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古籍
  • 淚珠緣 第七十九回 詭計多端桃僵李代 人心叵測害命圖財

    作者: 《淚珠緣》天虛我生
      卻說顧忠因講起老主人的家世,不禁大發(fā)牢騷,說個滔滔不絕。薛慧兒本是聰明絕世的人,心里忽有所感,便乘著顧忠有些酒意,掘根到底,問些顧府里從前的歷史。那顧忠正苦沒的講處,便一直從頭兒自小兒進了顧府里講起,傾筐倒篋,一直講到現(xiàn)在為止。他倆夫婦仿佛聽了一部大書,直到天色將晚,便告辭了他老人家。

      回到客棧,用過晚膳,魏企仁早已倦了道:“今兒被你外公真絮聒得夠了。”慧兒看了他一眼笑道:“照你這樣的嫩蟲,又嫩又蠢,怨不得一輩子沒出頭的日子?!逼笕室娝致裨棺约海悴欢嘧?,寬了外衣,歸自己鉆進床去睡了。此時棧里還十分熱鬧?;蹆鹤跓粝?,手里捧一杯茶,眼睛看著鏡子里自己的影兒只顧出神。聽企仁早已呼呼睡去,也不理會,卻把茶杯子放下,用指頭蘸一點兒水,盡在桌子上畫圈子。畫了又畫,描過又描,心里不知盤算些什么。忽而自己吃了一跳,回過頭去,卻沒得人。聽聽棧里的人已都睡靜,便掩了房門,遮了窗簾兒,寬了衣服,脫了鞋兒,鉆進床去。把企仁推醒了道:“不要癡睡,我和你商量一件事?!逼笕市堰^來,擦擦眼睛道:“好人,你這會子才來?!被蹆旱溃骸安灰砝p,我和你講正經(jīng)。剛才我外公講的話,你多記得么?”企仁笑道:“人家的事,干我什么?”慧兒道:“我和你要過好日子,便在這一席話上?!逼笕市Φ溃骸斑@話我不懂?!被蹆喊阉樕虾莺莸臄Q了一把道:“蠢蠢蠢!”企仁猛然省悟道:“好人,真是鬼精靈似的。我想到了,你不是教我去冒……”講到這“冒”字,慧兒早把一手握住了他的嘴,忙走下床去看一看,門窗關的正好,又側耳聽聽,隔房都是鼾聲,才放下心,重又上床。卻早被企仁摟在懷里道:“好姐兒,我這會子想來正是一個好機會兒。”慧兒忙道:“幽雅點兒!好雖好,咱們還得細細商量個萬全之策。咱們睡著,慢慢兒計較?!?br>
      倆口子因便一枕兒睡下,慧兒道:“你前年到府里,可有人見到你過?”企仁道:“我和你外公是在路上碰到的,別人都沒和我打過照面。不過這件事,只怕你外公不肯做。”慧兒道:“那自然。他怎么肯和咱們打通一氣。不過,這事兒也不急。他是望七的人了,少不得過上十年五載就要久別的了。那時候,咱們再出面回來,便萬分妥貼。如今只要想個法子,從遠處放個風兒到兩位小姐耳朵里去,種一個根子著,那結果收成放在后面也不打緊?!逼笕蚀舸舻南胫患?,慧兒講到后面,他竟沒有聽見?;蹆阂娝淮?,因道:“怎么又發(fā)呆了?”企仁忙笑道:“沒有什么,沒有什么,我想那兩位小姐,難道會認不得他兄弟?”慧兒道:“這一層毋庸慮得,如今已隔上六年了,那全哥兒是十二歲上沒了的,便是真?zhèn)€活著,今兒回來也不免認不得了呢。并且大小姐是從小兒在廣東,直到大老爺死了之后,才搬回蘇州來。那全哥兒已是死了,不曾會面。便是二小姐,也從二老爺去世之后,只和三老爺合住了三個多月,過了百日,便到盛府去了。隔過一年回來同出,船便翻了江里,連貼身丫頭婆子們也都翻了,還有誰認得出真假來?不過第一件事,要把顧府里的家事早晚記在心里,能夠隨口兒背得上,方不會露了馬腳。所以我想打明兒起,我便去外公那里住上幾天。要把全哥兒小時候和兩個姊姊們在家中的舉動言語也打探一點兒,放在肚里方好。”企仁道:“這個不妥當,他那里還有人,回來認熟了你,倒又添上一層障礙。如今我且問你一句要緊話,到底顧府上有多少的財產(chǎn)?回來不要值不得我一番舉動?!被蹆旱溃骸艾F(xiàn)錢呢,我不知道。單論田產(chǎn),你昨兒不聽我外公說有百巴萬嗎?”企仁道:“那么三股分來就上三十多萬?!被蹆旱溃骸坝辛藘鹤樱睦镞€派女兒分得?好在他老輩手里從未分過,將來誰好講這一個‘分’字?”企仁笑道:“看你不出,竟是打著如意算盤呢。也說的是,本來沒有放著兒子,再準女兒承襲的例。不過他家里三位老爺?shù)拿趾吞哪讣倚者€有什么人?祖宗墳墓又在什么地方?葬著的都是什么人?都派原原本本打聽一個仔細。”慧兒道:“所以我說要到外公那里去多住幾天,才好明白。你說又怕人認熟了?!逼笕实溃骸拔矣窒脒^了來。他那里不過只有一個長壽,將來也容易打發(fā)的,明兒我便和你同去也好?!被蹆簯?。當晚夜已深了,倆個各在枕上思前想后的想了一番,各自睡去。

      到了次日,他倆口子便袱被到了顧忠那里住下。少不得說長道短,一個說的無心,兩個聽的有意,不消幾日,竟已全神在握。

      那顧忠的干兒子長壽,本是芝珊的小廝,生得十分伶俐,因此顧忠認他做了干兒。當初芝珊給他一個丫頭做了妻子,后來他那妻子有了外遇,活活的被長壽逼著死了。所以也看破了,不愿意再娶,直到如今三十多歲了,還做著鰥夫。這會子慧兒到來,見他出落得和畫上美人一般,心中不免歆羨。慧兒又稱他做母舅,頗形親熱,他自然骨頭兒也輕了一半。因看慧兒面上,和企仁也十分投機。那魏企仁是走過道兒的人,知道長壽這個容易結交,有心要用著他,便憑任他和慧兒去親密。慧兒是出過洋的女學生,本來不在行跡上講究,見長壽愛著自己,越覺得自己容貌超群出眾,才會教人傾倒,益發(fā)放出手段,牢寵長壽。居然把這人玩弄在股掌之上。凡是慧兒講一句,長壽便如奉了圣旨一般。

      慧兒見時機已到,便把自己想做的那件事,告訴長壽。又說:“將來做到那個地步,咱們便好一輩子住在一起,包管你后半世的受用不了?!遍L壽驟聽之下,愕呆了半晌,后來想想不禁笑了起來道:“果然好主意,包充得過去,只是這老頭子精神正好,哪里便會死去?日長久遠的等著,到叫人不耐煩呢。”慧兒笑道:“終不然把他謀死。俗語說的好:‘有心不在遲,’‘欲速則不達?!疫@會子告訴你,不過叫你做個內(nèi)應,把些田房產(chǎn)地留心記下。一等老兒轉背,你便趕緊通個信兒給我,我便好同著那一個轉來?!遍L壽耳朵里聽著,心里卻只轉念頭,因道:“你兩個不等在這里嗎?”慧兒笑道:“這哪里有日子好等的。我打算明后兒,仍和企仁往日本去。聽說秦寶珠的小舅爺葉魁在日本,咱們只要碰到葉魁,提起自己本來姓顧,十二歲上赴揚州去時,翻了船落水,遇著姓魏的救起,做了兒子,帶到日本來,住到如今。因為家中只有兩個堂姊,本來不甚相得,一個已是同時落水死了,一個又在廣東不知下落,所以不想回去。照此講給葉魁聽,少不得便會通知寶珠去。等他們來信叫咱們回國,咱們只說不愿意去,仍自住在日本。那時他們知道全哥還在,自然不敢動那家產(chǎn)。便要動時,也得留起一股,咱們只要等到老兒轉背,回來享受就是。你說好不好?”長壽笑道:“好果然好,只不知道等到幾年。這會子你那一個兒哪兒去了?”慧兒道:“他見你來了,大約到老兒那邊去了呢。”

      長壽便自去找那企仁,找著了兩人同到竹園里去密談了一會。企仁答應他,事成之后,把所得的家產(chǎn)分給他三股之一。長壽滿口應允,卻要魏企仁寫一張字據(jù)給他,做個日后的憑證,企仁道:“這個哪里可以形諸筆墨。”長壽道:“那不行,回來我到白費了心,沒一點兒憑據(jù),我又怎么信得過你?”企仁想一想道:“也罷。停會子我寫來給你?!遍L壽道:“說做便做,你快寫去。我到老兒那邊轉一轉,仍在這兒等你?!逼笕庶c首,便回到房內(nèi),見慧兒不在,便寫了一紙,袖好走到竹園。長壽已等著了,便伸手討來,看他寫著是:“立證券顧全,予自髫齡,沉舟獲救,改姓魏氏。賴我同志扶助一切,致有今日。歸宗顧氏之后,愿以承襲所得財產(chǎn)割三分之一,畀我同志,以資報酬。倘食斯言,有券為證?!遍L壽笑道:“這是代全哥兒出的,哪里是你的?”企仁也笑道:“我若不做了全哥兒時,也沒得什么財產(chǎn)好分給你呀。”長壽想想也是有理,便摺好了,謹謹慎慎塞在褲帶上的袋子里面。因悄悄的道:“話雖如此,到底該怎么一個下手沒得形跡?”企仁四面張了一張,見沒人,因低聲道:“你可萬不能對慧兒講明!”長壽道:“我曉得,你放心?!逼笕室蜃笥覐埻艘煌?,把長壽扯到墻角邊,叫他附耳過來道:“我明兒帶了慧兒便走。我到了上海,寄一瓶子東西給你,那東西叫作磷,是浸在水里的。若出了水,遇了空氣,立時便會發(fā)出火來。你用一個大點兒的紙盒子,里面盛了水,把磷倒在水里,放在老頭子的后房草堆里。你便自己進城去,等到晚頭,火著了起來,誰還想到你?只是一層,你要記著,你要到上燈邊,才好把水盛在盒子里去,不然怕滲漏的太快。你放這盒子到草堆里去,要把盒子著地,上面蓋草方不滲濕了誤事?!遍L壽領會,繼問道:“這法子我想不妥,萬一白燒了房子,老兒到不曾燒在里面,反鬧的驚天動地。并且把付老骨頭葬在火里,也不免有點兒問心不過,能夠怎么樣叫他一無痛苦和睡著了去的一般方好?!逼笕氏胍幌氲溃骸澳且灿幸环N藥,便是外國醫(yī)生用的迷藥,叫做‘哥羅方’。多嗅了便會迷過去回不轉來。”長壽道:“那么用這個法子好。”企仁點首。倆人就此議定,正是:

      科學昌明添虎倀,家庭危難出鴆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