惟見何涉學(xué)士案上，惟置一書讀之，自有至尾，正錯校字，以至讀終，未終卷，誓不他讀，此學(xué)者所難也?！睆垥役拧洞饘O子發(fā)書》論《資治通鑒》，其略云：溫公嘗曰：“吾作此書，惟王勝之曾閱之終篇，自馀君子求乞欲觀，讀未終，已欠伸思睡矣?！睖毓?，學(xué)者之通患，盍以何學(xué)士、王勝之之事為讀書法？

　　古人遇事，各從其分而應(yīng)之，則無失中之患。司馬公辭宥密之命，與呂正獻(xiàn)公同居洛，正獻(xiàn)起知河陽，乞在京宮祠，裕陵大喜，遂召還?；蛞啥鎏巸?yōu)劣，程先生云：“呂公，世臣也，不得不歸見上。司馬公，諍臣也，不得不退處。”文潞公拜平章，伊川為崇政殿說書，先生以師道自居，每講色甚莊，泰陵畏之。潞公年九十，對上恭甚，進(jìn)士唱名，侍立終日，或議先生之倨，視潞公之恭為未盡，先生曰：“潞公，三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吾以布衣為上師傅，其敢不自重？”留丞相紹熙之末，自相位逃，趙忠定力贊內(nèi)禪，或以二公處變不同，問於范仲黼郎中，范曰：“趙丞相，同姓之卿也，留丞相，異姓之卿也，反覆之而不聽，則去?！壁w文昭語真文忠當(dāng)思所以謀當(dāng)路者，毋徒議之而已，文忠曰：“公宗臣，當(dāng)思所以謀。德秀，得朝廷一議論文臣爾，是數(shù)者劑量所處，豈無醇疵？未可以輕議?！币种酥R，其分為不易耳。

　　溫公嵩山題字云：“登山有道，徐行則不閑。措足於平穩(wěn)之地則不跌，慎之哉。”又書曰：“光視地，然后敢行；頓足，然后敢立。”即題嵩山語，而愈誠愨。蓋公一舉動，無時不存此意，康節(jié)稱君實腳踏實地人，公自以為知言，信哉！

　　康節(jié)云：“君子落得做君子，小人枉做了小人?！睆埿Q下句極是，上句有利心，不若改云：“君子本分做君子?！狈吨倚疲骸耙再F人之心責(zé)己，恕己之心恕人。”文公稱上句自好，下句既不知自治，其昏迷以及人，使亦如我之昏。若橫渠云：“以愛己之心愛人，則盡仁；以責(zé)人之心責(zé)己，則盡道?！闭Z便不同。予以是嘆修辭之難，先儒立教，不敢秒忽放過，凡人可以易言哉！君子、小人，語本劉高尚云記宣公之論者，以為康節(jié)《語錄》傳訛，此其微爾。

　　司馬光為《耆英會序》云：“樂天在洛，與高年者八人游，時人慕之，圖傳於世。宋興，洛中諸公繼而為之，再矣，圖形普明僧舍，樂天之故第也?！薄豆P談》亦謂樂天居洛，與高年者八人游，謂之“九老”，洛中士大夫至今居者，繼而為九老之會者再矣。今考修香山故事，惟至道初李文正公罷相后，以司空致仕，年七十七，思樂天洛中之會，適交游中有此數(shù)，欲繼其事為晏集，故相宋惠安公、吳僧贊寧預(yù)焉，會蜀寇起而罷，其事當(dāng)在京師。至和間，杜正獻(xiàn)公亦已致仕，與凡老年得謝者為五老會，其事又在南都。謂再會洛，未能詳后是，如米元章《九雋老會序》云：“中散大夫河間公靖鎮(zhèn)吳，俗乃辟群齋，會九雋老?！眲t其事在吳，名氏且未悉著。獨(dú)潞公以元豐五年尹洛，為耆年會，凡十三人，可以踐唐賢遺躅而過之矣。又元豐初，趙清獻(xiàn)守杭，趙康靖自南都來，年八十一，共游湖山，為二老圖，清獻(xiàn)時七十一，程給事師孟守越，又減清獻(xiàn)一歲，嘗同唱和，清獻(xiàn)謝事過之，因增程公為三老圖。盛哉！承平典型也。渡江以來，有若史忠定六老圖，周益公二老堂會，清時勝事，各擅一門，豈惟家庭之慶？又有劉汭者，寫益公與兄乘成居士必正、楊文節(jié)為三老圖，平園、誠齋集有詩，亦廬陵佳話也?！　⊥跻使院喖垟?shù)軸送人，皆他人書簡后截下紙。晏元獻(xiàn)公凡書簡首尾空紙，皆手剪熨，置幾案，以備用。王文康公平生不以全幅紙作封皮，嘗戒其子弟。諸公皆身處貴盛，儉德若此，世俗費(fèi)紙者，何人語以古事、未必不毀薄。梁東莞臧逢世就姊夫劉緩乞丐客刺書翰末，寫《漢書》，見《顏氏家訓(xùn)》。

　　《復(fù)齋漫錄》云：“山谷謫涪州別駕，因自號涪翁。按《益都耆舊傳》：‘廣陵有老翁，釣於涪水，自號涪翁。’然則涪翁之稱，古有之矣?！薄盾嫦獫O隱》曰：“《后漢·逸民傳》：‘初，有父老，不知何在，常漁釣於涪水，人因號涪翁?！瘡?fù)齋不取於此，乃取《益都耆舊傳》后漢《郭玉傳》語，謂涪翁之稱，古有之矣，不始於魯直也?！薄督骐[筆記》引援亦同。余記《唐書·陸龜蒙傳》：“時謂江湖散人，或號天隨子、甫里先生，自比涪翁。”注云：“巴西人居漢上者?！豹?dú)不用前二書為證，當(dāng)別有考也。

　　陳福公在相位，欲營居第，視其圖以為高，悉裁損之，制度甚庳，董后者云：“宰相門不高大，無以容車馬?！惫唬骸拔峤袢沼虚捳?，一兩世后，吾門扉要使小姨輩可開闔爾?！碑?dāng)與李文靖廳事僅容旋馬，俱為美談，乃所以遺子孫也。水心集《劉建翁墓志銘》云：“居室尤陋，不改，予間過之，及門而下，建翁逡巡出迎中街，笑云：‘自二父在，而四方之過莆者，無不造於庭，蓋今之轎大於舊矣，乃世變也?！枰嘈υ唬骸I雖大，不數(shù)寸，公門扉無乃太狹乎？而不知變也?！备９c劉皆莆人，土風(fēng)殆近古，二父者，賓之夙、復(fù)之朔，建翁名起晦，復(fù)之子，潛夫尚書諸祖父。葉公之對，雖似謔，實賢其不變於俗也?；蛟唬呵局T老，典型自別，不獨(dú)莆土風(fēng)近古也，況福公賢相乎？

　　李仁甫侍郎，淳熙間，因阜陵論先儒從祀當(dāng)升黜去取，遂奏言：“范仲淹佐仁宗，謹(jǐn)庠序之教，始遍郡國立學(xué)，更取士法，以作新人才。歐陽修倡起古文，攘斥異端，視唐韓愈無愧，嘉、治平之間，人才特盛，修所長育成就，為力居多。而司馬光及蘇軾，風(fēng)節(jié)彌高，其學(xué)術(shù)專務(wù)格君心，安百姓，其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行，放淫辭，流離顛沛，之死靡憾，蓋似孟子。當(dāng)安石萌芽，唯光、軾能逆折之，見於所述文字，不一而足。軾著《書傳》，與安石辯者凡十八九條，尤為切近深遠(yuǎn)，其用功不在決洪水、辟楊墨下，使其言早聽用，寧有靖康之禍？悉去王安石父子，而取光、軾，斯為允當(dāng)，并及仲淹、修，亦無不可。”又言：“昨蒙圣論，欲升光、軾配享於堂，輒疑陳瓘斥王安石逆像獻(xiàn)否，圣諭謂若親酌獻(xiàn)，則蹔遷其坐於他所，君臣之分，終有未安，光、軾必不敢當(dāng)此理。只用世次先后，使繼韓愈，亦無降抑。”按《道命錄》、雜記等書：趙侍郎粹中乞去王一雱，擇本朝名儒列於從祀，上論以范、司馬二文正、歐、蘇二文忠、李公以為可，趙衛(wèi)公主之，且謂范公自以功業(yè)名，歐公當(dāng)時亦微有玷，不若止用馬、蘇而升於堂上，龔、李二參皆不以為可。蓋躋祀堂上，附舒王，近此固無怪，本以矯學(xué)術(shù)之弊，此揚(yáng)彼抑，不擬承其太過者。尊尚之至，則可見矣。讀《巽巖集》中疏，雖或推揚(yáng)上意，其秉禮守正，善於立論也，時則周、程未暇議。端平間，李公之子季允樞密在從班奏：卓然為學(xué)者所宗，宜在從祀之列者十人：胡翼之、孫明復(fù)與邵、周、張、二程氏，而司馬、歐、蘇預(yù)焉，請下經(jīng)筵秘書省國子監(jiān)議，未詳覆孰可否。迨淳□，而周、張、程從祀，又咸淳，而司馬、邵氏始亦從祀。若范、歐、蘇文章、名節(jié)、世論、道德、性命，欲引而合之，無由也。即李公所稱，已於范、歐、蘇有所區(qū)別矣，亦各從其實歟?！　≈x上蔡之孫曰偕，其子無衣食，替人承符引養(yǎng)老母。黃子耕守天臺，修郡志，訪求故家，得之，請見，抗賓主祀，給冠帶田宅。楊龜山之家既賣其宅，四世孫子復(fù)病之，事訴紛然，余景瞻守南劍，曰：“有司用交易法爾，安能空手以得？”自至郡，例卷百馀萬，謝不取，因贖以歸之，修補(bǔ)其漏闕，又職子復(fù)于學(xué)，以廩之，見葉正則所為祠記。吳明輔用此二事《跋樓大防參政遺族孫帖》：“故宗遺胄，忽焉淪墜，或不俟年數(shù)之遠(yuǎn)?！标憚?wù)觀顧以宋廣平、沈義倫之后為卒、髠為僧，不勝慨然，異時賢士大夫每於此盡情，而錄后恤孤，具有故事。茂陵詔求伊川程氏后，池州申、直下兩房子孫曰觀之、曰源，於是觀之補(bǔ)不理、選限登仕郎，充池州州學(xué)學(xué)賓，月廩給以奉祭祀；源赴吏部銓量、補(bǔ)迪功郎，漸遷二令監(jiān)丞。時又命陸文安九淵之子特之、沈端憲煥之子省曾俱讀書秘省，賓嘉定十六七年間。葉氏《聞見錄》云：“源，鬻米都門外，有教以干當(dāng)路者，著《道學(xué)正統(tǒng)圖》，以考亭之后，勦入當(dāng)路姓名，遂授初品?！倍鴧谴蠖Y紹定《封事》有云：“如程源、如沈省會，不識一丁字，未三五年與之貳郡。乃布衣韋帶之士，勤苦燈窗，馳驅(qū)仕路，有二三十年不可得者?！睆埗肆x《封事》亦云：“秘書省讀書，朝廷異禮待天下遺逸之士，假借先儒之后，影射市井之徒，老成學(xué)者飲恥而沒?！被蛑^指省曾輩也。表賢者后，盛時美意，猶不免於異論，事何者無弊？使世家果有如程氏子拔之寒微，正未可議，抑處置在適中爾?！?br>

　　前輩有兩黃裳，皆為端明殿學(xué)士。其一字冕仲，延平人，元豐進(jìn)士第一，崇寧禮部尚書；其一字文叔，蜀人，事茂陵潛邸，為翊善。劉潛夫作衢州開化《芹澗橋記》云：“端明演山黃公裳少過之，有‘更高千萬丈，還我上頭行’之句?！彼鞛樵娮?。演山以德望重，朱文公見而屈膝，不專以科目重也。按文公《年譜》：乾道三年如長沙，訪張宣公，道昭武謁黃端明，先之以書云：“將頓首再拜于堂下，伏惟坐而受之，使得自進(jìn)於門下弟子之列?！贝苏S通老尚書冕仲，亦紹興五年進(jìn)士第一，以有官降居次，官亦端明殿學(xué)士，如謂演山，則冕仲是也?！断的赇洝窌ㄑ姿哪曜洌墓撇患耙姡騽e有考？蓋識前言往行，近推莆田大老，不容妄論也?！　【岸ㄎ迥昝魈枚Y成，恭謝太乙宮，賜宴齋殿，教坊伶優(yōu)舉經(jīng)語以戲，刑部侍郎徐復(fù)引孔道輔使契丹、責(zé)以文宣為戲故事，請誠樂部、無得以六經(jīng)前賢為戲。予讀東坡通守杭州《寄呂微仲詩》，自注：“杭有伶人，善學(xué)呂，舉措酷似，別后常令作之以為笑。”詩云：“楚相未亡談笑是，中郎不見典型存?！笔故虑幸樱?jǐn)厚者顧疑焉。朱文公在講筵，優(yōu)人王喜時於上前效其行止進(jìn)退以為戲，用事者欲賞以門祇侯，上將從之，侍郎誦言將入諫，命乃寢。是不可不禁遏也，矧假為燕笑之樂乎？

　　淳□五年，兩淛運(yùn)司物料官郭嘉卿年六十五，請休致，特改京秩，賜號繼一處士，官其子自中，仍召對禁殿，以詩賜之，群臣皆和，又御書扁其居曰“沖庵”。

　　端平臺諫吳叔永直院《與唐伯玉少卿帖》云：“端平更化以來，上親擢臺諫者三：秀挺如舜俞、方毅如穎叔、端亮敢言如徐直翁、杜成已與季永弟，最后方德潤，猶強(qiáng)人意。惟都運(yùn)侃侃其直，誾誾其爭，乃能扶頹綱，起敝化，力爭是非於嘉熙初元，真得所謂諍臣七人矣?！彼从?、洪忠文也；穎叔、王忠文也，一字去非；真翁，徐忠簡也；成已、杜清獻(xiàn)也；季永，吳侍郎昌裔也；德潤、方忠惠大琮也；伯玉、唐少卿璘也。予所聞端平臺諫幾二十人矣。

　　近時稱白石者：樂清錢文子文季、番陽姜夔堯章、三山黃景說巖老，各因其居號之爾。故堯章以謂居苕溪上，與白石洞天為鄰，潘德久字之曰“白石道人”，詩云：“屋角紅梅樹，花前白石生?！被虮緲诽臁包S醅酒”對“白侍郎”，陳去非簡齋“老對白桂花”，此祖其格者然?！鞍资姟渡裣蓚鳌分校S丈人弟子也，至彭祖時已年二千馀歲，煮白石為糧，因就白石山居，時號曰“白石生”，堯章稱此三字，蓋有據(jù)而后用。文季宗正巖老大理皆少卿，當(dāng)嘉定間，姜止布衣。

　　東坡《松醪賦》，李仁甫侍郎舉賦中語，謂東坡蓋知之矣。又云：東坡既再謫，親舊或勸益自儆戒，坡笑曰：“得非賜自盡乎？何至是？”顧謂叔黨曰：“吾甚喜《松醪賦》，盍秉燭，吾為汝書此？倘一字誤，吾將死海上，不然，吾必生還?！笔妩h苦諫，恐偏傍點畫，偶有差訛，或兆憂耳。坡不聽，徑伸紙落筆，終篇無秋毫脫謬，父子相與粲然?！端甚操x》之讖渡海，人知之，而未知其以驗生還也。

　　太史公推戾太子之生在建元蚩尤竟天命將出師之年，東坡推富鄭公之生在景德始盟契丹之歲，人有關(guān)於世運(yùn)之盛衰，其生也，誠有所自矣，前人肯為臆說哉！”

　　何子楚《春渚記聞》云：“陸農(nóng)師左丞之父少師公規(guī)，生七歲，不能言，一日忽書門間云：‘昔年曾往海三山，日月宮中數(shù)往還。無事引他天女笑，謫來為吏向人間?！弊源四苎哉Z。后登進(jìn)士第，官至卿監(jiān)，壽八十而終?！庇嗟闷浼摇镀邭q吟敘》讀之，則其事實左丞之祖太傅軫字齊卿者也，序云：“祖父疾革，與諸兒方臥床側(cè)，遽呼起，熟視之，曰：‘汝能賦詩二聯(lián)以稱吾意乎？’公口占二韻立成，皆神仙語，祖父視詩大喜，曰：‘瞑目無憾矣?！娫疲骸裟暝Ｈ剑赵聦m中屢往還。無事引他天女笑，謫來為吏到人間?！史鞘浪字^也。太傅祥符進(jìn)士，官吏部郎中、直史館，嘗守鄉(xiāng)郡，壽七十七。”序又記其“辟穀十年，煉丹九轉(zhuǎn)，鶴去青衣，至三日而化?！笔掠绕婀郑M以為初年詩語之驗？然不謂始不能言，忽題壁間，且非左丞之父。左丞以國子博士贈太尉珪自廉叔，為父也，無云“父規(guī)少師者”，紀(jì)述易訛如是。左丞之孫是為務(wù)觀待制，甫七歲，父少師指鳥命賦詩，遽對曰：“窮達(dá)得非吾有命，吉兇誰謂汝前知。”事見《家語》，此少師又永年之子、京西轉(zhuǎn)運(yùn)宰字元鈞也。吾鄉(xiāng)陸氏最稱故家，詩禮之澤深矣，世以穎悟早聞於時，亦盛事也。　　洪氏《四筆》云：“紹興十三年，勅令所進(jìn)者刪定官潘良能季成、游操存誠、沈介得和伯、兄景伯皆為秘書省正字，同日供職。少監(jiān)秦伯陽言：一旦四同舍，姓皆從水旁，熺有一句，愿諸君對之，即云：‘潘、游、洪、沈泛瀛洲’，坐客無能對者。因記得《筆談》所載：元厚之絳少時夢人告：‘異日當(dāng)為翰林院學(xué)士，須兄弟數(shù)人同住禁林?！裰运妓?zé)o兄弟，疑為不然。及元熙中除學(xué)士，同時入院者韓維持國、陳繹和叔、鄧綰文約、楊繪元素，名皆從系，始悟兄弟之說。欲用‘絳、繹、繪、維綰綸’為對，然后暇考之史錄，歲月可同否也？”予觀《桐陰舊話》：“元章簡公厚之嘗夢兄弟三人同為學(xué)士，然厚之終鮮兄弟，嘗疑之。及與宮師、楊元素同在翰苑，故事：具奏，不出官姓，一日因簽奏事，乃恍然記昨夢，蓋三公名皆連絲旁也?！睂m師，即持國。參之《筆談》，無陳、鄧二公。韓無咎記《家世舊事》，庶幾得實?！妒衷娫挕酚衷疲骸霸裰G南，夢至仙府，三人者聯(lián)書名，旁有告之曰：‘君三人，蓋兄弟也?！X而思之，莫知所謂。未幾，入為學(xué)士，韓持國維、楊元素繪先已在院，一日書名，三人名皆從絞絲，始悟夢中兄弟之意。已而持國、元素外補(bǔ)，厚之尹京。后三年復(fù)與元素還職，而鄧文約綰相繼為直院，則三人之名又皆從絞絲?！逼涫履旍洞?，然亦不著陳也。存中紀(jì)之異事之目，在當(dāng)時傳聞，固應(yīng)無差，景盧猶謂未考史錄，前賢考究，不肯草草，多類此也。


　　王龜齡詹事記人說生前事，其略云：予少時，有鄉(xiāng)僧每見必曰：“此郎，嚴(yán)伯威后身也?！庇柙L諸叔父寶印大師，叔父曰：“嚴(yán)□黎，汝祖母賈之兄也，博學(xué)工詩文，戒行修飭。汝父母昔以無子為憂，政和壬辰正月，吾師卒，汝祖夢吾師至，集眾花結(jié)成一大毬遺汝祖曰：‘君家求此久矣?！崾且詠?，是月汝母有娠。吾師眉濃黑而垂，目深而神藏，兒時能誦千言，喜作詩，人以汝眉目及最好類之，故云?！庇帧斗N蔬詩》云：“前身老□黎，蔬氣端末降。詳著《梅溪集》。古昔此事良多，陳氏《捫虱新話》歷數(shù)房□為永禪師；婁師德為遠(yuǎn)法師；張文定公游滁州瑯琊山寺，得《楞伽經(jīng)偈》為悟前生；東坡游杭州壽星寺，入門便悟曾到?！洞轰居浡劇酚忠云虑吧砦遄娼浜蜕校婌遏斨备⒘昕淌?。往往於釋氏輪回本其家法爾，坡詩自謂“前生我已到杭州，到處長如到舊游”。李之儀云：“東坡平日自謂淵明后身，晚和《歸去來辭》始載此語，要是胸中自負(fù)如此。魯直為千載，人百世士之評的矣。”周益公《奏事錄》記汪圣錫端明云：“幼年初讀陳無已集，有《代人乞郡札子》，一見便疑為代傅堯俞作，后閱傅集，果然，乃知宿世讀書之說可信?！笔ュa疑無己后身也，賢哲曠世而吻合，豈亦其志自許？三生之前，不可盡知也。李翱謂退之長讀書，能記它生之所習(xí)，或若識環(huán)之類耶？

　　李氏《雜記》云：“乾道末，孝宗夢人告曰：‘欲恢復(fù)中原，非王淮不可?！妒羌竞７皆偃霝樯俪?，遂除正字，歷內(nèi)外制，不二年而執(zhí)政，即至左揆，凡在二府十有四年，一朝大臣所未有也?！庇嘤^《王魯公行狀》：其初紹興二十八年，自密院編修遷校書郎，未嘗除正字，及居諫省，以憂去。乾道三年，自福建轉(zhuǎn)運(yùn)再入秘書，為少監(jiān)，出守江州。八年，自浙西提點刑獄，三入朝，為太常少卿，兼內(nèi)外制，由西掖遷學(xué)士。淳熙三年冬，拜樞密，遂秉政，第自少常執(zhí)政，亦涉四年，且非再入，記錄易訛如此。婁彥發(fā)議張全真參政謚，謂高宗有不盡用之嘆。閱十五年，王淮時在諫垣，上指以宰輔，以形貌肖公，嘆賞莫及。后以語阜陵，淮卒正鼎席，既以賦形偶類，簡思陵之知，復(fù)緣夢寐，致阜陵注倚之重，果若前二說，天幸可數(shù)遇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