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仙傳 第三十六回　為全節(jié)對夫剜目　因救友威唬解公

　　話說高仲舉見于氏撞倒在地，昏迷不醒，不由的兩眼淚流，哀聲長嘆，走向前把賢人扶起呼喚了幾聲，這賢人才醒轉(zhuǎn)過來，仲舉說：“賢妻，非是為夫的薄情做出這樣狠心事來，只因年七為你將我陷害，等我起身之后，他要再行霸道，那時只怕就由不得你了?！庇谠掠⒙犚娺@話，知道是丈夫有了疑心。今日若不做個結(jié)實，從后見面難以取信，遂把心一橫，舉回手腕將眼剜下了一個，立時之間鮮血直流，昏倒在地。

　　仲舉一見心如刀攪。一枝梅在旁唉聲不止說：“高相公，令正為你心機(jī)使碎，痛斷肝腸，你在監(jiān)中哪里知道。今日分別，你卻說出這樣話宋，怪不得令正著急，我今有個兩全之意，不知你二人肯與不肯？”仲舉夫婦一齊言道：“恩公之言無不從命?！币恢γ樊?dāng)下把離婚書從月英處要將過來，一撕兩半分與二人說：“你夫妻各人收著一半，以后團(tuán)圓作個憑證豈不是好？”二人聞言各自收了一半，月英近前拉住仲舉，附耳低言說：“奴今懷孕在身，男女未定，你給他留下個奶名，以后成人好叫他去尋父?！敝倥e聽說含淚開言說：“天若要不絕高門之后，生下一男，奶名叫他丁郎，官名叫他再興。若是一女，那就不必論了?！痹掠⒙犃T緊緊記著，從腰中取出一面鏡子，在地下摔開，留下一半，遞與仲舉一半說：“夫主，倘若日后有子尋父，這就是個憑據(jù)，妾今日已經(jīng)剜目，你在途中也就可以放寬心了?！币恢γ飞锨把缘溃骸百t人不必傷心，今日分別，自有相見之日。且請回去保養(yǎng)傷痕要緊，我還有話告高兄計議?！痹掠⒙犝f，走到仲舉跟前說：“夫主保重，妾要回家去了?！毖粤T扭頭硬著心腸往前行走，街上那一些觀看人等個個落淚，這且不表。

　　且說一枝梅勸的于月英回家而去，把仲舉同王英約到一個酒鋪之內(nèi)，燙了一壺酒，要了兩盤小菜，滿斟一杯遞與王英說：“差公，我這舍親原是屈枉官司，一路上的照應(yīng)全要仗賴你了。”王英見一枝梅身材高大生的又兇，連忙應(yīng)道：“這個自然?！币恢γ氛徽f著好話，把眼一瞪說：“王班頭，你可認(rèn)的我么？在下姓苗名慶，渾號一枝梅，料想你也知道，你若受了年七的賄賂，在路上有什么動作，我可是隨后跟著你走的，那時節(jié)我要得罪于你，你可不要后悔?！蓖跤⒙犚娨恢γ啡?，心中害怕說：“苗爺太多心了，我和高相公無仇無恨，為什么難為他呢？”一枝梅說：“這事由你，我也不過說在這里，彼此作個準(zhǔn)備就是了?！币恍姓f著還了酒錢，三人出店拱手相別。一枝梅回到店中，收拾行李回山東不表。

　　再說于月英辭去，回家終日痛哭，不多幾日愁出一場病來，睡倒月余不能起身，年七打發(fā)仲舉起解之后，聽說于月英失去一目，還不相信，叫媒婆去看了一回方信是實。且是臥病在床，素日的風(fēng)流半點全無。賊人這才死心，悔當(dāng)初不該做出此事。

　　花開兩朵，各占一枝，且說王英押著高仲舉起解時，正是伏天日曬，行人渾身流汗。高仲舉哪里受過這等苦處，只是哀告王英慢慢行走，王英哪里肯依，死囚徒長死囚徒短，只是催著快走。這一日走的高黃河不遠(yuǎn)，天交正午，熱氣蒸人，面前遇著一處松林，王英說：“囚徒，可叫你奈何死人了，在松林歇歇去吧?！敝倥e聽說這話，心中大喜，進(jìn)林躺在地下就如癱了的一般。王英一見，把水火棍一撂，坐在地下，心中暗想：高仲舉這個囚徒兩腿帶傷，一天走不了五六十里路，走了半月有余，還沒有過黃河。今日這個地方甚是僻靜，不如早些結(jié)果了他吧。主意一定，向仲舉言道：“囚徒，你今休推睡里夢里，只因你管家不嚴(yán)，縱妻上廟勾引七大爺動心，所以才生法害你。昨日起身又給了我二百銀子，叫我路上結(jié)果你的性命，我看你兩腿帶傷步履艱難，多活幾日也是受罪，不如我今送你早歸那世，寄夢與你妻子去吧?！毖粤T舉起棍來劈頭就打。仲舉一見膽裂魂飛，連叫：“解公饒命。”王英那棍將至要往下落，只聽的林外大喝一聲，一溜火光直撲王英而來。王英回頭一看，一陣昏迷撲倒在地。

　　高仲舉正在閉目等死，忽聽的噗咚響了一聲，睜眼一看，解役躺在地下，旁邊站著一人，仔細(xì)一看，認(rèn)的是小塘。連忙上前跪倒說：“恩公何由得到此處，若要一步來遲，學(xué)生的性命完了?！毖粤T大哭，乞求小塘打救。小塘伸手把仲舉拉起說：“高兄當(dāng)初若聽愚言，怎有今日？這也是你命該如此。貧道在濟(jì)南救貧，知你今日有難，所以前來救你。以后須要小心，不可任意?！毖粤T把丹田的法水照王英臉上一噴，王英醒轉(zhuǎn)過來，翻身爬起捋棍在手，才待要打仲舉，忽見一個道人手執(zhí)寶劍站在面前。這王英大喝一聲：“好毛道，你敢劫奪犯人么？”小塘說：“好王英，還不與我站了！”王英聽了這一句話，站在那里就像釘住的一般，濟(jì)仙微微含笑說：“王英，你說貧道劫奪犯人，你受賄行兇就不提了？”王英雖被定身法定住，心里明白，他還不肯承認(rèn)，說：”老道，你說我受何人的賄賂，是銀子是錢？是何人的過付？”小塘說：“兇徒，你只當(dāng)濟(jì)先生不知道么？年七給你二百銀子，原是于嗣公的過付，誰知上天不容，把銀子拿到家中，倒惹的你妻劉氏自己吊死，眼睜睜的報應(yīng)，還不知改過向善，今日若要放了高仲舉便罷，不然的時節(jié)我就將你一劍殺了?！币痪湓捳f的王英毛骨悚然，不敢強辯，說：“神仙爺爺你說的果然一字不差，只求饒了我的狗命，我情愿把高相公放了。”濟(jì)仙聽說把劍訣一掐，王英就活動起來，撇下大棍說：“神仙老爺方才說是姓濟(jì)，莫不是小塘濟(jì)爺爺么？”小塘說：“正是?！蓖跤⑦B忙跪下，說：“小人瞎眼，多有得罪神仙老爺了?！毙√琳f：“你且起來，把高相公的枷鎖去了。還有話講?！蓖跤⒉桓业÷?，連忙起來把仲舉的枷鎖打開。

　　大家坐在地下，小塘向王英言道：“你今放了高相公，無有回批，可怎么樣呢？”王英見問，合眼痛哭，把未出門喪妻亡子的話說了一遍，又說：“神仙爺爺，我如今思想起來也回不得家了，不如跟仙爺出了家吧?！毙√琳f：“如此甚善。待我與高相公商議商議再說?！彼煜蛑倥e言道：“高兄，如今王解公雖然把你放了，你也回不得北京回不得祖籍，只得遠(yuǎn)走他方才可以無患?！敝倥e說：“仙長，學(xué)生總愿意遠(yuǎn)走天涯，盤費如何是好？”小塘說：“你且放心，我自有道理?！庇窒蛲跤⒀缘溃骸澳慵雀页黾遥灿貌恢嗟谋P費，把你腰中一百八十八兩銀子拿出來吧?！蓖跤⒙犝f毛骨悚然，說：“只受了年七二百銀的賄賂，除了發(fā)送妻子與一路費用整整剩了這些?！奔疵B包掏出遞與小塘。小塘將包打開取出了十錠，約有五十多兩，仍舊將包卷上，袖中取出一封柬帖，一并遞與仲舉，說：“高兄，你此去竟奔正南，過了黃河任意而走，有急難之時方許拆此柬帖一看?！敝倥e聽罷倒身下拜，說不盡的千恩萬謝，回身又拜了王英，灑淚而別，直撲正南而去。

　　王英待仲舉走了，隨即拜小塘為師。小塘與他改名叫作王從善。王從善甚是歡喜，說：“師父，咱也走吧?！毙√琳f：“你要往那里去呢？”從善說：“師父走到那里，弟子跟到哪里。”小塘說：“如今你且不必跟著我走，我還要回到濟(jì)南辦理濟(jì)貧之事，你可把這十兩銀子帶在身邊，回轉(zhuǎn)北京與高仲舉的妻子送個信去。”從善聽說，擺手言道：“我的師父，你是叫弟子送死去了，弟子在北京宛平縣當(dāng)差，誰不認(rèn)的。這一回去無有回批，若叫官府知道，那時怎么了的？”小塘說：“這卻無妨，我有一道變相靈符你帶去。掖在帽沿里邊，人就不能認(rèn)的你了?！毖粤T從直袋內(nèi)取出靈符遞與從善。從善說：“師父別哄我，這可不是玩的。”濟(jì)仙微微冷笑，從腰中取出一面鏡子，從善掖上靈符，自己照了一照，果然變了形像。從善心中大喜說：“師父，我這一去見了高氏娘子，他若認(rèn)不出我來，不說我是報信之人，只當(dāng)我是個撇白的怎么樣呢？”小塘說：“你到那里，去了此符，他自然就認(rèn)的你了，你就說路上撞見我來救他丈夫，你發(fā)善念放他逃走，自有相會的日子，不必掛念?？蓪⒛氵@十兩銀子與她留下九兩，剩一兩作你的盤費，她如今懷孕半年，久后生了兒子叫她千萬口穩(wěn)，瞞著眾人，恐怕年七知道，大生意端。傳了此信，即往山東濟(jì)南府趵突泉去見我。”王從善領(lǐng)命，仍回原路而去。要知端的，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