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嶺南鼠疫的預防

中國中醫(yī)藥報

鼠疫自1867年傳入北海(當時屬廣東省的廉州府)后，在嶺南流行了半個多世紀。鼠疫流行期間，患者不分男女老幼、職業(yè)身份，均可能受傳染。“有出門拜客，染疫而亡者；有為人診病，染疫并禍及家人者；有染疫回家，妻及子女亦相繼而亡者；有為親人料理喪事，染疫而亡者；有出外購物染疫者；有赴局辦公染疫者；……有賊入疫家染疫而亡者；有在面館、妓院傳染者；有參加集會廟會，染疫暴亡者。僅1894年廣州鼠疫死者，竟達十萬之眾”。嶺南醫(yī)家在防治鼠疫的過程中，總結了豐富的臨床經(jīng)驗，發(fā)現(xiàn)了許多有效方藥，本文對此做一介紹。

1.對鼠間鼠疫向人間鼠疫傳播過程的認識

嶺南方志，如光緒《梅菉志稿》、光緒《海陽縣志》、宣統(tǒng)《陽江縣志》、民國《龍山鄉(xiāng)志》，以及清代金武祥的《粟香隨筆》等均記載，鼠疫緣于老鼠居于地中，先感地氣、地毒而發(fā)病，人觸死鼠之氣而發(fā)病。一些鼠疫著作，如嶺南鼠疫專家羅芝園的《鼠疫抉微》指出：“疫從地氣而來，鼠先染疫而死，死鼠穢氣熏人，感之即病?！毙聲^(qū)德森也記載：“曾見疫時，鼠或神呆氣鈍，晝出于庭，小孩子偶戲弄之，亦次日無病而斃。凡染疫之家必有死鼠，或死于穴中，不及見耳。必搜尋除去，否則觸其穢氣立斃?！?/p>

現(xiàn)代《傳染病學》指出：鼠疫的傳染源為野生嚙齒類動物，在動物間形成鼠疫后，傳播于家鼠，傳播媒介吸取含病菌的鼠血后，再叮咬人體，進而將鼠間鼠疫傳播到人間。粵籍現(xiàn)代鼠疫防治的奠基人伍連德早在20世紀20年代對這一問題已經(jīng)有詳細且合乎科學的認識。而早在19世紀90年代，羅芝園雖然沒有點明鼠間鼠疫與人間鼠疫的媒介為蚤類，但明確指出不可坐臥貼地，要穿鞋，以隔地氣。

2.治疫先治鼠

人間鼠疫是由鼠間鼠疫經(jīng)蚤類傳播所致，嶺南民眾據(jù)“利物即以利人”的原理，認為若能先期治好染疫之鼠，阻斷鼠間鼠疫與人間鼠疫的傳染途徑，則可預防人間鼠疫。新會區(qū)德森在補箋閩人《時疫辨》時，提出用炒香綠豆，雜以生綠豆置于墻腳病鼠往來的地方，讓病鼠食之以解鼠毒。“每疫將作，鼠必先死，頃刻有蛆，臭穢，觸者立斃。然疫由鼠來，當先從鼠治之。余見疫盛行之時，人家始見死鼠，囑其炒香綠豆，間以生綠豆置于墻隈并鼠往來處，俾鼠食以解鼠毒。自后其家不聞有人疫死者。曾經(jīng)試驗，此利物即以利人也。蓋綠豆最能解疫毒，但生綠豆鼠或不食，故以炒香者雜之?！?/p>

3.捕鼠、滅鼠、葬鼠

由于疫死之鼠會發(fā)出臭穢之氣，人觸冒之，即被傳染而死?！胺蚴笱ㄓ谕林?，受地氣獨早也，故其死者目必突而赤，頃刻有蛆，氣極臭穢，……觸其臭即暈跌死”。因此，嶺南各地民眾紛紛自發(fā)地或有組織地捕鼠、滅鼠。“于是家家捕鼠，幾致搜掘無遺”。

由于疫死之鼠具有傳染性，據(jù)記載“有鼠將死而貓噬之，貓死。人食其貓，人死。高州城外，瘞鼠處，牛食其草，牛死。犬亦如是?！币虼?，一些醫(yī)家認識到，埋葬死鼠之地，應選擇荒避之地，冢穴要三尺深。為的是使其氣不能出而感人。嶺南鼠疫專家們強調(diào)“疫將作，必先見死鼠，急宜深埋”。

4.注意飲食起居

①居處通風潔凈。羅芝園在《鼠疫匯編》中曾指出：“避之之法，當無事時，庭堂房屋，灑掃光明。廚房溝渠，整理潔凈，房間窗戶，通風透氣?！?/p>

②近水當風處、大樹陰涼當風處、嶺頂四面當風處、城堞均為理想的避疫之地。羅芝園還指出：“疫勢稍急，即宜遽避，得大樹下陰涼當風處為妙(樹下避疫，外夷法也。驗之本地，屋下樹下俱平安)?；蚍褐鬯嫌让?，否則，居近水當風處亦佳。雷、廉十余年，凡船戶無犯此癥者，可知也。水以大江大塘為勝，若水小塘，當疫發(fā)時無不翻底黃濁者，然仍勝于無水處。若不得近水，則嶺頂四面當風處亦好。居城者能上城堞，避之亦可(高州居城堞者俱平安)。倘無處可避，則每日全家男女，俱出屋外有樹木處，高坐吹涼，夜間回家，仍要開窗透風?！然蚋胁?，即時移出大樹下當風處，必要高床高凳，切勿近地，若近地則感受毒氣，更速死。觀避出而睡平地者，死反多于在家，其故可知也?！笔笠邔＜依枧逄m認為“病人宜露風，此癥與感冒風寒相反，不必避風，正可藉風以散其熱”?！耙私?，宜近林木，屋宜透涼，有窗宜開通，地宜常灑掃，宜呼吸草樹花香”。

③人口不可太過密集。設避居他宅，必須清涼疏爽，不可眾人擁雜一處，反易致病。

④宜時常用如意油拭鼻，以避邪氣。

⑤用極細之沙，厚鋪床底，將房間屋瓦拆開見天，自然平安。

⑥多飲茶水，多吃葛、薯、豆類食品。黎佩蘭在《時癥良方釋疑》中指出：宜多飲茶水，以滌血熱(龍井茶、山茶、豆角干、馬齒莧、桑寄生、馬蹄、蔗、苦瓜干皆可)。非獨有病為然，饑宜食粉葛、黎洞薯、赤小豆、生馬蹄(或磨爛蒸熟)、生地黃皆可，以少為貴，不饑則不必食。

5.藥物預防

藥物預防是平安不染時疫良法。清代梁達樵《辨證求真》指出：“平時用九節(jié)石菖蒲二分、銀花蕊六錢，煎水一盅，先服三分之一，將三分之二入蜜糖再服可也。何以先服再服，內(nèi)有法道存焉。先服菖蒲、銀花，乃通內(nèi)竅而辟穢，又嫌菖蒲過燥，不能多服，加入蜜糖再服潤燥解毒。若三味同服，又嫌蜜糖膩住穢濁，不能辟疫，是以一立法貴乎精。良方名銀蜜平安飲，可無疫癥傳染也?！?/p>

6.遷徙避疫

由于瘟疫的高死亡率和強烈的傳染性，民眾從求生的本能出發(fā)，遷徙避疫成為必然之舉?！耙娪兴朗螅瑒t盡室以行，或巢寄山林，或舟浮水面，多服解毒瀉熱之品，獲免甚眾”?！敖杖静≈壹娂娺w徙以避，故省中屋宇多半曠閑，無人居住，而市面生意因之冷淡異常，凡酒店茶樓尤顯寂寞，無敢過屠門而大嚼者，貿(mào)易中人無不仰屋興嗟也”。然遷徙避疫，既有能免于染疫的積極一面，也有將一地的瘟疫隨著人員遷徙而傳入另一地之虞。

7.預防接種

資料顯示，鼠疫預防接種在20世紀初，已在嶺南的汕頭利梅州地區(qū)施行。當時的鼠疫預防注射液由日本進口?！?904年下蓮鷗汀有流行，當?shù)卦⑸涫笠呔纾劳鲚^少”?！?910年福音醫(yī)院（汕頭）有鼠疫預防接種，每人收費2毫，并由院方簽保證書，保證三年不染鼠疫，否則賠償20銀元。另有出診的醫(yī)務人員腳擦香油，襪內(nèi)藏臭丸粉以防跳蚤侵害”。

嶺南作為鼠疫的流行重災區(qū)，其民眾和醫(yī)家通過對這一瘟疫的長期觀察、研究，總結出一整套行之有效的預防方法，這些預防方法不同程度地起到切斷傳染源、阻斷傳播途徑和保護易感人群、減少死亡率的積極作用。不論是對鼠疫傳播的認識，還是具體的預防方法，均不斷取得進步。然而，縱觀嶺南鼠疫流行史，除香港地區(qū)以外，鼠疫預防相對滯后于鼠疫治療。由于鼠疫的傳染性和高死亡率，民眾個體分散的防治措施，對于防治瘟疫所起的作用是有限的。政府對公共衛(wèi)生事務的積極干預和全面參與，關系到整體防疫的成敗，任何民眾個體的防疫行為都要服務于和服從于政府的防疫方略。政府必須強制執(zhí)行各種有效的防疫措施，民眾要對政府采取的非常規(guī)措施給予充分理解，配合、支持政府的防疫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