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異記 第八卷

○蔡四

穎陽蔡四者，文詞之士也，天寶初，家于陳留之浚儀。吟詠之際，每有一鬼來登其榻，或問義，或賞詩。蔡問：“君何鬼神，忽此降顧？”鬼曰：“我姓王，最大，慕君才德而來耳?！辈坛跎躞@懼，后稍狎之。其鬼每至，恒以“王大”、“蔡氏”相呼，言笑歡樂。蔡氏故人有小奴見鬼，試令觀之，其奴戰(zhàn)栗。問其形，云：“有大鬼，長丈余，余小鬼數(shù)人在后?！辈淌虾笞餍∧疚?，置宅西南隅，植諸果木其外。候鬼至，謂曰：“人神道殊，君所知也。昨與君造小？舍，宜安堵?！惫砩跸?，辭謝主人。其后每言笑畢，便入此居偃息，以為常矣。久之，謂蔡氏曰：“我欲嫁女，暫借君宅?！辈淌喜辉S，曰：“老親在堂，若染鬼氣，必不安穩(wěn)，君宜別求宅也?！惫碓疲骸按蠓蛉颂?，但閉之，必當不入，余借七日耳?！辈淌喜坏靡呀柩?。七日之后，方還住，而安穩(wěn)無他事也。后數(shù)日，云：“設齋?！睉{蔡為借食器及帳幕等，蔡云：“初不識他人，唯借己物。”因問欲于何處設齋，云：“近在繁臺北。世間月午，即地下齋時。”問：“至時欲往相看，得乎？”曰：“何適不可?！辈淌弦怨?，舉家持《千手千眼咒》，家人清凈，鬼即不來，盛食葷血，其鬼必至。欲至其齋，家人皆精心念誦，著新凈衣，乘月往繁臺。遙見帳幕僧徒極盛，家人并誦咒，前逼之，見鬼惶遽紛披，知其懼人，乃益前進。既至，翕然而散。其王大者，與徒侶十余人北行，蔡氏隨之?？晌辶铮烈荒沽?，乃沒。記其所而還。明與家人往視之，是一廢墓，中有盟器數(shù)十，當壙者最大，額上作“王”字。蔡曰：“斯其王大乎？”積火焚之，其鬼遂絕。


○李華

唐吏部員外李華，幼時與流輩五六人，在濟源山莊讀書。半年后，有一老人，須眉雪色，恒持一裹石，大如拳，每日至晚，即騎院墻坐，以石擲華等當窗前后。數(shù)月，居者苦之。鄰有秦別將，善射知名，華自往詣之，具說其事。秦欣然持弓，至山所伺之。及晚復來，投石不已，秦乃于隙中縱矢，一發(fā)便中。視之，乃木盟器。


○商鄉(xiāng)人

近世有人。旅行商鄉(xiāng)之郊，初，與一人同行。數(shù)日，忽謂人曰：“我乃是鬼，為家中明器叛逆，日夜戰(zhàn)斗。欲假一言，以定禍亂，將如之何？”云：“茍可成事，無所憚?！睍胀?，道左方至一大墳。鬼指墳言：“是己冢，君于冢前大呼‘有敕斬金銀部落’，如是畢矣?！惫硌杂?，入冢中。人便宣敕。須臾聞。斬決之聲。有頃，鬼從中出，手持金銀人馬數(shù)枚，頭悉斬落。謂人曰：“得此足一生福，以報恩耳?！比酥廖骶瑸殚L安捉事人所告，縣官云：“此古器，當是破冢得之?！比艘詫崒??？h白尹，奏其事。發(fā)使人隨開冢，得金銀人馬，斬頭落者數(shù)百枚。


○東萊人女

東萊人有女死，已葬。女至冥司，以枉見捕得還，乃敕兩吏送之。鬼送墓中，雖活而無從出，鬼亦患之，乃問女曰：“家中父母之外，誰最念汝？”女曰：“獨季父耳?！币还碓唬骸拔崮苁箒斫倌埂＜靖敢娙昊?，則遂生也?！迸唬骸凹靖溉蕫?，未嘗有過，豈能發(fā)吾冢耶？”鬼曰：“吾易其心也?！绷艄硎刂?，一鬼去。俄而季父與諸劫賊發(fā)意開棺，女忽從棺中起。季父驚問之，具以前白季父。季父大加慚恨。諸賊欲遂殺之，而季父號泣哀求得免，負之而歸。


○鄭會

滎陽鄭會家在渭南，少以力聞。唐天寶末，祿山作逆，所在賊盜蜂起，人多群聚州縣。會恃其力，尚在莊居，親族依之者甚眾。會恒乘一馬，四遠覘賊，如是累月。后忽五日不還，家人憂愁，然以賊劫之故，無敢尋者。其家樹上忽有靈語，呼“阿爾”，即會妻乳母也。家人惶懼藏避。又語云：“阿爾，不識會耶前者我往探賊，便與賊遇，眾寡不敵，遂為所殺。我以命未合死，頻訴于冥官，今蒙見允，已判重生。我尸在此莊北五里道旁溝中?？沙只饋恚耙路??！奔胰巳缪裕跍现械闷涫?，失頭所在。又聞語云：“頭北行百余步，桑樹根下者也。到舍，可以谷樹皮作線。攣之。我不復來矣，努力勿令參差?！毖杂櫍鞴韲[而去。家人至舍，依其攣湊畢，體漸溫。數(shù)日，乃能視，恒以米飲灌之，百日如常。


○王穆 太原王穆，唐至德初。為魯部將。于南陽戰(zhàn)敗，軍馬奔走。穆形貌雄壯，馬又奇大，賊騎追之甚眾。及，以劍自后砟穆頸，殪而隕地，肋骨俱斷，唯喉尚連。初，冥然不自覺死，至食頃乃悟。而頭在臍上，方始心惋，旋覺食漏。遂以手力扶頭，還附頸，須臾復落，悶絕如初。久之方蘇，正頸之后，以發(fā)分系兩畔，乃能起坐，心亦茫然，不知自免。而所乘馬，初不離穆，穆之起，亦來止其前。穆扶得立，左膊發(fā)解，頭墜懷中，夜后方蘇。系發(fā)正首之后，穆心念：“馬臥方可得上。”馬忽橫伏穆前，因得上馬，馬亦隨之起，載穆東南行。穆兩手附兩頰，馬行四十里，穆麾下散卒十余人群行，亦便路求穆。見之，扶寄村舍。其地去賊界四十余里，眾心惱懼，遂載還昊軍，軍城尋為賊所圍。穆于城中養(yǎng)病，二百余日方愈。繞頸有肉如指，頭竟小偏。以穆名家子，兼身徇王事，差攝南陽令，尋奏葉令。歲余，遷臨汝令。秩滿，攝棗陽令，卒于官。


○湯氏子

湯氏子者，其父為樂平尉。令李氏，隴西望族，素輕易，恒以吳人狎侮。尉甚不平。輕為令所猥辱，如是者已數(shù)四。尉不能堪，某與其兄，詣令紛爭。令格罵，叱左右曳下，將加捶楚。某懷中有劍，直前刺令，中胸不深，后數(shù)日死。令家人亦擊某系獄。州斷刑，令辜內(nèi)死，當決殺。將入市，無悴容，有善相者云：“少年有五品相，必當不死，若死，吾不相人矣。”施刑之人，加之以繩，決畢氣絕，牽曳就獄，至夕乃蘇。獄卒白官，官云：“此手殺人，義無活理。”令卒以繩縊之。其夕三更，復蘇，卒又縊之。及明復蘇。獄官以白刺史，舉州嘆異。而限法不可，呼其父令自斃之。雙于州門，對眾縊絕。刺史哀其終始，命家收之。及將歸第，復活。因葬空棺，養(yǎng)之暗室，久之無恙。乾元中，為全椒令卒。


○李強友 李強友者，御史如璧之子。強友天寶末為剡縣丞，上官數(shù)日，有素所識屠者，詣門再拜。問其故，答曰：“因得病暴死，至地下，被所由領(lǐng)過太山，見大郎作主簿，因往陳訴。未合死至，蒙放得還。故來拜謝?！贝罄烧?，強友也。強友聞，惆悵久之，曰：“死得太山主簿，亦復何憂！”因問職事何如，屠者云：“太山有兩主簿，于人間如判官也。儐從甚盛，鬼神之事，多經(jīng)其所?！焙髷?shù)日，強友親人死，得活，復云被收至太山。太山有兩主簿，一姓李，即強友也；一姓王，其人死在王下。若自論別，年尚未盡，忽聞府君召王主簿，去頃便回，云官家設齋，須漆器萬口。謂人曰：“君家有此物，可借一用，速宜取之，事了即當放?！贝巳藖碓剰娪言疲骸氨唤杵崞?，實無手力?！睆娪褳閲谕鹾睿弥礇Q。又聞府君喚李主簿，走去卻回，謂親吏曰：“官家嗔王主簿不了事，轉(zhuǎn)令與覓漆器。此事已急，無可致辭，宜速取也?！逼淙瞬坏靡眩瑢⑹至砣。瑨喼?，家人悉聞。事畢，強友領(lǐng)過府君，因爾得放。既愈，又為強友說之。強友于官嚴毅，典吏甚懼，衙后多在門外。忽傳贊府出，莫不罄折。有竊視，見強友著帽，從百余人，不可復識，皆怪訝之。如是十余日，而強友卒。


○韋廣濟

韋廣濟，上元中暴死。自言初見使持帖，云：“閻羅王追己為判官?！币阎灵T下，而未見王。須臾，衢州刺史韋黃裳復至，廣濟拜候。黃裳與廣濟為從兄弟，問：“汝何由而來？”答云：“奉王帖追為判官?！鄙研υ唬骸拔乙褳橹?，汝當?shù)萌ァ！泵?。久之，命所司辦食。頃之食至，盤中悉是人鼻手指等。謂濟曰：“此鬼道中食，弟既欲還，不宜復吃?！币蛄钕蚯叭怂蛷V濟還。及蘇，說其事，而黃裳猶無恙。后數(shù)日而暴卒。其年呂延為浙東節(jié)度，有術(shù)士謂曰：“地下所由云，王追公為判官。速作功德，或當?shù)妹?。”延之惶懼，大造?jīng)像，數(shù)十日，術(shù)者曰：“公已得免矣，今王取韋衢州，其牒已行?！毖又谷酥列虐玻釄笙?。后十日，黃裳竟亡也。


○隰州佐史 隰州佐史死，數(shù)日后活，云，初閻羅王追為典史，自陳素不解案。王令舉其所知，某薦同曹一人，使出帖追。王問佐史：“汝算既未盡，今放汝還?！币騿栕笥遥骸按巳嗽谏凶锓?？”左右云：“此人曾殺一犬一蛇。”王曰：“犬聽合死，蛇復何故枉殺蛇者，法合殊死。”令某回頭，以熱針汁一杓，灼其背。受罪畢，遣使送還。吏就某索錢一百千文，某云：“我素家貧，何因得辦？”吏又覓五十千，亦答云無。吏云：“汝家有胡錢無數(shù)，何得訴貧！”某答：“胡錢初不由己?！崩粞裕骸叭≈吹?，何故不由？”領(lǐng)某至家取錢。胡在床上臥，胡兒在錢堆上坐，未得取錢。且暫入庭中，狗且吠之，某以腳蹴，狗叫而去。又見其婦營一七齋，取面作飯，極力呼之，婦殊不聞。某怒，以手牽領(lǐng)巾，婦躓于地。久之，外人催之。及出，胡兒猶在錢上，某勁以拳拳其脅，胡兒悶絕。乃取五十千付使者，因得放，遂活。活時，胡兒?。可形从?。后經(jīng)紀，竟折五十千也。
○開元選人

吏部侍郎盧從愿父，素不事佛—元初，選人有暴亡者，以算未盡，為地下所由放還。既出門，逢一老人，著枷，謂選人曰：“君以得還，我子從愿，今居吏部，若選事未畢，當見之，可為相諭：己由不事佛，今受諸罪，備極苦痛，可速作經(jīng)像相救?！逼淙思然?，向銓司馬說之。從愿流涕，請假寫經(jīng)像。相救畢，卻詣選人辭謝，云：“已生人間，可為白兒。”言訖不見。


○崔明達

崔明達。小字漢子，清河東武城人也。祖元獎，吏部侍郎、杭州刺史。父庭玉，金吾將軍、冀州刺史。明達幼于西京太平寺出家，師事利涉法師。通《涅經(jīng)》，為桑門之魁柄—元初，齋后，房中晝寢。及寤，身在檐外，還房，又覺出。如是數(shù)四，心甚惡之。須臾，見二牛頭卒，悉持死人，于房外炙之。臭氣沖塞。問其所以，卒云：“正欲相召?！泵鬟_曰：“第無令臭，不憚行?！弊淠擞陬^中拔出其魂，既而引出城中，所歷相識甚眾。明達欲對人告訴，則不可。既出城西，路逕狹小，俄而又失二卒。有赤索系片骨引明達行，甚親之。行數(shù)里，骨復不見。明達惆悵獨進，僅至一城。城壁毀壞，見數(shù)百人，洋鐵補城。明達默然而過，不敢問。更行數(shù)里，又至一城，城前見卒吏數(shù)十人，和墼修方丈室。有緋衫吏，呵問明達，尋令卒吏推明達入室，累墼塞之。明達大叫枉，吏云：“聊欲相試，無苦也?！表汈В瑑?nèi)傳王教，召明達師。明達隨入大廳，見貴彩少年，可二十許，階上階下，朱紫羅列，凡數(shù)千人。明達行入庭，竊心念：“王召我，不下階。”忽見王在階下，合掌虔敬，謂明達曰：“冥中深要陽地功德，聞上人通《涅經(jīng)》，故使奉迎，開題延壽。”明達又念：“欲令開講，不致塔座，何以敷演？”又見塔座在西廊下。王指令明達上座開題，仍于塔下設席。王跪，明達說一行，王云：“得矣?！泵鬟_下座至，王令左右：“送明達法師還。”臨別，謂明達：“可為轉(zhuǎn)一切經(jīng)。”既出，忽于途中見車騎數(shù)十人，云是崔尚書。及至，乃是其祖元狀。元獎見明達，不悅，明達大言云：“己是漢子，阿翁寧不識耶？”元獎引至廳。初問藍田莊，次問庭玉，明達具以實對。元獎云：“吾自沒后，有職務，未嘗得還家，存亡不之知也?！睂び欣舫职钢猎勌?。明達竊見籍有明達名，云：“太平寺僧，嵩山五品?！奔犬?，元獎問明達得窺也，明達辭不見。乃令二吏送明達詣判官，令兩人送還家。判官見，不甚致禮。左右數(shù)客云：“此是尚書嫡孫，何得以凡客相待？”判官乃處分二吏送明達。曰：“此輩送上人者，歲五六輩，可以微貺勞之?！背鲩T，吏各求五百千。吏云：“至家，宜便于市致鑿之，吾等待錢方去?！奔胺?，見二老婢被發(fā)哭，門徒等并嘆息。明不識其尸，但見大坑。吏推明達于坑，遂活。尚昏沉，未能言，唯累舉手。左右云：“要紙錢千貫。”明達頷之。及焚錢訖，明達見二人各持錢去，自爾病愈。初，明達至王門，見數(shù)吏持一老姥至明達所居，云是縣靈巖人。及入，王怒云：“何物老婢，持菩薩戒，乃爾不潔！”令放還，可清潔也。及出，與明達相隨行?？砂儆嗖?，然后各去。明達疾愈，往詣靈巖，見姥如舊識也。


○費子玉

天寶中，犍為參軍費子玉官舍夜臥，忽見二吏至床前。費參軍子玉驚起，問誰，吏云：“大王召君?！弊佑裨疲骸吧硎侵堇?，不屬王國，何得見召？”吏云：“閻羅。”子玉大懼，呼人備馬，無應之者。倉卒隨吏去。至一城，城門內(nèi)外各有數(shù)千人。子玉持誦《金剛經(jīng)》，爾時恒心誦之。又切念云：“若遇菩薩，當訴以屈?！表汈?，王命引入。子玉再拜，甚歡然。俄見一僧從云中下，子玉前致敬。子玉復揚言欲見地藏菩薩，王曰：“子玉，此是也?！弊佑袂岸Y拜，菩薩云：“何以知我耶？”因謂王曰：“此人一生誦《金剛經(jīng)》，以算未盡，宜遣之去?！蓖跻曌佑?，忽怒，問其姓名，子玉對云：“嘉州參軍費子玉?！蓖踉唬骸瓣鶠榭?，何嘉州也。汝合死，正為菩薩苦論，且釋君去?！弊佑裨侔蒉o出。菩薩云：“汝還，勿復食肉，當?shù)糜缐??！币佑穸Y圣容。圣容是銅佛，頭、面、手悉動，菩薩禮拜，手足悉展。子玉亦禮。禮畢出門，子玉問：“門外人何其多乎？”菩薩云：“此輩各罪福不明，已數(shù)百年為鬼，不得記生。”子玉辭還舍，復活。后三年，食肉又死，為人引證。菩薩見之大怒云：“初不令汝食肉，何故違約？”子玉既重生，遂斷葷血。初，子玉累取三妻，皆云被追之，亦悉來見。子玉問：“何得來耶？”妻云：“君勿顧之耳。”小妻云：“君于我不足，有恨而來，所用己錢，何不還之？”子玉云：“錢亦易得?！逼拊疲骸坝梦毅~錢，今還紙錢耶？”子玉云：“夫用婦錢，義無還理。”妻無以應，遲回各去也。


○梅先

錢塘梅先恒以善事自業(yè)，好持佛經(jīng)，兼造生七齋，鄰里呼為居士。天寶中，遇疾暴卒而活。自說，初死，為人所領(lǐng)，與徒十余輩見閻羅王。王問：“君在生，復有何業(yè)？”先答曰：“唯持經(jīng)念佛而已?！蓖踉唬骸按松凭苄兄?，冥冥之福，不可虛耳?！绷顧z先簿，喜曰：“君尚未合死，今放卻生，宜崇本業(yè)也?！痹侔荨从腥怂?，留在署中。王復訊問，次至錢塘里正包直，問：“何故取李平頭錢，不為屬戶？”直曰：“直為里長團頭，身常在縣，夜歸早出，實不知，乞追子問?！蓖趿畛鎏分弊印ｍ汈?，有使者至，令送直還。遂活，說其事。時其子甚無恙。眾人皆試之。后五六日，直子果病，即二日死矣。


○魏靖

魏靖，鉅鹿人，解褐武城尉。時曹州刺史李融令靖知捕賊，賊有叔為僧而止盜贓。靖案之，原其僧。刺史讓靖以寬典，自案之，僧辭引伏。融命靖仗殺之。載初二年夏六月，靖會疾暴卒，權(quán)殮已畢，將冥婚舅女，故未果葬。經(jīng)十二日，靖活，呻吟棺中，弟侄懼走，其母獨命斧開棺，以口候靖口，氣微暖。久之目開。身肉俱爛，徐以牛乳乳之。既愈，言初死，經(jīng)曹司，門衛(wèi)旗戟甚肅。引見一官，謂靖何為打殺僧，僧立于前，與靖相論引。僧辭窮，官謂靖曰：“公無事，放還?！弊笥以唬骸叭庖褖摹！惫倭钊∷?，以紙裹之，曰：“可還他舊肉?！奔阮I(lǐng)還，至門聞哭聲，驚懼不愿入。使者強引之。及房門，使者以藥散棺中，引靖臂推入棺，頹然不復覺矣。既活，肉蠹爛都盡，月余日如故。初至宅中，犬馬雞鵝悉鳴，當有所見矣。


○楊再思

神龍元年，中書令楊再思卒。其日，中書供膳亦死，同為地下所由引至王所。王問再思：“在生何得有許多罪狀既多，何以收贖？”再思言：“己實無罪?！蓖趿钊〔緛怼ｍ汈?，有黃衣吏持簿至，唱再思罪云：“如意元年，默啜陷瀛、檀等州，國家遣兵赴救少，不敵。有人上書諫，再思違諫遣行，為默啜所敗，殺千余人。大足元年，河北蝗蟲為災，人不粒。再思為相，不能開倉賑給，至今百姓流離，餓死者二萬余人。間相□理陰陽，再思刑政不平，用傷和氣，遂令河南三郡大水，漂溺數(shù)千人?！比绱苏叻擦呒驹偎?。再思再拜伏罪。忽有手大如床，毛鬣可畏，攫再思，指間血流，騰空而去。王問供膳，何得至此，所由對云：“欲問其人?！痹疲骸盁o過，宜放回?！惫┥偶然?，多向人說其事。為中宗所聞，召問，具以實對。中宗命列其事跡于中書廳記之云。
○金壇王丞 開元末，金壇縣丞王甲，以充綱領(lǐng)戶稅在京，于左藏庫輸納。忽有使者至庫所，云：“王令召丞?！奔讉}卒隨去，出城行十余里，到一府署。入門，聞故左常侍崔希逸語聲。王與希逸故三十年，因問門者，具知所以，求為通刺。門者入白，希逸問：“此人何在？”遽令呼入，相見驚喜。謂甲曰：“知此是地府否？”甲始知身死，悲感久之。復問：“曾見崔翰否？”翰是希逸子。王云：“入城已來，為開庫司，未暇至宅?！毕Ｒ菪υ唬骸罢孑p薄士，以死生易懷。”因問其來由，王云：“適在庫中，隨使至此，未了其故?！庇许?，外傳王坐。崔令傳語白王云：“金壇王丞，是己親友，計未合死，事了。愿早遣，時熱，恐其舍壞?！蓖跻?，謂甲曰：“君前任縣丞受贓相引?！币娯┲希湎隆栐疲骸俺醪煌?，何故見誣？”丞言：“受罪辛苦，權(quán)救倉卒。”王云：“若不相關(guān)，即宜放去?！背鲩T，詣希逸別。希逸云：“卿已得還，甚善。傳語崔翰，為官第一莫為人作枉，后自當之，取錢必折今生壽。每至月朝十五日，宜送清水一瓶，置寺中佛殿上，當獲大福?！奔讍枺骸按斯Φ略坪?？”逸云：“冥間事，卿勿預知，但有福即可?！毖援吽统觯疗渌?，遂活。


○韋延之

睦州司馬韋延之，秩滿，寄居蘇州嘉興。大歷八年，患痢疾，夏月獨寐廳中。忽見二吏云：“長官令屈。”延之問：“長官為誰？”吏云：“奉命追公，不知其他。”延之疑是鬼魅，下地欲歸。吏便前持其袂，云：“追君須去，還欲何之？”延之身在床前，神乃隨出。去郭，復不見陂澤，但是陸路。行數(shù)十里，至一所，有府署。吏將延之過大使，大使傳語領(lǐng)過判官。吏過延之，判官衤闌笏下階，敬肅甚謹。因謂延之曰：“有人論訟，事須對答?！蹦肆畹漕I(lǐng)于司馬對事。典引延之至房，房在判官廳前。廳如今縣令廳，有兩行屋，屋間悉是房，房前有斜眼格子，格子內(nèi)板床坐人，典令延之坐板床對事。須臾，引囚徒六七人，或枷或钅巢或露首者，至延之所。典云：“汝所論訟韋司馬取錢，今冥獻酬自直也。”問云：“所訴是誰？”曰：“是韋冰司馬，實不識此人。”典便賀司馬云：“今得重生，甚喜?！蹦艘又僚泄偎甙?，判官亦甚相賀，處分令還，白大使，放司馬回。典復領(lǐng)延之至大使廳，大使已還內(nèi)，傳語放韋司馬去，遣追韋冰。須臾，綠衫吏把案來，呵追吏：“何故錯追他人？”各決六十，流血被地，令便送還。延之曰：“欲見向后官職。”吏云：“何用知之？”延之苦請，吏開簿，延之名后，但見白紙，不復有字，因爾遂出。行百余步，見吏拘清流縣令鄭晉客至，是延之外甥。延之問：“汝何故來？”答曰：“被人見訟”。晉客亦問延之云：“何故來？”延之云：“吾錯被追，今得放還?！睍x客稱善數(shù)四，欲有傳語，吏拘而去，意不得言。但累回顧云：“舅氏千萬。”延之至舍乃活。問晉客，云：“死來五六日?！表f冰宅住？上元，即以延之重生其明日韋冰卒。


○霍有鄰 開元末，霍有鄰為汲縣尉，在州直刺史。刺史段崇簡嚴酷，會寮長之。日中后索羊腎，有鄰催促，屠者遑遽，未及殺羊，破肋取？腎。其夕，有鄰見吏云：“王追。”有鄰隨吏見王。王云：“有訴君云，不待殺了，生取其腎，何至如是耶？”有鄰對曰：“此是段使君殺羊，初不由己?！蓖趿钊〕绾喪沉?，為閱畢，謂羊曰：“汝實合供段使君食，何得妄訴霍少府！”驅(qū)之使出。令本追吏送歸。有鄰還經(jīng)一院，云御史大夫院。有鄰問吏：“此是何官乎？”吏云：“百司并是，何但于此?！睆蛦柎蠓驗檎l，曰：“狄仁杰也?！庇朽徳疲骸暗夜峭鼍?，欲得一見。”吏令門者為通。須臾，召入。仁杰起立，見有鄰，悲哭畢，問：“汝得放還耶？”呼令上座。有佐史過案，仁杰問是何案，云：“李適之得宰相?！庇謫柼觳芘形?，對曰：“諸司并了，已給五年?！比式芘屑堄?，方畢，回謂有鄰：“汝來多時，屋室已壞。”令左右取兩丸藥與之：“持歸，可研成粉，隨壞摩之?！庇朽彴蒉o訖。出門十余里，至一大坑，為吏推落，遂活。時炎暑，有鄰死經(jīng)七日方活，心雖微暖，而形體多壞。以手中藥作粉，摩所壞處，隨藥便愈。數(shù)日能起，崇簡占見，問其事，嗟嘆久之。后月余，李適之果拜相。


○皇甫恂安定皇甫恂，以開元中初為相州參軍。有疾暴卒，數(shù)食頃而蘇。刺史獨孤思莊，好名士也。聞其重生，親至恂所。問其冥中所見。云：“甚了了，但苦力微，稍待徐說之。”頃者，恂初至官，嘗攝司功。有開元寺主僧，送牛肉二十斤。初亦不了其故，但受而食之。適爾被追，乃是為僧所引。既見判官，判官問：“何故殺牛？”恂云：“生來蔬食，不曾犯此?！迸泄倭詈羯?，俄而僧負枷至，謂恂曰：“已殺與君，君實不知，所以相引，欲求為追福耳?！币虬着泄伲骸皻⑴＜鹤援斨?，但欲與參軍有言?！迸泄僭唬骸拔??！鄙酥菱?，謂恂曰：“君后至同州判司，為我造ヌ羅尼幢?！扁枺骸跋嘀輩④姾斡傻猛蒉蚬偾矣嗌踟?，幢不易造，如何？”僧云：“若不至同州則已，必得之，幸不忘所托。然我辯伏，今便受罪，及君得同州，我罪亦畢，當托生為豬。君造幢之后，必應設齋慶度，其時會有所睹。”恂乃許之。尋見牛頭人以股叉叉其頸去，恂得放還。思莊素與僧善，召而謂之，僧甚悲懼，因散其私財為功德。后五日，患頭痛，尋生三癰，如叉之狀，數(shù)日死。恂自相州參軍遷左武衛(wèi)兵曹參軍，數(shù)載，選受同州司士。既至，舉官錢百千，建幢設齋。有小豬來師前跪伏，齋畢，繞幢行道數(shù)百轉(zhuǎn)，乃死。


○裴齡 開元中，長安縣尉裴齡常暴疾數(shù)日。至正月十五日夜二更后，堂前忽見二黃衫吏持牒云：“王追?！饼g辭已疾病，呼家人取馬，久之不得，乃隨吏去。見街中燈火甚盛，吏出門行十余里，煙火乃絕。唯一逕在衰草中?？尚形迨铮烈怀?，墻壁盡黑，無諸樹木。忽逢白衣居士，狀貌瑰偉，謂二吏曰：“此人無罪，何故追來？”顧視齡曰：“君知死未？”齡因流涕，合掌白居士：“生不曾作罪業(yè)，至此，今為之奈何求見料理?！本邮恐^吏曰：“此人衣冠，且又無過，不宜去其巾帶。”吏乃還之。因復入城，數(shù)里之間，見朱門爽麗，奇樹郁茂。前謂一官，云是主簿。主簿遣領(lǐng)付典，勘其罪福。典云：“君無大罪，理未合來?！饼g便苦請救助，檢案云：“殺一驢，所以追耳。然其驢執(zhí)是市吏殺，君第不承，事當必釋。”須臾，王坐，主簿引齡入。王問：“何故追此人？”主簿云：“市吏便引，適以詰問?！痹疲骸皩嵡竽c，不遣殺驢?！毖杂櫍娛欣艏享椩谇?，有驢、羊、雞、豕數(shù)十輩隨其后。王問市吏：“何引此人？”驢便前云：“實為市吏所殺，將肉賣與行人，不關(guān)裴少府事?！笔欣粲裕渌?、豕等各如所執(zhí)。王言：“此人尚有數(shù)政官錄，不可久留，宜速放去。若更遲延，恐形骸隳壞。”因謂齡曰：“令放君回，當萬計修福。”齡再拜出。王復令呼，謂主簿：“可領(lǐng)此人觀諸地獄?！敝鞑玖钜g前行，入小孔中。見牛頭卒以叉刺人，隨業(yè)受罪。齡不肯觀，出小孔，辭主簿畢，復往別吏。吏云：“我本戶部令史?！币蝗嗽唬骸拔冶揪┱赘?，久在地府，求生人間不得。君可為寫《金光明經(jīng)》、《法華》、《維摩》、《涅經(jīng)》等經(jīng)，兼為設齋度，我即得生人間?！饼g悉許之，吏復求金銀錢各三千貫，齡云：“京官貧窮，實不能辦。”吏云：“金錢者，是世間黃紙錢；銀錢者，白紙錢耳?！饼g曰：“若求紙錢，當亦可辦，不知何所送之？”吏云：“世作錢于都市，其錢多為地府所收。君可呼鑿錢人，于家中密室作之，畢，可以袋盛，當于水際焚之，我必得也。受錢之時，若橫風動灰，即是我得；若有風灰，即為地府及地鬼神所受，此亦宜為常占。然鬼神赤饑，燒錢之時，可兼設少佳酒飯，以兩束草立席上，我得映草而坐，亦得食也。”辭訖，行數(shù)里，至舍。見家人哭泣，因爾覺痛，遍身恍惚，迷悶久之，開視遂活。造經(jīng)像及燒錢畢，十數(shù)日，平復如常。


○六合縣丞

六合縣丞者，開元中暴卒。數(shù)日即蘇，云，初死，被拘見判官，云是六合劉明府。相見悲喜，問家安否。丞云：“家中去此甚邇，不曾還耶？”令云：“冥陽道殊，何由得往？”丞云：“郎君早擢第，家甚無橫，但夫人年老，微有風疾耳?！绷钤疲骸熬阄幢M，為數(shù)羊相訟，所以被追。宜自剖析，當為速返?！表汈?，有黑云從東來，云中有大船轟然墜地，見羊頭四枚。判官云：“何以枉殺此輩？”答云：“刺史正料，非某之罪?！倍^寂然。判官罵云：“汝自負刺史命，何得更訟縣丞！”船遂飛去。羊大言云：“判官有情，會當見帝論之?！迸泄僦^丞曰：“帝是天帝也，此輩何由得見，如地上天子，百姓求見，不亦難乎然終須為作功德爾?！毖援?，放丞還。既出，見一女子，狀貌端麗，來前再拜。問其故，曰：“身是揚州譚家女，頃被召至，以無罪蒙放回。門吏以色美，曲相留連。離家已久，恐舍宅頹壞，今君得還，幸見料理。我家素富，若得隨行，當奉千貫，兼永為姬妾，無所吝也。”以此求哀。丞入白判官，判官謂丞曰：“千貫我得二百，我子得二百，余六百屬君?！币驗闀局?。判官云：“我二百可為功德?！北愫衾魡枺骸昂蔚霉戳糇T家女子？”決吏二十，遣女子隨丞還。行十余里，分路各活。丞既痊平，便至譚家訪女。至門，女聞語聲，遽出再拜。辭曰：“嘗許為妾，身不由己，父母遣適他人。今將二百千贖身，余一千貫如前契?！必┑缅X，與劉明府子，兼為設齋功德等。天寶末，其人尚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