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集釋 莊子集釋卷七上

外篇達(dá)生第十九【一】

　　 【一】【釋文】以義名篇。

　　達(dá)生之情者，不務(wù)生之所無以為【一】；達(dá)命之情者，不務(wù)知（一）之所無柰何【二】。養(yǎng)形必先之以（二）物，物有余而形不養(yǎng)者有之矣【三】；有生必先無離形，形不離而生亡者有之矣【四】。生之來不能卻，其去不能止【五】。悲夫！世之人以為養(yǎng)形足以存生；【六】而養(yǎng)形果不足以存生【七】，則世奚足為哉【八】！雖不足為而不可不為者，其為不免矣【九】。　　【一】【注】生之所無以為者，分外物也。

　　【釋文】《達(dá)生》達(dá)，暢也，通也。廣雅云：生，出也。

　　【二】【注】知之所無柰何者，命表事也?！　　臼琛糠蛉酥玻饔兴胤?，形之妍丑，命之修短，及貧富貴賤，愚智窮通，一豪已上，無非命也。故達(dá)（生）于性命之士，性靈明照，終不貪于分外，為己事務(wù)也，一生命之所鐘者，皆智慮之所無柰之何也。

　　【三】【注】知止其分，物稱其生，生斯足矣，有余則傷。

　　【疏】物者，謂資貨衣食，旦夕所須。夫頤養(yǎng)身形，先須用物；而物有分限，不可無涯。故凡鄙之徒，積聚有余而養(yǎng)衛(wèi)不足者，世有之矣?！　　踞屛摹俊段锓Q》尺證反?！　　舅摹俊咀ⅰ渴匦危ㄌ泊蟆常ㄈ┥?，故生亡也。

　　【疏】既有此浮生，而不能離形遺智，愛形大甚，亡失全生之道也。如此之類，世有之矣。

　　【釋文】《無離》力智反，下同?！洞笊酢芬籼??！　　疚濉俊咀ⅰ糠俏宜?，則無為有懷于其閑。

　　【疏】生死去來，委之造物，妙達(dá)斯原，故無所惡。

　　【六】【注】故彌養(yǎng)之而彌失之?！　　臼琛糠驂圬踩?，非己所制。而世俗之人，不悟斯理，貪多資貨，厚養(yǎng)其身，妄謂足以存生，深可悲嘆。

　　【七】【注】養(yǎng)之彌厚，則死地彌至?！　　臼琛亢耩B(yǎng)其形，彌速其死，故決定不足以存生。

　　【八】【注】莫若放而任之。

　　【疏】夫馳逐物境，本為資生。生既非養(yǎng)所存，故知世閑物務(wù)，何足為也！

　　【九】【注】性分各自為者，皆在至理中來，故不可免也，是以善養(yǎng)生者，從而任之?！　　臼琛糠滞庵?，不足為也；分內(nèi)之事，不可不為也。夫目見耳聽足行心知者，稟之性理，雖為無為，故不務(wù)免也?！　　拘！浚ㄒ唬┖朊骷_論引知作命。（二）世德堂本無以字。（三）大字依釋文及世德堂本改?！　?font color='#cc6600'>夫欲免為形者，莫如棄世。棄世則無累，無累則正平，正平則與彼更生，更生則幾矣?！疽弧渴罗勺銞壎勺氵z？棄事則形不勞，遺生則精不虧【二】。夫形全精復(fù)，與天為一【三】。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四】，合則成體，散則成始【五】。形精不虧，是謂能移【六】；精而又精，反以相天【七】。

　　【一】【注】更生者，日新之謂也。付之日新，則性命盡矣。

　　【疏】幾，盡也。更生，日新也。夫欲有為養(yǎng)形者，無過棄卻世閑分外之事。棄世則無憂累，無憂累則合于正真平等之道，平正則冥于日新之變，故能盡道之玄妙。

　　【釋文】《則幾》徐其依反?！　　径俊咀ⅰ克赃z棄之。

　　【疏】人世虛無，何足捐棄？生涯空幻，何足遺忘？故棄世事則形逸而不勞，遺生涯則神凝而不損也。

　　【三】【注】俱不為也。

　　【疏】夫形全不擾，故能保完天命；精固不虧，所以復(fù)本還原；形神全固，故與玄天之德為一。

　　【四】【注】無所偏為，故能子萬物。

　　【疏】夫二儀無心而生化萬物，故與天地合德者，群生之父母。

　　【五】【注】所在皆成，無常處。

　　【疏】夫陰陽混合，則成體質(zhì)，氣息離散，則反于未生之始?！蚣沂栏冈唬汉险?，息之機也，消之漸也；散則復(fù)反而歸其本，而機又于是息焉，故曰成始。終則有始，天行也，所以能移，不主故常以成其大常也。

　　【釋文】《常處》昌慮反。

　　【六】【注】與化俱也?！　　臼琛恳普?，遷轉(zhuǎn)之謂也。夫不勞于形，不虧其精者，故能隨變?nèi)位c物俱遷也。

　　【七】【注】還輔其自然也。

　　【疏】相，助也。夫遣之又遣，乃曰精之又精，是以反本還元，輔于自然之道也。

　　【釋文】《相天》息亮反?！　?font color='#cc6600'>子列子問關(guān)尹曰：“至人?行不窒【一】，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栗【二】。請問何以至于此【三】？”

　　【一】【注】其心虛，故能御群實。

　　【疏】古人稱師曰子，亦是有德之嘉名。具斯二義，故曰子列子，即列御寇也。〔關(guān)尹〕，姓尹，名喜，字公度，為函谷關(guān)令，故曰關(guān)令尹真人；是老子弟子，懷道抱德，故御寇詢之也。窒，塞也。夫至極圣人，和光匿耀，潛伏行世，混跡同塵，不為物境障礙，故等虛室，空而無塞。本亦作空字。

　　【釋文】《關(guān)尹》李云：關(guān)令尹喜也?！恫恢稀氛湎し?。

　　【二】【注】至適，故無不可耳，非物往可之。

　　【疏】冥于寒暑，故火不能災(zāi)；一于高卑，故心不恐懼。

　　【釋文】《蹈火》徒報反。

　　【三】【疏】總結(jié)前問意也。

　　關(guān)尹曰：“是純氣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一】。居，予語女【二】！凡有貌象聲色者，皆物也，物與物何以相遠(yuǎn)【三】？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一）而已【四】。則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無所化，【五】夫得是而窮之者，物焉得而止（二）焉【六】！彼將處乎不淫之度【七】，而藏乎無端之紀(jì)【八】，游乎萬物之所終始【九】，壹其性【一０】，養(yǎng)其氣【一一】，合其德【一二】，以通乎物之所造【一三】。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無郄，物奚自入焉【一四】！

　　【一】【疏】夫不為外物侵傷者，乃是保守純和之氣，養(yǎng)于恬淡之心而致之也，非關(guān)運役心智，分別巧詐，勇決果敢而得之。

　　【釋文】《非知》音智?！吨小芬衾１净蜃骼??！　　径俊臼琛棵芰顝?fù)坐，我告女至言也。

　　【釋文】《予語》魚據(jù)反。《女》音汝。后同。

　　【三】【注】唯無心者獨遠(yuǎn)耳?！　　踞屛摹俊断噙h(yuǎn)》于萬反?！　　舅摹俊咀ⅰ客切紊锒醋阋韵嘞纫?。

　　【疏】夫形貌聲色，可見聞?wù)?，皆為物也。（二）〔而〕彼俱物，何足以遠(yuǎn)，亦何足以先至乎？俱是聲色故也。唯當(dāng)非色非聲，絕視絕聽者，故能超貌象之外，在萬物之先也。

　　【五】【注】常游于極。

　　【疏】夫不色不形，故能造形色者也；無變無化，故能變化于萬物者也。是以群有從造化而受形，任變化之妙本。

　　【六】【注】夫至極者，非物所制。

　　【疏】夫得造化之深根，自然之妙本，而窮理盡性者，世間萬物，何得止而控馭焉！故當(dāng)獨往獨來，出沒自在，乘正御辯，于何待焉！　　【釋文】《焉得》于虔反。

　　【七】【注】止于所受之分。

　　【疏】彼之得道圣人，方將處心虛淡，其度量弘博，終不滯于世閑。

　　【八】【注】冥然與變化日新。

　　【疏】大道無端無緒，不始不終，即用此混沌而為紀(jì)綱，故圣人藏心晦跡于恍惚之鄉(xiāng)也。

　　【九】【注】終始者，物之極。

　　【疏】夫物所始終，謂造化也。言生死始終，皆是造化，物固以終始為造化也。而圣人放任乎自然之境，遨游乎造化之場。

　　【一０】【注】飾則二矣。

　　【疏】率性而動，故不二也。

　　【一一】【注】不以心使之。

　　【疏】吐納虛夷，故愛養(yǎng)元氣。

　　【一二】【注】不以物離性。

　　【疏】抱一不離，故常與玄德冥合也。

　　【一三】【注】萬物皆造于自爾。

　　【疏】物之所造，自然也。既一性合德，與物相應(yīng)，故能達(dá)至道之原，通自然之本。

　　【一四】【疏】是者，指斥以前圣人也。自，從也。若是者，其保守自然之道，全而不虧，其心神凝照，曾無閑郄，故世俗事物，何從而入于靈府哉！

　　【釋文】《無郄》去逆反。

　　【?！浚ㄒ唬╆I誤引江南古藏本色上有形字。（二）闕誤引張君房本止作正?！　?font color='#cc6600'>夫醉者之墜車，雖疾不死。骨節(jié)與人同而犯害與人異，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墜亦不知也，死生驚懼不入乎其胸中，是故?物而不懾。【一】彼得全于酒而猶若是【二】，而況得全于天乎【三】？圣人藏于天，故莫之能傷也【四】。復(fù)讎者不折鏌干【五】，雖有忮心者不怨飄瓦【六】，是以天下平均【七】。故無攻戰(zhàn)之亂，無殺戮之刑者，由此道也【八】。

　　【一】【疏】自此已下，凡有三譬，以況圣人任獨無心。一者醉人，二者利劍，三者飄瓦，此則是初。夫醉人乘車，忽然顛墜，雖復(fù)困疾，必當(dāng)不死。其謂心無緣慮，神照凝全，既而乘墜不知，死生不（人）〔入〕，是故遻于外物而情無懾懼。　　【釋文】《之墜》字或作隊，同。直類反。后皆同?！蚣沂栏冈唬菏际睾鯕舛K養(yǎng)乎神，道家所謂煉氣歸神也?！冻艘唷芬衾K，又繩證反?！哆{》音悟，郭音愕。爾雅云：遻，忤也。郭注云：謂干觸?！虮R文弨曰：今本作??！恫粦亍分娣?，懼也。李郭音習(xí)。

　　【二】【注】醉故失其所知耳，非自然無心者也。

　　【三】【疏】彼之醉人，因于困酒，猶得暫時凝淡，不為物傷，而況德全圣人，冥于自然之道者乎！物莫之傷，故其宜矣。

　　【四】【注】不窺性分之外，故曰藏。

　　【疏】夫圣人照等三光，智周萬物，藏光塞智于自然之境，故物莫之傷矣。

　　【五】【注】夫干將鏌(金耶)，雖與讎為用，然報讎者不事折之，以其無心。

　　【疏】此第二（諭）〔喻〕（一）也。干將鏌(金耶)，并古之良劍。雖用劍殺害，因以結(jié)讎，而報讎之人，終不瞋怒此劍而折之也，其為無心，故物莫之害也。

　　【釋文】《鏌》音莫。本亦作莫。《干》李云：鏌耶干將，皆古之利劍名。吳越春秋云：吳王闔閭使干將造劍，劍有二狀，一曰干將，二曰鏌耶。鏌耶，干將妻名也?！　　玖俊咀ⅰ匡h落之瓦，雖復(fù)中人，人莫之怨者，由其無情。

　　【疏】飄落之瓦，偶爾傷人，雖忮逆褊心之夫，終不怨恨，為瓦是無心之物。此第三（諭）〔喻〕也。

　　【釋文】《忮心》之豉反，郭、李音支。害也。字書云：佷也。《飄瓦》匹遙反，郭李云：落也?！峨m復(fù)》扶又反。下章同。《中人》丁仲反。

　　【七】【注】凡不平者，由有情。

　　【八】【注】無情之道大矣。

　　【疏】夫海內(nèi)清平，遐荒靜息，野無攻戰(zhàn)之亂，朝無殺戮之刑者，蓋由此無為之道，無心圣人，故致之也。是知無心之義大矣。

　　【?！浚ㄒ唬┯髦I古字通，但比喻字疏文前皆作喻。

　　不開人之天（一），而開天之天【一】，開天者德生【二】，開人者賊生【三】。不厭其天，不忽于人【四】，民幾乎以其真【五】！”

　　【一】【注】不慮而知，開天也；知而后感，開人也。然則開天者，性之動也；開人者，知之用也。

　　【疏】郭注云：不慮而知，開天者也；知而后感，開人者也。然則開天者，性之動；開人者，知之用。郭得之矣，無勞更釋。

　　【二】【注】性動者，遇物而當(dāng)足則忘余，斯德生也。

　　【三】【注】知用者，從感而求，?（二）而不已，斯賊生也。

　　【疏】夫率性而動，動而常寂，故德生也。運智御世，為害極深，故賊生也。老經(jīng)云，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德也。

　　【四】【注】任其天性而動，則人理亦自全矣。

　　【疏】常用自然之性，不厭天者也；任智自照于物，斯不忽人者也。

　　【釋文】《不厭》李于艷反，徐于瞻反。

　　【五】【注】民之所患，偽之所生，常在于知用，不在于性動也?！　　臼琛繋祝M也。因天任人，性動智用，既而人天無別，知用不殊，是以率土盡真，蒼生無偽者也。　　【釋文】《幾乎》音機，或音祈。

　　【校】（一）闕誤引劉得一本天作人。（二）世德堂本?作勸。

　　仲尼適楚，出于林中，見痀僂者承蜩，猶掇之也【一】。

　　【一】【疏】痀僂，老人曲腰之貌。承蜩，取蟬也。掇，拾也?？鬃悠赋?，行出林籟之中，遇老公以竿承蟬，如俯拾地芥，一無遺也。

　　【釋文】《痀》郭于禹反，李徐居具反，又其禹反?！秲E》郭音縷，李徐良付反。《承》一本作美。◎慶藩案承讀為拯，（說文作●。）拯，謂引取之也。艮六二不拯其隨，虞翻曰：拯，取也。釋文拯作承，（通志堂〔本〕改承為拯。）云音拯救之拯。（復(fù)）〔渙〕（一）初六用拯馬壯吉，釋文：子夏（拯）作●；●，取也。列子黃帝篇使弟子并流而承之，釋文承音拯，引方言出溺為承。（今方言作拯。）宣十二年左傳曰，目于眢井而拯之，釋文拯作承，云音拯。皆引取之義也?！厄琛芬魲l，蟬也。《猶掇》丁活反，拾也。

　　【?！浚ㄒ唬o字依易釋文改。

　　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

　　曰：“我有道也【一】。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二】；累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三】；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四】。吾處身也，若厥（一）株拘；吾執(zhí)臂也，若槁木之枝【五】；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六】。吾不反不側(cè)，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七】！”

　　【一】【疏】怪其巧妙一至于斯，故問其方。答云有道也。

　　【二】【注】累二丸于竿頭，是用手之停審也。故（二）其承蜩，所失者不過錙銖之閑也。　　【疏】錙銖，稱兩之微數(shù)也。初學(xué)承蜩，時經(jīng)半歲，運手停審，故所失不多。

　　【釋文】《五六月》司馬云：粘蟬時也。《累丸》劣彼反。下同。司馬云：謂累之于竿頭也?！驊c藩案列子釋文引司馬云：累垸，謂累丸于竿頭也。與釋文小異?！墩咤O》側(cè)其反?！躲彙芬羰?。

　　【三】【注】所失愈（多）〔少〕（三）。

　　【疏】時節(jié)（猶）〔尤〕久，累丸（征）〔增〕多，所承之蜩十失其一也。

　　【四】【注】停審之至，故乃無所復(fù)失。

　　【疏】累五丸于竿頭，一無墜落，停審之意，遂到于斯，是以承蜩蟬猶如俯拾。

　　【五】【注】不動之至?！　　臼琛烤?，謂斫殘枯樹枝也。執(zhí)，用也。我安處身心，猶如枯樹，用臂執(zhí)竿，若槁木之枝，凝寂停審，不動之至。斯言有道，此之謂也。

　　【釋文】《若厥》本或作橛，同。其月反。《株》音誅?！毒小菲渚惴矗艟?。李云：厥，豎也，豎若株拘也?！虮R文弨曰：也字未刻，依宋本補?！蚣沂栏冈唬毫凶狱S帝篇作若橛株駒，注云：株駒，斷木也。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達(dá)）〔建〕（四）木有九欘，下有九枸。郭璞注：欘，枝回曲也，枸，根盤錯也。說文：株，木根也。徐鉉曰：在土曰根，在土上曰株。株枸者，近根盤錯處；厥者，斷木為杙也。身若斷株，臂若槁木之枝，皆堅實不動之意?！度糸隆房嗬戏?。

　　【六】【疏】二儀極大，萬物甚多，而運智用心，唯在蜩翼，蜩翼之外，無他緣慮也。

　　【七】【注】遺彼故得此。

　　【疏】反側(cè)，猶變動也。外息攀緣，內(nèi)心凝靜，萬物雖眾，不奪蜩翼之知，是以事同拾芥，何為不得也！

　　【?！浚ㄒ唬┶w諫議本作橛。（二）世德堂本無故字。（三）少字依世德堂本改。（四）建字依山海經(jīng)原文改?！　?font color='#cc6600'>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痀僂丈人之謂乎！【一】”

　　【一】【疏】夫運心用志，凝靜不離，故累丸乘蜩，妙凝神鬼。而尼父勉勖門人，故云痀僂丈人之謂也。

　　【釋文】《不分》如字?！蛴衢性唬耗?dāng)作疑。下文梓慶削木為鐻，鐻成，見者驚猶鬼神，即此所謂乃疑于神也。列子黃帝篇正作疑，張湛注曰：意專則與神相似者也?？蓳?jù)以訂正。

　　顏淵問仲尼曰：“吾嘗濟(jì)乎觴深之淵，津人操舟若神【一】。吾問焉，曰：‘操舟可學(xué)邪？’曰：‘可。善游者數(shù)能【二】。若乃夫沒人，則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三】?！釂栄啥晃岣?，敢問何謂也？”

　　【一】【疏】觴深，淵名也。其狀似杯，因以為名，在宋國也。津人，謂津濟(jì)之人也。操，捉也。顏回嘗經(jīng)行李，濟(jì)渡斯淵，而津人操舟，甚有方便，其便辟機巧，妙若神鬼，顏回怪之，故問夫子。

　　【釋文】《操舟》七曹反。下章同。

　　【二】【注】言物雖有性，亦須數(shù)習(xí)而后能耳。

　　【疏】顏回問：“可學(xué)否？”答曰：“好游涉者，數(shù)習(xí)則能。”夫物雖稟之自然，亦有習(xí)以成性者。

　　【釋文】《數(shù)能》音朔。注、下同。

　　【三】【注】沒人，謂能鶩沒于水底。

　　【疏】注云，謂鶩沒水底。鶩，鴨子也。謂津人便水，沒入水下，猶如鴨鳥沒水，因而捉舟。

　　【釋文】《鶩》音木，鴨也。

　　仲尼曰：“善游者數(shù)能，忘水也【一】。若乃夫沒人之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彼視淵若陵，視舟之覆猶其車卻也【二】。覆卻萬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三】，惡往而不暇【四】！以瓦注（一）者巧，以鉤注者憚，以黃金注者惛【五】。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則重外也。凡外重者內(nèi)拙【六】?！?/font>　　【一】【注】習(xí)以成性，遂若自然。

　　【疏】好游于水，數(shù)習(xí)故能，心無忌憚，忘水者也。

　　【二】【注】視淵若陵，故視舟之覆于淵，猶車之卻退于阪也。

　　【疏】好水?dāng)?shù)游，習(xí)以成性，遂使顧視淵潭，猶如陵陸，假令舟之顛覆，亦如車之卻退于阪?！　　踞屛摹俊吨病贩挤?。注、下同?！丢q其車卻也》元嘉本無車字。

　　【三】【注】覆卻雖多而猶不以經(jīng)懷，以其性便故也。

　　【疏】舍，猶心中也。隨舟進(jìn)退，方便萬端，陳在目前，不關(guān)懷抱。既（不）〔能〕忘水，豈復(fù)勞心！◎俞樾曰：萬下脫物字。此本以覆卻萬物為句，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為句。方者，并也。方之本義為兩舟相并，故方有并義。荀子致仕篇莫不明通方起以尚盡矣，楊倞曰：方起，并起。漢書楊雄傳雖方征僑與偓佺兮，師古注曰：方，謂并行也。皆其證也。方陳乎前，謂萬物并陳乎前也。今上句脫物字，而以方字屬上讀，則所謂陳前者，果何指歟？郭注曰：覆卻雖多，而猶不以（輕）〔經(jīng)〕懷，是其所據(jù)本有物字。蓋正文是萬物，故以多言，若如今本作萬方，當(dāng)以廣大言，不當(dāng)以多言也。列子黃帝篇正作覆卻萬物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可據(jù)以訂正。

　　【四】【注】所遇皆閑暇也?！　　臼琛柯市圆僦郏握嬗嗡?，心無矜系，何往不閑！豈唯操舟，學(xué)道亦爾，但能忘遣，即是達(dá)生。

　　【釋文】《惡往》音烏?！堕e暇》音閑?！　　疚濉俊咀ⅰ克?，則其心愈矜也。

　　【疏】注，射也。用瓦器賤物而戲賭射者，既心無矜惜，故巧而中也。以鉤帶賭者，以其物稍貴，恐不中垛，故心生怖懼而不著也。用黃金賭者，既是極貴之物，矜而惜之，故心智昏亂而不中也。是以津人以忘遣故若神，射者以矜物故昏亂。是以矜之則拙，忘之則巧，勖諸學(xué)者，幸志之焉?！　　踞屛摹俊锻咦ⅰ分畼浞?。李云：擊也?！稇劇吠降し?，又音丹，又丈旦反。忌惡也。一曰難也?！?歹昏)》武典反，又音昏，又音門。本亦作●。說文云：●，瞀也。元嘉本作昏?！虮R文弨曰：今本●作●，舊瞀也作矜也，訛。今據(jù)本書改正?！驊c藩案●，速也。又呂覽去尤篇以黃金殶者殆。殆，疑也，（見襄四年公羊傳注。）亦迷惑之意。黃金殶者之殶不別見。呂覽高注亦云無考。列子黃帝篇以瓦摳者●，淮南說林訓(xùn)以金鉒者跂，并襲莊子而不作殶字?！端芬贿b反?！　　玖俊咀ⅰ糠蛴B(yǎng)生全內(nèi)者，其唯無所矜重也?！　　臼琛糠蛏湔咧?，巧拙無二，為重于外物，故心有所矜，只為貴重黃金，故內(nèi)心昏拙，豈唯在射，萬事亦然。

　　【?！浚ㄒ唬╆I誤云：呂覽注作殶，余同。

　　田開之見周威公。威公曰：“吾聞祝腎學(xué)生【一】，吾子與祝腎游，亦何聞焉【二】？”

　　【一】【注】學(xué)生者務(wù)中適?！　　踞屛摹俊短镩_之》李云：開之，其名也?！吨芡反薇咀髦芡??！蛴衢性唬菏酚浿鼙炯o(jì)（孝）〔考〕（一）王封其弟于河南，是為桓公?；腹?，子威公代立。此周威公殆即其人乎？索隱：按系本，西周桓公名揭，威公之子；東周?公名班，而威公之名不傳。崔本可補史闕?！蹲ＤI》上之六反，下市軫反。字又作緊，音同。本或作賢?！秾W(xué)生》司馬云：學(xué)養(yǎng)生之道也。《務(wù)中》丁仲反。下章注而中適同?！　　径俊臼琛啃仗?，名開之，學(xué)道之人。姓祝，名腎，懷道者也。周公之胤，莫顯其名，食采于周，謚曰威也。素聞祝腎學(xué)養(yǎng)生之道，開之既從游學(xué)，未知何所聞乎？有此咨疑，庶稟其術(shù)。

　　【釋文】《吾子與祝腎游》司馬本以吾子屬上句，更云子與祝腎游。

　　【校】（一）考字依俞樓雜纂改。

　　田開之曰：“開之操拔篲以侍門庭，亦何聞于夫子【一】！”　　【一】【疏】開之謂祝腎為夫子。拔篲，掃帚也。言我操提掃帚，參侍門戶，灑掃庭前而已，亦何敢輒問先生之道乎！古人事師，皆擁篲以充役也。

　　【釋文】《操》七曹反。《拔》蒲末反，徐甫末反。李云：把也?！逗_》似歲反，徐以醉反，郭（矛）〔予〕（一）稅反，李尋恚反，信醉反，或蘇忽反。帚也?！虮R文弨曰：信醉上脫又字?！兑嗪温動诜蜃印方^句。

　　【?！浚ㄒ唬┯枳忠泪屛募笆赖绿帽靖?。

　　威公曰：“田子無讓，寡人愿聞之【一】。”

　　【一】【疏】讓，猶謙也。養(yǎng)生之道，寡人愿聞，幸請指陳，不勞謙遜。

　　開之曰：“聞之夫子曰：‘善養(yǎng)生者，若牧羊然，視其后者而鞭之【一】?！?/font>

　　【一】【疏】我承祝腎之說，養(yǎng)生譬之牧羊，鞭其后者，令其折中。

　　【釋文】《而鞭》如字。崔本作●，云：匿也；視其羸瘦在后者，匿著牢中養(yǎng)之也?！蚣沂栏冈唬捍拚f非也。鞭其后，則前者于于然行矣。注視其后而前者不勞也，謹(jǐn)持其終者也。郭象注鞭其后者去其不及也，亦誤。

　　威公曰：“何謂也【一】？”

　　【一】【疏】未悟田開之言，故更發(fā)疑問。

　　田開之曰：“魯有單豹者，巖居而水飲，不與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猶有嬰兒之色；不幸遇餓虎，餓虎殺而食之【一】。有張毅者，高（一）門縣薄，無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內(nèi)熱之病以死【二】。豹養(yǎng)其內(nèi)而虎食其外，毅養(yǎng)其外而病攻其內(nèi)，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后者也【三】?！?/font>

　　【一】【疏】姓單名豹，魯之隱者也。巖居飲水，不爭名利，雖復(fù)年齒長老而形色不衰，久處山林，忽遭餓虎所食。

　　【釋文】《單豹》音善。李云：單豹，隱人姓名也?！抖嫛吩伪咀黠嬎?。

　　【二】【疏】姓張名毅，亦魯人也。高門，富貴之家也?？h薄，垂簾也。言張毅是流俗之人，追奔世利，高門甲第，朱戶垂簾，莫不馳驟參謁，趨走慶吊，形勞神弱，困而不休，于是內(nèi)熱發(fā)背而死。

　　【釋文】《縣》音玄。《薄》司馬云：簾也。《無不走也》司馬云：走，至也；言無不至門奉富貴也。李云：走，往也?！蛴衢性唬簾o不走也，語意未明。司馬云，走，至也，言無不至門奉富貴也，亦殊迂曲。走乃趣之壞字。文選幽通賦李注引此文曰：有張毅者，高門縣薄無不趣義也。字正作趣，但衍義字耳。呂覽必已篇曰，張毅好恭，門閭帷薄聚居眾無不趨，高注曰：過之必趨?；茨先碎e篇曰，張毅好恭，過宮室廊廟必趨，見門閭聚眾必下，廝徒馬圉，皆與伉禮，然不終其壽，內(nèi)熱而死。其義更明。莊子文不●，故學(xué)者莫得其解?！　　救俊咀ⅰ糠蚴匾环街轮劣谶^理者，不及于會通之適也。鞭其后者，去其不及也。

　　【疏】單豹寡欲清虛，養(yǎng)其內(nèi)德而虎食其外。張毅交游世貴，養(yǎng)其形骸而病攻其內(nèi)以死。此二子各滯一邊，未為折中，故并不鞭其后也。

　　【釋文】《去其》起呂反。

　　【?！浚ㄒ唬╆I誤引劉得一本高上有見字。

　　仲尼曰：“無入而藏【一】，無出而陽【二】，柴立其中央【三】。三者若得，其名必極【四】。夫畏涂者，十殺一人，則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不亦知乎【五】！人之所?。ㄒ唬┪氛撸畔?，飲食之閑；而不知為之戒者，過也【六】?！?/font>

　　【一】【注】藏既內(nèi)矣，而又入之，此過于入也。

　　【疏】注云，入既入矣，而又藏之。偏滯于處，此單豹也?！　　径俊咀ⅰ筷柤韧庖?，而又出之，是過于出也。

　　【疏】陽，顯也。出既出矣，而又顯之。偏滯于出，此張毅也。

　　【三】【注】若槁木之無心而中適，是立也。

　　【疏】柴，木也。不滯于出，不滯于處，出處雙遣，如槁木之無情，妙舍二邊，而獨立于一中之道。

　　【四】【注】名極而實當(dāng)也。

　　【疏】夫因名詮理，從理生名。若得已前三句語意者，則理窮而名極者也。亦言：得此三者名為證至極之人也?！　　疚濉俊臼琛客?，道路也。夫路有劫賊，險難可畏，十人同行，一人被殺，則親情相戒，不敢輕行，強盛卒伍，多結(jié)徒伴，斟量平安，然后敢去。豈不知全身遠(yuǎn)害乎！

　　【釋文】《畏涂》司馬云：阻險道可畏懼者也。《卒徒》子忽反?！兑嘀芬糁恰?br>
　　【六】【注】十殺一耳，便大畏之；至于色欲之害，動皆之死地而莫不冒之，斯過之甚也。

　　【疏】衽，衣服也。夫涂路患難，十殺其一，猶相戒慎，不敢輕行。況飲食之間，不能將節(jié)，衽席之上，恣其淫蕩，動之死地，萬無一全。舉世皆然，深為罪過?！　　踞屛摹俊恶拧范醴矗於c反。李云：臥衣也。鄭注禮記云：臥席也?！秳咏灾赖亍芬槐緹o地字?！恫幻啊芬裟?。

　　【?！浚ㄒ唬╆I誤引江南古藏本取作最。

　　祝宗人元端以臨牢策，說彘【一】曰：“汝奚惡死？吾將三月豢（一）汝，十日戒，三日齊，藉白茅，加汝肩尻乎雕俎之上，則汝為之乎【二】？”為彘謀，曰不如食以糠糟而錯之牢策之中，自為謀，則茍生有軒冕之尊，死得于腞楯之上、聚僂之中則為之。為彘謀則去之，自為謀則取之，所（二）異彘者何也？【三】

　　【一】【疏】祝，祝史也，如今太宰六祝官也。元端，衣冠。筴，圈也。彘，豬也。夫饗祭宗廟，必有祝史，具于元端冠服，執(zhí)版而祭鬼神。未祭之間，臨圈說彘。說彘之文，在于下也。

　　【釋文】《牢策》初革反。李云：牢，豕室也。策，木欄也?！墩f》如字，又始銳反。《彘》直例反。本亦作豕?！　　径俊臼琛?牛豢)，養(yǎng)也。俎，盛肉器也，謂雕飾之俎也。說彘曰：“汝何須好生而惡死乎？我將養(yǎng)汝以好食，齊戒以潔清，藉神坐以白茅，置汝身于俎上，如此相待，豈不欲為之乎？”

　　【釋文】《奚惡》烏路反?！??；?》音患。司馬云：養(yǎng)也。本亦作犧?！度正R》側(cè)皆反。后章同?！督濉吩谝狗?，又在亦反。《尻》苦羔反。《雕俎》莊呂反。畫飾之俎也。

　　【三】【注】欲贍則身亡，理常俱耳，不閑（三）人獸也?！　　臼琛看?，置也。腞，畫飾也；楯，策車也；謂畫輀車也。聚僂，棺槨也。為彘謀者，不如置之圈內(nèi)，食之糟，不用白茅，無勞雕俎；自為謀，則茍且生時有乘軒戴冕之尊，死則置于棺中，載于楯車之上，則欲得為之。為彘謀則去白茅雕俎，自為謀則取于軒冕楯車，而異彘者何也？此蓋顛倒愚癡，非達(dá)生之性也。

　　【釋文】《為彘》于偽反。下自為、為彘同?！妒骋浴芬羲?。《》音康?！对恪芬粼??！跺e之》七故反，置也。又如字。本又作措?！赌R》音直轉(zhuǎn)反，又敕轉(zhuǎn)反?！稑J》食準(zhǔn)反，徐敕荀反，李敕準(zhǔn)反。司馬云：腞，猶篆也。楯，猶案也?！毒蹆E》力主反。司馬云：聚僂，器名也，今冢壙中注為之。一云：聚僂，棺槨也。一云：聚當(dāng)作菆，才官反；僂當(dāng)作蔞，力久反；謂殯于菆涂蔞翣之中?！蛲跄顚O曰：釋文引司馬云，腞猶篆也，楯猶案也，（娶）〔聚〕僂，器名也，今冢壙中注為之。一云，（娶）〔聚〕僂，棺槨也。一云：（娶）〔聚〕當(dāng)作菆，僂當(dāng)作蔞，謂殯于菆涂蔞翣之中。案腞讀為輇，謂載柩車也。雜記載以輲車，鄭注曰：輲讀為輇。（釋文：輇，市專反，又市轉(zhuǎn)反。）士喪禮記〔下篇〕（四）注曰：載柩車。周禮謂之蜃車，雜記謂之團(tuán)，或作輇，或作槫，聲讀皆相附耳。其車之轝狀如床，中央有轅，前后出，設(shè)前后輅。轝上有四周，下則前后有軸，以輇為輪。許叔重說，有輻曰輪，無輻曰輇。輇，輲，槫，團(tuán)，并字異而義同，此作腞，義亦同也。楯讀為輴，亦謂載柩車也。檀弓曰：天子之殯也，菆涂龍輴以槨。又曰：天子龍輴而槨幬，諸侯輴而設(shè)幬。喪大記曰：君殯用輴，鄭注曰：天子之殯，居棺以龍輴，諸侯輴不畫龍，大夫廢輴。士喪禮下篇注曰：輁，狀如長床，穿桯，前后著金而關(guān)軸焉，大夫諸侯以上有四周，謂之輴。（此謂朝廟時所用。）輴與楯，古字通。雜記注曰，載柩以楯，是其證也。聚僂，謂柩車飾也。眾飾所聚，故曰（娶）〔聚〕僂；亦以其形中高而四下，故言僂也。雜記注曰：將葬，載柩之車飾曰柳。周官縫人，衣翣柳之材，注曰：柳之言聚，（謂）〔諸〕（五）飾之所聚。劉熙釋名曰：輿棺之車，其蓋曰柳。柳，聚也，眾飾所聚，亦其形僂也。檀弓曰：設(shè)蔞翣。荀子禮論篇曰：無帾絲歶縷，翣其?以象菲帷幬尉也。柳，蔞，縷，僂，并字異而義同。呂氏春秋節(jié)喪篇僂翣以督之。其字亦作僂。釋文所引或說，以僂為蔞翣字，是也。余說皆失之?！蚣沂栏冈唬横屛囊抉R云，腞，猶篆也，楯，猶案也，聚僂，器名也，今冢壙中注為之。疑楯與輴同，腞楯，即畫輴也，喪大記所謂葬用輴者是也。聚僂，曲簿也，荀子謂之簿器，喪大記所謂熬，（居）〔君〕（六）八筐，大夫六筐，士四筐是也。輴者，所以載柩，故曰腞楯之上；筐筲納之槨內(nèi)棺外，故曰聚僂之中；皆大夫以上飾葬之具也?！　　拘！浚ㄒ唬╆I誤引張君房本●作豢。（二）闕誤引張潛夫本所上有其字。（三）趙諫議本閑作問。（四）下篇二字依下文補，士喪禮下篇即既夕禮。（五）諸字依讀書雜志改。（六）君字依喪大記改。

　　桓公田于澤，管仲御，見鬼焉。公撫管仲之手曰：“仲父何見？”對曰：“臣無所見。”【一】

　　【一】【疏】公，即桓公小白也。畋獵于野澤之下，而使管夷吾御車。公因見鬼，心有所怖懼，執(zhí)管之手問之。答曰：“臣無所見。”此章明凡百病患，多因妄系而成?！　?font color='#cc6600'>公反，誒詒為病，數(shù)日不出【一】。齊士有皇子告敖者曰：“公則自傷，鬼惡能傷公【二】！夫忿滀之氣，散而不反，則為不足【三】；上而不下，則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則使人善忘；不上不下，中身當(dāng)心，則為病【四】?！?/font>

　　【一】【疏】誒詒，是懈怠之容，亦是（數(shù)）〔煩〕悶之貌。既見鬼，憂惶而歸，遂成病患，所以不出。

　　【釋文】《去反》一本作公反?！虮R文弨曰：今本作公反?！墩O》于代反，郭音熙。說文云：可惡之辭也。李呼該反，一音哀?！对r》吐代反，郭音怡，李音臺。司馬云：懈倦貌。李云：誒詒，失魂魄也。《數(shù)日》所主反。司馬本作數(shù)月。

　　【二】【疏】姓皇子，字告敖，齊之賢人也。既聞公有病，來問之，云：“公妄系在心，自遭傷病。鬼有何力，而能傷公！”欲以正理遣其邪病也?！　　踞屛摹俊痘首痈姘健啡缱?。司馬云：皇，姓；告敖，字；齊之賢士也?！蛴衢性唬簭V韻六止子字注：復(fù)姓十一〔氏〕（一），莊子有皇子告敖。則以皇子為復(fù)姓。列子湯問篇末載錕铻劍火浣布事，云皇子以為無此物，殆即其人也。《鬼惡》音烏?！　　救俊臼琛糠蛉朔夼瓌t滀聚邪氣，于是精魂離散，不歸于身，則心虛弊犯神，道不足也。

　　【釋文】《忿》拂粉反，李房粉反?！稖洹冯妨??！吨畾馍⒍环磩t為不足》李云：忿，滿也。滀，結(jié)聚也。精神有逆，則陰陽結(jié)于內(nèi)，魂魄散于外，故曰不足?！　　舅摹俊臼琛糠蛐皻馍隙幌?，則上攻于頭，令人心中怖懼，郁而好怒；下而不上，陽伏陰散，精神恍惚，故好忘也。夫心者，五藏之主神靈之宅，故氣當(dāng)身心則為病。

　　【釋文】《上》時掌反。下同?！抖幌聞t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則使人善忘》亡尚反。李云：陽散陰凝，故怒；陰發(fā)陽伏，故忘也?！恫簧喜幌轮小范≈俜础！渡懋?dāng)心則為病》李云：上下不和，則陰陽爭而攻心。心，精神主，故病也。

　　【校】（一）氏字依諸子平議補。

　　桓公曰：“然則有鬼乎？”

　　曰“有【一】。沉有履，灶有髻【二】。戶內(nèi)之煩壤，雷霆處之【三】；東北方之下者，倍阿鮭蠪躍之【四】；西北方之下者，則泆陽處之【五】。水有（岡）〔罔〕（一）象【六】，丘有峷【七】，山有夔【八】，野有仿徨，澤有委蛇【九】。”

　　【一】【疏】公問所由，答言有鬼。

　　【二】【疏】沉者，水下〔污〕（二）泥之中，有鬼曰履。灶神，其狀如美女，著赤衣，名髻也。

　　【釋文】《沉有履》司馬本作沉有漏，云：沈水污泥也。漏，神名。◎俞樾曰：司馬云：沈，水污泥也。則當(dāng)與水有岡象等句相次，不當(dāng)與灶有髻相次也。沉當(dāng)為煁。煁從甚聲，沉從冘聲，兩音相近。詩蕩篇其命匪諶，說文心部引作天命匪忱；常棣篇和樂且湛，禮記中庸篇引作和樂且耽；并其證也。煁之通作沉，猶諶之通作忱，湛之通作耽矣。白華篇卬烘于煁，毛傳曰：煁，灶也。是煁灶同類，故以煁有履灶有髻并言之耳。鄭裨諶字灶，諶即煁之假字；漢書古今人表作裨湛，湛亦煁之假字。李善注文選鄒陽上吳王書曰：湛，今沉字；又注答賓戲曰：湛，古沉字。然則以沉為煁，即以湛為煁也。《灶有髻》音結(jié)，徐胡節(jié)反，郭音詰，李音吉。司馬云：髻，灶神，著赤衣，狀如美女?！驊c藩案史記孝武本紀(jì)索隱引司馬，髻作浩，云：浩，灶神也，如美女，衣赤。

　　【三】【疏】門戶內(nèi)糞壤之中，其間有鬼，名曰雷霆。

　　【釋文】《霆》音庭，又音挺，又徒佞反。　　【四】【疏】人宅中東北墻下有鬼，名倍阿鮭蠪，躍狀如小兒，長一尺四寸，黑衣赤幘，帶劍持戟。

　　【釋文】《倍》音裴，徐扶來反?！栋Ⅴq》本亦作蛙，戶媧反，徐胡佳反?！缎F》音龍，又音聾。《躍之》司馬云：倍阿，神名也。鮭蠪，狀如小兒，長一尺四寸，黑衣赤幘大冠，帶劍持戟?！　　疚濉俊臼琛勘^馬尾，名曰泆陽。

　　【釋文】《泆陽》音逸。司馬云：泆陽，豹頭馬尾，一作狗頭。一云：神名也。

　　【六】【疏】注云（三），狀如小兒，黑色，赤衣，大耳，長臂，名曰（岡）〔罔〕象?！　　踞屛摹俊敦柘蟆啡缱?。司馬本作無傷，云：狀如小兒，赤黑色，赤爪，大耳，長臂。一云：水神名。

　　【七】【疏】其狀如狗，有角，身有文彩。

　　【釋文】《峷》本又作莘。所巾反，又音臻。司馬云：狀如狗，有角，文身五采。

　　【八】【疏】大如牛，狀如鼓，一足行也?！　　踞屛摹俊顿纭非簖敺础Ｋ抉R云：狀如鼓而一足。

　　【九】【疏】其狀如蛇，兩頭，五采。

　　【釋文】《方》音傍。本亦作彷，同?！痘省繁疽嘧麽?，同。司馬云：方皇，狀如蛇，兩頭，五采文?！虮R文弨曰：今本作彷徨。

　　【校】（一）罔字依世德堂本改。（二）污字依釋文補。（三）今本無此注，注疑司馬之誤?！　?font color='#cc6600'>公曰：“請問，委蛇之狀何如【一】？”

　　【一】【疏】桓公見鬼，本在澤中，既聞委蛇，故問其狀。

　　【釋文】《委》于危反，又如字。

　　皇子曰：“委蛇，其大如轂，其長如轅，紫衣而朱冠。其為物也，惡聞雷車之聲，則捧其首而立。見之者殆乎霸。”

　　桓公辴然而笑曰：“此寡人之所見者也【一】。”于是正衣冠與之坐，不終日而不知病之去也【二】。

　　【一】【疏】辴，喜笑貌也。殆，近也。若見委蛇，近為霸主。桓公聞?wù)f，大笑歡（之）〔云〕：“我所見正是此也?！?br>
　　【釋文】《朱冠》司馬本作俞冠，云：俞國之冠也，其制似螺?！稅郝劺住窞趼贩础！杜酢贩加路??！镀涫住匪抉R本同。一本作手?！掇t》敕引反，徐敕一反，又敕私反。司馬云：笑貌。李云：大笑貌。

　　【二】【注】此章言憂來而累生者，不明也；患去而性得者，達(dá)理也。

　　【疏】聞?wù)f委蛇，情中暢適，于是整衣冠，共語論，不終日而情抱豁然，不知疾病從何而去也。

　　紀(jì)渻子為王養(yǎng)斗雞【一】。

　　【一】【疏】姓紀(jì)，名渻子，亦作消字，隨字讀之。為齊王養(yǎng)雞，擬斗也。此章明不必稟生知自然之理，亦有積習(xí)以成性者。

　　【釋文】《紀(jì)渻》所景反，徐所幸反。人姓名也。一本作消?！稙椤酚趥畏??！锻酢匪抉R云：齊王也?！蛴衢性唬毫凶狱S帝篇亦載此事，云紀(jì)渻子為周宣王養(yǎng)斗雞，則非齊王也。

　　十日而問：“雞已乎？”曰：“未也，方虛憍而恃氣【一】。”

　　【一】【疏】養(yǎng)經(jīng)十日，“堪斗乎？”答曰：“始性驕矜，自恃意氣，故未堪也?！薄　　踞屛摹俊短搼x》居喬反，又巨消反。李云：高也。司馬云：高仰頭也?！　?font color='#cc6600'>十日又問，曰：“未也。猶應(yīng)向景【一】?！?/font>

　　【一】【疏】見聞他雞，猶相應(yīng)和若形聲影響也。

　　【釋文】《猶應(yīng)》應(yīng)對之應(yīng)。下同。《向》許丈反。本亦作響?！毒啊酚陬I(lǐng)反，又如字。李云：應(yīng)響鳴，顧景行。　　十日又問，曰：“未也。猶疾視而盛氣【一】?！?/font>

　　【一】【疏】顧視速疾，意氣強盛，心神尚動，故未堪也?！　?font color='#cc6600'>十日又問，曰：“幾矣。雞雖有鳴者，已無變矣【一】，望之似木雞矣，其德全矣，異雞無敢應(yīng)者（一），反走矣【二】。”

　　【一】【疏】幾，盡也。都不驕矜，心神安定，雞雖有鳴，已無變懾。養(yǎng)雞之妙，理盡于斯?！　　径俊咀ⅰ看苏卵责B(yǎng)之以至于全者，猶無敵于外，況自全乎！　　【疏】神識安閑，形容審定，遙望之者，其猶木雞，不動不驚，其德全具，他人之雞，見之反走，天下無敵，誰敢應(yīng)乎！

　　【?！浚ㄒ唬╆I誤引文如海、劉得一本者上有見字。

　　孔子觀于呂梁，縣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黿鼉魚鱉之所不能游也【一】。見一丈夫游之，以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并流而拯之?！径繑?shù)百步而出，被發(fā)行歌而游于塘下【三】。　　【一】【疏】呂梁，水名。解者不同，或言是西河離石有黃河縣絕之處，名呂梁也；或言蒲州二百里有龍門，河水所經(jīng)，瀑布而下，亦名呂梁；或言宋國彭城縣之呂梁。八尺曰仞，計高二十四丈而縣下也。今者此水，縣注名高，蓋是寓言，談過其實耳。黿者，似鱉而形大；鼉者，類魚而有腳。此水瀑布既高，流波峻駛，遂使激湍騰沫四十里，至于水族，尚不能游，況在陸生，如何可涉！

　　【釋文】《呂梁》司馬云：河水有石絕處也。今西河離石西有此縣絕，世謂之黃梁?；茨献釉唬汗耪啐堥T未鑿，河出孟門之上也?！驊c藩案太平御覽一百八十三引郡國志轉(zhuǎn)引司馬云：呂梁即龍門也。不若釋文之詳?！犊h水》音玄?！度稹芬羧?，七尺曰仞。《流沫》音末。《黿》音元?！饵儭吠蕉喾?，或音檀?！恩M》字又作鱉，必滅反。

　　【二】【疏】激湍沸涌，非人所能游，忽見丈夫，謂之遭溺而困苦，故命弟子隨流而拯接之。

　　【釋文】《有苦》如字。司馬云：病也。《拯之》拯救之拯。

　　【三】【疏】塘，岸也。既安于水，故散發(fā)而行歌，自得逍遙，遨游岸下。

　　【釋文】《數(shù)百》所主反?！侗话l(fā)》皮寄反。《行歌》司馬本作行道。道，常行之道也。

　　孔子從而問焉，曰：“吾以子為鬼，察子則人也。請問，蹈水有道乎【一】？”

　　【一】【疏】丈夫既不憚流波，行歌自若，尼父怪其如此，從而問之：“我謂汝為鬼神，審觀察乃人也。汝能履深水，頗有道術(shù)不乎？”

　　曰：“亡，吾無道【一】。吾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二】。與齊俱入，與汨偕出【三】，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焉【四】。此吾所以蹈之也【五】?！?/font>　　【一】【疏】答云：“我更無道術(shù)，直是久游則巧，習(xí)以性成耳?！?br>
　　【二】【疏】“我初始生于陵陸，遂與陵為故舊也。長大游于水中，習(xí)而成性也。既習(xí)水成性，心無懼憚，恣情放任，遂同自然天命也。”

　　【釋文】《長乎》丁丈反。下同。

　　【三】【注】磨翁而旋入者，齊也；回伏而涌出者，汨也。　　【疏】湍沸旋入，如硙心之轉(zhuǎn)者，齊也；回復(fù)騰漫而反出者，汨也。既與水相宜，事符天命，故出入齊汨，曾不介懷。郭注云磨翁而入者，關(guān)東人喚硙為磨，磨翁而入，是硙釭轉(zhuǎn)也。

　　【釋文】《與齊》司馬云：齊，（向）〔回〕（一）水如磨齊也。郭云：磨翁而旋入者，齊也?！驊c藩案齊，物之中央也。呂刑天齊于民，馬注：齊，中也。管子正世篇治莫貴于得齊，謂得中也。（王念孫曰：人臍居腹之中，故謂之臍。臍者齊也。）漢書郊祀志齊所以為齊，以天齊也，蘇林注：當(dāng)天中央齊也。與司馬訓(xùn)為回水如磨之義正同?！杜c汨》胡忽反。司馬云：涌波也。郭云：回伏而涌出者，汨也。　　【四】【注】任水而不任己。

　　【疏】隨順于水，委質(zhì)從流，不使私情輒懷違拒。從水尚爾，何況唯道是從乎！

　　【五】【疏】更無道術(shù)，理盡于斯。

　　【?！浚ㄒ唬┗刈忠泪屛脑靖摹?br>
　　孔子曰：“何謂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一】？”

　　【一】【疏】未開斯旨，請重釋之。　　曰：“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長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一】。”

　　【一】【注】此章言人有偏能，得其所能而任之，則天下無難矣。用夫無難以涉乎生生之道，何往而不通也！

　　【疏】此之三義，并釋于前，無勞重解也。

　　梓慶削木為鐻，鐻成，見者驚猶鬼神【一】。魯侯見而問焉，曰：“子何術(shù)以為焉【二】？”

　　【一】【注】不似人所作也。

　　【疏】姓梓，名慶，魯大匠也。亦云：梓者，官號；鐻者，樂器似夾鐘。亦言：鐻似虎形，刻木為之。雕削巧妙，不類人工，見者驚疑，謂鬼神所作也。

　　【釋文】《梓》音子?！稇c》李云：魯大匠也。梓，官名；慶，其名也?！蛴衢性唬捍呵锵逅哪曜髠鹘硲c謂季文子，杜注：匠慶，魯大匠。即此梓慶?！惰L》音據(jù)。司馬云：樂器也，似夾鐘。

　　【二】【疏】魯侯見其神妙，怪而問之：“汝何道術(shù)為此鐻焉？”　　對曰：“臣工人，何術(shù)之有！雖然，有一焉。臣將為鐻，未嘗敢以耗氣也，必齊以靜心?！疽弧魁R三日，而不敢懷慶賞爵祿【二】；齊五日，不敢懷非譽巧拙【三】；齊七日，輒然忘吾有四枝形體也。當(dāng)是時也，無公朝【四】，其巧專而外骨（一）消【五】；然后入山林，觀天性；形軀至矣，然后成見鐻，然后加手焉；不然則已【六】。則以天合天【七】，器之所以疑神者，其（二）是與【八】！”

　　【一】【疏】梓答云：“臣是工巧材人，有何藝術(shù)！雖復(fù)如是，亦有一法焉。臣欲為鐻之時，未嘗輒有攀緣，損耗神氣，必齊戒清潔以靜心靈也?！?br>
　　【釋文】《秏》呼報反。司馬云：損也?！虮R文弨曰：今本作耗，非?！稓狻防钤疲簹夂膭t心動，心動則神不專也。

　　【二】【疏】心跡既齊，凡經(jīng)三日，至于慶吊賞罰，官爵利祿，如斯之事，并不入于情田。

　　【三】【疏】齊日既多，心靈漸靜，故能非譽雙遣，巧拙兩忘?！　　踞屛摹俊斗亲u》音余。

　　【四】【注】視公朝若無，則跂慕之心絕矣。

　　【疏】輒然，不敢動貌也。齊潔既久，情義清虛，于是百體四肢，一時忘遣，輒然不動，均于枯木。既無意于公私，豈有懷于朝廷哉！

　　【釋文】《輒然》丁協(xié)反。輒然，不動貌?！稛o公朝》直遙反。注同。

　　【五】【注】性外之事去也。　　【疏】滑，亂也。專精內(nèi)巧之心，消除外亂之事。

　　【釋文】《骨消》如字。本亦作滑消?！　　玖俊咀ⅰ勘厝〔闹姓咭病?br>
　　【疏】外事既除，內(nèi)心虛靜，于是入山林觀看天性好木，形容軀貌至精妙，而成事堪為鐻者，然后就手加工焉。若其不然，則止而不為。

　　【釋文】《成見》賢遍反。《材中》丁仲反。

　　【七】【注】不離其自然也?！　　臼琛繖C變雖加人工，木性常因自然，故以合天也。

　　【八】【注】盡因物之妙，故乃（三）疑是鬼神所作也（四）。

　　【疏】所以鐻之微妙疑似鬼神者，只是因于天性，順其自然，故得如此。此章明順理則巧若神鬼，性乖則心勞而自拙也。　　【釋文】《是與》音余。

　　【校】（一）趙諫議本骨作滑。（二）闕誤引江南古藏本其下有由字。（三）趙本無乃字。（四）世德堂本也作耳，趙本無。

　　東野稷以御見莊公，進(jìn)退中繩，左右旋中規(guī)。莊公以為文（一）弗過也【一】，使之鉤百而反【二】。

　　【一】【疏】姓東野，名稷，古之善御人也，以御事魯莊公。左右旋轉(zhuǎn)，合規(guī)之圓，進(jìn)退抑揚，中繩之直，莊公以為組繡織文，不能過此之妙也。

　　【釋文】《東野稷》李云：東野，姓；稷，名也。司馬云：孫卿作東野畢?！兑杂姟焚t遍反。下同?！肚f公》李云：魯莊公也。或云：內(nèi)篇曰，顏闔將傅衛(wèi)靈公太子，問于蘧伯玉，則不與魯莊同時，當(dāng)是衛(wèi)莊公?！蛴衢性唬很髯影Чd此事，莊公作定公，顏闔作顏淵，則為魯定公矣。《中繩》丁仲反。下同?！段母ミ^也》司馬云：謂過織組之文也?！　　径俊臼琛咳务R旋回，如鉤之曲，百度反之，皆復(fù)其跡。　　【釋文】《使之鉤百而反》司馬云：稷自矜其能，圓而驅(qū)之，如鉤復(fù)跡，百反而不知止。

　　【?！浚ㄒ唬┪淖钟[七四六引作造父?！　?font color='#cc6600'>顏闔遇之，入見曰：“稷之馬將敗?！惫芏粦?yīng)【一】。

　　【一】【疏】姓顏，名闔，魯之賢人也，入見。莊公初不信，故密不應(yīng)焉。

　　【釋文】《顏闔》戶臘反。元嘉本作廅。崔同。

　　少焉，果敗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一】？”　　【一】【疏】少時之頃，馬困而敗。公問顏生，何以知此？

　　曰：“其馬力竭矣，而猶求焉，故曰敗【一】?！?/font>　　【一】【注】斯明至當(dāng)之不可過也。

　　【疏】答：“馬力竭盡，而求其過分之能，故知必敗也?！狈俏ㄜ囻R，萬物皆然。

　　工倕旋而蓋規(guī)矩，指與物化而不以心稽【一】，故其靈臺一而不桎【二】。忘足，屨之適也；忘要，帶之適也【三】；知（一）忘是非，心之適也【四】；不內(nèi)變，不外從，事會之適也【五】。始乎適而未嘗不適者，忘適之適也【六】。

　　【一】【疏】旋，規(guī)也。規(guī)，圓也?；?，留也。倕是堯時工人，稟性極巧；蓋用規(guī)矩，手隨物化，因物施巧，不稽留也。

　　【釋文】《工倕》音垂，又音睡?！缎w矩指與物化而不以心稽》音雞。司馬本矩作瞿，云：工倕，堯工巧人也。旋，圓也。瞿，句也。倕工巧任規(guī)，以見為圓，覆蓋其句指，不以施度也。是與物化之，不以心稽留也。

　　【二】【注】雖工倕之巧，猶任規(guī)矩，此言因物之易也。

　　【疏】任物因循，忘懷虛淡，故其靈臺凝一而不桎梏也。

　　【釋文】《不桎》之實反。司馬云：閡也。《之易》以豉反。

　　【三】【注】百體皆適，則都忘其身也。

　　【釋文】《足屨》九住反?！兑獛А芬贿b反?！　　舅摹俊咀ⅰ渴欠巧诓贿m耳。

　　【疏】夫有履有帶，本為足為要；今既忘足要，履帶理當(dāng)閑適。亦猶心懷憂戚，為有是非；今則知忘是非，故心常適樂也。

　　【五】【注】所遇而安，故無所變從也。

　　【疏】外智凝寂，內(nèi)心不移，物境虛空，外不從事，乃契會真道，所在常適?！　　玖俊咀ⅰ孔R適者猶未適也?！　　臼琛渴迹疽?。夫體道虛忘，本性常適，非由感物而后歡娛，則有時不適，本性常適，故無往不歡也。斯乃忘適之適，非有心適。

　　【?！浚ㄒ唬╆I誤引文如海、張君房本知俱作□。

　　有孫休者【一】，踵門而詫子扁慶子曰：“休居鄉(xiāng)不見謂不修，臨難不見謂不勇；然而田原不遇歲，事君不遇世，賓于鄉(xiāng)里，逐于州部，則胡罪乎天哉？休惡遇此命也【二】？”

　　【一】【疏】姓孫，名休，魯人也。

　　【二】【疏】踵，頻也。詫，告也，嘆也。不能述道而怨迍邅，頻來至門而嘆也。姓扁，名子慶，魯之賢人，孫休之師也。孫休俗人，不達(dá)天命，頻詣門而言之：“我居鄉(xiāng)里，不見道我不修飾；臨于危難，不見道我無勇武。而營田于平原，逢歲不熟，禾稼不收；處朝廷以事君，不遇圣明，不縻好爵。遭州部而放逐，被鄉(xiāng)閭而賓棄，有何罪于上天，茍遇斯之運命？”　　【釋文】《踵門》章勇反。司馬云：至也。《而詫》敕駕反，又呼駕反，郭都駕反。司馬云：告也。李本作托，云：屬也?！蹲颖鈶c子》音篇，又符殄反。李云：扁，姓；慶子，字也?！杜R難》乃旦反?！顿e于》必刃反。《惡遇》音烏。下同。

　　扁子曰：“子獨不聞夫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膽，遺其耳目【一】，芒然仿徨乎塵垢之外【二】，逍遙乎無事之業(yè)【三】，是謂為而不恃【四】，長而不宰【五】。今汝飾知以驚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六】。汝得全而形軀，具而九竅，無中道夭于聾盲跛蹇而比于人數(shù)，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哉！子往矣【七】！”

　　【一】【注】闇付自然也。

　　【疏】夫至人立行，虛遠(yuǎn)清高，故能內(nèi)忘五藏之肝膽，外遺六根之耳目，蕩然空靜，無纖介于胸臆。

　　【二】【注】凡非真性，皆塵垢也。　　【釋文】《芒然》武剛反?！夺葆濉吩伪咀鞣炕?，音同。

　　【三】【注】凡自為者，皆無事之業(yè)也。

　　【疏】芒然，無心之貌也。仿徨是縱放之名，逍遙是任適之稱。而處染不染，縱放于囂塵之表；涉事無事，任適于物務(wù)之中也。

　　【四】【注】率性自為耳，非恃而為之。

　　【五】【注】任其自長耳，非宰而長之。

　　【疏】接物施化，不恃藉于我（我）勞；長養(yǎng)黎元，豈斷割而從己！事出老經(jīng)。

　　【釋文】《長而》丁丈反。注同。

　　【六】【疏】汝光飾心智，驚動愚俗；修營身形，顯他污穢；昭昭明白，自炫其能，猶如擔(dān)揭日月而行于世也，豈是韜光匿耀，以蒙養(yǎng)恬哉！

　　【釋文】《飾知》音智?！睹魑邸芬魹??！度艚摇菲淞蟹?，又其謁反。

　　【七】【疏】而，汝也。得軀貌完全，九竅具足，復(fù)免中涂夭于聾盲跛蹇，又得預(yù)于人倫，偕于人數(shù)，慶幸（矣）莫甚于斯，有何容暇怨于天道！子宜速往，無勞辭費。

　　【釋文】《九竅》苦吊反。《跛》波我反。◎盧文弨曰：舊作彼我反，訛。今改正。《蹇》紀(jì)輦反，又紀(jì)偃反，徐其偃反。《而比》如字，又毗志反。

　　孫子出。扁子入，坐有閑，仰天而嘆【一】。弟子問曰：“先生何為嘆乎【二】？”　　【一】【疏】孫休聞道而出，扁子言訖而歸。俄頃之間，子慶嗟嘆也?！　　径俊臼琛勘庾娱T人問其嗟嘆所以。　　扁子曰：“向者休來，吾告之以至人之德，吾恐其驚而遂至于惑也【一】?！?/font>

　　【一】【疏】孫休頻來踵門而詫，述己居世，坎軻不平，吾遂告以至人深玄之德，而器小言大，慮有漏機，恐其驚迫，更增其惑，是以吁嘆也。

　　弟子曰：“不然。孫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孫子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來（一）矣，又奚罪焉！【一】”

　　【一】【疏】若孫子言是，扁子言非，非理之言，必不惑是。若扁子言是，孫子言非，彼必以非故，來詣斯求是。進(jìn)退尋責(zé)，何罪有乎！先生之嘆，終成虛假。

　　【校】（一）趙諫議本來下有者字。

　　扁子曰：“不然。昔者有鳥止于魯郊，魯君說之，為具太牢以饗之，奏九韶以樂之，鳥乃始憂悲眩視，不敢飲食。此之謂以己養(yǎng)養(yǎng)鳥也。若夫以鳥養(yǎng)養(yǎng)鳥者，宜棲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則（一）平陸而已矣。【一】今休，款啟寡聞之民也，吾告以至人之德，譬之若載鼷以車馬，樂鴳以鐘鼓也。彼又惡能無驚乎哉！【二】”

　　【一】【注】各有所便也。

　　【疏】此爰居之鳥，非應(yīng)瑞之物，魯侯濫賞，饗以太牢，事顯前篇，無勞重解。　　【釋文】《說之》音悅?！稙榫摺酚趥畏??！蹲嗑派亍吩伪咀髯嗌匚??！兑詷贰芬袈?。下同。《食之》音嗣。《委》于危反。《蛇》如字。李云：大鳥吞蛇。司馬云：委蛇，泥??！蛴衢性唬何呶丛敽挝?。李云大鳥食蛇，然未聞養(yǎng)鳥者必食之以蛇也。司馬云委蛇泥?。此亦臆說。今案至樂篇云，夫以鳥養(yǎng)養(yǎng)鳥者，宜棲之深林，游之壇陸，浮之江湖，食之??，隨行列而止，委蛇而處。然則此文宜亦當(dāng)云食之以??，委蛇而處，傳寫有闕文耳。且云委蛇而處，方與下句則平陸而已矣文氣相屬；若無而處二字，下句便不貫矣。　　【二】【注】此章言善養(yǎng)生者各任性分之適而至矣?！　　臼琛亏∈笠?。鷃，雀也。孫休是寡識少聞之人，應(yīng)須款曲啟發(fā)其事。今乃告以至人之德，大道玄妙之言，何異乎載小鼠以大車，娛鷃雀以韶樂！既御小而用大，亦何能無驚懼者也！　　【釋文】《款啟》李云：款，空也；啟，開也；如空之開，所見小也?！恩芬艮伞！耳`》字又作鴳，音晏。◎盧文弨曰：今本作鴳。

　　【校】（一）闕誤引劉得一本則下有安字。

外篇山木第二十【一】

　　【一】【釋文】舉事以名篇。

　　莊子行于山中，見大木，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問其故，曰：“無所可用?！鼻f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薄疽弧?/font>

　　【一】【疏】既同曲轅之樹，又類商丘之木，不材無用，故終其天年也?！　　踞屛摹俊渡街小丰屆疲荷?，產(chǎn)也，產(chǎn)生物也。說文云：山，宣也，謂能宣散氣生萬物也。《大木》釋名云：木，冒也，冒地而生也。字林云：木，眾樹之總名。白虎通云：木，踴也。

　　夫子出于山，舍于故人之家【一】。故人喜，命豎子殺雁而烹之【二】。豎子請曰：“其一能鳴，其一不能鳴，請奚殺？”主人曰：“殺不能鳴者?！?/font>

　　【一】【疏】舍，息也。　　【釋文】《夫出》如字。夫者，夫子，謂莊子也。本或即作夫子?！虮R文弨曰：今本作夫子出。

　　【二】【疏】門人呼莊子為夫子也。豎子，童仆也。

　　【釋文】《豎》市主反，《烹之》普彭反，煮也?！蛲跄顚O曰：愚案此亨讀為享。享之，謂享莊子。故人喜莊子之來，故殺雁而享之。享與饗通。呂氏春秋必己篇作令豎子為殺雁饗之，是其證也。古書享字作亨，烹字亦作亨，故釋文誤讀為烹，而今本遂改亨為烹矣。（原文作亨，故釋文音普彭反。若作烹，則無須音釋。）◎慶藩案雁，?也。說文：（鵝）〔鵝，●鵝〕（一）也。（雁，鵝也。）爾雅舒雁鵝，注：今江東呼●。方言：雁，自關(guān)而東謂之●鵝，南楚之外謂之鵝。廣雅：●鵝，雁也。即此所謂雁。

　　【?！浚ㄒ唬Z，●鵝也。依說文原本改?！　?font color='#cc6600'>明日，弟子問于莊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將何處？”

　　莊子笑曰：“周將處乎材與不材之間。材與不材之間（一），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一】。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則不然【二】。無譽無訾，一龍一蛇【三】，與時俱化【四】，而無肯專為【五】；一上一下，以和為量【六】，浮游乎萬物之祖【七】；物物而不物于物，則胡可得而累邪【八】！此神農(nóng)黃帝之法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