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集釋 莊子集釋卷十上

雜篇說劍第三十【一】

　　【一】【釋文】以事名篇?！　?font color='#cc6600'>昔趙文王喜劍，劍士夾門而客三千余人，日夜相擊于前，死傷者歲百余人，好之不厭。如是三年，國衰，諸侯謀之。【一】

　　【一】【疏】趙惠王，名何，趙武靈王之子也。好擊劍之士，養(yǎng)客三千，好無厭足。其國衰敝，故諸侯知其無道，共相謀議，欲將伐之也。

　　【釋文】《趙文王》司馬云：惠文王也，名何，武靈王子，后莊子三百五十年。洞紀(jì)云：周赧王十七年，趙惠文王之元年。一云：案長歷推惠文王與莊子相值，恐彪之言誤?！断矂Α吩S紀(jì)反。下同。《夾門》郭李音協(xié)，又古洽反?！逗弥泛魣蠓?。下同?！稛o厭》于鹽反，又于艷反?！虮R文弨曰：今書作不厭?！　?font color='#cc6600'>太子悝患之，募左右曰：“孰能說王之意止劍士者，賜之千金?！弊笥以唬骸扒f子當(dāng)能?！薄疽弧?/font>

　　【一】【疏】悝，趙太子名也。厭患其父喜好干戈，故欲千金以募說士。莊子大賢，當(dāng)能止劍也。

　　【釋文】《悝》苦回反，太子名。◎俞樾曰：惠文王之后為孝成王丹，則此太子蓋不立?！赌肌芬裟?，又音務(wù)?！墩f王》如字，解也。又音悅。

　　太子乃使人以千金奉莊子。莊子弗受，與使者俱，往見太子曰：“太子何以教周，賜周千金？”　　太子曰：“聞夫子明圣，謹(jǐn)奉千金以幣從者。夫子弗受，悝尚（一）何敢言！”【一】　　【一】【疏】欲教我何事，乃賜千金？既見金多，故問。太子曰：“聞（莊）〔夫〕子賢哲圣明故，所以贈（于）〔千〕金以充從（車）〔者〕之幣帛也?！?br>
　　【釋文】《與使》所吏反?！兑詭艔摹凡庞梅础Ｒ槐咀饕詭艔恼?。◎盧文弨曰：舊者訛軍，今改正。今書有者字。

　　【?！浚ㄒ唬╆I誤引張君房本尚作當(dāng)。　　莊子曰：“聞太子所欲用周者，欲絕王之喜好也。使臣上說大王而逆王意，下不當(dāng)太子，則身刑而死，周尚安所事金乎？使臣上說大王，下當(dāng)太子，趙國何求而不得也！”

　　太子曰：“然。吾王所見，唯劍士也。”

　　莊子曰：“諾。周善為劍?！薄　√釉唬骸叭晃嵬跛妱κ浚耘铑^突鬢垂冠，曼胡之纓，短后之衣，瞋目而語難，王乃說之。今夫子必儒服而見王，事必大逆?！疽弧俊?/font>

　　【一】【疏】發(fā)亂如蓬，鬢毛突出，鐵為冠，垂下露面。曼胡之纓，謂屯項抹額也。短后之衣，便于武事。瞋目怒眼，勇者之容，憤然窴胸，故語聲難澀。斯劍士之形服也?！　　踞屛摹俊渡险f》如字，又始銳反。下同?！杜睢凡焦?。本或作●，同?！额^》蓬頭，謂著兜鉾也。有毛，故如蓬?！锻霍W》必刃反。司馬本作賓，云：賓讀為鬢?！洞构凇穼⒂罚使诘蛢A也?！堵纺煞础Ｋ抉R云：曼胡之纓，謂粗纓無文理也。《短后之衣》為便于事也。《瞋目》赤夷赤真二反?！墩Z難》如字。艱難也；勇士憤氣積于心胸，言不流利也。又乃旦反，既怒而語，為人所畏難。司馬云：說相擊也。《乃說》音悅。下大說同。

　　莊子曰：“請治劍服。”治劍服三日，乃見太子。太子乃與見王，王脫白刃待之。莊子入殿門不趨，見王不拜?！疽弧客踉唬骸白佑我越坦讶?，使太子先【二】？”

　　【一】【疏】夫自得者，內(nèi)無懼心，故不趨走也。

　　【釋文】《與見》賢遍反。下劍見同。又如字?！锻趺摗芬槐咀髡f，同。土活反?！　　径俊臼琛咳暧煤涡g(shù)以教諫于我，而使太子先言于我乎？　　曰：“臣聞大王喜劍，故以劍見王。”

　　王曰：“子之劍何能禁制？”

　　曰：“臣之劍，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br>
　　王大悅之，曰：“天下無敵矣！”【一】

　　【一】【疏】其劍十步殺一人，一去千里，行不留住，銳快如是，寧有敵乎！　　【釋文】《千里不留行》司馬云：十步與一人相擊，輒殺之，故千里不留于行也?！蛴衢性唬菏街畠?nèi)，輒殺一人，則歷千里之遠(yuǎn)，所殺多矣，而劍鋒不缺，所當(dāng)無撓者，是謂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極言其劍之利也。行以劍言，非以人言，下文所謂行以秋冬是也。司馬云，十步與一人相擊輒殺之，故千里不留于行也。未得其義。

　　莊子曰：“夫為劍者，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后之以發(fā)，先之以至。愿得試之【一】?！?/font>

　　【一】【疏】夫為劍者道也，是以忘己虛心，開通利物，感而后應(yīng)，機照物先，莊子之用劍也。

　　王曰：“夫子休就舍，待命令（一）設(shè)戲請夫子【一】。”

　　【一】【疏】詞旨清遠(yuǎn)，感動王心，故令休息，屈就館舍，待設(shè)劍戲，然后邀延也。

　　【?！浚ㄒ唬埦勘緹o令字。

　　王乃校劍士七日，死傷者六十余人，得五六人，使奉劍于殿下，乃召莊子。王曰：“今日試使士敦劍【一】?！?/font>

　　【一】【疏】敦，斷也。試陳劍士，使考校敦斷以定勝劣。

　　【釋文】《乃校》司馬云：考校取其勝者也。校，本或作教?！妒慷亍啡缱?。司馬云：敦，斷也，試使用劍相擊斷截也。一音丁回反?！蚣沂栏冈唬横屛囊抉R云，敦，斷也。試使用劍相擊截斷也。邶風(fēng)詩箋王事敦我，敦，猶投擲也。魯頌詩箋敦商之旅，敦，治也。敦劍即治劍之意。說文：敦，怒也，一曰誰何也。誰何，猶言莫我何，亦即兩相比較之意。兩相比較，故怒也。

　　莊子曰：“望之久矣【一】?！?/font>　　【一】【疏】企望日久，請早試之。

　　王曰：“夫子所御杖，長短何如？”

　　曰：“臣之所奉皆可?！疽弧咳怀加腥齽Γㄍ跛?，請先言而后試?！?/font>

　　【一】【疏】御，用也。謂莊實可擊劍，故問之?！　　踞屛摹俊队取分绷练?。《所奉》司馬本作所奏。

　　王曰：“愿聞三劍。”

　　曰：“有天子劍，有諸侯劍，有庶人劍（一）?！?/font>

　　【校】（一）高山寺本三劍字上均有之字。

　　王曰：“天子之劍何如？”　　曰：“天子之劍，以燕溪石城為鋒，齊岱為鍔【一】，晉魏（一）為脊，周宋為鐔【二】，韓魏（二）為夾【三】；包以四夷，裹以四時【四】；繞以渤海，帶以常山【五】；制以五行，論以刑德【六】；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七】。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云，下絕地紀(jì)。此劍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八】。此天子之劍也?！?/font>

　　【一】【疏】鋒，劍端也。鍔，刃也。燕溪，在燕國，石城，塞外山；此地居北，以為劍鋒。齊國岱岳在東，為劍刃也。

　　【釋文】《燕》音煙。《溪》燕溪，地名，在燕國。《石城》在塞外。《鍔》五各反。司馬云：劍刃也。一云：劍棱也。

　　【二】【疏】鐔，環(huán)也。晉魏二國近乎趙地，故以為脊也。周宋二國近南，故以為環(huán)也。

　　【釋文】《鐔》音淫。三蒼云：徒感反，劍口也。徐徒南反，又徒各反，謂劍镮也。司馬云：劍珥也。　　【三】【疏】鋏，把也。韓魏二國在趙之西，故以為把也?！　　踞屛摹俊稙閵A》古協(xié)反。司馬云：把也。一本作鋏，同。一云：鐔，從棱向背；鋏，從棱向刃也?！　　舅摹俊臼琛繎阉囊囊缘赖?，順?biāo)臅r以生化。

　　【釋文】《裹以》音果。

　　【五】【疏】渤海，滄洲也。常山，北岳也。造化之中，以山海鎮(zhèn)其地也。

　　【六】【疏】五行，金木水火土。刑，刑罰；德，德化也。以此五行，匡制寰宇，論其刑德，以御群生。

　　【七】【疏】夫陰陽開辟，春夏維持，秋冬肅殺，自然之道也。

　　【釋文】《行以秋冬》隨天道以行止也。

　　【八】【疏】夫以道為劍，則無所不包。故上下旁通，莫能礙者；浮云地紀(jì)，豈足言哉！既以造化為功，故無不服也。

　　【?！浚ㄒ唬ǘ└呱剿卤疚鹤餍l(wèi)。

　　文王芒然自失【一】，曰：“諸侯之劍何如？”　　【一】【疏】夫才小聞大，不相承領(lǐng)，故芒然若涉海，失其所謂，類魏惠王之聞韶樂也。

　　【釋文】《芒然》莫剛反。

　　曰：“諸侯之劍，以知勇士為鋒，以清廉士為鍔，以賢良士為脊，以忠圣士為鐔，以豪桀士為夾（一）。此劍，直之亦無前，舉之亦無上，案之亦無下，運之亦無旁；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biāo)臅r，中和民意以安四鄉(xiāng)【一】。此劍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內(nèi)，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者矣。此諸侯之劍也【二】?！?/font>

　　【一】【疏】四鄉(xiāng)，猶四方也。夫能法象天地而知萬物之情，謂諸侯所以為異也。但能依用此劍而御于邦國，亦宇內(nèi)無敵。

　　【二】【疏】易以震卦為諸侯，故雷霆為諸侯之劍也。

　　【?！浚ㄒ唬┶w諫議本賢良作賢圣，世德堂本及趙本忠圣作忠勝，世德堂本豪桀作豪杰。

　　王曰：“庶人之劍何如？”

　　曰：“庶人之劍，蓬頭突鬢垂冠，曼胡之纓，短后之衣，瞋目而語難。相擊于前，上斬頸領(lǐng)，下決肝肺。此庶人之劍，無異于斗雞，一旦命已絕矣，無所用于國事。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劍，臣竊為大王薄之?！薄疽弧?/font>

　　【一】【疏】莊子雄辯，冠絕古今，故能說化趙王，去其所好，而結(jié)會旨?xì)w，在于此矣。

　　【釋文】《肝肺》芳廢反?！陡`為》于偽反。　　王乃牽而上殿。宰人上食，王三環(huán)之【一】。莊子曰：“大王安坐定氣，劍事已畢奏矣?！?/font>

　　【一】【疏】環(huán)，繞也。王覺己非，深懷慚惡，命莊子上殿以展愧情，繞食三周，不能安坐，氣急心懣，豈復(fù)能飧乎！　　【釋文】《而上》時掌反。下同。《三環(huán)》如字。又音患，繞也。聞義而愧，繞（饒）〔饌〕（一）三周，不能坐食。

　　【?！浚ㄒ唬傋忠朗赖绿帽靖?。

　　于是文王不出宮三月，劍士皆服斃其處也（一）【一】。

　　【一】【疏】不復(fù)受賞，故恨而致死也。

　　【釋文】《服斃》婢世反。司馬云：忿不見禮，皆自殺也。

　　【校】（一）高山寺本及卷子本服斃其處也并作伏斃其處矣。

雜篇漁父第三十一【一】　　【一】【釋文】以人名篇。　　孔子游乎緇帷之林，休坐乎杏壇之上。弟子讀書，孔子弦歌鼓琴，奏曲未半【一】。

　　【一】【疏】緇，黑也。尼父游行天下，讀講詩書，時于江濱，休息林籟。其林郁茂，蔽日陰沉，布葉垂條，又如帷幕，故謂之緇帷之林也。壇，澤中之高處也。其處多杏，謂之杏壇也。琴者，和也，可以和心養(yǎng)性，故奏之?！　　踞屛摹俊毒l帷》司馬云：黑林名也。本或作惟。《杏壇》司馬云：澤中高處也。李云：壇名。

　　有漁父者，下船而來，須（一）眉交（二）白，被發(fā)揄袂，行原以上，距陸而止，左手據(jù)膝，右手持頤以聽。曲終而招子貢子路，二人俱對【一】。

　　【一】【疏】漁父，越相范蠡也；輔佐越王句踐，平吳事訖，乃乘扁舟，游三江五湖，變易姓名，號曰漁父，即屈原所逢者也。既而泛海至齊，號曰鴟夷子；至魯，號曰白珪先生；至陶，號曰朱公?；捋E韜光，隨時變化，仍遺大夫種書云。揄，揮也。袂，袖也。原，高平也。距，至也。鬢眉交白，壽者之容；散發(fā)無冠，野人之貌。于是遙望平原，以手揮袂，至于高陸，維舟而止，（拓）〔托〕頤抱膝，以聽琴歌也。

　　【釋文】《有漁父者》音甫，取魚父也。一云是范蠡。元嘉本作有漁者父，則如字?！俄毭肌繁疽嘧黜毭??！督话住啡缱?。李云：俱也。一本作皎?！掇怼芬暨b，又音俞，又褚由反，謂垂手衣內(nèi)而行也。李音投，投，揮也。又士由反。《袂》面世反，李音芮?！兑陨稀窌r掌反?！毒嚓憽防钤疲壕?，至也。

　　【?！浚ㄒ唬┶w諫議本須作鬢。（二）闕誤引張君房本交作皎。　　客指孔子曰：“彼何為者也【一】？”

　　【一】【疏】詢問仲尼是何爵命之人。

　　子路對曰：“魯之君子也【一】”

　　【一】【疏】答云是魯國賢人君子也。

　　客問其族。子路對曰：“族孔氏【一】?！?/font>

　　【一】【疏】問其氏族，答云姓孔。

　　客曰：“孔氏者何治也【一】？”

　　【一】【疏】又問孔氏以何法術(shù)修理其身。

　　子路未應(yīng)，子貢對曰：“孔氏者，性服忠信，身行仁義，飾禮樂，選人倫，上以忠于世主，下以化于齊民，將以利天下，此孔氏之所治也?！疽弧俊?/font>

　　【一】【疏】率姓謙和，服行圣跡，修飾禮樂，簡選人倫，忠誠事君，化物齊等，將欲利群品，此孔氏之心乎！

　　【釋文】《飾禮》如字。本又作飭，音敕。《下以化齊民》李云：齊，等也。許慎云：齊等之民也。如淳云：齊民，猶平民。元嘉本作化于齊民后。（句如）〔向本〕（一）無于字。

　　【?！浚ㄒ唬┦赖绿帽揪渥飨?，如應(yīng)為本字之誤。

　　又問曰：“有土之君與？”

　　子貢曰：“非也?！?br>
　　“侯王之佐與？”

　　子貢曰：“非也。”【一】

　　【一】【疏】為是有茅土五等之君？為是王侯輔佐卿相乎？皆答云非也?！踞屛摹俊毒c》音余。下同。

　　客乃笑而還，行言曰：“仁則仁矣，恐不免其身；苦心勞形以危其真。嗚呼，遠(yuǎn)哉其分于道也！【一】”　　【一】【疏】夫勞苦心形，危忘真性，偏行仁愛者，去本迢遰而分離于玄道也，是以嗤笑徘徊，嗚呼嘆之也。

　　【釋文】《以?！肺＃蜃鱾??！镀浞帧啡缱帧１居肿鹘?，音界。司馬云：離也?！驊c藩案分釋文作介，音界，是也。隸書介作●，俗書分作●，二形相似，往往混亂。莊三十年谷梁傳周之分子也。釋文：分，本作介。漢書杜周傳執(zhí)進(jìn)退之分，師古注：分，或作介。是其證?！蚍职附缗c介古字通。漢書揚雄傳界（濕）〔涇〕（一）陽抵穰侯而代之，文選界作介。史記晉世家號曰介山，續(xù)漢書郡國志作界山。春秋繁露立元神（碑）〔篇〕（二）介障險阻，淮南覽冥篇介作界。

　　【?！浚ㄒ唬茏忠罎h書改。（二）篇字依春秋繁露改。

　　子貢還，報孔子?？鬃油魄俣鹪唬骸捌涫ト伺c！”乃下求之，至于澤畔，方將杖拿而引其船，顧見孔子，還鄉(xiāng)而立?？鬃臃醋?，再拜而進(jìn)。【一】

　　【一】【疏】拿，橈也。反走前進(jìn)，是虔敬之容也。

　　【釋文】《杖》直亮反?！稈偂放臃础Ｋ抉R云：橈也，音余?！多l(xiāng)而》香亮反?；蜃飨颍?。

　　客曰：“子將何求？”

　　孔子曰：“曩者先生有緒言而去，丘不肖，未知所謂，竊待（一）于下風(fēng)，幸聞咳唾之音以卒相丘也【一】！”

　　【一】【疏】曩，向也。緒言，余論也。卒，終也。相，助也。向者先生有清言余論，丘不敏，未識所由之故。竊聽下風(fēng)，庶承謦咳，卒用此言，助丘不逮。

　　【釋文】《緒言》猶先言也。◎俞樾曰：楚辭九章款秋冬之緒風(fēng)，王注曰：緒，余也。讓王篇曰：其緒余以為國家。是緒與余同義。緒言者，余言也。先生之言未畢而去，是有不盡之言，故曰緒言。釋文曰：猶先言也。非是。《竊待》待，或作侍?！犊取房啻础！锻佟吠屡P反。《相丘》息亮反。

　　【?！浚ㄒ唬╆I誤引張君房本待作侍。

　　客曰：“嘻！甚矣子之好學(xué)也！”

　　孔子再拜而起曰：“丘少而修學(xué)，以至于今，六十九歲矣，無所得聞至教，敢不虛心！”【一】

　　【一】【疏】嘻，笑聲也。丘少年已來，修學(xué)仁義，逮乎耆艾，未聞至道，所以恭謹(jǐn)虔恪虛心矣?！　　踞屛摹俊对晃废闫浞?。《之好》呼報反。下同?！肚鹕佟吩娬俜础Ｏ峦?。　　客曰：“同類相從，同聲相應(yīng)，固天之理也。吾請釋吾之所有而經(jīng)子之所以【一】。子之所以者，人事也。天子諸侯大夫庶人，此四者自正，治之美也，四者離位而亂莫大焉。官治其職，人憂（一）其事，乃無所陵【二】。故田荒室露，衣食不足，征賦不屬，妻妾不和，長少無序，庶人之憂也【三】；能不勝任，官事不治，行不清白，群下荒怠，功美不有，爵祿不持，大夫之憂也【四】；廷（二）無忠臣，國家昏亂，工（三）技不巧，貢職不美，春秋后倫，不順天子，諸侯之憂也【五】；陰陽不和，寒暑不時，以傷庶物，諸侯暴亂，擅相攘伐，以殘民人，禮樂不節(jié)，財用窮匱，人倫不飭，百姓淫亂，天子有司之憂也【六】。今子既上無君侯有司之勢而下無大臣職事之官，而擅飾禮樂，選人倫，以化齊民，不（四）泰多事乎【七】！

　　【一】【疏】夫虎嘯風(fēng)馳，龍興云布，自然之理也，固其然乎！是以漁父大賢，宣尼至圣，賢圣相感，斯同聲相應(yīng)也。故釋吾之所有方外之道，經(jīng)營子之所以方內(nèi)之業(yè)也。

　　【釋文】《而經(jīng)子之所以》經(jīng)，經(jīng)營也。司馬云：經(jīng)，理也。

　　【二】【疏】陵，亦亂也。夫人倫之事，抑乃多端，切要而言，無過此四者。若四者守位，乃教治盛美，若上下相冒，則亂莫大焉。是以百官各司其職，庶人自憂其務(wù)，不相陵亂，斯不易之道者也。

　　【釋文】《正治》直吏反。下官事不治同。

　　【三】【疏】田畝荒蕪，屋室漏露，追征賦稅，不相系屬，妻妾既失尊卑，長幼曾無次序，庶人之憂患也?！驊c藩案荒露，謂荒蕪敗露。方言曰：露，敗也。古本或作路，路露古通用?；茨铣嫉榔穪嵳咭?，王念孫曰：路亶，猶羸憊也。亦通作潞。秦策士民潞病，高注云：潞，羸也。皆與敗義相近。孟子滕文公篇是率天下而路也，趙注云：是導(dǎo)率天下之人以羸路也?！恫粚佟芬魻T?！堕L少》丁丈反。后遇長同。

　　【四】【疏】職任不勝，物務(wù)不理，百姓荒亂，四民不勤，大夫之憂也。

　　【釋文】《不勝》音升?！缎胁弧废旅戏?。

　　【五】【疏】陪臣不忠，苞茅不貢，春秋盟會，落朋倫之后，五等之憂也。

　　【釋文】《工技》其綺反。◎盧文弨曰：今書作國技。《貢職》職，或作賦?！洞呵锖髠悺烦P不及等比也。

　　【六】【疏】攘，除也。陰陽不調(diào)，日時愆度，兵戈薦起，萬物夭傷，三公九卿之憂也。

　　【釋文】《不飭》音敕?！　　酒摺俊臼琛可戏翘熳又T侯，下非宰輔卿相，而擅修飾禮樂，選擇人倫，教化蒼生，正齊群物，乃是多事之人。

　　【釋文】《不泰》本又作大，音同。徐敕佐反。后同。　　【?！浚ㄒ唬└呱剿卤緫n作處。（二）高山寺本廷作朝。（三）世德堂本工作國，此蓋依釋文改。（四）高山寺本不下有亦字。

　　且人有八疵，事有四患，不可不察也。非其事而事之，謂之摠；【一】莫之顧而進(jìn)之，謂之佞【二】；希意道言，謂之諂【三】；不擇是非而言，謂之諛【四】；好言人之惡，謂之讒【五】；析交離親，謂之賊【六】；稱譽詐偽以敗惡（一）人，謂之慝【七】；不擇善否，兩容頰（二）適，偷拔其所欲，謂之險【八】。此八疵者，外以亂人，內(nèi)以傷身，君子不友，明君不臣【九】。所謂四患者：好經(jīng)大事，變更易常，以掛功名，謂之叨【一０】；專知擅事，侵人自用，謂之貪【一一】；見過不更，聞諫愈甚，謂之很【一二】；人同于己則可，不同于己（三），雖善不善，謂之矜【一三】。此四患也。能去八疵，無行四患，而始可教已?！?/font>

　　【一】【疏】摠，濫也。非是己事而強知之，謂之叨濫也。　　【釋文】《八疵》祀知反。《之摠》李云：謂監(jiān)也。

　　【二】【疏】強進(jìn)忠言，人不采顧，謂之佞也。

　　【三】【疏】希望前人意氣而導(dǎo)達(dá)其言，斯諂也?！　　踞屛摹俊兜姥浴芬魧?dǎo)。

　　【四】【疏】茍且順物，不簡是非，謂之諛也?！　　疚濉俊臼琛柯勅酥^，好揚敗之。

　　【六】【疏】人有親情交故，輒欲離而析之，斯賊害也。

　　【七】【疏】與己親者，雖惡而（舉）〔譽〕（四）；與己疏者，雖善而毀；以斯詐偽，好敗傷人，可謂奸慝之人也。

　　【釋文】《稱譽》音余。《以敗》補邁反?！稅喝恕窞趼贩础Ｏ峦??！吨匪梅?。

　　【八】【疏】否，惡也。善惡二邊，兩皆容納，和顏悅色，偷拔其意之所欲，隨而佞之，斯險诐之人也?！　　踞屛摹俊渡品瘛繁婪?，惡也。又方九反。《兩容頰適》善惡皆容，顏貌調(diào)適也。頰，或作顏。

　　【九】【疏】外則惑亂于百姓，內(nèi)則傷敗于一身，是以君子不與為友朋，明君不將為臣佐也。

　　【一０】【疏】伺候安危，經(jīng)營大事，變改之際，建立功名，謂叨濫之人也。

　　【釋文】《以掛》音卦，別也。又音圭?！吨丁吠碌斗?。

　　【一一】【疏】事己獨擅，自用陵人，謂之貪也。　　【一二】【疏】有過不改，聞諫彌增，很戾之人。

　　【釋文】《很》胡懇反?！驊c藩案說文：很，言不聽從也。逸周書謚法篇愎很遂過者曰刺。荀子成相篇愎很遂過不肯悔。

　　【一三】【疏】物同乎己，雖惡而善，物異乎己，雖善而惡，謂之矜夸之人。

　　【釋文】《能去》起呂及。

　　【?！浚ㄒ唬╆I誤引張君房本惡作德。（二）趙諫議本頰作顏，高山寺本道藏本并同。（三）高山寺本己下有則字。（四）譽字依劉文典補正本改。

　　孔子愀然而嘆，再拜而起曰：“丘再逐于魯，削跡于衛(wèi)，伐樹于宋，圍于陳蔡。丘不知所失，而離此四謗者何也？”【一】

　　【一】【疏】愀然，慚竦貌也。罹（離），遭也。丘無罪失而遭罹四謗。未悟前旨，故發(fā)此疑。　　【釋文】《愀然》在九反，又七小反。

　　客凄然變?nèi)菰唬骸吧跻幼又y悟也！人有畏影惡跡而去之走者，舉足愈數(shù)而跡愈多，走愈疾而影不離身（一），自以為尚遲，疾走不休，絕力而死。不知處陰以休影，處靜以息跡，愚亦甚矣！子審仁義之間，察同異之際，觀動靜之變，適受與之度，理好惡之情，和喜怒之節(jié)，而幾于不免矣【一】。謹(jǐn)修而身，慎守其真，還以物與人，則無所累矣【二】。今不修之身而求之人（二），不亦外乎【三】！”

　　【一】【疏】留停仁義之間以招門徒，伺察同異之際以候機宜，觀動靜之變，睎其僥幸，適受與之度，望著功名，理好惡之情，而是非堅執(zhí)，和喜怒之節(jié)，用為達(dá)道，以己誨人，矜矯天性，近于不免也。

　　【釋文】《難語》魚據(jù)反。下同。本或作悟。◎盧文弨曰：今書作難悟。《愈數(shù)》音朔?！恫浑x》力智反。

　　【二】【疏】謹(jǐn)慎形體，修守真性，所有功名，還歸人物，則物我俱全，故無患累也。

　　【三】【疏】不能修其身而求之他人者，豈非疏外乎！

　　【校】（一）高山寺本離下無身字。（二）高山寺本作今不修身而求之于人。

　　孔子愀然【一】曰：“請問何謂真？”　　【一】【疏】自竦也。

　　客曰：“真者，精誠之至也。不精不誠，不能動人【一】。故強哭者雖悲（一）不哀，強怒者雖嚴(yán)不威，強親者雖笑不和。真悲無聲而哀，真怒未發(fā)（二）而威，真親未（三）笑而和。真在內(nèi)者，神動于外，是所以貴真也。其用于人理也，事親則慈孝，事君則忠貞，飲酒則歡樂，處喪則悲哀。【二】忠貞以功為主，飲酒以樂為主，處喪以哀為主，事親以適為主，功成之美，無一其跡矣【三】。事親以適，不論（四）所以矣；飲酒以樂，不選其具矣；處喪以哀，無問其禮矣【四】。禮者，世俗之所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五】。故圣人法天貴真，不拘于俗【六】。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恤于人，不知貴真，祿祿而受變于俗，故不足【七】。惜哉，子之蚤湛于人（五）偽而晚聞大道也【八】！”

　　【一】【疏】夫真者不偽，精者不雜，誠者不矯也。故矯情偽性者，不能動于人也。

　　【二】【疏】夫道無不在，所在皆通，故施于人倫，有此四事?！菜氖隆持x，（以）〔具〕列下文。

　　【釋文】《故強》其丈反。下同?！稓g樂》音洛。下同。　　【三】【疏】貞者，事之干也。故以功績?yōu)橹?；飲酒陶蕩性情，故以樂為主。是以功在其美，故不可一其事跡也?！　　舅摹俊臼琛看烁册屒八牧x者也。　　【五】【疏】節(jié)文之禮，世俗為之，真實之性，稟乎大素，自然而然，故不可改易也?！　　玖俊臼琛糠ㄐё匀?，寶貴真道，故不拘束于俗禮也。　　【七】【疏】恤，憂也。祿祿，貴貌也。愚迷之人，反于圣行，不能法自然而造適，貴道德而逍遙，翻復(fù)溺人事而憂慮，滯囂塵而遷貿(mào)，徇物無厭，故心恒不足也。

　　【釋文】《祿祿》如字，又音錄，謂形見為禮也。司馬云：錄，領(lǐng)錄也?！驊c藩案祿司馬本作錄。文選劉公干雜詩注引司馬云：領(lǐng)（祿）〔錄〕（六）也。領(lǐng)上無（祿）〔錄〕字，與釋文異。

　　【八】【疏】惜孔子之雄才，久迷情于圣跡，耽人間之浮偽，不早聞于玄道?！　　踞屛摹俊对椤芬粼纭Ｗ忠嘧髟??！墩俊范∧戏矗峦?。

　　【?！浚ㄒ唬└呱剿卤颈骷?。（二）又未發(fā)作不嚴(yán)。（三）又未作不。（四）又論下有其字。（五）世德堂本無人字。（六）兩錄字依文選改。

　　孔子又再拜而起曰：“今者丘得遇也，若天幸然。先生不（一）羞而比之服役，而身教之。敢問舍所在，請因受業(yè)而卒學(xué)大道。”【一】

　　【一】【疏】尼父喜歡，自嗟慶幸，得逢漁父，欣若登天。必其不恥訓(xùn)誨，尋當(dāng)服勤驅(qū)役，庶為門人，身稟教授，問舍所在，終學(xué)大道。

　　【釋文】《丘得過也》謂得過失也。過，或作遇（二）?！驊c藩案釋文過或作遇者是也。遇過形似，致易互訛，說見前?！抖取啡缱郑^親見比數(shù)也。又毗志反。　　【?！浚ㄒ唬└呱剿卤静幌掠袨樽?。（二）今書作遇。　　客曰：“吾聞之，可與往者與之，至于妙道；不可與往者，不知其道，慎勿與之，身乃無咎【一】。子勉之！吾去子矣，吾去子矣！”乃刺船而去，延緣葦間【二】。

　　【一】【疏】從迷適悟為往也。妙道。真本也。知，分別也，若逢上智之士，可與言于妙本，若遇下根之人，不可語其玄極，觀機吐照。方乃無疵。

　　【二】【疏】戒約孔子，令其勉勵。延緣止蘆葦之間。重言去子，殷勤訓(xùn)勖也。

　　【釋文】《乃刺》七亦反。

　　顏淵還車，子路授綏，孔子不顧，待水波定，不聞拿音而后敢乘【一】。

　　【一】【疏】仲尼既見異人告以至道，故仰之彌甚，喜懼交懷，門人授綏，猶不顧盼，船遠(yuǎn)波定，不聞橈響，方敢乘車?！　　踞屛摹俊恫ǘā防钤疲褐^戰(zhàn)如波也。案謂船行故水波，去遠(yuǎn)則波定。

　　子路旁車而問曰：“由得為役久矣，未嘗見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萬乘之主，千乘之君，見夫子未嘗不分庭伉禮，夫子猶有倨敖之容。今漁父杖拿逆立，而夫子曲要磬折，言拜而應(yīng)，得無太甚乎？門人皆怪夫子矣，漁人何以得此乎？【一】”

　　【一】【疏】天子萬乘，諸侯千乘。伉，對也。分處庭中，相對設(shè)禮，位望相似，無階降也。仲尼遇天子諸侯，尚懷倨傲，一逢漁父，盡禮曲腰，并受言詞，必拜而應(yīng)，漁父威嚴(yán)，遂至于此。孔丘重方外之道，子路是方內(nèi)之人，故致驚疑，旁車而問也。　　【釋文】《旁車》步浪反?！度f乘》繩證反。下同?！顿啤芬魮?jù)?！栋健肺鍒蠓??！肚芬贿b反?！俄嗾邸分O(shè)反。　　孔子伏軾而嘆曰：“甚矣由之難化也！湛于禮義有間矣，而樸鄙之心至今未去【一】。進(jìn)，吾語汝！夫遇長不敬，失禮也；見賢（一）不尊，不仁也。彼非至人，不能下人，下人不精，不得其真，故長傷身。惜哉！不仁之于人也，禍莫大焉，而由獨擅之?！径壳业勒?，萬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為事逆之則敗，順之則成。故道之所在，圣人尊之。今漁父之于道，可謂有矣，吾敢不敬乎！【三】”

　　【一】【疏】湛著禮義，時間固久，嗟其鄙拙，故憑軾嘆之也。

　　【釋文】《湛于》湛，或作其?！　　径俊臼琛空儆闪钋?，示其進(jìn)趨，夫遇長老不敬，則失于禮儀；見可貴不尊，則心無仁愛。若非至德之人，則不能使人謙下；謙下或不精誠，則不造于玄極。不仁不愛，乃禍敗之基。惜哉仲由，專擅于此也！　　【釋文】《下人》遐嫁反。下及注同。

　　【三】【注】此篇言無江海而閑者，能下江海之士也。夫孔子之所放任，豈直漁父而已哉？將周流六虛，旁通無外，蝡動之類，咸得盡其所懷，而窮理致命，（因）〔固〕（二）所以為至人之道也。

　　【疏】由，從也。庶，眾也。夫道生萬物，則謂之道，故知眾庶從道而生。是以順而得者則生而成，逆而失者則死而敗，物無貴賤，道在則尊。漁父既其懷道，孔子何能不敬耶！

　　【釋文】《而閑》音閑?！段p》如兗反。

　　【校】（一）高山寺本賢作貴。（二）固字依世德堂本改。



雜篇列御寇第三十二【一】

　　【一】【釋文】以人名篇?；驘o列字。

　　列御寇之齊，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一】。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二】？”

　　【一】【疏】伯昏，楚之賢士，號曰伯昏瞀人，隱者之徒也。御寇既師壺子，又事伯昏，方欲適齊，行于化道，自驚行淺，中路而還，適逢瞀人，問其所以?！　　踞屛摹俊额θ恕芬裘忠魟?wù)。

　　【二】【疏】方，道也。奚，何也。汝行何道？欲往何方？問其所由中涂反意也?！　　踞屛摹俊掇煞健防钤疲悍剑酪??！　?font color='#cc6600'>曰：“吾驚焉【一】。”

　　【一】【疏】自覺己非，驚懼而反，此略答前問意。

　　【釋文】《吾驚焉》李云：見人感己即遠(yuǎn)驚也?！虮R文弨曰：舊感作惑，訛。今書音義作見人感己即違道，故驚也。此似有脫誤。

　　曰：“惡乎驚【一】？”

　　【一】【疏】重問御寇于何事跡而起驚心。

　　【釋文】《惡乎》音烏。

　　曰：“吾嘗食于十漿（一）【一】，而五漿先饋【二】?！?/font>

　　【一】【注】賣漿之家。

　　【釋文】《十漿(水改食)》子祥反。本亦作漿也。司馬云：漿(水改食)讀曰漿，十家并賣漿也。

　　【二】【注】言其敬己。

　　【疏】饋，遺也。十漿，謂有十家賣漿飲也。列子因行渴，于逆旅十家賣飲，而五家先遺，睹其容觀，競起（驚）〔敬〕（二）心，未能冥混，是以驚懼也。

　　【釋文】《五漿(水改食)先饋》饋，遺也，謂十家中五家先見遺。王云，皆先饋進(jìn)于己。

　　【?！浚ㄒ唬┶w諫議本漿(水改食)作漿，下同。（二）敬字依注文改。

　　伯昏瞀人曰：“若是，則汝何為驚己【一】？”

　　【一】【疏】更問驚由，庶陳己失。

　　曰：“夫內(nèi)誠不解【一】，形諜成光【二】，以外鎮(zhèn)人心【三】，使人輕乎貴老【四】，而?其所患【五】。夫漿(水改食)人特為食羹之貨，〔無〕（一）多余之贏，其為利也薄，其為權(quán)也輕，而猶若是【六】，而況于萬乘之主乎【七】！身勞于國而知盡于事，彼將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吾是以驚【八】。”

　　【一】【注】外自矜飾。

　　【疏】自覺內(nèi)心實智，未能懸解，為物所敬，是以驚而歸。

　　【釋文】《不解》音蟹。司馬音懈。

　　【二】【注】舉動便辟而成光儀也。

　　【釋文】《形諜》徒協(xié)反。郭云：便辟也。說文云：閑也?！冻晒狻匪抉R云：形諜于衷，成光華也?！侗惚佟锋疽喾?。

　　【三】【注】其內(nèi)實不足以服物。　　【疏】諜，便辟貌也。鎮(zhèn)，服也。儀容便辟，動成光華，用此外形，鎮(zhèn)服人物。

　　【四】【注】若鎮(zhèn)物由乎內(nèi)實，則使人貴老之情篤也。

　　【釋文】《貴老》謂重御寇過于老人。

　　【五】【注】言以美形動物，則所患亂生也。

　　【疏】●，亂也。未能混俗同塵而為物標(biāo)杓，使人敬貴于己而輕老人，良恐禍患方亂生矣。

　　【釋文】《而?》子兮反，亂也。◎盧文弨曰：舊作●，訛。今改正。卷內(nèi)同。（二）

　　【六】【注】權(quán)輕利薄，可（三）無求于人?！　　踞屛摹俊稙槭场芬羲?。《贏》音盈。　　【七】【疏】特，獨也。贏，利也。夫賣漿之人，獨有羹食為貨，所盈之物，蓋亦不多。為利既薄，權(quán)亦非重，尚能敬己，競走獻(xiàn)漿，況在君王，權(quán)高利厚，奔馳尊貴，不亦宜乎！　　【釋文】《萬乘》繩證反。

　　【八】【疏】夫君人者，位總?cè)f機，威跨四海，故躬疲倦于邦國，心盡慮于世事，則思賢若渴以代己勞，必將任我以物務(wù)而驗我以功績，徇外喪內(nèi)，逐偽忘真。驚之所由，具陳如是也。

　　【釋文】《而效》如字。本又作校，古孝反。

　　【?！浚ㄒ唬o字依闕誤引江南古藏本及文如海張君房本補，據(jù)成疏亦當(dāng)有無字。（二）●，●，說文作●。（三）趙諫議本無可字。

　　伯昏瞀人曰：“善哉觀乎【一】！女處己（一），人將保女矣！【二】”

　　【一】【疏】汝能觀察己身，審知得喪，嘉其自覺，故嘆善哉。

　　【二】【注】茍不遺形，則所在見保。保者，聚守之謂也。

　　【疏】保，守也。汝安處己身，不能忘我，猶顯形德，為物所歸，門人請益，聚守之矣。

　　【釋文】《保女》司馬云：保，附也。

　　【?！浚ㄒ唬╆I誤引江南古藏本及李氏本俱音紀(jì)。

　　無幾何而往，則戶外之屨滿矣【一】。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頤，立有間，不言而出【二】。

　　【一】【疏】無幾何，謂無多時也。俄頃之間，伯昏往御寇之所，適見脫屨戶外，跣足升堂，請益者多矣。

　　【釋文】《無幾》居豈反。

　　【二】【疏】敦，豎也。以杖柱頤，聽其言說，倚立閑久，忘言而歸也。

　　【釋文】《敦杖》音頓。司馬云：豎也?！鄂局纷恿?。

　　賓者以告列子，列子提屨，跣而走，暨乎門，曰：“先生既來，曾不發(fā)藥乎【一】？”

　　【一】【疏】賓者，謂通賓客人也。御寇聞師久立，不言而歸，于是竦息慚惕，不暇納屨，跣足馳走，至門而（反）〔及〕。高人既來，庶蒙針艾，不嘗開發(fā)藥石，遺棄而還。誠心欽渴，有此固請也。

　　【釋文】《賓者》本亦作儐，同。必刃反。謂通客之人。《跣而》先典反?！遏吆酢菲淦鞣??！栋l(fā)藥》如字。司馬本作廢，云：置也。◎慶藩案發(fā)，司馬作廢。發(fā)廢，古同聲通用字。爾雅：廢，稅，舍也。方言：發(fā)，稅，舍車也。是發(fā)與廢同。漢書貨殖傳子贛發(fā)貯鬻（則）〔財〕曹魯之間，史記作廢者。（徐廣曰：著，讀音如貯。）荀子禮論篇大昏之未發(fā)齊也，史記禮書發(fā)作廢。史記扁鵲傳色廢脈亂，徐廣曰：一作發(fā)。皆其例?！　?font color='#cc6600'>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果保汝矣【一】。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無保汝也【二】，而焉用之感豫出異也【三】！必且有感，搖而本才（一），又無謂也【四】。與汝游者又莫汝告也，彼所小言，盡人毒也【五】。莫覺莫悟，何相孰也【六】！巧者勞而知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敖游，泛若不系之舟，虛而敖游者也【七】。”

　　【一】【疏】已，止也。我已于先固告汝，汝不能韜光晦跡，必為物所歸依。今果見汝門人滿室，吾昔語汝，諒非虛言。宜止所請，無勞辭費?！驊c藩案保汝，謂依汝也。僖二年左傳保于逆旅，杜注：保，依也。史記周本紀(jì)百姓懷之，多從而保歸焉。保歸，謂依歸也。司馬訓(xùn)保為附，附亦依也。王逸注七諫曰：依，保也。

　　【二】【注】任平而化，則無感無求，無感無求，乃不相保。

　　【疏】顯跡于外，故為人保之；未能忘德，故不能無守也。

　　【三】【注】先物施惠，惠不因彼，豫出則異也。

　　【疏】而，汝也。焉，何也。夫物我兩忘，亦何須物來感己！必有機來，感而后應(yīng)，不勞預(yù)出異端，先物施惠。

　　【釋文】《而焉》于虔反。

　　【四】【注】必將有感，則與本性動也。

　　【疏】搖，動也。必固有感迫而后起，率其本性，搖而應(yīng)之，滅跡匿端，有何稱謂也！

　　【釋文】《搖而本才》一本才作性。◎家世父曰：釋文，一本才作性。郭象注，必將有感，則與本性動也。感者人心，所感之〔者〕又出于感人心之心。爾雅釋詁：搖，作也。搖而本才，謂舍其本心之自然而作而致之?！队譄o謂也》動搖本才以致求者，又非道德之謂也。

　　【五】【注】細(xì)巧入人為小言。

　　【疏】共汝同游，行解相類，唯事浮辯細(xì)巧之言，佞媚于人，盡為鴆毒，詎能用道以告汝也！

　　【釋文】《小言》言不入道，故曰小言。《人毒》以其多患，故曰人毒?！　　玖俊臼琛渴?，誰也。彼此迷涂，無能覺，無能悟，何誰獨曉以相告乎？

　　【釋文】《莫覺莫悟何相孰也》彼不敢告汝，汝又不自覺，何期相孰哉！王云：小言為毒，曾無告語也。孰，誰也。謂誰相親愛者。既無告語，此不相親愛之至也。◎家世父曰：釋文引王云：孰，誰也，謂誰相親愛也。疑莊子本旨在蠲親愛之意。說文：孰，食余也。孰食曰孰，假借為詳審之義。漢書本紀(jì)其孰計之，賈誼傳日夜念此至孰也，鄒陽傳愿大王孰察之，顏師古注：孰，審也。言莫之覺悟而終不自審也。

　　【七】【注】夫無其能者，唯圣人耳。過此以下，至于昆蟲，未有自忘其能而任眾人者也。

　　【疏】夫物未嘗為，無用憂勞，而必以智巧困弊，唯圣人泛然無系，泊爾忘心，譬彼虛舟，任運逍遙。

　　【釋文】《而知》音智。《食而》一本作飽食而。《敖游》本又作遨，五刀反。下同。《泛若》芳劍反。

　　【?！浚ㄒ唬┶w諫議本作性，依郭注及成疏似均作性。

　　鄭人緩也呻吟裘氏之地【一】。祇三年而緩為儒【二】，河潤九里，澤及三族，使其弟墨【三】。儒墨相與辯，其父助翟【四】。十年而緩自殺。其父夢之曰：“使而子為墨者予也。闔胡（一）嘗視其良，既為秋柏之實矣【五】？”

　　【一】【注】呻吟，吟詠之謂。

　　【釋文】《緩也》司馬云：緩，名也?！渡搿芬羯?，謂吟詠學(xué)問之聲也。崔云：呻，誦也。本或作呻吟?！遏檬稀返孛?。崔云：裘，儒服也?！吨亍反薇咀髦厣撸疲旱厣哒?，山田荼種也?！虮R文弨曰：宋本荼字空。

　　【二】【注】祇，適也。

　　【疏】呻吟，詠讀也。裘氏，地名也。祇，適也。鄭人名緩，于裘地學(xué)問，適經(jīng)三年而成儒道。

　　【釋文】《祇》音支。郭李云：適也。言適三年而成也。司馬云：巨移反，謂神祇佑之也。

　　【三】【疏】三族，謂父母妻族也。能使弟成于墨教也。

　　【釋文】《河潤九里》河從干位來，干，陽數(shù)九也?！妒蛊涞苣分^使緩弟翟成墨也。

　　【四】【注】翟，緩弟名。

　　【疏】翟，緩弟名也。儒則憲章文武，祖述堯舜，甚固吝，好多言。墨乃遵于禹道，勤儉好施。儒墨涂別，志尚不同，各執(zhí)是非，互相爭辯，父黨小兒，遂助于翟矣。

　　【五】【注】緩怨其父之助弟，故感激自殺，死而見夢，謂己既能自化為儒，又化弟令墨，弟由己化而不能順己，己以良師而便怨死，精誠之至，故為秋柏之實。

　　【疏】闔，何不也。秋柏，勁木也。父既助翟，而緩恨之，經(jīng)由十年，感激自殺，仍見夢于父，以申怨言云：“使汝子為墨者，我之功力也。何不看視我為賢良之師而更朋助弟？我怨恨之甚，化為異物秋柏子實，生于墓上?！币嘤凶髹笞终?，垠，冢也。云：“汝何不看我冢上，已化為秋柏之木而生實也？”

　　【釋文】《闔胡嘗視其良》闔，語助也。胡，何也。良者，良人，斥緩也。言何不試視緩墓上，已化為秋柏之實。良或作埌，音浪，冢也。◎俞樾曰：釋文曰，良者良人，謂緩也。此與下句之義不屬。又云，良或作埌，冢也。此說近之。埌，猶壙也。壙埌本?韻字，應(yīng)帝王篇以處壙埌之野是也。故壙亦得謂之埌。管子度地篇郭外為之土閬，閬與埌同。外物篇胞有重閬，郭注曰：閬，空曠也。其義亦相近?！抖姟焚t遍反。《令墨》力呈反。　　【?！浚ㄒ唬╆I誤引文成李三本胡俱作□。

　　夫造物者之報人也，不報其人而報其人之天【一】。彼故使彼。【二】夫人以己為有以異于人以賤其親【三】，齊人之井飲者相捽也。故曰今之世皆緩也【四】。自是，有德者以不知也，而況有道者乎【五】！古者謂之遁天之刑【六】。

　　【一】【注】自此以下，莊子辭也。夫積習(xí)之功為報，報其性，不報其為也。然則學(xué)習(xí)之功，成性而已，豈為之哉！　　【疏】造物者，自然之洪爐也，而造物者無物也，能造化萬物，故謂之造物也。夫物之智能，稟乎造化，非由從師而學(xué)成也。故假于學(xué)習(xí)，輔道自然，報其天性，不報人功也。是知翟有墨性，不從緩得。緩言我教，不亦繆乎！

　　【二】【注】彼有彼性，故使習(xí)彼。

　　【疏】彼翟（先）者〔先〕有墨性，故成墨，若率性素?zé)o，學(xué)終不成也。豈唯墨翟，庶物皆然。

　　【三】【注】言緩自美其儒，謂己能有積學(xué)之功，不知其性之自然也。夫有功以賤物者，不避其親也，無其身以平（往）〔性〕（一）者，貴賤不失其倫也。

　　【疏】言緩自恃于己有學(xué)植之功，異于常人，故輕賤其親而汝于父也。人之迷滯，而至于斯乎！　　【四】【注】夫穿井所以通泉，吟詠所以通性。無泉則無所穿，無性則無所詠，而世皆忘其泉性之自然，徒識穿詠之末功，因欲矜而有之，不亦妄乎！　　【疏】夫土下有泉，人各有性，天也；穿之成井，學(xué)以成術(shù)者。人也。嗟乎！世人迷妄之甚，徒知穿學(xué)之末事，不悟泉性之自然，而矜之以為己功者，故世皆緩之流也。齊人穿鑿得井，行李汲而飲之，井主護(hù)水，捽頭而休，莊生聞之，故引為（諭）〔喻〕。

　　【釋文】《相捽》才骨反。言穿井之人，為己有造泉之功而捽飲者，不知泉之天然也。喻緩不知翟天然之墨而忿之。捽，一音子晦反?！　　疚濉俊咀ⅰ坑^緩之繆以為學(xué)，父故能任其自爾而知，故無為其間也。

　　【疏】觀緩之迷，以為己誠有德之人，從是之后，忘知任物，不復(fù)自矜，況體道之人，豈視其功耶！

　　【釋文】《不知》音智，注同?！蚣沂栏冈唬罕斯适贡?，彼者，儒墨也。有儒墨矣，因而有儒墨之辯立。夫儒墨之名，所以使之辯也。既成乎儒墨之辯，則貴其同己者而賤其異己者，因其親也亦賤之，執(zhí)其所辯之異而忘其受于天性之同也。知儒墨之為德以自是其德，謂之不知德。所謂德者，可而可之，然而然之。所謂道者，無物不可，無物不然?！蛴衢性唬鹤允嵌纸^句。若緩之自美其儒，是自是也。有德者已不知有此，有道者更無論矣。故曰有德者以不知也，而況有道者乎！以讀為已。郭注所說，殊未明了?！秾W(xué)父》本或作久。

　　【六】【注】仍自然之能以為己功者，逃天者也，故刑戮及之。

　　【疏】不知物性自爾，矜為己功者，逃遁天然之理也。既乖造化，故刑戮及之。

　　【釋文】《仍自》而證反。本又作認(rèn)，同。

　　【?！浚ㄒ唬┬宰忠朗赖绿帽靖摹?br>
　　圣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一】；眾人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二】。　　【一】【注】夫圣人無安無不安，順百姓之心也?！　　臼琛堪玻我?。任群生之性，不引物從己，性之無者，不強安之，故所以為圣人也。

　　【二】【注】所安相與異，故所以為眾人也。

　　【疏】學(xué)己所不能，安其所不安也；不安其素分，不安其所安也。

　　莊子曰：“知道易，勿言難【一】。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二】；古之（一）人，天而不人【三】?！?/font>

　　【一】【疏】玄道窅冥，言象斯絕，運知則易，忘言實難。

　　【釋文】《道易》以豉反。

　　【二】【疏】妙悟玄道，無法可言，故詣于自然之境，雖知至極而猶存言辯，斯未離于人倫矣。

　　【三】【注】知雖落天地，未嘗開言以引物也，應(yīng)其至分而已。

　　【疏】復(fù)古真人，知道之士，天然淳素，無復(fù)人情。

　　【釋文】《知雖》音智?！稇?yīng)其》如字，當(dāng)也。

　　【?！浚ㄒ唬╆I誤引張君房本人上有至字。

　　朱泙漫學(xué)屠龍于支離益，單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疽弧?/font>

　　【一】【注】事在于適，無貴于遠(yuǎn)功。

　　【疏】姓朱，名泙漫。姓支離，名益。殫，盡也。罄千金之產(chǎn)，學(xué)殺龍之術(shù)，伏膺三歲，其道方成，技雖巧妙，卒為無用。屠龍之事，于世稍稀，欲明處涉人間，貴在適中，茍不當(dāng)機，雖大無益也?！　　踞屛摹俊吨鞗€》李音平，郭敷音反。徐敷耕反?！驊c藩案文選張景陽七命注引司馬云：泙，普彭反。釋文闕?！堵纺┑┓?，又末干反。司馬云：朱泙漫，支離益，皆人姓名?！驊c藩案文選張景陽七命注引司馬云：朱，姓也；泙漫，名也。益，人名也。與釋文小異。◎俞樾曰：支離，復(fù)姓，說在人間世篇。朱泙，亦復(fù)姓。廣韻十虞朱字注：莊子有朱泙漫，郭注：朱泙，姓也。今象注無此文。《屠》音徒。《單》音丹，盡也?！肚Ы鹬摇啡缱?。本亦作賈，又作價，皆音嫁。《三》絕句。崔云：用千金者三也。一本作三年，則上句至家絕。◎盧文弨曰：今書作三年?！都汲伞菲渚_反。

　　圣人以必不必，故無兵【一】；眾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二】；順于兵，故行有求【三】。兵，恃之則亡【四】。

　　【一】【注】理雖必然，猶不必之，斯至順矣，兵其安有！　　【疏】達(dá)道之士，隨逐物情，理雖必然，猶不固執(zhí)，故無交爭也。

　　【二】【注】理雖未必，抑而必之，各必其所見，則乖逆生也。

　　【疏】庸庶之類，妄為封執(zhí)，理不必爾而固必之，既忤物情，則多乖矣?！　　救俊咀ⅰ课锔黜樞詣t足，足則無求。

　　【疏】心有貪求，故任于執(zhí)固之情也?！　　踞屛摹俊渡饔诒飞骰蜃黜??！虮R文弨曰：今書慎作順。

　　【四】【注】不得已而用之以恬惔（一）為上者，未之亡也。

　　【疏】不能大順群命，而好乖逆物情者，則幾亡吾寶矣。

　　【釋文】《恬》徒謙反?！稅础吠綍悍?。本亦作淡。

　　【?！浚ㄒ唬┶w諫議本惔作淡。　　小夫之知，不離苞苴?牘【一】，敝精神乎蹇淺【二】，而欲兼濟(jì)道（一）物，太一形虛。若是者，迷惑于宇宙，形累不知太初。【三】彼至人者，歸精神乎無始而甘冥（二）乎無何有之鄉(xiāng)【四】。水流乎無形，發(fā)泄乎太清【五】。悲哉乎！汝為知在毫毛【六】，而不知大寧【七】！

　　【一】【注】苞苴以遺，?牘以問，遺問之具，小知所殉。

　　【疏】小夫，猶匹夫也。苞苴，香草也。竿牘，竹簡也。夫搴芳草以相贈，折簡牘以相問者，斯蓋俗中細(xì)務(wù)，固非丈夫之所忍為。

　　【釋文】《之知》音智。注及下為知同。《不離》力智反。《苞苴》子余反。司馬云：苞苴，有苞裹也?！陡汀芬舾??！稜芬舄殹Ｋ抉R云：謂竹簡為書，以相問遺，修意氣也?！兑赃z》唯季反。下同。

　　【二】【注】昏于小務(wù)，所得者淺?！　　臼琛亢脼檫z問，徇于小務(wù)，可謂勞精神于跛蹇淺薄之事，不能游虛涉遠(yuǎn)矣。

　　【釋文】《敝精神》郭婢世反，一音必世反。

　　【三】【注】小夫之知，而欲兼濟(jì)導(dǎo)物，經(jīng)虛涉遠(yuǎn)，志大神敝，形為之累，則迷惑而失致也。

　　【疏】以蹇淺之知，而欲兼濟(jì)群物，導(dǎo)達(dá)群生，望得虛空其形，合太一之玄道者，終不可也。此人迷于古今，形累于六合，何能照知太初之妙理耶！

　　【釋文】《道物》音導(dǎo)。注同。◎盧文弨曰：今書作導(dǎo)物。

　　【四】【疏】無始，妙本也。無何有之鄉(xiāng)，道境也。至德之人，動而常寂，雖復(fù)兼濟(jì)道物，而神凝無始，故能和光混俗而恒寢道鄉(xiāng)也。　　【釋文】《甘冥》如字。本亦作瞑。又音眠?！蛴衢性唬横屛?，冥如字。又云本亦作瞑，又音眠，當(dāng)從之。瞑眠，古今字。文選養(yǎng)生論達(dá)旦不瞑，李善注曰：瞑，古眠字。是也。甘瞑即甘眠。徐無鬼篇孫叔敖甘寢秉羽而郢人投兵，司馬云：言叔敖愿安寢恬臥以養(yǎng)德于廟堂之上，折沖于千里之外。此云甘瞑，彼云甘寢，其義一也，并謂安寢恬臥也。釋文讀冥如字，失之?；茨献觽m真篇曰，甘瞑于混澖之域，即本之此。

　　【五】【注】泊然無為而任其天行也。

　　【疏】無以順物，如水流行，隨時適變，不守形跡。跡不離本，故雖應(yīng)動，恒發(fā)泄于太清之極也。

　　【釋文】《發(fā)泄》息列反。徐以世反?！恫慈弧凡礁鞣?。

　　【六】【注】為知所得者細(xì)。

　　【釋文】《悲哉乎》一本作悲哉悲哉?！稙椤酚趥畏?。

　　【七】【注】任性大寧而至。

　　【疏】苞苴竿牘，何異毫毛！如斯運智，深可悲嘆。精神淺薄，詎知乎至寂之道耶！　　【校】（一）趙諫議本作導(dǎo)。（二）趙本作瞑。

　　宋人有曹商者，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車數(shù)乘；王說之，益車百乘。【一】反于宋，見莊子曰：“夫處窮閭厄巷，困窘織屨，槁項黃馘者，商之所短也；一悟萬乘之主而從車百乘者，商之所長也【二】。”

　　【一】【疏】姓曹，名商，宋人也。為宋偃王使秦，應(yīng)對得所，秦王愛之，遂賜車百乘。乘，駟馬也。

　　【釋文】《宋王》司馬云：偃王也?！妒骨亍匪舴??！稊?shù)》所主反?！冻恕防K證反。下同?！锻跽f》音悅。

　　【二】【疏】窘，急也。言貧窮困急，織履以自供，頸項枯槁而??，頭面黃瘦而馘厲，當(dāng)爾之際，是商之所短也。一使強秦，遂使秦王驚悟，遺車百乘者，是商之智數(shù)長也。以此自多，矜夸莊子也。

　　【釋文】《厄》于懈反?！驊c藩案廣雅：閭，居也。古謂里中道為巷，亦謂所居之宅為巷。廣雅：衖，?也（?，今通作居。）衖巷，古字通。閭巷皆居也。故窮閭或曰窮巷?！毒健放c隕反，又巨韻反。《槁》苦老反，又袪矯反。本亦作矯，居表反?！俄棥防钤疲洪马?，羸瘦貌。司馬云：項槁立也?！饵S馘》古獲反，徐況璧反。爾雅云：獲也。司馬云：謂面黃熟也?！蛴衢性唬嘿逭撸逡?，非所施于此。馘疑●之假字。說文?部，●，頭痛也。黃●，謂頭痛而色黃。

　　莊子曰：“秦王有病召醫(yī)，破潰痤者得車一乘，舐痔者得車五乘，所治愈下，得車愈多。子豈治其痔邪，何得車之多也？子行矣！【一】”

　　【一】【注】夫事下然后功高，功高然后祿重，故高遠(yuǎn)恬淡者遺榮也。

　　【疏】，癢熱毒腫也。痔，下漏病也。莊生風(fēng)神俊悟，志尚清遠(yuǎn)，既而縱此奇辯以挫曹商。故郭注云，夫事下然后功高，功高然后祿重，高遠(yuǎn)恬淡者遺榮也。

　　【釋文】《秦王》司馬云：惠王也?！娥睢丰藓谭础！扼隆纷钟肿?，食紙反?！吨獭分渭o(jì)反?！队隆繁疽嘧饔?，同。

　　魯哀公問乎顏闔曰：“吾以仲尼為貞干，國其有瘳乎【一】？”　　【一】【疏】言仲尼有忠貞干濟(jì)之德，欲命為卿相，魯邦亂病庶瘳差矣。

　　【釋文】《瘳》敕由反。

　　曰：“殆哉圾（一）乎仲尼【一】！方且飾羽而畫【二】，從事華辭，以支為旨【三】，忍性以視民而不知不信【四】，受乎心，宰乎神，夫何足以上民【五】！彼宜女與【六】？予頤與【七】？誤而可矣【八】。今使民離實學(xué)偽，非所以視民也，為后世慮，不若休之【九】。難治也【一０】?！?/font>　　【一】【注】圾，危也。夫至人以民靜為安。今一為貞干，則遺高跡于萬世，令飾競于仁義而雕畫其毛彩，百姓既危，至人亦無以為安也?！　　臼琛看?，近也。圾，危也。以貞干跡率物，物既失性，仲尼何以安也！

　　【釋文】《汲》魚及反，又五臘反，危也?！读铒棥妨Τ史?。下同。

　　【二】【注】凡言方且，皆謂后世，（將然）〔從事〕（二）飾畫，非任真也。

　　【疏】方將貞干輔相魯廷，萬代奔逐，修飾羽儀，喪其真性也。

　　【三】【注】將令后世之從事者無實，而意趣橫出也。

　　【疏】圣跡既彰，令從政任事，情偽辭華，析派分流為意旨也?！　　舅摹俊咀ⅰ亢笫廊司?，將慕仲尼之遐軌，而遂忍性自矯偽以臨民，上下相習(xí)，遂不自知也。

　　【疏】后代人君，慕仲尼遐軌，安忍情性，用之臨人，上下相習(xí)，矯偽黔黎，而不知已無信實也。以華偽之跡教云蒼生，稟承心靈，宰割真性，用此居人之上，何足稱哉！

　　【釋文】《以視》音示。下同。

　　【五】【注】今以上民，則后世百姓非直外形從之而已，乃以心神受而用之，不能復(fù)自得于體中也。

　　【疏】后代百姓，非直外形從之，乃以心神受而用之，不能復(fù)自得之性，以此居民上，何足可安哉！

　　【釋文】《能復(fù)》扶又反。

　　【六】【注】彼，百姓也。女，哀公也。彼與女各自有所宜，相效則失真，此即今之見驗。

　　【疏】彼，百姓也。女，哀公也。百姓與汝各有所宜，若將汝所宜與百姓，不可也。

　　【釋文】《女與》音余，又如字。下頤與同?！吨姟焚t遍反。

　　【七】【注】效彼非所以養(yǎng)己也。

　　【疏】予，我也。頤，養(yǎng)也。我與百姓怡養(yǎng)不同，譬如魚鳥，升沉各異，若以汝所養(yǎng)衛(wèi)物，物我俱失也。

　　【八】【注】正不可也。

　　【疏】以貞干之跡錯誤行之，正不可也?！蚣沂栏冈唬罕艘巳昱c，言仲尼之道果有宜于汝者乎？予頤與，言將待我以養(yǎng)者乎？周易序卦曰：頤者，養(yǎng)也。以為宜與而待養(yǎng)之，若謂國可以有瘳則誤矣，意以哀公之所云可者誤也。

　　【九】【注】明不謂當(dāng)時也。

　　【疏】離實性，學(xué)偽法，不可教示黎民，慮后世荒亂，不如休止也。

　　【釋文】《離實》力智反。

　　【一０】【注】治（不）〔之〕（三）則偽，故圣人不治也。

　　【疏】舍己效物，圣人不治也。

　　【?！浚ㄒ唬┶w諫議本世德堂本圾作汲，注同。釋文亦作汲。（二）從事二字依世德堂本改。（三）之字依世德堂本改。

　　施于人而不忘，非天布也【一】。商賈不齒【二】，雖以事（一）齒之，神者弗齒【三】。

　　【一】【注】布而識之，非芻狗萬物也。

　　【疏】二儀布生萬物，豈（責(zé)）〔貴〕恩也！

　　【釋文】《施于》始豉反。下注同。《而識》如字，又申志反。

　　【二】【注】況士君子乎！

　　【疏】夫能施求報，商客尚不齒理，況君子士人乎！

　　【釋文】《商賈》音古。

　　【三】【注】要能施惠，故于事不得不齒，以其不忘，故心神忽之。此百姓之大情也。

　　【疏】施而不忘，未合天道。能施恩惠，于物事不得不齒，為責(zé)求報，心神輕忽不錄，百姓之情也。事之者，性情也。

　　【校】（一）世德堂本事作士。

　　為外刑者，金與木也【一】；為內(nèi)刑者，動與過也【二】。宵人之離外刑者，金木訊（一）之【三】；離內(nèi)刑者，陰陽食之【四】。夫免乎外內(nèi)之刑者，唯真人能之【五】。

　　【一】【注】金，謂刀鋸斧鉞；木，謂捶楚桎梏。

　　【釋文】《鋸》音據(jù)。《戉》音越?！虮R文弨曰：今書作鉞?！洞贰分?反?！惰洹分畬嵎??！惰簟饭哦痉?。

　　【二】【注】靜而當(dāng)，則外內(nèi)（二）無刑。

　　【三】【注】不由明坦之涂者，謂之宵人。

　　【疏】宵，闇夜也。離，罹也。訊，問也。暗惑之人，罹于憲網(wǎng)，身遭枷杻斧鉞之刑也。

　　【釋文】《宵人》王云：非明正之徒，謂之宵夜之人也?！蛴衢性唬汗⒃唬挥擅魈怪空?，謂之宵人。釋文引王注云，非明正之徒，謂之宵夜之人也。皆望文生義，未為確詁。宵人，猶小人也。禮記學(xué)記篇宵雅肄三，鄭注曰：宵之言小也，習(xí)小雅之三，謂鹿鳴、四牡、皇皇者華也。然則宵人為小人，猶宵雅為小雅矣。字亦作肖，方言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