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劑中的藥性配伍探討

田文靜　謝鳴　北京中醫(yī)藥大學

中藥藥性又稱為中藥性能，是中藥基本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指導臨床用藥和闡釋中藥作用機制的重要依據(jù)。藥性包括四性、五味、歸經(jīng)、升降浮沉、毒性等，這種多維性既決定了中藥功效的多向性，又使中藥的概括分類出現(xiàn)了一定困難。方劑是中藥運用的高級形式，“方以藥成”。中藥以性能為效用基礎，而方劑則以功效為運用依據(jù)。由于藥性與功效之間的特殊關系，方劑配伍涉及藥物性能與功效兩個方面。本文試圖從藥性配伍的角度探討方劑組方的規(guī)律。

四氣配伍

中藥的四氣又叫四性，指中藥的寒、熱、溫、涼四種藥性。方劑的四氣配伍主要有以下三種形式。

寒熱單行 根據(jù)“寒者熱之，熱者寒之”的原則，治療熱證或寒證分別采用寒涼或溫熱藥，此類方中主要采用同類相需的配伍。如白虎湯中以大寒之石膏配伍苦寒之知母，黃連解毒湯中苦寒的黃連、黃芩、黃柏、梔子合用等。

寒熱并用 針對寒熱錯雜證(如表寒里熱、上熱下寒、寒熱互結等)而設，將寒性藥與熱性藥配伍。如治療表寒里熱的石膏湯，以辛溫之麻黃配伍辛寒之石膏；治療上熱下寒的黃連湯，用苦寒之黃連配伍辛溫之桂枝。

寒熱互佐 是以“治熱以熱，治寒以寒”為依據(jù)的一種反治形式，主要適用于寒熱偏盛至極的大熱或大寒證。方中常用少量與病性相同的藥物，屬于反佐配伍。如大凡熱極時，本應用大寒藥治療，但因病性與藥性之偏激，機體可能會出現(xiàn)拒藥不受或藥力難以發(fā)揮的情況，此時根據(jù)“同氣相求”之理，在方中稍加熱藥以引導，使藥無格拒，直入病所，容易取得療效。如通脈四逆湯在重用辛熱之姜、附的同時，佐以苦寒之豬膽汁，既防寒邪拒藥，又引虛陽歸陰。

有時因方中同性味藥過多或藥量過大，也在組方時佐以與核心藥藥性相反的藥物。如左金丸中在選用大量黃連的同時，佐以少量辛熱之吳茱萸，以防苦寒傷中；芍藥湯在多味苦寒藥(黃芩、黃連、大黃等)中佐以辛熱之肉桂，以防涼遏冰伏等。類似配伍因不涉病重邪甚、藥證格拒，而是以監(jiān)制藥性偏盛為目的，當屬于佐制范疇。

五味配伍

五味即藥之酸、苦、甘、辛、咸，此外還有淡味和澀味?！秲冉?jīng)》最早歸納了五味的基本作用：辛散，酸收，甘緩，苦堅，咸軟。臨床常根據(jù)五味的作用特點進行配伍，其常用配伍有十多種，這里舉例以敘之。

辛甘發(fā)散 辛能發(fā)散，但易走散。發(fā)汗雖能散邪，亦能傷正。甘能緩急補中。辛甘合用，既能加強辛味藥的發(fā)汗散邪作用，又能顧護正氣，常用于表證，尤其是風寒表證。如辛散之麻黃、桂枝、羌活、薄荷與甘緩之甘草、大棗的配伍，見于麻黃湯、桂枝湯、九味羌活湯等。辛甘發(fā)散也可益氣升陽，但以甘溫藥用量重，而辛散藥用量輕為特點。

甘苦合化 甘能緩急，守中益氣；苦能降泄，清熱堅陰?？喔屎嫌?，泄火護中，補氣退熱，主治邪熱亢盛，迫津外泄和氣虛火亢之發(fā)熱等證。常用苦地黃泄之黃連、黃芩、黃柏與甘潤之地黃、麥冬或甘溫之甘草、黃芪、人參等配伍，見于葛根芩連湯、妙香散、當歸六黃湯等。

酸甘化陰 酸能生津，益陰斂陽；甘能緩急，補虛。酸甘合用，滋陰斂陽，緩急止痛，主治陰虛急迫和神氣浮越等證。常用酸味之白芍、山茱萸、五味子、烏梅、木瓜與甘味之甘草、石斛、麥冬、地黃、扁豆、玉竹等配伍，見于芍藥甘草湯、小建中湯、生脈散、外臺烏梅飲等。

辛開苦降 辛能通陽，散滯；苦能降泄，燥濕。辛苦合用，開降氣機，消痞除滿，主治氣機郁滯的胸痹和痞滿證。理氣藥的配伍，如辛味之陳皮、生姜、蘇葉與苦味之枳殼、枳實、厚樸，見于香蘇散、半夏厚樸湯等；非理氣藥的配伍，如辛味的桂枝、半夏、干姜與苦味的黃芩、黃連、梔子，見于半夏瀉心湯、梔子干姜湯、連樸飲等。

辛甘淡滲 辛能通陽，行氣；甘淡利水除飲。辛甘淡合用，通陽除濕，化氣行水，主治水飲痰濕內停證。常用辛味之桂枝、干姜、附子與甘淡之茯苓、豬苓、滑石、薏苡仁配伍，見于五苓散、苓桂術甘湯、腎著湯、附子湯等。

升降浮沉

升降浮沉能概括藥物的作用趨向。升表示上升，降表示下降，浮為向外發(fā)散，沉主向內閉藏。當病機比較復雜時，一個方劑中常升降同用，浮沉并舉。

升降單行 針對病位或病勢的不同，可采用順從或對抗的用藥思路。病變在表在上，當升浮的藥物，如荊芥—薄荷疏風散表、桔?！］蜃邮栾L利咽；病變在里在下，用沉降的藥物，如大黃—芒硝通腑瀉下、澤瀉—滑石利水通淋。針對氣陷或氣逆，分別用升或降的藥物，如柴胡—升麻或桔梗升提氣機，厚樸—杏仁降肺氣，旋覆花—代赭石降肝胃之氣，沉香—烏藥降肝腎之氣；針對氣閉或氣散，分別用浮或沉的藥物，如麻黃—桔梗宣開肺氣，麝香—蘇合香通閉開竅，山茱萸—五味子收斂固澀，龍骨—牡蠣攝納固脫。

升降并用

病機復雜時，常表現(xiàn)出病位(表里高下)或病勢(升降出入)對立，用藥當浮沉或升降并舉。如表里上下同病，采用升浮與沉降的藥物配伍，如桔梗、牛蒡子與大黃、芒硝疏上泄下，黃連、黃芩與升麻、柴胡泄火散表，柴胡—黃芩透邪清熱。

升降互佐

針對病機在升降出入方面的偏激或藥性的偏盛，用藥時佐以性能相反的藥物，屬于佐制和反佐的范疇。如所謂的“寓升于降”(屬佐制范圍的牛膝、代赭石與青蒿配伍，屬反佐范圍的肉蓯蓉、牛膝與升麻配伍)或“寓降于升”(屬佐制范圍的川芎、防風與清茶配伍，屬于反佐范圍的黃芪、升麻與枳殼配伍)。

歸經(jīng)

歸經(jīng)指藥物對經(jīng)絡、臟腑的選擇性作用。按照歸經(jīng)原則選擇藥物，有助于提高辨證論治的準確性。

歸經(jīng)理論在組方中的運用主要包括三方面：首先，循經(jīng)擇藥，即根據(jù)病變部位所屬經(jīng)絡選擇藥物，如羌活入太陽經(jīng)，白芷入陽明經(jīng)，柴胡入少陽經(jīng)等；其次，據(jù)臟腑選藥，即根據(jù)病變臟腑選擇藥物，如桔梗入肺，黃連入心，吳茱萸入肝等；再次，按病位選藥，即根據(jù)病變部位選擇藥物，如桑枝、桂枝達四肢，柴胡入兩脅等。

關于歸經(jīng)或引經(jīng)藥的特異性選配，有醫(yī)家提出不同看法，如徐靈胎謂：“蓋人身氣血無所不通，而藥物之寒熱溫涼，有毒無毒，其性也固定不移，入于人身，其功能亦無所不到，豈有其藥只入某經(jīng)之理。”同時，他指出：“不知經(jīng)絡而用藥，其失也泛，必無捷效；執(zhí)經(jīng)絡而用藥，其失也泥，反能致害?！碧崾緫q證地對待藥物歸經(jīng)。

臨證遣藥組方，在注意到藥性多要素的同時，掌握其關鍵要素，不僅能執(zhí)簡馭繁，而且使藥性配伍具有更強的針對性。另外，藥性多種要素賦予藥物的多種效用，為方劑藥物的選配提供了更大的空間。醫(yī)生既可以根據(jù)治療取向和藥性特點來替換藥味，也可通過藥性配伍來發(fā)現(xiàn)方藥的新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