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言義疏 三　吾子卷第一

　　〔注〕崇本在乎抑末，學(xué)大道絕乎小辯也。　　法言李軌注　　或問“吾子少而好賦”。曰：“然。童子雕蟲篆刻?！薄沧ⅰ成倌曛?。俄而，曰：“壯夫不為也。”〔注〕悔作之也。或曰：“賦可以諷乎？”曰：“諷乎！〔注〕駭嘆之聲也。諷則已，不已，吾恐不免于勸也?！薄沧ⅰ诚嗳缱鞔笕速x，武帝覽之，乃飄飄然有陵云之志?；蛟唬骸办F縠之組麗?！薄沧ⅰ逞钥珊靡?。曰：“女工之蠹矣?！薄沧ⅰ踌F縠雖麗，蠹害女工；辭賦雖巧，惑亂圣典。劍客論曰：“

　　劍可以愛身。”〔注〕言擊劍可以衛(wèi)護(hù)愛身，辭賦可以諷諭勸人也。曰：“狴犴使人多禮乎？”〔注〕言擊劍使人狴犴多禮，辭賦使人放蕩惑亂也。〔疏〕“吾子少而好賦”者，音義：“少而，詩(shī)照切。好賦，呼報(bào)切?！弊孕蛟疲骸跋仁鞘裼兴抉R相如作賦，甚弘麗溫雅，雄心壯之，每作賦，常擬之以為式。”傳贊云：“辭莫麗于相如，作四賦?！卑矗核馁x者，甘泉、河?xùn)|、羽獵、長(zhǎng)楊也，并見自序。藝文志，楊雄賦十二篇，列賦第二類，結(jié)題“右賦二十一家，二百七十四篇”。班自注云：“入揚(yáng)雄八篇?！敝苁蠅鄄凉h書注校補(bǔ)云：“前賦二十家，應(yīng)是莊雅之作，以屈原、相如、武帝知之。此二十一家，疑有類俳倡嫚?wèi)蛘撸悦陡拗?。又注云：‘入楊雄八篇?！粗鹭氋x、解嘲、解難之類，凡規(guī)諷設(shè)辭，皆入其中?！睒s按：本類收楊賦十二篇，而注云入八篇，明七略原錄四篇，班增八篇也。原錄四篇，必即傳贊所謂四賦，莊雅無異相如，何以彼則入第一類，此則入第二類？且又何以解于第三類之以孫卿賦為首耶？班之為此分類，自當(dāng)有說，然必不如周氏所云，以枚皋有類俳倡嫚?wèi)?，子云皆是?guī)諷設(shè)辭，故為一類也?！巴拥裣x篆刻”者，說文：“雕，琢文也?！薄白?，引書也?！毕x者，蟲書?？陶?，刻符。說文序云：“秦書有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隸書。漢興，有草書。尉律：‘學(xué)僮十七以上始試，諷籀書九千，乃得為吏。又以八體試之，郡移大史，幷課最者以為尚書史?！毕祩髟疲骸鞍礉h書注，蟲書即鳥書，以書幡信，首象鳥形，即下云鳥蟲是也?！庇郑骸鞍词捵恿家钥谭?、摹印合為一體。臣以為符者，內(nèi)外之信，若晉鄙奪魏王兵符，又云借符以罵宋。然則符者，竹而中剖之，字形半分，理應(yīng)別為一體?！笔窍x書，刻符尤八書中纖巧難工之體，以皆學(xué)僮所有事，故曰“童子雕蟲篆刻”。言文章之有賦，猶書體之有蟲書、刻符，為之者勞力甚多，而施于實(shí)用者甚寡，可以為小技，不可以為大道也。“俄而曰壯夫不為”者，公羊傳莊公篇“俄而可以為其有矣”，解詁云：“俄者，謂須臾之間，創(chuàng)得之頃也?！鼻Y云：“三十曰壯?！弊孕蛟疲骸靶垡詾橘x者，又頗似俳優(yōu)淳于髡、優(yōu)孟之徒，非法度所存，賢人君子詩(shī)賦之正也，于是輟不復(fù)為賦?！薄翱梢灾S乎”者，詩(shī)關(guān)雎序釋文云：“用風(fēng)感物謂之諷?！备嗜x李注云：“不敢正言謂之諷?！敝焓向E聲說文通訓(xùn)定聲云：“風(fēng)動(dòng)物而無形，故微言婉詞謂之風(fēng)。漢書志、傳凡幾十見，皆作‘風(fēng)’，注乃云讀為‘諷’，反以借字為正字，失之矣?！彼囄闹驹疲骸皞髟唬骸桓瓒b謂之賦，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愿形镌於?，材知深美，可與圖事，故可以為列大夫也。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guó)，以微言相感，當(dāng)揖讓之時(shí)，必稱詩(shī)以諭其志。蓋以別賢不肖，而觀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學(xué)詩(shī)，無以言’也。春秋之后，周道寖壞，聘問歌詠，不行于列國(guó)，學(xué)詩(shī)之士，逸在布衣，而賢人失志之賦作矣。大儒孫卿及楚臣屈原，離讒憂國(guó)，皆作賦以風(fēng)，咸有惻隱古詩(shī)之義。”然則賦之本旨在于風(fēng)諭，故以為問。“諷乎”者，此復(fù)舉問語(yǔ)而反問之，本書多有此例。如問道云“嬰犢乎”，重黎云“裸乎”，皆是。世德堂本無此二字，非。“諷則已”云云者，漢書司馬相如傳贊云：“揚(yáng)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而諷一，猶騁鄭、衛(wèi)之聲，曲終而奏雅?！弊孕蛟疲骸靶垡詾橘x者，將以風(fēng)之。必推類而言，極麗靡之辭，閎侈鉅衍，競(jìng)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歸之于正，然覽者已過矣。往時(shí)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賦，欲以風(fēng)帝，反縹縹有陵云之志。繇是言之，賦勸而不止，明矣?！本闩c此文相發(fā)明?！安灰选保幢怂撇恢?。論衡譴告云：“孝武皇帝好仙，司馬長(zhǎng)卿獻(xiàn)大人賦，上乃僊僊有凌云之氣。孝成皇帝好廣宮室，楊子云上甘泉頌，妙稱神怪，若曰非人力所能為，鬼神力乃可成。皇帝不覺，為之不止?！卑矗鹤釉浦谄渖僮?，實(shí)由于此?！办F縠之組麗”者，說文：“●，細(xì)縳也。”漢書禮樂志“廁霧縠”，顏?zhàn)⒃疲骸把云漭p細(xì)若云霧?！庇窒嗳鐐鳌按轨F縠”，張揖注云：“縠縐如霧?！币袅x：“組麗，音祖。”書禹貢，馬融注云：“組，文也?！庇[八百十六引此，作“霧縠之麗”，無“組”字?！芭ぶ肌闭撸f文：“蠹，木中蟲。”引伸為賊害之稱。國(guó)策秦策，高誘注云：“蠹，害也。”鹽鐵論散不足云：“衣服靡麗，布帛之蠹也?！眲驼撋w兵技巧家之書，藝文志有劍道三十八篇。又司馬遷傳云：“在趙者，以傳劍論顯?！鳖?zhàn)⒃疲骸皠φ?，劍術(shù)之論也?！眲驼摦?dāng)即此類。鹽鐵論箴石云“若夫劍客論、博弈辯”，則假以為雄談析辯之稱，明必彼時(shí)通行習(xí)見之書也”?！皠梢詯凵怼闭?，愛讀為●。說文：“●，蔽不見也?！睆V雅釋詁云：“●，鄣也，字亦作薆?！睜栄裴屟栽疲骸八B，隱也?！狈窖栽疲骸棒瑁B也?！惫磐ㄗ鳌皭邸薄Ｔ?shī)靜女“愛而不見”，方言郭注引作“薆而不見”。廣雅云：“翳，愛也?！卑矗核B之本義為隱蔽，引伸之為保鄣。漢書雋不疑傳云：“劍者，男子武備，所以衛(wèi)身?！睈凵砑葱l(wèi)身之意。狴犴讀為批捍。擊虛謂之批，堅(jiān)不可入謂之捍，皆劍術(shù)之要。所謂為劍者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后之以發(fā)，先之以至也。說文：“●，反手擊也。”經(jīng)傳多省作“批”。莊子養(yǎng)生主云：“批大郄?！惫笞⒃疲骸坝须H之處，因而批之令離?！笔酚泴O子吳起傳云：“批亢搗虛?！笨鹤x為坑，坑亦虛也?；茨献诱f林云：“故解捽者，不在于捌格，在于批伉?！备咦⒃疲骸巴茡羝湟?。”此批之說也。說文：“捍，忮也?！倍巫⒃疲骸扳瀹?dāng)作枝?！卑矗褐?，挌也。學(xué)記云：“發(fā)然后禁，則捍格而不勝?！编嵶⒃疲骸昂锤瘢瑘?jiān)不可入之貌?！睗h書董仲舒?zhèn)鳎佔(zhàn)⒃疲骸昂?，距也。”此捍之說也。蓋擊人之虛，而自為堅(jiān)不可入以距人，是為批捍。墨子修身云：“批捍之聲，無出之口?！币琢诸ブS云：“批捍之言，我心不快?！苯源肆x也。史記蔡澤傳云：“批患折難?！卑矗赫垭y無義，必“捍難”之誤，捍、折隸形相似也。楚公子比字子干，王氏引之名字解詁以為本于牧誓“比爾干”。此望文生訓(xùn)，蓋亦取于批捍以為義也。然則批捍連文，古人常語(yǔ)。此以狴犴字為之者，疑亦出劍客論，古書多同聲通用也?！搬硎谷硕喽Y乎”者，蓋擊劍之道，坐作進(jìn)退，咸有法則，猶禮之于升降上下，皆有節(jié)文，故為此術(shù)者，必有學(xué)劍使人多禮之說。而此即用其語(yǔ)以反詰之，謂批捍之術(shù)豈能使人多禮，以明劍可愛身之亦為妄也。猶賦家之說，謂賦可以諷，而不知靡麗之辭，豈能使人歸于正也。注“駭嘆之聲也”。陶氏鴻慶讀法言札記云：“李于‘諷乎’注云：‘駭嘆之聲?！且病４艘蚧蛉酥畣柖S之之辭。蓋諷為五諫之一，為賦之旨，取足以諷而止。若靡麗相尚，則非惟不足諷諫，反勸誘之使人于淫矣。”按：陶說非也。諷乎云者，言賦而可以諷乎？明無其效也。凡諷之旨，將以止人之過，而歸之于正也。賦而能諷，則覽者當(dāng)止而不為。今乃為之不止，則是賦者勸而已矣，何諷之有？故云：“諷乎？”李謂駭嘆之聲，正得楊意。如陶說，則上下文義全不相應(yīng)矣。注“擊劍使人狴犴多禮”。按音義：“狴，邊衣切；犴，音岸，獄也。太玄曰：‘蹛于狴獄?！艺Z(yǔ)曰：‘獄犴不治?！眲t以狴犴為牢獄之謂。按：說文：“●，牢也，所以拘非人。從非，陛省聲。”陛即●之異文。易林比之否：“失意懷憂，如幽狴牢?！庇郑f文：“豻，胡地野狗也?！被蜃鳌搬怼薄９乓嘁詾楠z稱。詩(shī)小宛：“宜岸宜獄?！贬屛脑疲骸绊n詩(shī)作‘犴’，鄉(xiāng)亭之系曰犴，朝廷曰獄?！贝艘袅x說所本，宋、吳、司馬均依此為說。宋云：“若使擊劍可衛(wèi)身，則囹圄之牢有三木之威，囚者多恭，豈使人多禮乎？言不能也?！眳窃疲骸把詣χ四曳?，豈牢獄之威，使人多禮乎？”司馬云：“人在牢獄之中，不得動(dòng)搖，因謂之多禮。不知已陷危辱之地，不若不入牢獄之為善也。劍雖可以衛(wèi)身，不若以道自防，不至于用劍之為善也?！卑矗簻毓f，略同著作。囚者不能動(dòng)搖，因謂之多禮，近于謔矣。吳說甚簡(jiǎn)，未詳所云。若謂劍佩之衛(wèi)身，猶刑法之輔治，而牢獄之威，不能使人畏法而重禮，豈一劍之威，乃能使人不犯耶？舉大明小，義亦可通。然此文前后皆論辭賦，劍可以愛身，明與霧縠之麗同是假物取譬，以見好賦之固非無說。今云牢獄之威，將何所??？喻賦則乖于事類，喻劍則不應(yīng)問旨，更令上下文理都成阻隔。然則音義此讀，殊不可從。治平本此文李注云：“言狴犴使人多禮，辭賦使人放蕩惑亂也。”語(yǔ)意乖舛，必非弘范之舊。世德堂本此注作“言擊劍使人狴犴多禮，辭賦使人放蕩惑亂也”，則與上句注云“言擊劍可以衛(wèi)護(hù)愛身，辭賦可以諷諭勸人也”，句法一律，似較治平本為近是。然擊劍使人狴犴多禮，亦不成義。疑“多禮”當(dāng)作“無禮”，今作“多”者，乃涉正文而誤。觀宋駁李注云：“今注文與好賦相聯(lián)。段解之復(fù)以狴犴為擊劍之形貌?！笨晌蛩嗡娎钭⒈厣凶鳌搬頍o禮”，故知其為狀擊劍之貌。是弘范不讀狴犴如字，顯然可見。惜其文太略，又為后人竄亂，遂不可通耳。

　　或問：“景差、唐勒、宋玉、枚乘之賦也，益乎？”曰：“必也，淫?！薄沧ⅰ逞詿o益于正也?！耙瑒t奈何？”曰：“詩(shī)人之賦麗以則，〔注〕陳威儀，布法則。辭人之賦麗以淫?！沧ⅰ成莩尴鄤?，靡麗相越，不歸于正也。如孔氏之門用賦也，則賈誼升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疏〕音義：“景差，初佳切。舊本作景●?！卑矗菏酚浨瓊髟疲骸俺兴斡瘛⑻评?、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彼麟[云：“揚(yáng)子法言及漢書古今人表皆是景瑳?！卑矗航駶h書人表尚作“景瑳”，而法言各本均作“景差”，乃校者依史記等書改之。藝文志無景差賦。楚辭大招序云：“大招者，屈原之所作也?；蛟痪安?，疑不能明也?！敝居刑评召x四篇，注云：“楚人。”又宋玉賦十七篇，注云：“楚人，與唐勒并時(shí)，在屈原后也?！币袅x：“枚乘，繩證切?！泵冻藗髟疲骸懊冻耍质?，淮陰人也，為吳王濞郎中。漢既平七國(guó)，景帝召拜乘為弘農(nóng)都尉。以病去官，復(fù)游梁。梁客皆善屬辭賦，乘尤高?！敝居忻冻速x九篇。詩(shī)關(guān)雎序，孔疏云：“淫者，過也。過其度量，謂之為淫?！卑矗悍ㄑ源宋模?dāng)有脫誤。論語(yǔ)“必也”字凡七見：“君子無所爭(zhēng)，必也，射乎！”“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必也，正名乎！”“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皆于前文所否之外，別求一義以當(dāng)之，謂有之，則惟此而已。若然，則“必也，淫”，不與文義相反乎？竊意原文當(dāng)作“或問：‘景差、唐勒、宋玉、枚乘之賦也，益乎？’曰：‘淫（一），必也?！眲t言景差諸人之賦不免于淫，故為無益。賦之益者，所惟則乎！故后文直云：“淫、則柰何！”淫、則二字平列為義，則非語(yǔ)辭，即“麗以則”之“則”，謂淫與則之別若何？正蒙此文而言。若如今本，則非特義不可通，亦令后文則字上無所承，失文例矣。李注“言無益于正也”，即解淫字之義，當(dāng)在“必也”字上。此蓋校書者見“必也，則。淫則奈何”連文，誤以“則”為語(yǔ)辭，于義不順，遂將“必也”字移置正文“淫”字上，而更刪去一“則”字，遂使正文與注均不可解矣。詩(shī)人之賦，謂六義之一之賦，即詩(shī)也。周禮：“大師教六詩(shī)：曰風(fēng)，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卑嗝蠄?jiān)兩都賦序云（二）：“賦者，古詩(shī)之流也。”李注云：“毛詩(shī)序曰詩(shī)有六義焉，二曰賦。故賦為古詩(shī)之流也。”爾雅釋詁云：“則，法也?！薄霸?shī)人之賦麗以則”者，謂古詩(shī)之作，以發(fā)情止義為美。即自序所謂：“法度所存，賢人君子詩(shī)賦之正也?！惫势潲愐惨詣t。藝文志顏?zhàn)⒃疲骸稗o人，謂后代之為文辭?！薄稗o人之賦麗以淫”者，謂今賦之作，以形容過度為美。即自序云：“必推類而言，閎侈鉅衍，使人不能加也?！惫势潲愐惨砸Ｋ囄念惥畚迨龘从菸恼铝鲃e論云：“古之作詩(shī)者，發(fā)乎情，止乎禮義。情之發(fā)，因辭以形之；禮義之指，須事以明之，故有賦焉。所以假象盡辭，敷陳其志。古詩(shī)之賦，以情義為主，以事類為佐。今之賦，以事形為本，以義正為助。情義為主，則言省而文有例矣；事形為本，則言富而辭無常矣。文之煩省，辭之險(xiǎn)易，蓋由于此。夫假象過大，則與類相遠(yuǎn)；逸辭過壯，則與事相違；辨言過理，則與義相失；麗靡過美，則與情相悖。此四過者，所以背大體而害政教。是以司馬遷割相如之浮說，楊雄疾辭人之賦麗以淫?！卑矗哼^即淫也。仲洽此論，推闡楊旨，可為此文之義疏?！叭缈资现T用賦也”云云者，用賦，謂以賦為教也?！耙病弊x為邪。賈誼、相如，史記、漢書均有傳。藝文志有賈誼賦七篇，司馬相如賦二十九篇。論語(yǔ)云：“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皇疏云：“若近而言之，即以屋之堂室為喻。若推而廣之，亦謂圣人妙處為室，麤處為堂。故子路得堂，顏?zhàn)尤胧?。”顏云：“言孔子之門，既不用賦，不可如何。謂賈誼、相如無所施也?！笨资现T，志引作“孔子之門人”。按：志有“人”字，非也，詳王氏念孫漢書雜志。又“升堂”志引作“登堂”。御覽五百八十七引此作“若孔氏之門而用賦”。（一）“淫”下原有旁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二）“都”字原本訛作“部”，今改?！　』騿枴吧n蠅紅、紫”。曰：“明視?！薄沧ⅰ成n蠅間于白、黑，紅、紫似朱而非朱也。問“鄭、衛(wèi)之似”曰：“總聽?！被蛟唬骸爸?、曠不世，如之何？”曰：“亦精之而已矣?！薄彩琛场吧n蠅紅紫”者，詩(shī)青蠅云：“營(yíng)營(yíng)青蠅，止于樊，豈弟君子，無信讒言。”鄭箋云：“蠅之為蟲，污白使黑，污黑使白，喻佞人變亂善惡也?！卑矗捍唆斣?shī)說也。劉向九嘆云：“若青蠅之偽質(zhì)兮?！蓖跻葑⒃疲骸皞?，猶變也。青蠅變白使黑，變黑成白，以喻讒佞。詩(shī)云：‘營(yíng)營(yíng)青蠅’，言讒人若青蠅，變轉(zhuǎn)其語(yǔ)，以善為惡也?！标愂蠁虡呼斣?shī)遺說考云：“鄭箋與叔師語(yǔ)合，是鄭亦用魯訓(xùn)之義?！笔且?。論語(yǔ)云：“紅、紫不以為褻服?！被适柙疲骸拔宸秸呵啵?，白，黑，黃。五方間色：綠為青之間，紅為赤之間，碧為白之間，紫為黑之間，緇為黃之間也。故不用紅、紫，以其是間色也。”又引穎子嚴(yán)云：“南方火，火色赤?；鹂私穑鹕?。以赤加白，故為紅，紅為南方間也。北方水，水色黑。水克火，火色赤。以黑加赤，故為紫，紫為北方間也。論語(yǔ)云：‘惡紫之奪朱也?！献釉疲骸鬃釉唬簮核贫钦?，惡紫恐其亂朱也?！薄班?、衛(wèi)之似”者，樂記云：“鄭、衛(wèi)之音，亂世之音也?！庇衷疲骸拔何暮顔栍谧酉脑唬骸岫嗣岫牴艠罚瑒t惟恐臥；聽鄭、衛(wèi)之音，則不知倦?！庇衷疲骸白酉膶?duì)曰：‘鄭音好濫，淫志；宋音燕女，溺志；衛(wèi)音趨數(shù)，煩志；齊音敖辟，喬志。此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弗用也。”按：備舉之，則鄭、宋、衛(wèi)、齊之音皆為溺音。舉一以例其余，則曰鄭。偶文為名，則曰鄭、衛(wèi)。論語(yǔ)云：“惡鄭聲之亂雅樂也。”孟子云：“孔子曰：‘惡鄭聲。’恐其亂樂也?！薄爸?、曠不世”者，朱，離婁；曠，師曠。孟子離婁，趙注云：“離婁，古之明目者，黃帝時(shí)人。黃帝亡其玄珠，使離朱索之。離朱，即離婁也?！睅煏?，晉平公之樂太師也，其聽至聰。莊子駢拇釋文云：“離朱，司馬云：‘黃帝時(shí)人，百步見秋豪之末，一云見千里針鋒?！献幼麟x婁?！庇衷疲骸皫煏?，司馬云：‘晉賢大夫也，善音律，能致鬼神?！酚浽疲骸街菽虾腿?，生而無目?！薄安皇馈保^不代有。“亦精之而已矣”者，精視則明，精聽則聰，人皆可為，無待朱、曠。以喻讒諂奸慝，審察則自知，不必上智乃能辦也。注“蒼蠅間于白、黑”。俞云：“蒼蠅當(dāng)以聲言，此乃與紅、紫并以色言，義似可疑。李注曰：‘蒼蠅間于白、黑?！蛏n蠅則何間于白、黑之有？疑楊子原文本作‘蒼駹’。駹與蒼皆色也。周易說卦傳：‘震為龍。’虞翻本‘龍’作‘駹’，云：‘駹，蒼色，字亦通作尨?！倪x思玄賦：‘尉尨眉而郎潛兮?！f注曰：‘尨，蒼也?！巧n、駹同義，故得連文。廣雅釋器：‘蒼，青也，故亦曰青駹?！酚浶倥珎鳎骸湮鞣奖M白馬，東方盡青駹，北方盡烏驪，南方盡骍馬?！粍t李注所稱間于白黑，其即本史記為說與？”按：青蠅變亂黑白，魯詩(shī)舊訓(xùn)，漢人以為常言。易林革之解云：“青蠅污白，恭子離居?！闭摵馍滔x云：“讒言傷善，青蠅污白?！鄙n蠅即青蠅。曹子建贈(zèng)白馬王彪詩(shī)云：“蒼蠅間白黑，讒巧令親疏?！崩钌谱⒁龔V雅云：“間，毀也?！贝苏敕墩Z(yǔ)所本。俞乃云：“蒼蠅則何間于黑白之有？”疏陋已甚。古無蒼蠅亂聲之說，惟陸佃埤雅嘗分青蠅、蒼蠅為二種，謂青蠅善亂色，蒼蠅善亂聲，故詩(shī)以青蠅刺讒，而雞鳴曰“匪雞則鳴，蒼蠅之聲”也。其為謬妄，不足置辨。俞云蒼蠅當(dāng)以聲言，毋乃類是。至牽引匈奴傳之文，以為蒼駹之證，尤皮傅無理。夫蒼蠅喻讒，蒼駹將何所取義耶？

　　或問：“交五聲、十二律也，或雅，或鄭，何也？”〔注〕交猶和也。五聲，宮、商，角、征、羽也。十二律者，十二月之律呂也。曰：“中正則雅，多哇則鄭?！薄沧ⅰ持姓撸瑢m商，溫雅也。多哇者，淫聲，繁越也。請(qǐng)問“本”。曰：“黃鐘以生之，中正以平之，確乎，鄭、衛(wèi)不能入也！”〔注〕聲平和，則鄭、衛(wèi)不能入也。學(xué)業(yè)常正，則雜說不能傾也。事得本，則邪佞不能謬也?！彩琛场敖晃迓暿伞闭?，司馬云：“交，俱也?！卑矗好献釉疲骸吧舷陆徽骼?。”趙注云：“又言，交為俱也。”焦疏云：“交又訓(xùn)俱。高誘注淮南，韋昭注國(guó)語(yǔ)，皆如此訓(xùn)?！薄盎蜓呕蜞崱闭?，論語(yǔ)云：“惡鄭聲之亂雅樂也?！睒酚浛资枰惲x云：“今論語(yǔ)說鄭國(guó)之為俗，有溱、洧之水，男女聚會(huì)，謳歌相感，故云鄭聲淫。左氏說煩手淫聲謂之鄭聲者，言煩手躑躅之音使淫過矣。許君謹(jǐn)案鄭詩(shī)二十一篇，說婦人者十九，故鄭聲淫也?！卑滋x云：“鄭國(guó)有溱、洧之水，會(huì)聚謳歌相感。今鄭詩(shī)二十一篇，說婦人者十九，故鄭聲淫也?！庇衷疲骸班嵵刂羰谷艘室??！庇崾险乒锼阮惛逶疲骸班崒?duì)雅言之。雅，正也。鄭，從奠，下也，定也，重也。聲相應(yīng)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春秋昭二十年傳所謂‘一氣、二體、三類、四物、五聲、六律、七音、八風(fēng)以相成，清濁、大小、短長(zhǎng)、疾徐、哀樂、剛?cè)?、遲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濟(jì)，君子聽之，以平其心’。昭元年傳，醫(yī)和言：‘先王樂有五節(jié)，遲速本末以相及，中聲以降，五降之后，不容彈矣。于是有煩手淫聲，慆堙心耳，乃忘平和。’今其聲鄭，則奠定專一，沈下滯重。樂記所謂‘新樂進(jìn)俯退俯，奸聲以濫，溺而不止’。乃不變，不成，不濟(jì)。五降后之淫聲，狄成滌濫，而民淫亂正。奠下之謂鄭，從奠聲，奠亦義也。鄭重乃主定慎重之義，申之則謂鄭重為頻繁之意也。”按理初發(fā)明左氏古義，頗言之成理。惟此文先云“問鄭、衛(wèi)之似”，后云“確乎，鄭、衛(wèi)不能入也”，則此雅、鄭對(duì)舉，鄭即鄭、衛(wèi)之“鄭”，明不用左氏說也。“交五聲、十二律，或雅或鄭”，喻六藝之文，古今無二，而或以致治，或以文奸也。“中正則雅”者，白虎通禮樂云：“樂尚雅何？雅者，古正也，所以遠(yuǎn)鄭聲也。”風(fēng)俗通音聲云（一）：“雅之為言，正也。”樂記云：“紀(jì)綱既正，天下大定，然后正六律，和五聲，弦詩(shī)頌（二），此之謂德音。德音之謂樂?！笔且病！岸嗤蹌t鄭”者，王氏念孫讀書志余云：“引之曰：‘多讀為哆。哆，邪也?！挛脑剖稣蓝孕岸哒哂幸?，未有述邪哆而稍正也。哆與多，古字通用。孟子梁惠王篇云：‘放僻邪侈?！忠嗯c哆同。多、哇皆邪也，中亦正也，正則雅，邪則鄭，多哇與中正相反也?！卑矗赫f文：“迤，邪行也。”引伸之，得為凡邪之稱。邪侈、邪哆，字皆迤之假，此以多為之。猶左傳哀公篇“魏曼多”，史記晉、魏世家作“魏侈”，趙世家作“魏哆”也。音義：“多哇，烏瓜切。”說文：“哇，諂聲也。”引伸之為奸邪。廣雅釋詁云：“哇，邪也?！薄靶皠t鄭”者，白虎通禮樂云：“鄭國(guó)土地民人，山居谷浴，男女錯(cuò)雜，為鄭聲以相誘悅懌，故邪僻聲皆淫色之聲也?！笔且病！包S鐘”，世德堂本作“黃鐘”，古字通用?！包S鐘以生之”者，律歷志云：“五聲之本，生于黃鐘之律九寸為宮，或損或益，以定商、角、征、羽，九六相生，陰陽(yáng)之應(yīng)也。黃鐘，黃者中之色，君之服也；鐘者，種也。天之中數(shù)五，五為聲，聲上宮，五聲莫大焉。地之中數(shù)六，六為律，律有形有色，色上黃，五色莫盛焉。故陽(yáng)氣施種于黃泉，孳萌萬物，為六氣元也?！眳问洗呵镆袈稍疲骸包S鐘生林鐘，林鐘生太簇，太簇生南呂，南呂生姑洗，姑洗生應(yīng)鐘，應(yīng)鐘生蕤賓，蕤賓生大呂，大呂生夷則，夷則生夾鐘，夾鐘生無射，無射生仲呂。三分所生，益之一分以上生。三分所生，去其一分以下生?！卑矗狐S鐘之管九寸，為律元。下生林鐘，三分去一，故林鐘六寸。林鐘上生太簇，三分益一，故太簇八寸。太簇下生南呂，三分去一，故南呂五寸又三分寸之一。南呂上生姑洗，三分益一，故姑洗七寸又九分寸之一。姑洗下生應(yīng)鐘，三分去一，故應(yīng)鐘四寸又二十七分寸之二十。應(yīng)鐘上生蕤賓，三分益一，故蕤賓六寸又八十一分寸之二十六。蕤賓又上生大呂，三分益一，故大呂八寸又二百四十三分寸之百四。大呂下生夷則，三分去一，故夷則五寸又七百二十九分寸之四百五十二。夷則上生夾鐘，三分益一，故夾鐘七寸又二千一百八十七分寸之千七十五。夾鐘下生無射，三分去一，故無射四寸又六千五百六十一分寸之六千五百二十四。無射上生仲呂，三分益一，故仲呂六寸又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寸之萬二千九百七十四也?！爸姓云街闭?，樂記云：“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類以成其行。奸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shù)；惰慢邪辟之氣，不設(shè)于身體。使耳、目、鼻、口、心知、百體皆由順正，以行其義。然后發(fā)以聲音，而文以琴瑟，動(dòng)以干戚，飾以羽旄，從以簫管。奮至德之光，動(dòng)四時(shí)之和，以著萬物之理。是故清明象天，廣大象地，終始象四時(shí)，周還象風(fēng)雨，五色成文而不亂，八風(fēng)從律而不奸，百度得數(shù)而有常。小大相成，終始相生，倡和清濁，迭相為經(jīng)。故樂行而倫清，耳目聰明，血?dú)夂推?，移風(fēng)易俗，天下皆寧。”是其義也?！按_乎，鄭、衛(wèi)不能入”者，音義：“確乎，俗本作‘榷’，非。”按：說文：“塙，堅(jiān)不可拔也。”即“確”字。易文言云“確乎，其不可拔?！贬屛模骸按_乎，鄭云：‘堅(jiān)高之貌?！弊ⅰ拔迓?，宮、商、角、征、羽也。十二律，十二月之律呂也”。按：律歷志云：“聲者，宮、商、角、征、羽也。商之為言，章也，物成孰，可章度也。角，觸也，物觸地，而出戴芒角也。宮，中也，居中央，暢四方，唱始施生，為四聲綱也。征，祉也，物盛大而繁祉也。羽，字也，物聚臧，宇覆之也。律有十二，陽(yáng)六為律，陰六為呂。律以統(tǒng)氣類物，一曰黃鐘，二曰太族，三曰姑洗，四曰蕤賓，五曰夷則，六曰無射。呂以旅陽(yáng)宣氣，一曰林鐘，二曰南呂，三曰應(yīng)鐘，四曰大呂，五曰夾鐘，六曰仲呂?！卑矗狐S鐘，十一月律；大呂，十二月律；太族，正月律；夾鐘，二月律；姑洗，三月律；仲呂，四月律；蕤賓，五月律；林鐘，六月律；夷則，七月律；南呂，八月律；無射，九月律；應(yīng)鐘，十月律，故云十二月之律呂。析言之，則陽(yáng)六為律，陰六為呂。總言之，則律呂通謂之律也。注“多哇，淫聲，繁越也”。按：文選謝靈運(yùn)擬鄴中集詩(shī)，又嵇叔夜養(yǎng)生論，李注再引法言“哇則鄭”，無“多”字。又引李軌注：“哇，邪也?！敝纹奖纠钭o此語(yǔ)。吳曹侍讀元忠云：“反于中正為邪。哇訓(xùn)邪聲，此其本字。假借為‘蛙’。漢書王莽傳贊：‘紫色蛙聲?！仙从蒙衔摹n蠅紅紫’，蛙聲即用‘哇則鄭’之文。故應(yīng)劭注云：‘紫，間色；蛙，邪音也。’李注用應(yīng)舊訓(xùn)，其本本無‘多’字，淺學(xué)人欲整齊句法而增之。知治平本注云：‘多哇，淫聲，繁越也。’以繁越釋多，非李義也?！睒s按：君直以莽傳贊“紫色蛙聲”為即用法言語(yǔ)，其說甚精。然則孟堅(jiān)固以此為子云刺莽之微文矣。惟謂“多”字乃淺學(xué)者欲整齊句法增之，則未必然。多、哇同訓(xùn)，恐非淺學(xué)所知。謂繁越非李義則可，謂李本本無“多”字則不可也。（一）今本風(fēng)俗通義“音聲”作“聲音”。（二）“弦詩(shī)頌”，樂記作“弦歌詩(shī)頌”四字?！　』蛟唬骸芭猩瑫嘤猩?？”曰：“有。女惡華丹之亂窈窕也，書惡淫辭之淈法度也?！薄彩琛场芭異喝A丹之亂窈窕”者，音義：“惡，烏路切?！蔽倪x曹子建洛神賦云：“鉛華弗御?！崩钭?；“鉛華，粉也。”釋名釋首飾云：“唇朱，以丹作之，象唇赤也。”方言云：“美狀為窕，美心為窈?！卑矗厚厚化B韻連語(yǔ)。文選顏延年秋胡詩(shī)，李注引韓詩(shī)薛君章句云：“窈窕，貞專貌。”是也。漢書杜欽傳云：“禮，壹娶九女，求窈窕，不問華色?！薄皶鴲阂o之淈法度”者，孟子云：“吾為此懼，閑先圣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壁w注云：“淫，放也。”焦疏云：“禮記哀公問云：‘淫德不倦。’注云：‘淫，放也?！芏Y：‘宮正去其淫怠與其奇邪之民?！⒃疲骸?，放濫也?！瘲?、墨不習(xí)六經(jīng)，違悖先圣之道，作為為我、兼愛之言，因而天下之人亦不習(xí)六經(jīng)。由楊、墨之言，而又放濫之，遂成一無父無君之害，所謂淫辭也?！币袅x：“淈，古忽切?！闭f文：“淈，濁也?！苯?jīng)典或作“汩”，洪范：“汨陳其五行?！睉?yīng)劭注云：“汩，亂也?！?br>
　　或問：“屈原智乎？”曰：“如玉如瑩，爰變丹青。如其智！如其智！”〔注〕夫智者達(dá)天命，審行廢，如玉如瑩，磨而不磷。今屈原放逐，感激爰變，雖有文彩，丹青之倫爾?！彩琛骋袅x：“屈原，九勿切?！笔酚浨瓊髟疲骸扒?，名平，楚之同姓也。為楚懷王左徒，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zhēng)寵，而心害其能，因讒之，王怒而疏屈平。屈平憂愁幽思，而作離騷。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令尹子蘭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頃襄王。頃襄王怒而遷之，遂自投汨羅以死?！弊孕蛟疲骸肮智倪^相如，至不容，作離騷，自投江而死。悲其文，讀之未嘗不流涕也。以為君子得時(shí)則大行，不得時(shí)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故或以其智為疑。“如玉如瑩”者，音義：“如瑩，烏定切，又音榮。石次玉者，一曰玉色。逸論語(yǔ)曰：‘如玉之瑩。’”按：說文：“瑩，玉色也。一曰石之次玉者。逸論語(yǔ)曰：‘如玉之瑩?！倍巫⒃疲骸按松w引證玉色之義?！卑矗骸叭缬袢绗摗?，即如玉之瑩也。定海黃先生經(jīng)說略云：“詩(shī)：‘匪紹匪游。’毛傳云：‘不敢繼以敖游。’按：詩(shī)人作歌，多助語(yǔ)以成句，每無意義可求。如剝菹非平列字，曰‘是剝是菹’，是剝以為菹也。始謀非平列字，曰‘爰始爰謀’，于是始其謀也。宣畝非平列字，曰‘乃宣乃畝’，乃宣其畝也。此曰‘匪紹匪游’，亦非平列字。毛傳最合古訓(xùn)。孔疏謂：‘各言匪，每一義?！瘎t剝菹、宣畝等亦可平分為二義乎？則此文玉瑩亦非平列字，猶云如玉如其瑩耳。疑子云所據(jù)逸論語(yǔ)如此。”“爰變丹青”者，廣雅釋詁云：“變，化也。”丹青猶云采色。聘義云：“孚尹旁達(dá)，信也?！编嵶⒃疲骸版谧x為浮，尹讀如竹箭之筠，浮筠謂玉采色也。采色旁達(dá)，不有隱翳，似信也?！弊筇珱_蜀都賦云：“符采彪炳?！眲㈠幼⒃疲骸胺?，玉之橫文也?！鄙胶＝?jīng)郭璞注引王子靈符應(yīng)云：“赤如雞冠，黃如蒸栗，白如割肪，黑如純漆，玉之符采也?！比粍t丹青謂玉采。屈原以忠信之質(zhì)，蔚為文章，猶玉以皎潔之色，化為華采。此與君子篇“丹青初則炳，久則渝”異義。彼謂繪事之所施，乃人為之飾；此謂玉色之所見，則自然之美也。屈原傳云：“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濯淖污泥之中，蟬蛻于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zhēng)光可也?！薄叭缬袢绗?，爰變丹青”，即泥而不滓，可與日月爭(zhēng)光之義。再言“如其智”者，謂誰如屈原之智，說見學(xué)行疏。君子比德于玉，智即玉德之一。聘義云：“縝密以栗，知也?！惫茏铀卦?；“夫玉鄰以理者，知也。”荀子法行云：“夫玉者，栗而理知也?！闭f苑雜言云：“玉有六美，近之栗理者，君子比智焉?！闭f文：“玉有五德，其聲舒揚(yáng)，專以遠(yuǎn)聞，智之方也?！比粍t以玉喻德，而智在其中。昭質(zhì)無虧，以成文采，智孰有過于此者？此子云深致贊美之義也。注“夫智者”至“倫爾”。按：此顯悖楊意。龔鼎臣東原錄云：“嘉佑中，予在國(guó)子監(jiān)，與監(jiān)長(zhǎng)錢象先進(jìn)學(xué)官校定李軌注楊子法言。后數(shù)年，乃于唐人類書中見‘如玉如瑩’一義，惜其未改正也?！騿枺呵呛?？曰：如玉加瑩，爰見丹青?！壸⒃唬骸蛑钦哌_(dá)天命，如玉加瑩，磨而不磷?！詹恢湔`，遂改軌注，以就文義爾。”則龔所校法言，李注“如瑩”本作“加瑩”，以其與正文不合，故改“加”為“如”。及見唐人類書，乃悟唐本法言正文本作“加瑩”。注文“如玉加瑩，磨而不磷”八字當(dāng)連讀，乃以磨訓(xùn)瑩也。“感激爰變”亦當(dāng)作爰見，于義方順。謂原被放逐，而感憤之情見于文辭也。然弘范解此二句，以上句為喻智者，以下句為喻屈原之不智，則語(yǔ)意不貫。無論為“如瑩”，為“加瑩”，為“爰變”，為“爰見”，皆不可通。此秦序所謂弘范所學(xué)，右道左儒，每違子云本指者，斷不足取。俞云：“華嚴(yán)經(jīng)音義引倉(cāng)頡篇曰：‘瑩，治也。’爾雅釋鳥篇釋文曰：‘瑩，磨瑩也?！缬窦蝇摗㈦家姷で唷?，言屈原之放逐，猶玉加磨瑩而成文采也。當(dāng)據(jù)龔說訂正?！睒s按：俞以磨瑩成文說此二句，較李義自優(yōu)。然“如玉之瑩”出逸論語(yǔ)，許君取證玉色之義，則不當(dāng)訓(xùn)治可知。以磨治喻放逐，亦不如以玉色喻忠信之質(zhì)為尤合。初學(xué)記二十一引此文及李注，與各本同，惟無“審行廢”三字。龔所見唐人類書，未知何種，不必可信也。又按：吳仁杰兩漢刊誤補(bǔ)遺云：“法言玉瑩丹青之答，說者亦謂不予之之詞。按逸論語(yǔ)‘如玉之瑩’，子云蓋用其意。則如瑩之‘如’，當(dāng)訓(xùn)為而。爰，易也。丹青非繪事之謂，蓋言丹砂、空青，周官‘入玉石丹青于守藏之府’是也。子云以為三閭不肯喔◆嚅唲，從俗富貴偷安，寧殺身以全其潔，如玉而瑩，其可變易而為丹青也哉！故玉可碎，瑩不可奪。子云之予原，亦孔子予管仲之意歟？”此深得子云之旨，惟以爰變丹青為反言，則以未悟丹青即為符采之義，故亦不得其解也?！　』騿枺骸熬由修o乎？”曰：“君子事之為尚。〔注〕貴事實(shí)，賤虛辭。事勝辭則伉，辭勝事則賦，事、辭稱則經(jīng)。〔注〕夫事功多而辭美少，則聽聲者伉其動(dòng)也。事功省而辭美多，則賦頌者虛過也。事、辭相稱，乃合經(jīng)典。足言足容，德之藻矣?！薄沧ⅰ匙阊?，夸毗之辭；足容，戚施之面。言皆藻飾之偽，非篤實(shí)之真?！彩琛场盎蜷g君子尚辭乎”，世德堂本“或問”作“或曰”，文選皇甫士安三都賦序，李注引亦作“或曰”。易文言云：“修辭立其誠(chéng)，所以居業(yè)也。”左傳襄公篇云：“叔向曰：‘辭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產(chǎn)有辭，諸侯賴之。若之何其釋辭也？’”故有此問?！熬邮轮疄樯小闭?，史記自序云：“孔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也?！薄笆聞俎o則伉”者，音義：“伉，口浪切，健也。何休曰：‘有辯護(hù)伉正者為里正?！懙旅鳎骸灰艨嘈忧小！卑矗鹤x為炕。說文：“炕，干也?！睗h書五行志，顏?zhàn)⒃疲骸胺惭钥魂?yáng)者，枯涸之意，謂無惠澤于下也?！笔聞俎o者，言之無文，有類枯槁，故云炕也?！稗o勝事則賦”者，即所謂辭人之賦麗以淫也。吳胡部郎玉縉云：“伉即陳伉之伉。見說文人部。今論語(yǔ)作‘亢’，即爾雅‘亢鳥嚨’之亢，故字子禽。”“事勝辭則伉”言其辭之咽，與下“辭勝事則賦”為辭之敷相對(duì)?！笆隆⑥o稱則經(jīng)”者，音義：“稱則，尺證切?！笨脊び涏嵶⒃疲骸胺Q猶等也?！眱x禮聘禮記云：“辭無常，孫而說。辭多則史，辭少則不達(dá)，辭茍足以達(dá)，義之至也。”治平本“事、辭稱”上重衍“事”字，今據(jù)各本刪?！白阊宰闳?，德之藻矣”者，俞云：“按學(xué)行篇曰：‘吾未見斧藻其德若斧藻其楶者也?！粍t‘德之藻矣’自是美之之辭。容猶用也。釋名釋姿容曰：‘容，用也?！忠嗤ㄗ鳌埂?。莊子胠篋篇‘容成氏’，六韜大明篇作‘庸成氏’，庸亦用也?！阊宰闳荨?，謂既足以言之，又足以用之，斯其言非空言，為德之藻飾也。今試連上文讀之：‘或問：君子尚辭乎？曰：君子事之為尚。事勝辭則伉，辭勝事則賦，事、辭稱則經(jīng)?！比粍t‘足言足容’，所謂事辭稱者，正申明君子事之為尚也?！卑矗号f注皆以此八字自為一章，不與上文連屬。俞讀容為用，以為即申明上文之語(yǔ)，于義為長(zhǎng)，今從之。荀子禮論：“法禮、足禮，謂之有方之士?！睏顐娮⒃疲骸白?，謂無闕失?！比粍t“足言足容”謂觀其辭則無闕于言，驗(yàn)之事則無闕于用，本末兼?zhèn)?，所以為德之文也。胡部郎云：“此即中庸‘足以興’、‘足以容’之義。曰足言，而又曰足容，正以見事之為尚，而不專尚辭也。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德之藻為何如矣！”按：言足以興，默足以容，似不得云“足言足容”，此說恐非也。注“聽聲者伉其動(dòng)也”。按：治平本如此，當(dāng)有誤。世德堂本作“聽聲者伉直也”，似為近之，而“聽聲”字終不可解。注“足言”至“之真”。按：弘范讀“足言足容”為論語(yǔ)“足恭”之“足”，故音義云；“足言，將住切，又如字。下同。”即用論語(yǔ)“足恭”釋文也。彼孔注云：“足恭，便僻之貌也。”皇疏引謬協(xié)云：“足恭者，以恭足于人意，而不合于禮度。斯皆適人之適，而曲媚于物也?！眲⑹柙疲骸按俗x足為將樹反，是也?！比粍t李意亦謂此足言足容者，是求足人意而不合禮度之言語(yǔ)、容色也?！翱渑?、“戚施”者，爾雅釋訓(xùn)云：“籧篨，口柔也。戚施，面柔也?？渑?，體柔也（一）?！毙蠒m疏引李巡云：“籧篨，巧言好辭以饒人，是謂口柔。戚施，和言悅色以誘人，是謂面柔。屈己卑身，求得于人，曰體柔?！笔亲阊援?dāng)云籧篨之辭。而云夸毗者，析言之，則籧篨、戚施、夸毗三者各有專指；通論之，則巧言亦得云夸毗也。胡氏承珙毛詩(shī)后箋引援鶉堂筆記云：“隋書何妥傳論當(dāng)時(shí)改作之弊云：‘莫不用其短見，便自夸毗，邀射名譽(yù)，厚相誣罔。’此則夸毗之義與毛、鄭不同。承珙按：法言吾子篇‘足言足容’注云：‘足言，夸毗之辭?！嗖挥脿栄?。是隋、唐間有此解，非古義也。”榮按：胡說殊泥。且弘范晉人，亦不得云隋、唐間有此解也。藻飾之偽者，李既以足言足容為巧言令色，自不得不以德藻為貶辭，故以藻為藻飾，而訓(xùn)為偽也。呂氏春秋知度云：“情者不飾。”高注云：“飾，虛也?！碧?、偽同義。司馬云：“足言善詞令，足容盛威儀，有德則為文章，無德則為澆偽。”則以此為兼美惡二義，語(yǔ)近依違，似非楊旨。（一）原本“體”訛作“禮”，據(jù)下文邢昺疏引“李巡云”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