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正義 卷八 湯誥第三

　　湯既黜夏命，黜，退也，退其王命。復(fù)歸于亳，作《湯誥》。
　　湯誥以伐桀大義告天下。
　　[疏]“湯既”至“湯誥”○正義曰：湯既黜夏王之命，復(fù)歸于亳，以伐桀大義誥示天下。史錄其事，作《湯誥》。仲虺在路作誥，此至亳乃作，故次《仲虺》之下。

　　王歸自克夏，至于亳，誕告萬方。誕，大也。以天命大義告萬方之眾人。○誕音但。告，工毒反。
　　[疏]“王歸自克夏”○正義曰：湯之伐桀，當(dāng)有諸侯從之，不從行者必應(yīng)多矣。既已克夏，改正名號，還至于亳，海內(nèi)盡來，猶如《武成》篇所云“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也。湯于此時大誥諸侯以伐桀之義，故云“誕告萬方”?！罢Q，大”，《釋詁》文?！叭f”者舉盈數(shù)。下云“凡我造邦”，是誥諸侯也。

　　王曰：“嗟！爾萬方有眾，明聽予一人誥。天子自稱曰予一人，古今同義。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皇，大。上帝，天也。衷，善也。
　　[疏]“降衷于下民”○正義曰：天生烝民，與之五常之性，使有仁義禮智信，是天降善于下民也。天既與善于民，君當(dāng)順之，故下傳云，順人有常之性，則是為君之道?！　∪粲泻阈?，克綏厥猷惟后。順人有常之性，能安立其道教，則惟為君之道。夏王滅德作威，以敷虐于爾萬方百姓。夏桀滅道德，作威刑以布行虐政于天下百官。言殘酷。爾萬方百姓，罹其兇害，弗忍荼毒，罹，被。荼毒，苦也。不能堪忍，虐之甚?！痤?，力之反；本亦作羅，洛河反。荼音徒。
　　[疏]“弗忍荼毒”○正義曰：《釋草》云：“荼，苦菜?！贝瞬宋犊?，故假之以言人苦。“毒”謂螫人之蟲，蛇虺之類。實是人之所苦，故并言“荼毒”以喻苦也。

　　并告無辜于上下神祇。言百姓兆民并告無罪，稱冤訴天地?！鹪?，紆元反。天道福善禍淫，降災(zāi)于夏，以彰厥罪。政善天福之，淫過天禍之，故下災(zāi)異以明桀罪惡，譴寤之而桀不改。○譴，遣戰(zhàn)反。寤，五故反。
　　“肆臺小子，將天命明威，不敢赦。行天威，謂誅之。○臺音怡。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請罪有夏。明告天，問桀百姓有何罪而加虐乎？○牡，茂后反。
　　[疏]“敢用玄牡”○正義曰：《檀弓》云：“殷人尚白，牲用白?！苯裨啤靶怠?，夏家尚黑，于時未變夏禮，故不用白也。故安國注《論語》“敢用玄牡”之文云，“殷家尚白，未變夏禮，故用玄牡”，是其義也。鄭玄說：“天神有六，周家冬至祭皇天大帝于圜丘，牲用蒼。夏至祭靈威仰于南郊，則牲用骍。”孔注《孝經(jīng)》，圜丘與郊共為一事，則孔之所說無六天之事，《論語·堯曰》之篇所言“敢用玄牡”即此事是也?？鬃ⅰ墩撜Z》以為“堯曰”之章“有二帝三王之事，錄者采合以成章。檢《大禹謨》及此篇與《泰誓》、《武成》，則‘堯曰’之章其文略矣?！?。鄭玄解《論語》云：“‘用玄牡’者，為舜命禹事，于時裛告五方之帝，莫適用，用皇天大帝之牲?！逼湟馀c孔異。

　　聿求元圣，與之戮力，以與爾有眾請命。聿，遂也。大圣陳力，謂伊尹。放桀除民之穢，是請命?！痦玻书俜?，述也。戮舊音六，又力雕反，《說文》力周反，《史記》音力消反。穢，于廢反。
　　[疏]傳“聿遂也”至“請命”○正義曰：“聿”訓(xùn)述也，述前所以申遂，故“聿”為遂也?！奥玖Α豹q勉力也?！墩撜Z》云：“陳力就列?！睖即筚t惟有伊尹，故知“大圣陳力，謂伊尹”也。伊尹賢人而謂之“圣”者，相對則“圣”極而“賢”，次散文則“賢”、“圣”相通。舜謂禹曰：“惟汝賢?！笔恰笆ァ钡弥^之“賢”，則“賢”亦可言“圣”。鄭玄《周禮注》云：“圣通而先識也。”解先識則為圣名，故伊尹可為圣也?！睹献印吩疲骸安氖ト酥逭咭玻烈ト酥握咭?，柳下惠圣人之和者也，孔子圣人之時者也?！笔侵^伊尹為圣人者也。桀為殘虐，人不自保，故伐桀除人之穢，是為請命。　　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孚，信也。天信佑助下民，桀知其罪，退伏遠(yuǎn)屏。天命弗僣，賁若草木，兆民允殖。僣，差。賁，飾也。言福善禍淫之道不差，天下惡除，煥然咸飾，若草木同華，民信樂生?！饍c，子念反，忒也；劉創(chuàng)林反。賁，彼義反，徐扶云反。煥，呼亂反。樂音洛。
　　[疏]“天命”至“允殖”○正義曰：桀以大罪，身即黜伏，是天之福善禍淫之命信而不僣差也。既除大惡，天下煥然修飾，若草木同生華，兆民信樂生也。昔日不保性命，今日樂生活矣。僣差，不齊之意，故傳以“僣”為差?！百S，飾”，《易·序卦》文也。

　　俾予一人，輯寧爾邦家。言天使我輯安汝國家。國，諸侯。家，卿大夫。茲朕未知獲戾于上下，此伐桀未知得罪于天地。謙以求眾心。○戾，力計反。
　　[疏]傳“此伐”至“眾心”○正義曰：經(jīng)言“茲”者，謂此伐桀也。顧氏云：“‘未知得罪于天地’，言伐桀之事，未知得罪于天地以否?！睖ヨ?，上應(yīng)天心，下符人事，本實無罪，而云未知得罪以否者，謙以求眾心。

　　栗栗危懼，若將隕于深淵。栗栗危心，若墜深淵。危懼之甚?！鹄跻衾?。隕，于敏反。
　　“凡我造邦，無從匪彝，無即慆淫，戒諸侯與之更始。彝，常。慆，慢也。無從非常，無就慢過，禁之。○彝，徐音夷。慆，他刀反。各守爾典，以承天休。守其常法，承大美道。爾有善，朕弗敢蔽。罪當(dāng)朕躬，弗敢自赦，惟簡在上帝之心。所以不蔽善人，不赦己罪，以其簡在天心故也。
　　[疏]“惟簡在上帝之心”○正義曰：鄭玄注《論語》云：“簡閱在天心，言天簡閱其善惡也?！?br>
　　其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自責(zé)化不至。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無用爾萬方，言非所及。嗚呼！尚克時忱，乃亦有終?！背?，誠也。庶幾能是誠道，乃亦有終世之美?！鸪?，市林反。
　　咎單作《明居》。咎單，臣名，主土地之官。作明居民法一篇，亡?！饐我羯?，卷末同。
　　[疏]“咎單作明居”○正義曰：百篇之序此類有四，伊尹作《咸有一德》、周公作《無逸》、作《立政》，與此篇。直言其所作之人，不言其作者之意，蓋以經(jīng)文分明，故略之。馬融云：“咎單為湯司空?！眰餮浴爸魍恋刂佟?，蓋亦為司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