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殘荷聽雨聲——寶玉哄玉釧嘗的荷葉湯

吳瀟湘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有人愛映日荷花濯清漣而不妖，也有人愛接天蓮葉湖中留待秋雨。林黛玉只喜歡李商隱一句“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殘荷聽雨聲”。本因討厭破荷葉漂浮在湖面，欲令人拔去的寶玉聽后，頓贊好句，不再催人拔殘荷了。

留得殘荷聽雨聲固然風(fēng)雅，荷葉也是中藥，用它制成風(fēng)味獨(dú)特的食物或羹湯，調(diào)理身體之余，同樣雅人深致。

《紅樓夢》中，寶玉被父親逮著不肖種種的錯處，著著實(shí)實(shí)挨了一頓打，當(dāng)下下半身疼痛難忍，臥在床上動彈不得。賈母帶眾人看他，一向疼愛兒子的王夫人問他想吃什么？好給他做了送來。玉粒金莼噎滿喉的寶玉，在酷暑炎炎的天氣里，忍著一身傷疼，竟然想起要吃“那一回做的小荷葉小蓮蓬兒的湯”。連鳳姐兒都在一旁笑說，“聽聽，口味不算高貴，只是太磨牙了。巴巴的想這個吃了。”

書中所寫的小荷葉蓮蓬湯，又稱蓮葉羹，具體原料及制法不詳。但制作工具別具匠心：必得四副精巧的銀模子，一尺多長，一寸見方，上面鑿著有豆子大小，也有菊花的，也有梅花的，也有蓮蓬的，也有菱角的，共有三四十樣，打得十分精巧?；噬讨页錾淼难σ虌屝φf，“你們府上也都想絕了，吃碗湯還有這些樣子。”據(jù)說這是賈府舊年備膳，所想出的制法。“不知弄些什么面印出來，借點(diǎn)新荷葉的清香，全仗著好湯?！备m新巧，因其制作繁瑣，一般家常也并不大吃，賈府也只在敬膳時呈樣地做過一回。大概是用一種面粉（也許還摻有荷花或荷葉之汁液）和勻后，在模中成形，再配以新鮮荷葉、高湯，全在其味之清淡芬香及外觀之精巧雅致。然而湯定然是下了些功夫熬的，鳳姐吩咐廚房拿幾只雞，另外添了東西，才做出十幾碗來。好味道雖然全仗著湯底，重要的卻是那一縷荷葉的芬芳之氣。同時，在享受鮮美口感之余，也可收清熱利濕之效。

《金瓶梅》中寫吳月娘宴請喬大戶娘子，其中也有一道“喜重重滿池嬌并頭蓮湯”。這“并頭蓮湯”即使不用蓮子也應(yīng)用到了荷葉，取其清香、清爽，還清熱生津。

荷葉香遠(yuǎn)益清，鮮品、干品皆可入藥，功效清暑利濕、生發(fā)清陽、涼血止血，治暑濕瀉泄、眩暈，水氣浮腫，雷頭風(fēng)等癥。對暑熱煩渴、脾虛泄瀉及血熱引起的各種出血癥也有療效。寶玉暑熱臥病，荷葉正可生發(fā)陽氣，清火滋陰，既一解暑濕之氣，也止傷痛之出血。寶玉想吃的，正是應(yīng)季對癥之物。

夏日濕熱，年輕男子體質(zhì)大都屬陽性，容易上火，甚至造成血熱妄行，出現(xiàn)鼻衄、齒齦出血等癥狀。此時服用荷葉，對身體不無裨益。

用荷葉可泡茶、煮荷葉蓮心粥、制成荷葉飯等，清熱解暑、養(yǎng)陰生津，還可減肥降脂、美容顏。難怪素日愛憐香惜玉的賈寶玉故意說這湯不好吃，只是想借機(jī)讓送湯來的丫鬟玉釧兒也嘗嘗，補(bǔ)償對她姐姐金釧兒跳井一事的滿腔歉疚之意和無盡的哀思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