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子報 第八回　訓(xùn)愚蒙宿儒教書　返極樂老僧示夢

　　次晨，錢正林絕早起身，梳洗完畢，吃了早膳，向姑母說明了，即到天齊廟來。道月和尚見他到來，就去穿一件秋香色麻裰，腳下?lián)Q了一雙黃布鞋子，手中拿了一串念佛數(shù)珠，與錢正林邁步出了廟門，來到周府，見過了周老太太。周老太太見正林生得面貌端正，舉止大方，又曉得他是個秀才，心中早有幾分欽敬，便叩問正林的來蹤去跡。錢正林就把自己有個姑母姓李，也是住在這里城內(nèi)，這位道月師父，乃是前年在京都考試時候，與他會過的朋友，備細說了一遍?！　≈芾咸溃骸拔覀冎肋@位道月師父，原是京都鎮(zhèn)國寺出身，善于講經(jīng)說法，他昨天來說，錢先生意欲開館訓(xùn)蒙。我這里書房里，向有一個蘇州先生教導(dǎo)我的兩個孫兒，還有別人家里附來的學(xué)生四五個。因他年紀(jì)已高，他的兒子來接他回家去了，所以今年還未講得先生。倘你錢先生愿意在此處館，待我與你到那幾家學(xué)生家去說，叫他們也到我們這里館中來讀書。但不知錢先生尊意如何？”正林一聽周老太太這等說，欣然應(yīng)允道：“多蒙老太太好意，感激不盡?！辈欢嘁粫?，周家大少爺也出來會見錢正林，彼此敘一番客套，約定明日到廟里來聘請。道月和尚也代正林稱謝，方與錢正林告辭回廟。

　　到了次日清早，錢正林即忙到天齊廟，專候周府到來聘請。

　　正林與道月和尚閑話之間，外面來了兩個戴大帽，身穿皂衣的家人，一人手中拿一個拜匣，一人手中捧了一個盤，走將進來。　　道月和尚一看，認得是周府上的管家，即忙立起身來說道：“你們到這里來！”隨即引入客堂。兩個管家將盤匣放在桌上，笑向正林問道：“這位就是錢先生么？”正林點頭稱是。那兩個管家叩下頭去道：“先生在上，小人們叩見?！闭置τ檬址銎鸬溃骸安挥每蜌?，快些請起?！?br>
　　那兩個管家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說道：“我家主人和老太太，多多拜上先生，不要客氣，些須薄物，要請先生賞收的?！?br>
　　正林連說不敢。便到桌前，先開拜匣，見匣內(nèi)放著兩副帖子，一個是主人名帖，一個是門生全柬，另夕卜一個紅紙包的贄敬，拿在手中，約有三十兩銀子，再看盤內(nèi)，是一件天青緞袍套，心中甚是得意，當(dāng)即收下，隨手也寫了名帖，并敬使的封筒，一并放在匣內(nèi)，然后春風(fēng)滿面的說道：“拜上你家太太，你家大少爺、二少爺，說我先生多謝了，改日到府請安?！蹦莾蓚€管家唯唯稱是，回去覆命不提。

　　當(dāng)下錢正林要訴開紅紙包內(nèi)銀子，致謝道月和尚。那道月和尚哪里肯讓他拆包，雙手前來按住說道：“朋友，交情長得很，何必要在眼前，我出家人要銀子何用？你相公明日寄到府上，作為家用，豈不是好！只要擇個好日子開館，對周府上說一聲就是了?！闭忠姷涝潞蜕幸庵厍殚L，堅持不要銀子，只得包好了揣在懷中，又將袍套包好，辭了道月和尚，回到姑母家里，遂將周府聘請?zhí)庰^一事，說與姑母知曉。又取過皇歷通書一看，二月初一日，正是黃道吉日，故而到了下一日，自己走到周府致謝，并約定了開館之期。　　且說天齊廟那位當(dāng)家和尚，法名悟性禪師。他是個有道德的老和尚，年已八十余歲，一日正在做功課，坐在蒲團之上，端然坐化。道月和尚叫道：“師父！師父！”連叫數(shù)聲，不見答應(yīng)，走近一看，已是鼻息全無，將手向頭上一摸，知已圓寂。

　　道月和尚就去買了一只荷花缸，將師父換了一身好衣服，輕輕抱到這缸內(nèi)，四面用長枝檀香撐好，將缸抬上后殿中間，正中擺好，四方施主，發(fā)訃出去，山門之上，貼起榜來。

　　到了開吊那日，各級各鎮(zhèn)，俱有人到來觀看，也有來燒香的，也有來助緣的，還有當(dāng)方董事，俱是轎馬而來。到了次日，連城內(nèi)文武官紳，都來燒香助緣，竟引動官紳百姓人等絡(luò)繹不絕。正殿上請了幾位客師和尚念經(jīng)拜懺，內(nèi)殿是些吃素長齋的老年太太們，鐘鼓之聲，日夜不絕。此時人人皆說，天齊廟老和尚成了佛，得了道，整整熱鬧了七八天，這些鄉(xiāng)紳董事，以及這些太太們，就公舉道月和尚做了當(dāng)家和尚。

　　從此以后，天齊廟香火格外興旺。一日道月和尚做了一個夢，夢見悟性禪師含笑坐在蒲團之上，口內(nèi)不言，道月心中詫異，連忙將身跪倒。悟性禪師道：“自我去世之后，蒙你一念誠心，辦事甚好，但是我的肉身，受了凡人的香煙，不能上升天界，以故托夢于你，即日將我的肉身，用火焚化，我那時就可返歸極樂西天，安閑自在。不可遲緩?！闭f罷，將中指在道月和尚頭上一指。道月和尚一覺驚醒，方知師父到來托夢。

　　隔了數(shù)日，道月和尚乘佛會之便，向各位施主們說道：“小僧做了一夢，夢見悟性師對我說，他的肉身在此受人香煙，是實在當(dāng)不起，因此教我將他的肉身焚化，他就可以升天，返歸清凈世界。”施主們道：“既悟性師父有這等靈顯，理當(dāng)遵從。況自古佛門規(guī)矩，和尚死了，一定是要火葬的，豈可擅自更改。既如此，我們選擇一個良辰好日，大家再助些柴火，將尸焚化，各人須帶香燭來燒香，只要悟性師父靈感，保佑大家平安就是了?！钡涝潞蜕邢仓槐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