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聯(lián)叢話全編 楹聯(lián)四話 雜綴

　　咸豐癸丑，金田逆匪竄擾江右，鄱陽沈槐卿大令嬰城固守，誓以身殉。死之日，于衣帶間得一聯(lián)云：“二十年讀書，二十年作宦，取義成仁，擔(dān)得起綱常兩字；進無以助援，退無以固守，孤忠效死，羞對此章貢雙流?！睆娜菥土x，大節(jié)凜然，人以之方文天祥云。
　　“武侯讀書，大意略觀，是講求經(jīng)濟；淵明鼓琴，不求甚解，乃涵養(yǎng)性情?！辈坏志浜?，對亦好。

　　西湖詩僧小顛預(yù)治槥具，署一小扁曰“呵呀”。又于床際揭一聯(lián)曰：“老屋將傾，只管淹留何日去；新居未卜，不妨小住幾時來。”其風(fēng)趣如此。因憶予有所親于壁懸一扁曰：“待死室”，其行蹤正相類也。

　　京都廟市，惟東城隆福、西城護國二寺百貨具陳，目迷五色。王公巾幗亦復(fù)往游。昔鮑西岡有一聯(lián)云：“三市金銀器；五侯車馬塵?！弊憷◤R市之勝。

　　京都后孫公園相傳為孫退谷別業(yè)，前為安州陳尚書第，后有晚紅堂，吳白華司空官翰林時賃居，公宴座師王文莊公。戲臺聯(lián)最佳，句云：“地近春明，憶當(dāng)年甥館清娛，幾聽后堂絲竹；”對云：“序先秋禊，慶此日師門暇豫，共陪高閣襜帷?！鄙w宅本為茶陵彭大司馬維新舊第。公乙丑及第，于此贅姻。宅后一園，有林木亭榭，沈云椒侍郎寓焉。有簡韻堂聯(lián)云：“匝地清陰三伏候；參天老樹百年余?！?

　　戴菔塘《藤陰雜記》云：“座師王文莊公初寓韓家潭，七月廿五日生辰，每于中秋前后張樂邸第，燕乙丑同年及門生。其戲臺聯(lián)最為精切。憶己丑歲則云：‘十七夕彩滿蟾宮，賡隔夜霓裳舊曲；’對云：‘念五載班聯(lián)鹓序，萃當(dāng)年蓉鏡群仙。’庚寅歲則云：‘壽宇覃禧，借緱山鶴舞余籌，更譜瑤笙諧鳳侶；’對云：“晚香勵節(jié)，集蓬島鹓班舊侶，重翻霓羽侑鸞觴。’”

　　黃仲鸞觀察曰：“余以同知從事江寧厘務(wù)，兩載矢公矢慎，卒以絲捐兩歧撤差。蓋為人所構(gòu)，予不受過也。卸差日，曾撰一聯(lián)以志感。有詢顛末者，即以此聯(lián)報之。句云：‘傷心三字莫須有；回首一官歸去來。’”

　　又曰：“余通籍垂二十年，回首西清，如在天上。改官入浙，春日制桃符疥于壁，句云：‘北闕詞曹多后輩；西江文節(jié)是先臣。’夸詡之詞，吾知過矣?！?

　　戴文節(jié)云：“梁子恭，名敬事，杭州人。道光乙巳，余候補翰林學(xué)士。伊方為編修，充禮闈房考。語余曰：少年屢作一夢：夢過杭城仙林橋，至白蓮寺殿旁，有一小門。入門，則滿院皆花，而花未開。中一屋，其左若臥房者，上有床榻。近窗一案，余必于案上覓朱色物，覓得即醒。夢夢皆同，朱色物各異。有時夢見空案無物，案乃朱漆。最后見滿院花俱開，不欲入舊屋，入旁一屋，闃寂無人，懸一額曰‘夕照室’。楹帖曰：‘水定原無影；山空不住云。’嗣后遂不復(fù)夢?！?

　　吳縣石琢堂先生去官家居，以耋歲雋才提倡風(fēng)雅。家大人藩吳時，常與文字往返。每宴集，呼余輩出見。時余方十四歲，頗蒙噢咻獎勸，亦時以聯(lián)箑請書，彼時早知“獨學(xué)廬”之名也。哲嗣同福官浙江太守，雖兩代外宦，固無余貲。當(dāng)?shù)拦獬跄陼r，筑祖墓方湖邊。對向有陶冶者，適與正沖，陰陽以不利議去之，先生曰：“損人利己，吾不忍為。況吾亦未必不利。”欲聽之。時太守公亦動于術(shù)家言，頗不自安。迨墓成，先生以一聯(lián)書于墓碑云：“有地在心，不求風(fēng)水好；無田亦祭，只要子孫賢?！绷x兼勸戒，合族安之。其盛德為一時所推重云。

　　甘肅某令饒有資財，性情愚詐，雖粗識之無，而好與文人交。凡公車北行者，必厚贈之。故登鄉(xiāng)榜者利其財，紛紛投刺稱門人焉。一日，有客謁而問云：“見門前泥金滿壁，悚然起敬。君家桃李何其盛耶？”某沉思良久，答云：“賤園惟梅花多株，并無處可種桃李樹。殆君誤記耶？”又一日邀客作樗蒲戲，客有叔侄二人，素與莫逆，因事不至。友人代函達云：“某某竹林，家適有事?！焙竽澄钇渲?，竟以‘竹林”呼之，意其號為‘竹林”也。有人嘲以聯(lián)云：“自慚無地栽桃李；到處逢人說竹林?！蹦吵鍪就?，無不噴飯。

　　校官為冷宦，自撰楹聯(lián)，或嘲或諷，多有可發(fā)一噱者。傅芝堂學(xué)博句云：“百無一事可言教；十有九分不像官?！贝寺?lián)早膾炙人口矣。屠筱園教授所書聯(lián)語，則云：“教無所教偏稱教；官不成官卻是官。”自嘲中卻有身分。陸定圃教授則云：“近圣人居大門徑；享閑居福小神仙?！币嘤形?。沈秋河司訓(xùn)門聯(lián)云：“讀書人惟這重墻門可以無妨出入；做官的當(dāng)此種職分也要有些作為?！眲t稜稜風(fēng)骨，讀之令人肅然起敬。 　　仁和姚平泉光晉，道光乙酉舉人，以勾股算術(shù)受知阮文達相國。八試禮部不第，選上虞教諭。訓(xùn)諸生以經(jīng)義。每歲科試，他廣文于新進諸生龂龂如也，惟先生獨否。故虞人雖婦人孺子無不知先生之賢者。每言及，不稱其官，輒曰“姚菩薩”云。先生嘗夢至一處，四山若立壁，上有瀑布。有老僧出迎，醒而異之。因繪一《夢游圖》，賦詩志之。及到上虞，聞仙姑洞有瀑布，往游焉，則依然夢境也。乃自謂前生為此山老衲，復(fù)繪一《獨立圖》，自題聯(lián)句云：“了他過去因緣，偶然游戲；還我本來面目，自在逍遙?！蹦臧耸蛔洹Ｗ渲耙蝗?，忽有兩燈自中門入，家人咸見之。詰問“誰何”，則無人焉。燈亦遂不見。去來有自，菩薩之名不虛得矣。

　　沈鹿坪題某道士居云：“受錄開宗，千秋香火人間世；棲真卜筑，一室煙霞物外身?！?

　　陸敬安曰：“桐鄉(xiāng)徐瘦生茂才終身不娶。自署其棺曰‘獨室’，并題聯(lián)云：‘埋憂待荷劉伶鍤；行樂先題表圣詩?！染佑谂_州購得嘉木，制為棺，題曰‘止止居’。書聯(lián)云：‘一生悠忽少壯老；萬事脫離歸去來?！?

　　汪龍莊大令輝祖先為刑幕，書聯(lián)座右云：“苦心未必天終負；辣手須防人不堪?！苯腥速浤毁e聯(lián)云：“求其生不得則無憾；勿以善之小而弗為?！闭Z亦警迫。 　　歙縣鮑蒃飲先生曾刻《知不足齋叢書》。乾隆開四庫館，獻書七百種，蒙賜舉人，可謂極稽古之榮矣。所刻叢書，校訂精審，風(fēng)行海內(nèi)，藝林寶之。自撰聯(lián)句云：“與其私千萬卷在己，或不守之子孫；孰若公一二冊于人，能永傳諸奕禩。”今其孫曾輩以書為業(yè)，奇編寶笈，價重連城。子孫蓋猶食其報云。

　　歸孝儀宮詹允肅授順天主考官時，守正不阿，一秉至公。榜發(fā)，下第者譁然肆詆，冀興大獄。時蔚州魏敏杲公象樞以國端重望，至宮詹邸第門外行四拜禮，曰：“我為國家慶得人?！睆?fù)賦詩以紀事，謗者乃息。見其大門聯(lián)句有云：“絕夤緣奔競階，務(wù)專求實學(xué)；杜浮言夸張習(xí)，要不采虛聲?！?

　　世傳史文靖公相府親迎者有牌一對，一曰“身經(jīng)四萬日”，一曰“眼見三百孫”。或曰：“即其聯(lián)也?！蔽粗_否，姑錄存之，以助美談。

　　曩歲客游五羊城，見城隍廟對過有南昌茶館，一對句云：“半榻夢剛回，活火初煎新澗水；一簾春欲暮，茶煙細颺落花風(fēng)?！?　　二月十六日為明張麗人誕辰。增城何一山桂林嘗于是日冒雨招同輩往百花冢，以清酒酹其墓，并書以聯(lián)云：“一抔香土花仍放；二月芳辰雨未晴?！?　　漢軍王兆鸞者，慕養(yǎng)生之術(shù)，于粵秀山下自墾場圃，畜魚蒔蔬以為食，不出柴關(guān)者近二十年。偶記其門聯(lián)云：“曉煙貼地魚盈浦；空水沿籬韭出畦。”陶然自得之概溢諸言表。

　　香山鄒蔭泉中翰大林辟“杏林莊”于珠江之南，實未嘗有杏也。道光乙巳，何靈生孝廉自京師歸，貽杏一本，種閱五載，花始發(fā)。遂治酒，招同人賞之。番禺陳棠溪儀部其錕于花前制一聯(lián)懸之，句云：“種來香國當(dāng)三月；聘得金臺第一花?！睌?shù)千百年來未聞有杏花，今始見之，誠盛事也。按：吾閩亦無杏花，想同一地氣太暖之故。擬他時添植此種于敝園。

　　山陰張?zhí)这置裴?，豪士也。家蓄梨園數(shù)部。上元日，于演武場結(jié)巨臺場，大演徽昆各戲，凡三晝夜。所有百戲檔子無不登臺搬演，所費不下萬金。其叔蘊生大書一聯(lián)于棚柱云：“果證幽明，看善善惡惡，隨形答響，到底來那個能逃；道通晝夜，任生生死死，換姓移名，下場去此人還在?！庇忠宦?lián)云：“裝神扮鬼，愚蠢的心下驚慌，怕當(dāng)真也是如此；成佛作祖，聰明人眼底忽略，臨了時還待怎生。”蓋當(dāng)日所演者系《目連救母記》及《西游》諸鬧戲，故其聯(lián)語如此。

　　廣州諸妓妝閣中，其楹聯(lián)頗多，佳句皆貼切其名。如“小姑”，云：“小喬夫婿英雄裔；姑射仙人綽約姿。”“秀云”，云：“南部煙花誰夕秀；東坡侍妾是朝云。”“轉(zhuǎn)好”，云：“對月轉(zhuǎn)思殘醉后；看花好待晚妝時?！薄扒傧伞?，云：“琴心未許調(diào)司馬；仙骨何緣肖媚豬?！薄斑B彩”，云：“連環(huán)唐苑綢繆??；彩縷齊宮續(xù)命絲?！薄皭塾瘛保疲骸皭畚移奉}夸絕代；玉人聲價重連城?！薄靶×琛?，云：“小海歌喉珠一串；凌波微步玉雙鉤?！薄霸孪恪?，云：“月借眉痕秋淡處；香銷心字夜深時?！薄皯z采”，云：“憐他楊柳春深后；采得蘋花露下時?！薄靶→L”，云：“小小名猶傳樂府；鶯鶯生本屬詩人。”拆字巧不可階。又有以意貼切者，如“柳笙”，云：“鶯邊煙重春無力；鶴背云寒月有聲。”“亞妹”，云：“闌干碧玉都成字；樂府青溪舊有名?！薄伴c桂”，云：“桐葉喜添花下影；木樨羞竊月中香?！薄鞍⒍?，云：“顧影只輸花第一；問名未到月初三。”“阿女”，云：“如意不勞多著口；媚人須要放開眉。”“金桂”，云：“顧爾常依金粟佛；有人來證木樨禪?！薄扳徢洹保疲骸暗干僬{(diào)子細；再休風(fēng)雨聽郎當(dāng)?！薄笆濉?，云：“蟾光卻愛團圞夜；鸞韻分拈上下平?！薄靶」谩保疲骸芭砝纱壟先藷o兩；蔣帝祠邊妹第三?！本阋娊承?。更有亞三者，呂、周二人先后狎之?；驊驗槁?lián)語云：“亞欄柳軃鶯調(diào)呂；三徑花嬌蝶夢周?！庇让睿豢伤甲h。

　　隱士萬斛泉，湖北興國州人。生平以朱子小學(xué)暨《近思錄》為宗，尤精研《大學(xué)衍義》。與其徒宋鼎、鄒金粟結(jié)茅山中，讀書講道，不求仕進。會賊大至，猶正襟端坐，歌誦不輟。賊皆引退。中丞胡公林翼特為薦舉，奉旨賞七品頂帶。宋、鄒兩人賞八品頂帶。此咸豐丁巳年事。大吏贈以聯(lián)云：“絳帳一時培后輩；黃巾三舍避先生?！贝苏\難副之盛名，亦國家非常之曠典也。

　　道光癸巳，越南國王差官阮煥乎文章、李鄰芝文馥、黃健齋炯、黎受益文謙、汝元立伯仕等護送失風(fēng)兵船回粵東。錢塘繆蓮仙茂才艮因招五人集珠江，作中外群英會。把酒論文，極歡而散。黃有聯(lián)十四字句云：“也知文士以文會；不意此生來此州?！?

　　康五者，都門買估衣家也，詼諧善謔。以廉值買得一古聯(lián)，紙色黑暗而無題識姓名，其句云：“青瑣花輕重；銀橋柳萬千?！绷袢锊苓^而愛之，斷其為文衡山之筆。適銘東屏大令乘款段出宣武門，廉呼而示之曰：“此待詔墨寶也?！便懘筮釉唬骸按死确看鞅玖x之作偽，以藥水染紙，遂似數(shù)百年物耳。實不值百錢也?！绷荒芷?，大相詬詈，一市粲然。康和解之。廉卒以三千買歸。

　　嘉應(yīng)李秋田明經(jīng)光昭，其德配某氏號紅蘭館主，工集古。嘗取禊帖集楹聯(lián)數(shù)十，為一時傳誦。余記其尤雅者，如：“萬年觴有清和氣；一品集無時世文?！薄袄现癞?dāng)風(fēng)生古趣；幽蘭臨水抱閑情?！薄捌俘R日觀云亭峻；氣與風(fēng)蘭水竹清?！苯粤鼷惪上病?

　　武進湯緯堂大令大奎，雨生都督之祖也。乾隆癸卯，宰鳳山縣。值林爽文之亂，與長子荀業(yè)同日遇害。咸豐癸丑，洪秀全竄入金陵，雨生都督適居城中，又闔門殉難。今已入祀昭忠祠。有以“三世黃封；一家碧血”為聯(lián)者，真古今罕有之奇烈矣。

　　嘗見某家榜其門曰：“老驥伏櫪；流鶯比鄰。”蓋左為馬房，右為妓院，故云。集句之工，真天造地設(shè)。

　　仁和馬慶孫者，秋藥太常之猶子也。襆被來粵，舟出豫章，夜泊生米潭，遂為盜劫，行李一空。時劉蘭簃方建臬南昌，馬趨控之，所呈失單，不過書畫玩物。劉嗤之，馬作色曰：“失單中有鄭板橋楹聯(lián)，先人性命寶也，務(wù)乞追償。他則惟命是聽?！眲懫溆蓿h嚴緝。未三日，果于貨擔(dān)間得之。其聯(lián)曰：“飄風(fēng)作態(tài)來梳柳；細雨瞞人去潤花?！眲⒘鬟B觀之，笑曰：“無怪此老之龂龂也?！?

　　道光中，廣州僧某常與鄰婦通，事覺，勒令還俗。有贈以聯(lián)云：“既已摩頂庵中，宜守空王戒律；何故畫眉窗下，偏學(xué)京兆風(fēng)流。”或謂和尚不妨好色，蓋多情乃佛心也；道士不宜好色，蓋太上忘情也。 　　沙三者，蘇州人，嘗于端陽觀競渡，一日之內(nèi)，手散萬金，人因呼為“沙三標子”。家遂中落，僅余五百金，復(fù)于中元廣招僧道為盂蘭盆，大施口食。糝米為團，雜以胡麻，筐承車載，堆塞道路。四方乞丐聞風(fēng)奔赴，以數(shù)萬計。高結(jié)香龕，顏曰“麻團勝會”。自撰楹帖云：“三標子現(xiàn)身說法；大老官及早回頭?！笔庐叄灏俳鸶骟?，以衣質(zhì)青蚨一串為生計資。日持歌板，市麻團于里巷，有向其購者，歌一曲以侑食焉。未幾死。此亦宇宙間畸人也。 　　廣州素?zé)o戲園。道光中，有江南人史某始創(chuàng)慶春園，署門聯(lián)云：“東山絲竹；南海衣冠?！逼浜筲鶊@、錦園、慶豐、聽春諸園相繼而起，一時裙屐笙歌皆以華靡相尚，蓋亦升平樂事也。

　　董文恭相國誥、曹文正相國振鏞，嘉、道兩朝名臣也。文恭盛德偉望，朝野欽仰。嘉慶十八年，天津教匪林清遣賊入禁城為亂。時上幸熱河，聞變，近臣有以暫行駐蹕之說進者。文恭隨行，力請回鑾，繼以涕泣。而文正在京師，于亂后一味鎮(zhèn)靜，時以庸碌短之。有無名子撰一聯(lián)嘲之云：“庸庸碌碌曹丞相；哭哭啼啼董太師?！倍勚ο嘀^曰：“此時之庸庸碌碌，頗不容易?！蔽墓С跫犹犹珟熴暎晃恼跞腴w，有尊以“太師丞相”之稱者。兩公笑辭曰：“賤姓均不佳。”后二公皆加太傅銜，而皆為丞相。

　　繆蓮仙、湯春生集四子書為對，自二言至十余言，固云美備矣。近復(fù)見一集對云：“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币嗍夥€(wěn)稱。

　　《明良記》云：“胡明善附張羅峰。羅峰以彗見獲罪去任，而明善亦以石碑事謫戍。時有以春聯(lián)揭明善門者，云：‘白石出西山，胡明善災(zāi)從地起；彗星見東井，張孚敬禍自天來?！?　　錢塘張?zhí)吩汇晫W(xué)優(yōu)品懋，通籍后不與當(dāng)?shù)劳€，樵蘇不繼，蕭然自得。題聯(lián)于堂曰：“相對半床書，冀漸臻圣域；但啜一甌粥，誓不入公門。”

　　太倉王相國掞之督學(xué)浙江，取士公明，人有“窮通翁”之謠言，所取皆寒士宿學(xué)而能文者也。后湖北李某來督浙學(xué)，不喜典重文字，好取短篇。士之美秀者，拔置前列；貌不揚者，雖已入彀，必摘其文中疵累黜之。有私張一聯(lián)于大門云：“文宜淺淡乾枯短；人忌鬍麻黑胖長。”雖即時撤去，而已不脛而走矣。 　　靳迪臣觀察云：“衢州正誼書院在府署前，與郡廟并峙，堂宇久荒。履任后，籌款興修，并為生童加增膏火，課期親往扃試。撰一聯(lián)懸之講堂，云：‘隔院警晨鐘，愿諸生日就月將，名下不虛華國選；望衡瞻夏屋，幸五邑刑清政簡，公余來聽讀書聲?！?

　　明太祖優(yōu)任陶安，賜門帖子曰：“國朝謀略無雙士；翰苑文章第一家。”此惟劉基、宋濂乃足以當(dāng)之。安嘗自謂謀略不如基，學(xué)問不如濂，語非謙也。劉、宋晚歲帝眷寢衰，而安獨以禮遇終。余按：基卒于洪武八年，濂卒于洪武十四年，而安卒于洪武元年。然則安亦幸而早亡，得以保全恩寵耳。 　　倪烈婦，仁和王通甫女也。年十七，嫁東里倪德昌，三月而寡。謹事舅姑不衰，閱八年，舅姑以家貧欲嫁之，陰納聘，行有期矣。先一日乃告之，婦佯諾，即晚檢半臂一、耳環(huán)一以與姑曰：“是猶足為數(shù)日養(yǎng)?！币拱胪队诤?。遲明父至，述夫婦同夢女歸，以死告，且謂：“上帝命為河神，無苦也?！狈焦柴斻?。里中譁傳太平橋河有尸，被發(fā)蒙面，上下衣密縫，視之則婦也。凡溺者男覆女仰，而婦尸獨覆，人莫不異之。此道光八年四月事也。九年，詔旌其門，里人為葬于棲霞山下。趙茂才之琛題聯(lián)句于華表云：“碧水冷銀瓶，祠近岳家追孝媛；青山標石碣，墓臨孫氏聚貞魂?！?

　　桐鄉(xiāng)馮柯堂中丞鈐歷官楚、皖，有惠政。撫皖時，于后圃蒔梅及蔬果，顏曰“菜根香”。題聯(lián)云：“為恤民艱看菜色；欲知宦況問梅花?！闭b之可想其志趣。

　　烏程閔公鶚元巡撫江蘇日，值奉命議李昭信相國之罪，公探知上意，以“議功議貴”為言，李得末減。公后坐弟累，降三品頂帶。吳人為之聯(lián)云：“議貴議功，一言活昭信中堂，難逃青史；偽仁偽義，三品留江蘇巡撫，無補蒼生。”蓋公初撫皖時，矯情飾詐，袁簡齋譏為“荊公緒余，貽害蒼生”?；蛴兄^其過當(dāng)者。及撫吳，則一派作偽，始服其先見焉。 　　婺源王葑亭通政友亮謝人惠玉如意聯(lián)云：“人生幾事如意者，舉世憂其名；君子于玉比德焉，良工琢為器。”語頗雋妙。 　　陸敬安曰：“凡上官所到之處，僚屬無不先往伺候。其出入名曰‘站班’。故需次會垣者，奔走仆仆，幾無暇日。余在楚北時，同僚靈寶許明府虎拜嘗改翰林口號‘一年事業(yè)惟公會，半世功名只早朝’二句云：‘終朝事業(yè)惟跑路，畢世功名只站班?！謶蜃髀?lián)語云：‘寒城跑路，滿面尖風(fēng)；古廟站班，一身明月。’蓋紀實也?！?

　　會稽王笠舫大令衍梅工詩，嘗謁掌教奉賢陳古華太守廷慶，適有饋江瑤柱者，太守曰：“子能為我用‘饞’字韻賦此，當(dāng)烹以酌子?！币蜓喝嵆稍?，其警句云：“升沉一柱觀，闔辟兩當(dāng)衫?！碧貒@賞之，遂命歌者奉觴以酬之。大令豪于酒，飲至夜月已升，而興未已。自撰聯(lián)句云：“與月樂天花樂地；將詩驚鬼酒驚人。”意特奇崛。

　　州縣署舊有聯(lián)云：“最防官折兒孫福；難得人稱父母名?！闭Z意警切。嘉慶間，秀水邑令某初至，頗有仁聲，士民贈以扁云：“民之父母。”未幾改操，廣通賄賂?；蛴谄浔鈧?cè)題一聯(lián)云：“漫道此之謂；誰知惡在其?！焙蟊慧廊?。

　　黃九煙周星崇禎庚辰進士，性情簡傲。嘗游嘉善，遇一人負薪過市，口作吟哦聲。揖入，詢其姓名，曰：“崔姓，名金友?！币蛘b其詩。五言云：“花落無人徑，云飛到處山?！逼哐栽疲骸耙蝻L(fēng)去住憐黃蝶，與世浮沉笑白鷗?！笔衣?lián)即此。又“吟思白墮傾家釀；坐對青山讀異書?！贝藙t揭諸堂宇。自號“樵隱”。黃驚異，因與定交。

　　周南卿茂才幼以神童名，嫻吟事，家貧客游，足跡半天下，所至名公卿爭迎之。著有《抱玉堂詩集》。其聯(lián)句亦雋秀，如三十初度聯(lián)云：“家累催人兒女大；名場責(zé)我友朋多?！蓖靺枪热思谰坡?lián)云：“湖山氣并文章秀；天地恩容出處寬?！闭Z皆俊拔。

　　京師滑稽者好以聯(lián)語肆其譏評，如咸豐初，庚申之際有聯(lián)云：“為小相，予欲無言，則將焉用彼相；有世臣，是可忍也，今之所謂良臣。”其時又有一聯(lián)云：“五日內(nèi)三相淪亡，真假革殊途，一老一病一冤枉；兩月間四夷賓服，戰(zhàn)守和異議，半推半就半含糊?！比嗾?，一為裕相國泰，老甍于位；一為杜公諤文正相國，父以子貴，假相也，疾卒；一被同人陷害罪無名目之相國耆英。下聯(lián)則斥言時事而已。

　　唐子畏寅一字伯虎，號六如，謂取佛氏之說，乃蘇門公嘯有六如：一如深溪虎，一如大海龍，一如高柳蟬，一如巫峽猿，一如華邱鶴，一如瀟湘雁。子畏既廢棄，聯(lián)云：“一失腳成千古笑；再回頭是百年人。”又絕句云：“五陵鞍馬少年鮮，三策經(jīng)綸圣主前。零落而今轉(zhuǎn)蕭索，月明胥口一簑煙?！彼么箝T聯(lián)曰：“龍虎榜中人第一；煙花隊里醉千場?！?

　　靳迪臣云：“京都粵西會館在鸞慶胡同，為會試公車棲息之所，同鄉(xiāng)公宴亦在此。近因擴充規(guī)模，建設(shè)戲臺。落成時撰一聯(lián)云：‘漸展鴻規(guī)，睹竹苞松茂之才蔚起巖阿，尤冀廈廣千間，顏歡寒士；式歌燕喜，盼五嶺三江之彥偕來日下，同聽陽春一曲，酒飲鄉(xiāng)人?！?

　　靳迪臣藏有《泉州府萬安橋碑》，殘缺多字，不能成幅，因集作楹聯(lián)。八言云：“王道扶翼，萬年有紀；皇圖廣大，四海不波。”五言云：“太守二千石；道宗五百年。”客來觀者，不知為何帖。惟予一望則知為蔡端明之《萬安橋碑》，蓋固習(xí)見者也。又予同懷兄平仲嘗集字八言一聯(lián)云：“守始圖成，以翼其善；造義繇道，不求諸人?！?

　　昆山歸元恭，狂士也。家貧甚，扉破至不可闔，椅敗至不可坐，則俱以緯蕭縛之，遂書其匾曰“結(jié)繩而治”。又除夕嘗署其門云；“一槍戳出窮鬼去；雙鉤搭進富神來。”其不經(jīng)多此類。時人號歸癡三。 　　楊大年，年十一，太宗召對便殿秘書省正字，且謂：“卿離鄉(xiāng)里，得無念父母乎？”對曰：“臣見陛下，一如見臣父母?！鄙蠂@賞久之。初入館時，年甚少。故事：初授館職，必以啟謝執(zhí)政。時公啟內(nèi)有曰：“朝無絳灌，不妨賈誼之少年；坐有鄒枚，未害相公之末至?！眻?zhí)政曰：“此可為楹帖?！?

　　明姑蘇鄢天澤好摘人詩文句字供姍笑。偶讀瞿文懿《王立于沼上》文，訝曰：“沼固惠王地也，彼何得言所立非其地？”誦詩至“流鶯啼到無聲處”，即曰：“啼則有聲，何得謂無聲？”諸所戲侮，類皆如此。一日獨坐，有青衣二人捽之去。至一所殿宇，天澤跽階下，遙見柱帖云：“日月閻羅殿；風(fēng)霜業(yè)鏡臺?！笔贾阉?。王問天澤曰：“汝知過否？”因引業(yè)鏡照之，俱得其罪狀，了如指掌。王復(fù)命青衣人引天澤還陽世，道其事。比出門，天澤又謂青衣人曰：“屬見柱帖，政自不佳。何獨閻羅殿有日月乎？”青衣怒曰：“汝尚敢爾爾！”抶之去，俄蘧然醒。

　　偶句有多用虛字者，亦自生動可喜。如：“翁之樂者山林也；客亦知夫水月乎？”“不可以風(fēng)霜后葉；何傷于月雨余云。”“何草不黃秋以后；伊人宛在水之湄。”皆巧雋，別為一格。

　　有一筆客自夸其制工精實，必由一手，且不以他毫雜入混充。一日生子，豐碩肥胖，或戲之曰；“尊店筆誠好，選料加功，無雜毫穎。此言的可信，安得不佳乎？”時有書賈負書至，以一子自隨，酷似其父。眾熟視之曰：“原板初印，不走豐神，其非翻刻贗本可知也！”一人大笑曰：“各有八字可為對也。”

　　宋人薦陣亡將士疏，其工者可作聯(lián)語。如云：“馬革裹尸，深負公等；虎頭食肉，彼何人斯？”又云：“戰(zhàn)河南，戰(zhàn)河北，毋忘此日精忠；出山東，出山西，再作明時將相?！痹煺Z真摯，九原應(yīng)有感激涕零者。

　　南畿福藩當(dāng)國，穢德彰聞。有書聯(lián)于東西長安門柱云：“福人沉醉未醒，全憑馬上胡謅；幕府凱歌已休，猶聽曲中阮變?！庇衷?；“福業(yè)告終，只看盧前馬后；崇基已毀，何勞東捷西沾?！庇謺R士英堂中云：“闖賊無門，匹馬橫行天下；元兇有耳，一兀直搗中原。”福人指福王。阮大鉞喜倚聲，時為兵部報捷，故“幕府”云云。盧前，盧九德也；馬后，馬士英也。東捷，張捷也。西沾，李沾也。闖，士英也。元兇有耳，阮也。

　　秦檜在相位，建“一德格天閣”。有朝士賀以偶句云：“我聞在昔，惟伊尹格于皇上；民到于今，微管仲吾其左袵?！笨ジ呷A，自是佳文字，而其人大不稱也。 　　長白祥□圃，乾隆丙辰進士，由工部主事累官至布政使。嘗作酒聯(lián)詩云：“送客船停楓葉岸；尋春人指杏花樓?！比耸髦?。后酒家即以此聯(lián)榜諸門，而生意愈鬧矣。

　　余仲兄平仲公，咸豐庚申在蘇屢遭賊寇。旋里，家已中落，日惟以灑自解窮愁，絕不問生人產(chǎn)。廳事聯(lián)句云：“隨遇而安，素患難行乎患難；與人無忤，呼馬牛應(yīng)以馬牛?！边w居洗銀營，又名梯云里，年來雖處貧，而子侄登科不一而足。自榜大門聯(lián)云：“銀無可洗；云尚能梯?！?　　閩中酒館有聯(lián)云：“有同嗜焉，從吾所好；不多食也，點爾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