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珠緣 第六十八回　溯風(fēng)水中年才養(yǎng)子　欠租米流弊屬家丁

　　卻說石時回到家里，已是晚膳過后。漱芳正在他母親金氏房里。因便進(jìn)去給金氏請了晚安。和漱芳彼此問好。漱芳因道：“弟弟你回來得正好，剛母親說要問你自己呢。”石時問道：“什么事要問我？”金氏道：“剛你姊姊來說，你丈人昨兒去找珍爺，說陸太太有病，打算回家去過年。問咱們家怎么個意思。若是年內(nèi)完姻，是最好的事。否則，便要明年春上再說。今兒珍爺特地教你姊姊回來問我。我意思你現(xiàn)在正替你母舅在那里管帳，年近歲邊，正是忙不了的時候，不如明年春上的好。你瞧怎么樣？”石時笑道：“姊姊也太聰明了些。年日無幾，便不替秦府里管帳去，誰也有這門子空閑工夫，百忙里來趕辦喜事？不接口的回復(fù)了，也值得來請問母親，還教母親來問我呢?！笔夹Φ溃骸澳悴恢?，母親一個兒在家里，怪冷清清的。菊儂又不來，素秋又往蘇州去了，我又不能夠常?；貋?。早把嫂子娶了過來，早養(yǎng)下個侄兒子，給母親熱鬧熱鬧，豈不是好？”　　金氏道：“漱兒，你講起來，我真好氣呢。自你嫁過秦府里去，我便指望著抱外孫子。怎么說到如今四個年頭了，還教我眼巴巴的盼不到來，虧你還來我面前說嘴呢。”漱芳笑笑不語，半晌道：“這個要怪他們秦府里頭的風(fēng)水。”金氏道：“你這話我又不懂?！笔嫉溃骸拔衣牬笊┳诱f，當(dāng)初文老爺也是二十歲上成的親，直到三十四歲上，方才養(yǎng)下咱們爺來。自養(yǎng)了這一胎之后，卻便一路順風(fēng)，兩年一個的添上四位姐兒。便是政老爺，聽說打二十二歲上娶了那位俞夫人，過了十年，也不曾有過一男半女，及至三十三歲上，續(xù)娶了這個柳夫人，卻又過上了十三年工夫，才養(yǎng)下一個寶弟弟來。可不是秦府里祖墳風(fēng)水，發(fā)蔭得遲的緣故。所以婉妹妹和軟玉、蕊珠，打今年三月里成親下來，也沒得一星兒影子。便是那眉仙妹妹，也是八月里成親的，若要有時，也該有點兒影響。怎么說連收房的幾個大丫頭也都毫無消息呢。他們有著三妻四妾的，還是這樣冷清清地，可難怪我一個兒了?！苯鹗闲Φ溃骸罢l教你一個兒，放著翠兒這么大的丫頭，也不教你爺收在房里？”漱芳冷笑了笑，本待講一句話，卻因石時在旁，便縮住了嘴，半晌不語?！　〗鹗弦娛家v出氣來了，因便拿別的話和石時搭訕道：“今年秦府里的租收的還好嗎？”石時搖首道：“年成呢，斷沒有收不起的道理。并且秦府的聲勢，誰敢欠下一顆半粒來討官司吃？不過收租的那些家人們舞著弊，再也教你查不清來?？梢矝]設(shè)法了。”漱芳聽了這話，因道：“這還了得！誰在那里舞弊，你既然知道，就該開出個名單兒來，回過老爺，狠狠的辦幾個才好?！笔瘯r笑道：“你真會打官話。你要辦，也不用我開名單，從總管張壽起，一個兒也除不了?！笔嫉溃骸斑@話又講的太過了些，總共派出去收租的，也不過三十幾名罷了，怎么說個個該辦？”石時道：“便依你，把這三十幾名辦了。明兒換一班人收去。那第二班人便和第一班的去接洽了，通同作弊。少不得仍舊要辦。并且，辦人也不是沒個憑據(jù)胡亂辦得的。你要辦時，必定先要派人去查，去查的只要分到些好處，查出了也說查不出來。除非咱們親自查去，但是那些佃戶也不敢實說。終究仍是個查不出。”漱芳道：“那佃戶欠租，不是要官追的嗎？他為什么要自討苦吃，完了說不完？”石時道：“這有個緣故。譬如一個佃戶，該派今年還一百擔(dān)租。我是收租的，準(zhǔn)你欠五十擔(dān)，到明年冬季上總完，卻先把加一或二分的一年利息向他收了來自己受用。你做佃戶的，自然沒有不肯的道理?？嗾f真的欠了租，官追去呢，那個舞弊更舞的厲害。譬如佃戶欠上多少擔(dān)租，咱們府里總教家丁出面，往衙門里告追去。那時原告便是這個家丁。他卻一面告了衙門，一面便去找那佃戶，講好討禮替他包圓。只要自己得到多少錢，便教他一個法子，一面挺下不繳，一面拿張發(fā)押的堂諭回來銷差。過上十天半月，就封印了。咱們府里也就沒奈何他。變做了一件蹋案。那一面卻早給他想個法子，保了出去。對帳房里只說換了佃戶，其實不過改了名氏，依舊給他承種，卻又可以弄上好幾個錢。所以這種弊端，幾乎成了個習(xí)慣。你想秦府上的租，可還收得足嗎？要是每年能夠收上四五成來，還算是這班爺們的天良呢?！苯鹗闲Φ溃骸澳堑讲蝗缭蹅兗姨锂a(chǎn)少的，每年內(nèi)佃戶送上門來的，干凈多了?！笔疾唤?。正是：

　　豈無鬼瞰高明室，大有人開方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