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xué)古籍
  • 青紅幫演義 第十一回 刳心肝奸人遭橫死 割首級俠客報深仇

    作者: 《青紅幫演義》吳虞公
      話說王四被那醉漢將熱茶傾得一身,霎時間合茶店二三十幫徒,蜂擁上前,將兩個中的一個打得哀求饒命。那一個是誰?原來就是醉漢。列位看官,須知他們幫徒很重義氣,很講情理。這天眼見那個醉漢對于王四無理取鬧,甚是不平,大家起來打這醉漢,可憐把這醉漢打得死去活來。王四在旁看了有些不忍,卻去勸開了眾人。那醉漢負(fù)傷,爬起身來,逃出店門,一直望東去了。王四見醉漢去了,也不多問,向眾人道謝道:“列位老大,義氣如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真是難得,小弟感激之至?!北妿屯街t遜了,替王四回了茶資。各自散去了。

      卻說王四販鹽完畢,回到徐州,見了陳園,說知醉漢的事,笑了一回。忽然有個心字輩幫徒,前來求見陳園。陳園看那幫徒,衣衫雖然襤褸,面貌倒也清楚,一見陳園便叩了三個頭。陳園便道:“你拜誰老頭子?為什么弄得這樣潦倒?”那幫徒道:“小人李順,南昌人氏,拜王文治為老頭子。本為經(jīng)商,上月來到貴地,誤入賭場,把資本都輸?shù)袅?,回不得家鄉(xiāng)。聞得太師父多財多義,招收后輩,小人特來請求,懇太師父收留,情愿隨身服侍?!标愢醯溃骸澳闶悄喜耸?,來到此間,家中父母難道不要惦記?我今借你盤纏,早早回去,不要流落在外?!蹦抢铐樎犃?,連忙跪下道:“謝太師父,小人不敢收受賞賜,只求太師父收留在此,情愿小心服侍。實因小人父母雙亡,家無他人,回到南昌,依然沒有安身之處。望太師父大施恩德,收留則個。”陳園聽他說得懇切,果然答應(yīng)道:“你既無處安身,這里也不多你一個,便留在我處,聽候使喚便了?!崩铐樢婈悎@已允收留,叩頭謝恩,從此服侍陳園十分謹(jǐn)慎。陳園愛他伶俐,便也很寵愛他,不在話下。

      二三月后,正是秋涼天氣,陳園患了腹疾,請醫(yī)生診視,開了藥方。李順去兌了藥,煎好湯拿來給陳園吃。陳園吃過了藥,上床安睡,李順替他蓋了被,下了帳,只管出門去了。話說陳園自從睡后,只是不醒。王四甚是疑惑,覓李順不著,使去揭?guī)び^看,不覺嚇退了數(shù)步,失聲呼道:“不好了!不好了!老頭子被人毒殺了!”那時門外十幾個徒背聽見王四驚呼,急忙走了進來,看見陳園果然七竅流血死了,所蓋的一條棉被上,斑斑點點都是血跡,都嚷道:“這定是藥中有毒,快去尋著醫(yī)生說話。”王四道:“李順不在,甚是可疑,這種毒藥定是李順下的。他見老頭子死了,便逃走了,兄弟快去把他捉來拷問?!蹦潜娡奖愁珣?yīng)一聲。各自分頭去尋覓李順。王四喚幾個徒背將陳園尸身洗干凈了,買棺成殮。   隔了二三個時辰,天色將晚,只見兩個徒背已將李順捉到,說道:“這廝已進至屈家集地方,被我們追著。”王四一見李順,憤恨交集,喝令徒背將李順捆倒,先打一百皮鞭,然后說話。那李順要想分辯,已被眾人按在地下,打得皮開肉綻,鮮血進流,幾次暈得死去,王四都命用紙媒熏醒,才問他道:“誰人叫你毒死陳老頭子?從實供出。若有半點虛飾捏造,便要將你心肝取出來,祭供陳老頭子。若然實說了,捉到正兇,免你一死?!蹦抢铐樢粍t受打不過,二則恐怕要刳心肝,只得從實供道:“小人的老頭子王文治,與安慶的潘安主爺至相要好。潘主爺因為這里陳老頭子招收徒背,勢力日大,與他有礙,叫王老頭子想法除掉陳老頭子。王老頭子便叫我來行事,許我事成之后,帶我去見潘主爺,有三千兩白銀賞賜。小人不知高低,壞偏了心,所以前來下手。”王四道:“你所供的是否實在?”李順道:“句句是真,若有半句虛言,死在萬刀之下?!蓖跛拇笈溃骸澳愠源虿贿^,便供出實情來,真是個腌臜貨,不是好漢。我若用了你,你也會將我的事告訴別人,恁地時卻饒你不得?!焙攘钊∠率准?,刳出心肝,王四把去放在陳園靈前,率領(lǐng)全班徒背一同祭奠,大痛一場。王四當(dāng)場發(fā)言道:“陳老頭子的死于非命,都是潘安的陰謀,誰能去刺死潘安,報得此仇,不論輩分大小,我們就推他做頭領(lǐng)?!北娡奖除R聲道:“我們不要做頭領(lǐng),只要殺潘安,報大仇?!蓖跛拇笙?,又向陳園靈位拜了四拜。大家便各散去,紛紛來到安慶城中,謀刺潘安,替陳園報仇,不在話下。

      卻說潘安自從結(jié)幫運糧以后,只他最有家資,安居家中,遙領(lǐng)糧船,專一招收徒背,意旨實難測度。他恐陳園利害,礙了他的手腳,叫王文治剪除陳園,自是實情。忽一日,王文治前來相見,報道:“傳說陳園已被徒背李順用藥毒斃。李順逃至屈家集地方,卻被海白蝦王四派人追著。以后的事不知如何,特來奉告?!迸税猜犝f陳園已死,哈哈大笑,也不再問李順的事,置酒款待文治,暢飲甚樂。是夜潘安獨臥房中,鼾聲大作。那屋頂上忽然劃開一洞,一人懸身下墜,悄悄的走至潘安床邊,揭起床帳只一刀,割下潘安頭來,提著頭,仍舊攀登屋頂,倏忽不見了。原來刺死潘安的那人,正是王四的徒背袁興發(fā)。這天必發(fā)取了潘安首級,把來放在包裹之內(nèi),星夜動身,不一日到了徐州,投見王四。王四大喜,將首級懸在陳園靈前,重行祭奠,哀哭一番。王四要請袁興發(fā)做頭領(lǐng),只興發(fā)哪里肯答應(yīng),眾人也都說道:“替陳主爺報仇雪恨,是我們徒子徒孫應(yīng)有之事。只此間頭領(lǐng),除卻王老頭子以外,誰也不能擔(dān)當(dāng),仍請王老頭子坐第一位罷?!蓖跛囊姳娨馊绱耍耘f自做頭領(lǐng),重賞興發(fā)。從此王四一幫專門做販私鹽的道路,并無別的志愿。那潘安被害之后,其子潘仲達年方十四歲,聰明俊秀,愛好交結(jié)賢豪,眾幫徒便即擁護仲達繼承父志。仲達見其父死得甚慘,報請官廳檢驗,緝捕兇手,一面報告錢保、翁麟瑞等,查訪真兇,代父報仇。其時正是乾隆二十一年,青幫成立不滿十年,那山東、直隸、山西、安徽、江蘇、浙江、湖南、湖北各省幫徒,約有六七十萬,大都靠著同幫兄弟眾多,或是混跡江湖,無惡不作,或是盤踞鄉(xiāng)里,欺凌懦弱。其中種種黑暗事情,做書的若然一一替他記錄起來,雖百萬言亦難詳盡。

      光陰如駛,一去不還,忽忽過了四十余年,乾隆讓位,嘉慶登基。就這四十余年中間,張岳死了,林錦也死了,翁麟瑞落水身亡,錢保急病身故,那潘氏三雄、五虎將,以及新五六幫的一班好漢,嘉海衛(wèi)幫的一班俠客,先后告辭人世,一個不留。只大家手下徒背,多者十余萬,少亦三四千,徒子徒孫越傳越廣。書中瑣事不記,卻說道光末年,洪楊起事,運河被他截斷,糧船不能往來。那時海運已通,朝廷就議將運河糧船裁撤,以省糜費。誰知這一來,把那五六萬糧戶的生計都斷絕了??垂夙氈@發(fā)起青幫的潘安、錢保、翁麟瑞等,本是借了運糧結(jié)幫為名,欲圖大事,等到這班領(lǐng)袖陸續(xù)死了,那些后輩徒背,凡是運糧的,都有皇糧,豐衣足食,把他們老頭子結(jié)幫的本旨都忘懷了。又過了四五十年,那班徒子徒孫,更只知清朝恩德,誰也想不到國家大計?,F(xiàn)今忽聽得糧從海運,裁撤糧船,好似青天里起個霹靂,從此以后沒有糧俸受用,只得來到安慶,見了潘仲達,請想一個穩(wěn)善的方法。   其時仲達年已將老,家中擁了五六十萬資財,所以這班徒背都托仲達想法。仲達道:“現(xiàn)在運糧戶共有八萬,一齊裁撤下來,自然衣食為難。只我的家資也極有限,若然把來分給眾兄弟,每人所得甚少,濟不得什么事。據(jù)我之意,這七八萬人團結(jié)起來,另做一件穩(wěn)善的事情?!北娡奖硢柺裁词拢龠_道:“現(xiàn)在眾兄弟還沒有到齊,等到各頭腦齊齊到了,我自有計較?!蹦潜娡奖持坏脮簳r散去。

      隔了十余日,那七八萬糧幫中的頭腦,也有六十余個陸續(xù)到齊了,潘仲達請他們都到后堂計議,說道:“現(xiàn)在青幫徒背不下六七十萬,只你們專司運糧,領(lǐng)有餉糈,一旦被裁就要恐慌起來。豈不想他們不運糧的徒背,如何也會有吃有穿,不見得怎么窘迫?”眾人道:“他們都是做這販賣私鹽、偷漏關(guān)稅的道路,這是有犯皇章,我們不能去做?!眱?nèi)中有幾個道:“朝廷把糧船裁撤,斷絕我們生路,我們也顧不得什么皇章。況且同幫兄弟做這道路的很多,不怕官兵捉拿。就是拿了去,我們同幫中也有做官的、當(dāng)兵的,不至于吃虧。”仲達道:“這話說得很對。你們七八萬人,在江湖上做事,消息靈通,倒不怕失事。就是失了事,我也認(rèn)識不少官員,只管去三言兩語,怕不把失事的釋放出來?!北娙寺犃酥龠_之言,膽子都壯起來,要去聯(lián)絡(luò)新五六幫、嘉海衛(wèi)幫,一氣做販賣私鹽的道路。正說得起勁,忽然一個頭腦起來說道:“我有一個主見,不必去販私鹽,率領(lǐng)這七八萬徒背,去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北娙丝茨侨藭r,原來是帶領(lǐng)七十二糧船頭腦,綽號叫做獨角龍的林鈞,都道:“林大哥有何主見?請即示知?!绷肘x不慌不忙,說出一番話來。正是:

      豪杰不甘埋沒死,青幫別出一支軍。

      欲知林鈞說些甚么,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