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鳳蕭 第十四回　雙締婚姻全友誼　參題榜額謝皇恩

詩曰：
　　
　　最喜招尋值雨晴，南園春借發(fā)寒英。
　　休嫌襯屐苔痕滑，抵覺敲門竹籟輕。
　　鶴浴方塘供嘯傲，筆耕寸土隱聲名。
　　不甘拜敕須眉老，且把清樽對(duì)菊傾。

卻說白公知鮑公來到，差人中途來接，自己同眉仙門外恭迎。至堂中敘禮。鮑公道：“自城隅一別，不覺數(shù)年余。今日天涯重聚首，喜慶軿集?！卑坠溃骸懊慑a華命，又建亭牌，愚父子有何德能，老先生如此垂照?！庇指鲾⑴f事。

少頃，扁額送到了。鮑公道：“此當(dāng)朝公著呂老相所著贈(zèng)，乞賜高懸，以彰大隱。”白公、眉仙再一致謝，遂取昔年鮑公所贈(zèng)大隱之扁，同何知縣所贈(zèng)之扁，移懸于堂傍一間，將呂公之扁懸于中堂。牙役人眾，各有賞責(zé)而去。遂留鮑公便席。

明日復(fù)開宴，差人拿柬去請(qǐng)?jiān)瑵u陸、方端如兩人來陪席。二友到了，各敘禮畢，坐談片晌，見華扁高懸，問所從來。白公道：“此是鮑老先生所賜?！倍艳D(zhuǎn)致謝鮑公。不多時(shí)，席已完備。白公請(qǐng)鮑公上坐，鮑坐謙讓。袁、方二友道：“鮑老先生不必辭，寧有晚輩居僭之禮？”鮑公遂坐下。二友以次而坐，白公對(duì)席，眉仙傍桌相陪。酒過數(shù)巡，各將昔事細(xì)談。

白公道：“弟蒙老先生同袍眷愛，不讓金蘭。愚男亦藉二君患難相濟(jì)。真世全友道?！彼鞂⒎謱な寄┍槭鲆环?。鮑公道：“二君真義俠之儕，若老夫萬不及一矣?！倍阎t道：“不敢?！?

正說話間，只聽得小鑼聲亂響，內(nèi)堂奔出一個(gè)小孩子。鮑公方看，只聽得歡笑之聲，又奔出一個(gè)小孩子來奪鑼，年紀(jì)相仿，面貌一樣。鮑公忙問二孩子何人。白公答道：“是二小孫。一喚瓊郎，一喚瑤郎?！泵枷芍^二孩子道：“鮑伯祖在上，可作揖?！杯偫煞盆層诿枷勺紊?，與瑤郎齊立朝上，拱身連揖不止。眉仙道：“住了罷。此袁、方二伯，亦可作揖。”二孩子又連揖。瓊郎腳一搖，一個(gè)斤斗，翻身仆于地上?，幚膳氖中Φ溃骸靶咚佬咚?，喝喏也跌一交?！泵枷擅Ψ銎稹－偫刹豢?，反大笑。合席亦歡笑不止。鮑公出席，雙手抱二孩子置于膝上道：“真好一對(duì)寧馨兒。如今幾歲了?！?

白公道：“皆是五歲，止差二十余日?！滨U公疑問。白公將一娶雙媳，各生一子之意，細(xì)述一遍。鮑公稱賀不已，將果核與二孩子吃。二孩子替鮑公拂須摸臉，歡笑自得。鮑公益喜，問二友道：“二君有幾位賢郎？”

袁漸陸道：“長男今年十二歲，取名文戩，在館讀書。又一小女，今年才四歲。”方端如道：“慚愧，我長女年方四歲，一子尚初生?！滨U公點(diǎn)頭，摸擬一番道：“老夫有一言奉瀆二君。今眉兄二子方五歲，二君閨秀方四歲，正好連姻。今日就席上，老夫作伐，以全世友之誼。二君意下何如？”二友欣然樂從。鮑公道：“眉兄可去取二件聘物來。”

眉仙大喜，入內(nèi)去取白公送金家的一對(duì)金鳳釵、一對(duì)碧玉釵來，遞與鮑公。鮑公道：“二君難以分聘?！彼鞌[于桌上，令二孩子自取。瓊郎取了金鳳釵，瑤郎取了碧玉釵。鮑公指二友謂孩子道：“隨意送與那個(gè)。”瓊郎將金鳳釵授與方端如，瑤郎將碧玉釵授與袁漸陸。二友接來袖好。鮑公道：“今日二佳婿自擇岳翁的?！庇謱?duì)二孩子道：“可叫聲岳丈。”二孩子齊聲連喊：“岳丈！岳丈！”合席都鼓掌大笑。

二孩子對(duì)鮑公道：“我要進(jìn)去。”鮑公道：“進(jìn)去怎的？”二孩子道：“進(jìn)去討糖吃?！北娙擞执笮?。二孩子一齊奔進(jìn)去，又縮轉(zhuǎn)來，對(duì)眉仙道：“還了我的鑼?！泵枷傻溃骸翱勺饕局x了鮑老伯祖，方還你的鑼?！倍⒆佑直銓易饕尽Ｃ枷捎谝紊先¤屵€之。二童子復(fù)把鑼亂敲進(jìn)去了。鮑公大笑道：“此真所謂人間快樂?！毕ⅲU公謂二友道：“后日成婚，原是老夫來做主媒便了?！倍逊Q謝，藏好聘物，致謝而歸。

鮑公翌日告歸。白公備厚禮送之。鮑公又于縣中盤桓幾日，方回汴京去了。后五年余，得疾而終。有一子名彥臣，時(shí)已成立，喪葬盡禮。白家遣使送膊致吊。后彥臣官至侍中，亦與白氏世蒂通家往來不絕。 且說金公再任青州，三年考滿，升判司農(nóng)寺。民雖愛之不舍，料不可留，只得執(zhí)香哭送。金公因欲與金聲完婚，又胡夫人要看其女，遂上本乞假，先至白家來。

白公、眉仙先迎金公、金聲入堂敘過禮。然后長孫夫人同鳳娘、霞蕭，出來迎接胡夫人入內(nèi)敘禮。眉仙亦進(jìn)去拜見岳母，出來陪金公、金聲外廂宴樂。另備席內(nèi)室，款待胡夫人。是日母子重逢，翁婿相會(huì)，情好自不必說。隨從人眾，另自頓息。

過了數(shù)日，金公欲回。眉仙道：“前年魏、沈、何三友致賀禮，尚未答。今可代愚婿帶禮于三人，致我謝別之意。又有一禮，送于牧云庵空如老師，亦達(dá)我永別之意?！苯鸸手Z，與金聲一同謝別。胡夫人在內(nèi)，與鳳娘、霞蕭分外哭別。白公致贐程相送。

金公起程，曉行夜宿，不一日，到了新城縣。家人遠(yuǎn)接。金公命開了大門封鎖進(jìn)去。那時(shí)親戚朋友知金公歸家，都來拜賀。金公命家人將眉仙所致禮物送與空如。時(shí)空如年已七旬余，衰頹可憐。受了禮物，再三稱謝。后二年而沒。金公又差送禮于魏、沈、何三人。三人受了禮，同來探望金公，并謝致禮。又對(duì)金公道：“聞得老親翁榮升司農(nóng)之職，因甚不赴任而回府？” 金公遂說欲與金聲完婚之意，并求三人代為作伐。

沈云朋想一想道：“有一家極妙。我想魏兄有一幼妹，年已及笄，因擇佳配，遲延未字。若老親翁賢郎，大是妙事?！?金公大喜道：“只恐魏相公不肯俯配寒門。”魏非暇道：“豈敢。只恐小妹不堪備箕帚。若老親翁俯允，晚輩敢有齟齬乎？”金公見魏非瑕肯了，遂道：“就煩沈、何二兄作伐，擇日行聘。完了婚吾就上京去了?！倍嗽手Z而別。

金公遂行了聘。過數(shù)日擇吉成婚。魏非瑕親送其妹。沈、何二友亦來。金公大備筵席。金聲出來敘了禮。非瑕見金聲少年才貌，大喜問道：“妹丈尊字我尚未知?！苯鹇暣鸬溃骸百v字智玉?！比司惴Q善，問何人所取。金聲道：“是家姊丈所取?！蔽悍氰Φ溃骸敖穹Q姊丈，前該稱先生?！备鞔笮?，開懷暢飲，盡歡而散。 非瑕之妹小字云娘，年十八歲，儀容窈窕，亦通文墨。夫婦甚相得。過了月余，金公上京赴任去了。金智玉在家，日逐與魏非瑕、沈云朋、何圣之輩論文講義，會(huì)酒賦詩。不覺過了一年。適當(dāng)大比，智玉原以青州籍入考的，欲去赴試，遂治行裝。 胡夫人道：“兒去青州，便道可到白家，去探你姐姐?！敝怯袷苊?，別了云娘。早有非瑕治錢酒相送，及諸親友都相餞。智玉起身，來到青州，至白家探親。

眉仙看見智玉來到，大喜，就引入內(nèi)，各相見了。鳳娘問道：“弟回去，袒腹于誰家？”智玉道：“就是本城魏非暇之妹。沈、何二友作伐?！兵P娘又問道：“父親到京去幾時(shí)了？母親在家安否？”智五道：“父親去京已年余。母親幸安康無恙。今我欲上京赴試，故便道來一省?！?

明日，方端如、袁漸陸二人來到，眉仙迎接坐下。袁、方二友道：“弟輩欲上京赴試，故特來一別?！泵枷傻溃骸皟?nèi)弟亦要上京去赴試，昨日到此。今二兄要去，可同去罷。”二友欣然依命。眉仙請(qǐng)智玉出來與二友相見，作揖坐下。眉仙說出二友赴試之意。智五道：“若二位去，小弟亦當(dāng)附驥。得擠攀桂之末僚，誠足愿矣?！泵枷伤熘尉葡噱X，命家人去館中請(qǐng)西賓來相陪。

二友問道：“令塾師幾時(shí)聘的，弟輩尚失拜?！泵枷傻溃骸敖衲甏撼跗傅?。”二友途問西賓姓名。眉仙道：“先生姓李號(hào)仁夫，本縣人，亦在庫。今因年逾五旬，無志赴試……”話未畢，李先生到，各各行禮通問姓名，遂入席飲酒。又各相敘一番，及至席散。李先生先告辭往館中去了。

智玉又入內(nèi)告辭。眉仙各贈(zèng)贐儀。智玉遂同二友出門。眉仙道：“但愿三君齊占鰲頭，吾治酒在家，俟捷音矣?！比说溃骸霸溉缃鹬I?！彼炻?lián)轡上京。

到了京城，同覓寓住下。智玉因不曾入試，不先去見金公，同二友于館寓溫習(xí)文義。至考期，齊入試。試畢，到出榜看時(shí)，袁鴻中二甲第十三名，方侃中三甲第七名，金聲中三甲第二十八名。三人見了大喜道：“吾們參題榜額，不愧同來一番?！奔抑懈鞲饔袌?bào)。

到謝試事畢，智玉同二友齊來拜見金公。金公已知三人連榜，對(duì)二友道：“小兒受二君之福。亦得預(yù)美，老夫不勝喜躍?！?二友道：“二晚侄藉老年伯之庇蔭，得附賢郎驥尾，誠大幸也?！苯鸸尉葡鄳c。

三人在京拜同年、謝老師，忙了月余，遂留京覲政過了，然后領(lǐng)憑。金聲援湖廣學(xué)金，方侃授蔡州同知，袁鴻授蒲源知縣。三人望闕謝了恩，遂拜別金公，各回家來祭祖掃墳。

三人同到樂安縣，二友先回家去，智玉竟到白家來。眉仙喜迎敘情。大家各相見過，雨蘭亦來拜見。鳳娘道：“拜拜新進(jìn)士，好替你結(jié)婚?！敝怯駟栔P娘道：“因他長成了，欲擇人嫁去。我見婉兒，又無妻室，當(dāng)初又尋主有功，故擇明日與他完婚。今你來正好一看?！倍朔秸f，忽聽外間來告酒席便了，請(qǐng)智玉出去。智玉遂辭鳳娘走出，見李先生在坐，遂敘過禮入座。眉仙二子亦來拜見母舅，時(shí)已總角。智工問取甚名字。李先生道：“是眉老先取下的：一名白珊，一名白瑚?！?智玉問何取此名。眉仙道：“前仙師贈(zèng)我有珊瑚鞭子，賴此以成姻眷。不敢忘之，故以名二子。我意取白珊字佩嘉，白瑚字夏彝，正欲問先生，不知可好否?！毕壬溃骸敖^妙，正此二字便了。目下即欲作文字，后日亦如母舅顯榮，我亦沐余寵?！敝怯竦溃骸岸芋w貌不凡，必少年登科。那時(shí)我尚為之退步矣。”各歡笑而罷。

明日二友來拜，亦治酒相敘。 智玉看婉兒同雨蘭成了親，遂起身回杭。到了家中，母子、夫妻相見，不勝歡喜，遂拜客祭祖，忙了月余，然后赴任去了。

袁、方二人亦在家完了眾務(wù)，遂去赴任。方端如往蔡州去了。袁漸陸往臨洮府蒲源縣來。衙役遠(yuǎn)接到署。又拜上司、望鄉(xiāng)紳，忙過諸事才治政。一日，進(jìn)一公呈，漸漸看了，拍案咬牙致恨。未知為著甚的，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