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易錄 卷上

　　同年戶部王尚書騭人岳，以御書“養(yǎng)素”二大字及御制詩一首見示。圓勁秀美，鸞停鵠寺，實希代之寶也。詩云：“錦纜無勞列畫雙，輕橈自愛倚船窗。勤民不憚周行遠，早又觀風(fēng)向浙江?！贝嗽娪瓤裳鲆娛∈聦幦酥?，不惟書法之工也。又大書“地平天成”四字，是乃御書會稽禹陵廟額，鉤摹鐫刻。尚書疏請留真跡藏┑，許之。尚書時官浙閩總督兵部侍郎云。

　　翰林院署前積沙，號沙堤。形家言，衙門風(fēng)水所系。明嘉靖初，張桂用事，去之，詞林幾至空署。近當(dāng)事欲并開東西門，稍去其半。數(shù)月間，孟讀學(xué)端士、（亮揆）、沈讀學(xué)宗子（上墉）、王侍讀龍洲（鐘靈）等七人皆去位，曹祭酒峨嵋（禾）朱讀學(xué)天敘（典）、趙宮贊伸符、（執(zhí)信），亦以他事詿誤去，其驗如此。

　　近京師筵席多尚異味，予酒次戲占絕句云：“灤鯽黃羊滿玉盤，萊雞紫蟹等閑看。不如隨分閑茶飯，春韭秋菘未是難。”嘗憶前輩有詩云：“秋來霜露滿東園，蘆菔生兒芥有孫。我與何曾同一飽，不知何苦食雞豚。”每喜諷之。此仁人所當(dāng)念也。

　　陸啟氵宏《客燕雜記》書：“監(jiān)板十三經(jīng)注疏二十一史，修于萬歷二十三年，頗無差訛。崇禎十二年重修之，古字難讀，悉遭改易云?！笨滴醵?，予為祭酒，疏請重犖經(jīng)史刻板，得旨允行。

　　宋中丞牧仲（修）說：“濮州守劉某家，有綠鳩一雙，狀如鸚鵡?！苯熁▋菏绣鼽S鴿二，毛羽作黃金色，索值甚高。又日照張琦言：“其縣人安鴻臚有孫，年十三矣。甚穎慧，讀書樓上，忽見樓窗外樹間有紅鴿一只，驚呼示人。自探身往取之，墜而死，鴿亦不見?！?br>
　　盤山和尚智樸，號拙庵，徐州人。能詩，居青溝。上幸盤山，嘗御書“戶外一峰”四字賜之。拙庵丁巳以詩抵予，以所著電光云鶴諸集屬序，予亦有兩詩懷之。庚午二月五日，侍者自山中來，寄詩云：“宮詹學(xué)士老詩伯，筆掃時風(fēng)絕世才。日把盤山懷我句，橫肩概栗幾時來。”　　丁巳二月十二日甲戌，上御經(jīng)筵。巳刻，出景運門，至文華殿。滿漢大學(xué)士、九卿、翰林、詹事等衙門官，及起居注科道等官，立班階之東西。上至殿門下輦，升御座，群臣東西分班。鴻臚引贊，行二跪六叩頭禮畢，仍分東西班趨入請安。大學(xué)士兼掌翰林院事徐元文、禮部尚書張玉書、兵部尚書李天馥、刑部尚書杜臻、工部尚書兼詹事張英、內(nèi)閣學(xué)士兼禮部侍郎彭孫，立班前行東向。大學(xué)士伊桑阿阿蘭泰、王熙、梁清標(biāo)、吏部尚書張士甄、戶部侍郎蔣宏道、禮部侍郎顧、刑部侍郎鄭重、工部侍郎王承祖、左副都御史李迥、通政使黃斐、大理卿陳汝器、少詹事兼侍講學(xué)士王士正，東西侍班。日講起居注官、少詹事兼侍講學(xué)士田喜{}，立西班，稍下，東向。給事中何楷次東班，西向。御史顧鐔次西班，東向。講官出班，行一跪三叩頭禮畢，大學(xué)士徐元文、禮部侍郎兼翰林院學(xué)士庫勒納講《論語·志于道》章。禮部尚書張玉書、刑部尚書圖納講《尚書·無逸篇》畢，各官仍分東西趨出。至階下，鴻臚引贊，行二跪六叩頭禮。仍分班立，候駕出回宮，賜宴太和門。宴畢，謝恩而退。

　　二月十四日，予與工書兼詹事、桐城張公（英）、少詹兼侍講學(xué)士馬邑田公（喜{}）啟奏：東宮春季會講題目及講官職名、講官。欽點張公及左春坊李諭德（鎧）四書擬進二題，“博學(xué)而篤志”節(jié)、“誠者非自誠己而已也”節(jié)。欽定“君子不重則不威”章，仰嘆豫教之切。一命題，亦不忘訓(xùn)誡如此。聞上在宮中，親為東宮講授四書五經(jīng)。每日御門之前，必令將前一日所授書背誦覆講一過，務(wù)精熟貫通乃已，士大夫家不及也。

　　大學(xué)士宛平王公，招同大學(xué)士真定梁公學(xué)士涓來兄（澤宏）游怡園，水石之妙，有若天然。華亭張然所造也。然字陶庵，其父號南垣。以意創(chuàng)為假山，以營邱北苑大癡黃鶴畫法為之。峰壑湍瀨，曲折平遠，經(jīng)營慘澹，巧奪化工。南垣死，然繼之。今瀛臺、玉泉、暢春苑，皆其所布置也。唐楊惠之變畫而為塑，此更變?yōu)樯剿竭h，尤奇矣。昔人謂俞清侍郎園，峰大小凡百余。眾峰之間，縈以曲澗，旁引清流，淙淙然下注石潭。潭中多文龜班魚，潭上巨竹壽藤，蒼寒茂密，不見天日。未知視此何如耳！　　田詹學(xué)（喜{}）子湄言，上在暢春苑，每引見諸臣，常御澹寧。居止三楹，不施丹{}，亦無花卉之觀。其西即無逸殿，東宮讀書處。殿外種藝五谷之屬，蓋欲子孫知稼穡之艱難，意深遠矣?！　∪鲁跏?，上在暢春苑，命下，士正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先是，禮部侍郎缺，擢內(nèi)閣學(xué)士王（澤宏）為禮部侍郎，兼翰林院學(xué)士。時予名列第四，至是應(yīng)開列升閣學(xué)諸員，予名在第二，吏部疏未上也。前此，左副都御史許（三禮）遷兵部督捕侍郎，吏部列通政使黃（斐）、大理寺卿陳（汝器）等名上，留中久之不下。及命下，乃以予升補許缺。上用人之不測如此。

　　燕山樵兒澗有熊道人者，能辟谷。嘗旬日不食，食即以其余飼虎，虎時時馴擾臥階下。或問其術(shù)，道人曰：“人忘機于物，物亦忘其機，何術(shù)之有？”此與《列子》海鷗之說可相發(fā)明。

　　三月十八日，萬壽節(jié)。上在暢春苑，不受朝賀。徐相國云：“太皇太后升遐，有上諭，引唐太宗母難之言。以后萬壽節(jié)朝賀筵宴，俱行停止。今三年矣，圣人大孝，于斯而極?！薄　∪露蝗眨瑑?nèi)閣大學(xué)士伊（桑阿）等面承旨于午門外，會議蠲豁江南、蘇松二府浮糧。先是，上諭閣臣云：“蘇松浮糧一事，朕刻刻在心。此明之弊政，豈可踵而行之？其會同九卿、詹事、掌印、不掌印科道官，詳議以聞?！?br>
　　三月至四月，京師畿輔不雨。十三日，奉旨三法司赴刑部清理重囚，予以副憲與焉，原者百十八人。十五日，奉旨遣九卿分祭壇廟寺觀祈雨。予至靈佑寺望祭四海，惟遣官祭東岳泰山，以戶部尚書蘇赫往。

　　萊蕪張（四教），字芹，順治丙戌進士，以部郎居京師。買一婢，年十四，姿首甚麗。詢其家世，曰：“東御艾氏女也?！边m遷山西提學(xué)，因納之。攜行至一驛，晚步驛圃中，有雉起草間，感之而孕。到官十月，張以公事，將往他郡。妾泣告曰：“弱質(zhì)托體君子，今將娩矣。君事畢，當(dāng)速歸，冀可相見?！睆埼恐ァＨ?shù)日，妾生一子而歿。預(yù)留書與張訣，詞極哀艷，多非人世語。又自畫小像一幀，留奩箱中。張歸見之，惋嘆而已。自是夜必見夢，休咎皆預(yù)告。又時時來自乳其子。張懸像別室，食必親薦。一日，羹污其上，夜夢妾怒詰曰：“奈何污我？”旦視之，畫已失，張悵快彌日。致畫師數(shù)輩，為言姿態(tài)折曲，仿佛追寫，卒不肖。偶謁巡撫中丞，見屏風(fēng)畫美人絕肖，屢目之。中丞曰：“頗愛此乎？”張因自言其故，中丞即輟贈焉。攜歸，食奠如常，見夢亦如昔矣。嘗語張君，不利宦途，稍遷即宜為退休計。及秩滿，遷榆林道參議，遂罷歸。李中丞奉倩說?！　∥煳纾闲覂?nèi)閣，偶問三老五更之義。倉卒奏對，皆未詳晰。今大司馬李公容齋，時為學(xué)士，以老人更知三德五事為對，本鄭康成說也。按《小學(xué)紺珠》引，《月令》章句云：“三老，國老也。五更，庶老也。”盧植《禮記》注：“三公之老者為三老，鄉(xiāng)大夫老者為五更?！薄稘h官儀》：“三公一人為三老，次卿一人為五更?！?br>
　　四月某日，啟奏，九卿等集后左門。侍衛(wèi)傳示上用食單，每日止肉九斤，米三升，他物稱是。上之儉德如此?！薄　∑咴率娜?，駕幸古北口外，寅刻，百官跪送于東華門，和碩簡親王從。先是，厄魯特與喀爾喀交惡，厄魯特興兵侵喀爾喀，地近在邊境。七月，命鎮(zhèn)國公蘇努、彭春等帥師出張家口，和碩康親王、信都王帥師繼之，屯歸化城。初六日，命和碩裕親王為撫遠大將軍，與皇長子統(tǒng)大軍出古北口，至是駕行。十六日，安北大將軍和碩恭親王繼行。

　　康熙二十三年，上南巡。江南提督昭武將軍楊捷迎駕，慰勞甚至。賜御書“丹誠”二大字額，揭御筆二字，鈐以御璽，紙尾題“康熙甲子冬至前賜老將軍楊捷”十三字。又御書御制五言一首：“岐陽方較獵，盡龍媒。仗下黃金勒，橫秋號逸材。”紙尾題《詠馬》二字。皆則御璽董御史文驥為記。

　　沈存中云：“信安、滄景之間，冬月作小坐床。冰上拽之，謂之凌冰床?！苯窬熒杏写酥?，名凌車，其來遠矣。八月初八日，車駕還京師，入閣九卿迎駕于東直門外十二里。時雨濘，已二鼓矣。先是，大將軍裕親王以諸道兵破厄魯特于烏蘭布通。初一日，捷書聞行在。次日，至京師，宣捷午門。

　　八月十六日，上諭內(nèi)閣：“甚欲一見內(nèi)閣部院大臣?！毕仁?，駕在塞外，偶違和，還宮，未御門接見群臣者十日矣。內(nèi)閣九卿等，每日詣后左門起居。聞旨，皆踴躍。十九日，五鼓，集后左門。辰刻，上御乾清門，有旨，召群臣入。大學(xué)士、尚書等奏請圣躬萬安，上微笑頷之。仰瞻天顏，神氣充悅。群臣退，以手加額相賀?！　【旁露?，上御乾清門，召九卿奏事。舊例：六部都通大分曹次第上殿。是日，侍衛(wèi)傳旨，九卿一同入奏。蓋上初愈，未可久勞也?！　∈辉虑衅呷眨瑫h端門。李少司馬厚庵語予云：“是日蒙上賜?！敝x恩散歸后，上諭侍衛(wèi)云：“王某如尚在外，可召令入見?！笔绦l(wèi)傳旨，則士正已入城矣，復(fù)命。上云：“既回，不必往召?！鄙现饔鲋链恕Ｖ?jǐn)識以示子孫，世世勿忘?！　】滴跞晷廖丛?，上御太和門受朝賀。午賜宴，召滿漢內(nèi)閣大學(xué)士、學(xué)士、六部尚書、侍郎、都察院、都御史、副都御史上殿賜酒。是日，風(fēng)日暄霽，仰瞻天顏悅豫，群臣皆喜。

　　初六日晨，內(nèi)閣九卿啟奏乾清門。辰刻，奉旨以戶都尚書、文華殿大學(xué)士張玉書經(jīng)筵講官，工部尚書陳廷敏、兵部右侍郎李光地經(jīng)筵講官，兵部督部右侍郎王士正為會試主考官，禮部左侍郎王昌為知貢舉官，同考十八人、翰林院編修許丞家等七人、兵科掌印給事中卞三畏等四人、吏部郎中鐘儀杰等七人，宴于禮部。賜金花彩緞，表里各有差。宴畢，入鎖院。

　　二十七日，恭呈十卷進御覽。次日奉旨，著考試官自定次第。先是，二十四年乙丑科會試，主考官刑部尚書張公士甄（今吏部尚書）等始進擬十卷，恭請上裁。欽定名次，以陸肯堂為第一。戊辰已來，遵為定例，然戊辰亦未欽定云。

　　盤山拙庵智樸禪師，以所創(chuàng)山志若干卷屬參訂，頗有體裁。所錄碑刻詩文等，亦不泛濫。所述山中物產(chǎn)一卷，尤雅。　　御門聽政，冬春辰初三刻，夏秋辰正三刻，內(nèi)閣部院官率以昧爽齊集午門。次至中左門稍憩，乃入候于乾清門外。駕出，升御座。六部都察院等衙門，以次奏事。如初一日首吏部，則初二日首戶部，周而復(fù)始。若宗人府奏事，則恒居部院之首，三法司例居第三。部院奏事畢，然后臺省官。奏事既畢，然后內(nèi)閣大學(xué)士、學(xué)士至御前承旨。翰詹起居注官滿漢各一員，輪直立西楹下。

　　海定在明時有戚里李氏園，米太仆仲詔（萬鐘）勺園亦在，卒即葬焉。暢春御園落成，而米之墓逼近苑外。其家欲改卜，上知之，特傳旨令勿遷，仍許歲時上冢如常。上之曲體人情如此，真盛德也。

　　內(nèi)閣傳諭九卿及翰詹卿寺各衙門堂上官，書嵩山中岳廟濟瀆神祠、孟子游梁祠、二程子祠扁額各四字進呈，曰“嵩高峻極”，曰“靈瀆安瀾”，曰“昌明仁義”，曰“功存河洛”。先是，河南巡撫閻中丞興邦恭請御書也。

　　五月十八日，大駕還京師。二十一日，內(nèi)閣、九卿、翰詹、府寺、科道等衙門，以喀爾喀土謝圖汗札薩克圖汗車陳汗，率諸濟農(nóng)那顏臺吉等七旗之眾舉國內(nèi)附，上表賀，請上尊號，不許。

　　總兵官蔡元，疏請修筑邊墻，上命閣臣集九卿面詢可否以聞。群臣未及對，大學(xué)士伊桑阿公傳玉音云：“眾志成城，豈在邊墻？”群臣肅然曰：“真大哉王言也?！睂び兄?，不準(zhǔn)行。

　　殿試策例有規(guī)式，違式輒不得與上第?？滴跷斐剑屎土杞B雯少習(xí)清書，殿試對策，遂用清書漢書兩體寫之。讀卷官奏請上裁，置二甲之末。

　　康熙三十二年，京城東田家有老嫗已百三十歲，日飲啖止水米一酒杯。晝夜危坐，形如嬰兒。

　　京師殺牛驢者，最為殘忍。予為中丞時，嘗諭五城痛禁殺驢者。而殺牛皆回回人，雖以世祖章皇帝之誡諭，不能禁也。一日，讀李叔則《河濱集·愛牛說》云：“肉牛者十之三，革牛者十之三，角牛者十之四，天下于是無全牛矣?！睘橹異湃汇と弧Ｊ鍎t古文才極橫，特未簡耳。論說諸篇，尤多可觀。

　　辛未三四月，京師不兩，多風(fēng)霾。四月十八日，職方督捕員外郎郭里入署稍早。至皮市，忽大風(fēng)起，見有神人，朱衣白馬，自北而南，形貌甚偉。風(fēng)既過，從人猶見其馬尾。視郭里，已擲馬下，所乘馬屹立于旁。問之，懵然不覺也。歸病三月余，始愈。

　　戊午夏，予與翰林掌院學(xué)士今刑部尚書澤州陳公（廷敬）、侍讀學(xué)士故刑部侍郎謚文敏昆山葉公（方藹）、侍講學(xué)士今禮部尚書桐城張公（英）同內(nèi)直，每有御制，必命和進。一日，賜侍衛(wèi)輔國公俄啟詩云：“觀德由來尚古風(fēng)，手彎滿月綠沈弓”云云。俄啟蓋以宗室宿衛(wèi)，有穿楊貫札之能，故圣制云然。臣士正恭和云：“宸章高視漢歌風(fēng)，絕藝爭夸兩石弓。自是君王勤拊髀，一時龍種盡英雄?！鄙w此題有三難：御制首倡，一也；旌俄啟之射，二也；宗室而兼宿衛(wèi)，三也。詩僅四句，句此三義，所以難也。壬戌，賜宴乾清官，賦升平嘉宴，仿柏梁體詩。御制首倡云：“麗日和風(fēng)被萬方?！焙驼咦詢?nèi)閣大學(xué)士已下凡若干人。士正時以祭酒領(lǐng)成均，句云：“三德六行為士坊?！瘪慈赵姵晒нM，上手制詩序。御書之詩，則詔故詹事、禮部侍郎曾板刻國子監(jiān)。兩廂題名，欲購石刊碑，會遷詹事，不果。頃亦語總憲陳公，當(dāng)遷舊碑于通政司，而別刻都察院題名碑，不知將來得遂否?！　∥斐酱?，予來京師。朱太史竹招飲古藤書屋，食半翅，甚美，不知是何鳥。閱《盤山新志》云：“爾雅鳩冠雉。”郭璞注：“大如鴿，似雉，鼠腳，無后指。歧尾，為鳥，憨急，群飛。出北方沙漠。盤山多有之，土人呼為半翅。”即沙雞也，亦名鐵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