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修類稿 卷四十八奇謔類

　　○魂不赴體

　　予嘗觀奇怪之事，于諸家有全然非常理者，固可謂異；有深切于理者，亦以奇怪記之。豈非自惑于理歟？如薛用弱記裴孝廉生魂馳鬼馬類，世多有之。聊述一事，宛然如裴者，復說其理，以俟博學者正焉。予友會稽朱朝儀袍語予曰：父友三卿某，素公直，見重鄉(xiāng)曲，凡有不平者，咸取決焉。一夕，歸過溪瀨，瀨中步石子偶滑，遂爾傾跌，起即淋漓奔家，至則門已閉固，隙中見妻燈下紡績，擊門高叫其妻，曾莫之應。私意曰：“吾豈死于溪耶？”今為鬼耶？何幽顯之判如此耶？”復思鬼可潛身從隙入以試之，隨到妻所，遂擲弄剪刀，拍妻之額，妻驚駭叫兒，口稱頭痛，滅燈以寢。某惶懼，知已為鬼矣，復出號泣，走懇當境土神。神曰：“汝素忠直，可隨或來?！敝料娦胃∷?，神令閉目，推墜于溪，遂覺之。起視其地，已非渡所，尸流數(shù)里。而天亦昧爽矣。歸語其妻，吻合夜事。予謂陰精陽氣，聚而成形，陰血為魄，陽氣為魂，魂升魄降，散則死矣。當其未散之時，或驚死誤死，一旦魂離于魄，奔走四出，不知其為死也。何也？心震神馳，不復根究，雖同夢昧，豈如偃臥安靜，神清氣融，自可以反其形耶？抑或氣盛，知死而不能反此，卻佯狂依附，遂乃為祟。世傳有鬼者，又非是耶。然久則散去，故世聞有鬼處，后卻無之。至于善終者，無復言鬼，蓋生時病已磨滅精靈，死即魂散。若三卿者，一驚魂出，生氣全在，故乃如此；使不復尸，即所謂鬼矣。此自然之理，何必為異。土神率領之說，亦理所有，蓋此具在祀典。安有不當死而忠厚者，神不救哉？

　　○前知事跡　　予觀書，每見先知之事，以為如山人之辦茶果，康節(jié)之議后事，心虛之說，此則非一日也。又思史稱樗里之智，足以知身后之事；及漢滕公掘地得石郭，有三千年見白日之說。則三代以來，已有數(shù)學，事乃一定，但習之者特先知耳。因節(jié)略數(shù)條，并錄于左，以見代皆有人，人自不知耳。隋煬帝命麻叔謀開河，至睢陽宋司馬華元之墓，開穴，漆燈、棺帳，遇風皆化為灰。一石銘曰：“睢陽土地高，汴水可為濠。若也不回避，奉贈二金刀?！庇志蛑辽显大A之東，得一墓，漆燈煌煌，啟棺，其人如玉，發(fā)生過腹矣。檢得一石銘，其字鳥跡之篆，文曰：“我是大金仙，死來一千年。數(shù)滿一千年，背下有流泉。得逢麻叔謀，葬我在高原。發(fā)長至泥丸，更俟一千年，方登兜率天。”叔謀備棺葬于城西，今大佛寺也。又衛(wèi)先生大經，解良人，生而閉門讀書，周知歷象，壽終葬于解良之野。開元中大水，姜師度奉詔鑿無咸河以溉鹽田，掘至衛(wèi)先生墓，得一石刻曰：“姜師度更移向南三五步?！庇珠_元中，江南大水，玄宗詔馬御史往巡之，至江南，忽見道傍有墓浸水，公念之，命遷于高原，既發(fā)墓，得志石，志后有二十言曰：“爾后一千年，此地化為泉；賴逢馬御史，遷我向高原?！彬炂淠?，果千年矣。又江南保大中秋日，伏龜山掘得一玉函，長二尺，闊八寸，中有鐵銘，文云：“梁天監(jiān)四年秋八月葬室于是。”銘曰：“莫問江南事，江南自有憑。乘雞登寶位，跨犬出金陵。子建司南位，安仁秉夜燈。東鄰家道闕，隨虎遇明征。”字皆小篆，后后主國亡知之。蓋后主丁酉年生，辛酉年即位，至甲戌年國破，應前二句矣；國破時曹彬按甲于城南，潘美統(tǒng)兵于城北，借古人二姓以明之；“東鄰”乃指吳越錢氏，“家道闕”是無錢也。錢王弘俶，小字虎子，又甲戌年亦舉國以入覲，皆驗也。又高氏據有荊南日，于山庭鑿池，得一石匣，扃鐍甚固，啟視，中有篆銘云：“此去遇隆即歇?！敝了巫娓脑?。又沈彬郎中，袁州宜陽人，卒之年自定葬地，子孫發(fā)士至七尺，有石片，即啟，下乃得石墓一所，靈座花臺蓮花燈碗，皆青石為之，鐫镵絕妙，又得青石銘曰：“開成二年開，雖開不葬埋；漆燈猶未點，留待沈彬來。”又宋祖筑殿，得石，有篆書曰：“歲在申酉，汴京不守。”及徽、欽北狩，非申酉年，殊不知后杜充去東京之年，乃己酉也。又嘉定中，有厲伯韶者，精地理之術，至廣州為林某家看其先壟，以今中衰者，由祖穴向稍偏斜所至，因發(fā)地得石，有文曰：“布衣厲伯韶，為林某葬此千載谷食之地。后學淺識，不可輕改。”徐視石與原土封，微不同耳，遂掩之。又至元十五年六月，有軍廝名狗兒者，于杭北山橫沖橋墾土，得一鐵券云：“雁門馬氏葬此?！焙笤啤爸猎辶?，狗兒壞我屋。”又國朝景泰間，洛陽兩農訟一石于府，一云己耕而得之，一云出已土中，知府令舁石來視，則有刻曰：“大明景泰乙亥。知府虞廷璽為我復興此窩。”其時正乙亥，府主南鄭虞廷璽也，虞意康節(jié)窩，遂為建祠。今省志所載，無前十七字，事恐涉術數(shù)而諱也。又正德駕崩，大學士毛澄迎今上嘉靖之駕，駕至藁城，過橋，偶爾橋崩，有碑出焉。碑文曰：“橋崩天子過，碑出狀元來?！眲t毛乃弘治癸丑狀元耳。又建文時，程濟，陜西朝邑人，四川岳池教諭。一日，詣闕上書曰：“某年月日，西北兵起，國當有難?！背⒂D之。告曰：“請系之以俟其時。不驗，誅之未晚也。”至靖難兵興，適符其言，遂釋出，使為軍師，護諸將北行，同退北軍。俄有徐州之捷，捷后不知所之。后人見其暮夜往祭徐州勒功之碑，亦莫知所謂也。后文廟過徐，見豐碑，問以何為者，左右以前失利于此，某人所立戰(zhàn)功次第，統(tǒng)軍姓名者。上大怒，急令碎之，復曰：“且錄碑中人名來?！敝羷t碑已錘拆，錄其名，則程濟之名正值錘處，而不可辨矣。后太宗登極，照名誅之，程得逃難。始知暮夜之祭，乃厭之也。予觀此事，則知前之十一事者，亦若人耳，深知理數(shù)。但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不可違也。

　　○夜叉

　　嘗聞杭醫(yī)吳景隆之妻產一子，而青面無發(fā)，雙角夜叉之形。產出，將殺之，遂被躍出窗外，升屋而走。吳集家人用布囊捕之，捶死。予未信也，后見吳樂閑《私抄》中亦載此事，始信為實。蓋二吳厚友也?！　　鸩窆?br>
　　正德庚辰，回回新橋鄧副使家灶下，有柴一堆，忽然放光，如月之明，照耀墻壁，移置他處，其光亦然，如此十余日方止。后亦無他事。

　　○鼠報

　　吳友主事張元吉應棋，嘗言家有一仆，善捕鼠，擒殺甚多。一日睡熟，微覺足痛，以手捫之，乃一鼠嚙其指也，擊之不去；遂拿鼠拽之，亦不去；痛極，乃殺鼠。劈口方脫，傷已太重，血流滿床席矣。明日遂為一瘡，膿潰經月，痛楚而死。茍或為報應云。

　　○死者復生　　吾杭崔家巷有漆匠杜鑒，病死將月，家人已置棺于野。一日欲火之，啟棺見尸不朽，因細觀之，胸中復有微熱，但閉目不能言耳，后月余竟復生。

　　○五通攝人

　　余姚郭姓民人，新娶一婦，過旬日，適值元旦，其婦妝飾出堂，欲拜公姑，行至灶口，倏然不見，舉家四野尋覓不得。后五日，聞半死于山間，家人往救，問之，但曰：“被二三人施扶而去，只從屋檐上過，至則相合如醉夢中。今偶日出，予在林木中跌下。”視其鞋紈裳襕，皆已碎壞。后或看守不嚴，則又攝去矣。不得已，賣入于新建伯家遂息。人皆言五圣也。

　　○佛足生蕈　　桐樹園祥符禪院新雕佛像，未彩飾，內一座足底生蕈如芝草，上分二莖，齊曲仰承二足，其端如掌大，色間黃白，發(fā)生之巧，渾然天成。杭民爭往觀之，侍御郝公淵聞而惡之，召責其僧，蕈遂枯死。

　　○錢谷能飛

　　吾友王蔭伯教諭銅陵時，聞有王姓民初富后貧，遺空倉數(shù)十間。一夕，聞風雨聲，晨起視之，則倉皆谷實之矣，而谷每粒有二微翼如糠粃然。歸語予，則表兄諸廷佩曰：“予在山東日，薄暮空中轟然有聲，眾曰：錢飛矣。明日詢之，城隍廟后某家得數(shù)萬錢?！庇枋夹拧昂麧M苑樹”，殆不虛誕。

　　○豬肉生字

　　吾杭嘉靖七年五月間，官巷口屠兒李姓偶殺豬，吳姓者買去，未及烹，第見油膜內字文隱隱，起膜視之，則油上如印成之書四行，其色如蜜，其大如豆，其文曰：“贏官手璧雨身敵，功在雞魚則廉矣?！背跣形遄?，第二行二字，第三行五字，末行二字，共四行，似前后尚有字焉。乃為眾分買而食之矣。此則親見者。又聞嘉興正德年間，曾殺一豬，背上三圈，每圈中有王字一個，亦不知何說也?！　　饏⒄?br>
　　吾友參政陸原博溥居主政時，得寒疾。一夕，見二卒挾持而去，至一大殿，有王者峨冠博帶，據案麾曰：“此非所當攝。”二卒復引而退行，見門樓一座，門上有先輩詩，援筆亦書一首。回遇姻屬孫知府安，趨前揖問，孫以“今日至此”答之，孫遂為他卒扶去。傍有大水漫漫，心甚恐懼，二卒隨推而下，驚覺，乃一夢也。后家書至，孫乃夢日死矣。人以此非地獄之說耶？升正郎。又夢侍飲王者一人，飲畢，王命盡賜席間金銀器皿。陸辭之，王曰：“爾不受，當與爾一參政?！标懶淖砸源撕稳怂?，從者曰：“此興獻帝?！彼煨选：髷?shù)年，嘉靖入登大寶，心恒以官必止于參政。無何，遷陜右參政，赴任至靈寶。憩息分司間，見軟門有先輩數(shù)人詩草，因詠一絕書之。聞黃河近，遂肩輿視之。明日疾作，不可進矣，即沒其地。嗚呼！陸豈知死在于參政耶？題詩見水，又知為死之日之事耶？《前定錄》之說何謬耶，人可以妄心求耶？

　　○狐貍

　　山東多狐貍而無猢猻，嘗聞狐貍成精，能變男女以惑人。予嘉靖八年到山東，以其事詢土人。土人曰：“狐每夜半即潛入貧家破屋，至臥榻中，出口受人鼻息。人覺，聞其氣，駭曰：“打皮狐，打皮狐。然不知其去幾許矣?！比绱司弥隳芸s形，地不可進處，亦能以進；愈久便能變化，遂與民間男女相淫亂，各尋其雌雄以合。且善攝其財物，以益主其所私者。死復移他室，人亦不甚怪也。有土工宋留，暮遇一夫，自言欲為人役，話間，隨宋至家，出錢沽酒對飲，醉后睡去，乃一純黑狐也。宋亦不驚破。明發(fā)，語宋曰：“汝無福，吾之西關李某氏家?！崩钅饲嘀莞?，其妻遂為所染。又石槽城李堯，儒官也，祖母為其所染。祖母死，母復被之。家有獵犬，時或見之，遂吠以噬，彼則跳蹲于主身耳。又張姓者，乘車出西郭，見一犬追婦人飛來，顧間，婦人乞以附車逐犬，自言某地人，張遂載以去。抵家，復求假宿，張不拒而遂同寢焉。閱數(shù)月，自言：“我狐也，今當去君。明年此日，見我于臨清某市?！睆埲缙谥疗涞?，見婦走索于市中，喚之即下。同至一酒館，歡飲數(shù)日，資以白金百兩，告曰：“與汝緣數(shù)足矣，再勿相從。”張回，不知其所向。觀此，則商人取以為妾之事有之矣，是皆見在之怪。而臨淄一縣之民，予親聞之也?！　　鹕蚴萧~

　　仁和四都民人沈浩父子，橫法侵漁水利。嘉靖戊子夏，家人劈二魚已為四片，烹將食之，其魚踴躍出盤者三，鄰里來觀，猶自蜿蜒。沈曰：“是何怪乃爾，吾食之！”食無一月，即罹水利之禍，明年孰知長子又亡，豈非天假魚以兆之耶。

　　○康節(jié)生死

　　《邵氏聞見錄》曰：大父伊川丈人與李夫人山行，于云霧間，見大黑猿有感，夫人遂孕。臨蓐時，慈烏滿庭。公生，發(fā)被面，有齒，能呼母。七歲戲于庭，蟻穴中豁然別見天日云氣，久之，告夫人，夫人至，無所見。既長，游學晉州，山路馬失，同墜深澗中，馬死，公所傷唯壞一帽。熙寧十年，公年六十七矣，六月微疾，一日晝臥，覺且言曰：“吾夢旌旗、鶴雁自空而下，導吾行亂山中，與司馬君實、呂晦叔諸相。分別于一驛。回視壁間，大書‘千秋萬歲’四字，吾神往矣，無以醫(yī)藥相通也。”后竟不起。嘗于史傳中言上古圣人之生死，多有如是，意或荒唐。今伯溫記其父，安有妄耶？此于傳中言行錄俱未載，而《聞見錄》又無刊本，故特錄出，以見康節(jié)誠異人也，此古今一見之者也。

　　○懷馬果報

　　嘉興萬石長懷氏者，家富，賓客滿東南，以石為庖池，池闌為肘，貰主翁歿已久。鄰有吳老人亦物故，而尸不寒，三日不敢殮，及蘇，自言曰：“初有一獰卒押至法曹，有官如王者，傍執(zhí)簿書人問曰：“汝壽未盡，何遽攝至？”卒復押而出，索錢不行。頃間，見懷翁著械而來，問之，謂曰：“吾當貸汝，汝歸當為我言之，吾家殺生甚眾，罪皆歸我。今受報百端，吾不能為若苦矣。所可解者，惟有設大醮耳。”吳曰：“汝官人素不信此，茍無佐證，亦徒言也。”懷翁曰：“冥中無可為證，但吾平生所職一一語之矣，惟床頭之物，夾屏風中四百兩，兒子不知。汝為我言可也?！眳穷h之，及醒，往語其子。果然乃一如其數(shù)。又嘉靖甲午，浙省考官馬呈瑞入簾之夕，簾中驛丞張煥夢考官騎后系婦人之首，騎奔入場。張逐之，人頭曰：“勿救彼，我特來報仇耳?！庇X以告諸同事者。無何，聞考官病，御史以張善醫(yī)，令入侍之，則馬不可治矣。馬時尚了了，但云：“驛丞為我逐此婦人。”張詢其仆，乃知考官前任鎮(zhèn)江時，斫死淫妾金氏。昨過其地，遂動心得疾。及死前一日，語諸官曰：“幼嘗于九里湖夢中舉，后復入貢院，欲易靴，而或曰：‘當無靴矣?！蛉牒熞捬ゲ豢傻谩＝穹撬乐當?shù)乎。”嗚呼！果報之說有之耶？有之，乃奇怪也，紀以警人。

　　○僧轉世

　　托生之說亦妄矣，時或有之，不可決以為無也。但圣人之教，不語怪耳。《瑩雪叢說》記前身之事多矣，事不可信，但余觀英杰之土，必多般若中來，不知何也。聊舉宋人言之，張方平乃瑯琊寺僧轉世，東坡是真戒和尚所投，王十朋乃族叔之師嚴伯威，史彌遠乃覺阇梨之復生，馮京記己先為五臺僧，真西山是草庵和尚，至本朝尚書胡溁，乃天池僧之后身，皆事跡明白，或自言，或同時之人之言，諒不誣也?！鹄盍指Α　∮枧滩芎湾T飲于陸允誠家，主人割雞將烹，而雞背宛然“李林甫”三字，客皆驚而不食，事動杭城。后予聞而謂客曰：“千年之后，林甫尚為冥報事耶？”客曰：“《癸辛雜志》所載耕牛批背之事，亦豈為妄耶？正三世為牛七世娼之意也。洪武間，吳山雷震蜈蚣，背書‘白起’，亦此之類歟？”眾皆右之。予因言《劉公嘉話》中有畫工解奉先私資入己，反誓曰：“若爾，當為牛報?！焙蠊麨槿思乙粻?，背有白文“解奉先”三字。似此亦有之也，但此雞不應如此之遠。事乃偶然，當置之不言也?！　　鸱鸸?br>
　　嘗聞釋氏云：出佛與舍利子之地，每有光焉。余未之信也。后見王嵐峰念守潯陽時，游廬山有記，記云：“至舍身崖，予方股栗膽落不敢前，一僧踴躍拜曰：‘佛光現(xiàn)矣！’初視紅色，掩映云端，漸成五彩，復圓如車輪，如是者三。余誦之，猶以為此山靈之氣，偶爾見于文殊乘獅化現(xiàn)之地。嘉靖甲午，余在金陵，游大報恩寺，寺塔壯且麗，可謂極天下者，聞有舍利鎮(zhèn)塔下。是日同行者五人，老僧隨之，且曰：“善人登之時，有金甲神人或五色光現(xiàn)，不凈者有損焉?！北娐勚?，且見其峻險，遂至二三層或四五層者。余則竟行至頂，意其言之妄也，不意出寺數(shù)十步，偶爾回觀，則塔上橫射光彩，真如佛圖所畫，遂指眾而見之。此又不知何說。

　　○耽詩成癖

　　元人劉昂有《山雨》詩云：“嵩高山下逢秋雨，破傘遮頭水沒腰。此景此時誰會得，清如窗下聽芭蕉?！庇鄧L曬其上下淋漓，清在何處。近時海鹽沈某，因誦《離騷》經而得二句曰：“叢蘭芳芷滿東皋，閑步春風讀楚騷”，然下韻不接，因久思誤墜崖下，人方驚扶，乃曰：“好也，好也?！彼旄柙唬骸昂鰬涭`均發(fā)憂憤，墜崖幾折沈郎腰?！币蛩脊沤裎闯o對，傾跌傷體，寧無痛楚，尚曰“好耶”，皆耽詩成癖，不顧其身，豈非癡乎？　　○五十三

　　蘇郡文征明之父林，弘治間為溫州知府。一日，覺似病狀，令人往九仙祈夢。夢仙曰：“孔老人之言即是?！睔w告府主，文莫曉其故。明日升堂，有老人來稟曰：“命解之木，共得板五十六片，三片朽而無用?！蔽脑唬骸按松锌梢越舛嗪酰俊崩先嗽唬骸安豢山庖??！蔽氖∽蛉罩?，問其姓，則答以姓孔。遂驚怖而回衙，病即不起，時正五十三矣。同郡唐寅，字子畏，弘治間解元也。嘗記九仙祈夢，夢人示以“中呂”二字，語人亦莫知故。后訪同邑閣老王鏊于山中，見其壁間揭東坡《滿庭芳》詞，下有中呂字。唐驚曰：“此余夢中所見也。”誦其詞，有“百年強半，來日苦無多”之句，默然歸家，疾作而卒。時年亦五十三也?！　　鹜猩?br>
　　吾友金子良，生女數(shù)日，鄰婦過而問曰：“某日官人生女乎？”家人曰：“何問也？”婦曰：“夢予女云然，頸后必有白發(fā)?！奔胰诉橙ァ：笕?，頸后果見白發(fā)死。前衛(wèi)百戶朱卿生子方三日，有僧來詢曰：“君家三日前生子乎？”朱曰：“何謂也？”僧曰：“是吾師轉世？左手有朱砂痣。”視之果然，然亦不久死。人以為說破故耳。

　　○動石銀錨

　　大禹之冢在紹興，去城十余里，冢上直豎一石，名曰貶石，如人家擂錘，可以動搖。聞下可以線過，然數(shù)十人稱之，又不能起。蘇州有磚砌之堵，名曰：“宮巷塔”，雖高不過三丈，大不過數(shù)圍。只撼之即動，頂之風鈴每為人搖下。因此塔亦每損每修，今官府以攔木障之，好事者拄木以搖。準安清江浦廠中草園地上，有鐵錨數(shù)枚，大者高八九尺，小亦三四尺者，不知何年之物，相傳永樂間，三保太監(jiān)下海所造。雨淋日炙，無點發(fā)之銹，視之真如銀鑄光澤，猶日用于世者。

　　○武侯兵書廣西全州山上，有武侯兵書木匣，歲或一換新板于外。予舊曾聞之未信，今大中丞顧東橋云親見也。　　○生老病死苦

　　《聞見錄》載：熙寧中王荊公改新法，日為生事。曾魯公年老，依違其間；富鄭公稱病不出；唐參政與荊公爭直不勝，疽發(fā)背卒；而趙清獻惜之，遇唯叫苦而已。時人稱為生老病死苦。又《中吳紀聞》載：吳江邑小地狹，崇寧中，遂于縣東隙地，置儒學以養(yǎng)生員，置養(yǎng)院以存老者，安濟坊以養(yǎng)病者，漏澤園以葬死者。當時亦有生老病死之稱。予以彼時亦有慈幼局以養(yǎng)嬰孩之棄者，何不以此易去生員之生，及增縣獄之囚，豈非真之生老病死苦耶？以此視彼，則可謂一虛一實之對也。

　　○圣汗

　　北魏孝昌三年二月，洛陽平等寺金身兩目垂淚，遍體俱濕，時人稱為佛汗，如此三日。而明年爾朱榮入洛，誅戮百官殆盡。宋靖康元年正月立春，先一日，京師太史局勾芒神流淚滴襟袖，是年徽、欽被擄。正德間，賊人劉六輩反于山東，未至曲阜而大圣人像面汗出，其孫衍圣公以布拭之，拭而復出。后賊至，盡擄每朝所賜，豈非吾大圣先知其厄，是亦淚也乎！

　　○女須

　　《雞肋編》載：唐李光弼母有須數(shù)十，長五寸計。又《宋史》載：都下朱節(jié)妻須長尺許，徽宗賜為女冠。洪武初，南京齊化門東街達達婦人，亦有髭須長尺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