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北偶談 卷二十一·談異二

　　◎每牛雖馬菌人人

　　予在禮部，見荷蘭所進(jìn)西洋小牛，異之。考《王會圖》所載，有數(shù)楚之每牛。注：每牛，牛之小者。《王會圖》又有俞人之雖馬。注：雖馬一角，大者曰麟。按《爾雅》：，如馬，一角，不角者騏?！洞蠡哪辖?jīng)》曰：“蓋猶之山，有小人，名曰菌人。”《東經(jīng)》有小人國，名靖人，或曰人。

　　◎銀杏樹觀音像

　　辛丑、壬寅間，京口檄造戰(zhàn)艦。江都劉氏園中有銀杏一株，百馀年物也，亦被伐及。工人施刀鋸，則木之文理有觀音大士像二，妙天然，眾共駭異，乃施之城南福緣庵中。時蘇州瑞光寺有觀音像，亦大木中文理自然結(jié)成之。

　　◎唐童子

　　松江唐童子勛，五歲而瞽，年十二，詩多可誦。其先有汝詢字仲言者，亦瞽而能詩，嘗注唐詩傳于世。周宿來（茂源）贈童子詩云：“家風(fēng)師曠遠(yuǎn)，家學(xué)卜商傳。”又永平孟元輔（熊弼，）忠毅公子，少而失明，好讀書，聽輒成誦，嘗選唐人詩五十家，亦奇人也。

　　◎體香

　　先考功西樵，于癸丑七月廿二日以哭先淑人不起。屬纊時，口鼻中作ヤ檀、蓮華、蘭蕙種種異香，凡三日夜。益都高木王（梓），予從姊之夫，孝友忠信人也，以康熙甲寅春捐館，病革時，體中亦有異香。此皆予聞見最確者?！　　螯S須

　　宋范公稱《過庭錄》載《黃須傳》，即今所傳虬髯事也，然其間云：于汴州見太宗，殊紕謬。黃須兒，曹操呼其子彰。而此傳李衛(wèi)公所遇亦稱黃須。

　　◎柳耆卿墓

　　儀真縣西地名仙人掌，有柳耆卿墓。按《避暑錄》，柳死旅，殯潤州僧寺，王平甫為守，出錢葬之。真、潤地相接，或即平甫所卜兆也。予真州詩云：“殘?jiān)聲燥L(fēng)仙掌路，何人為吊柳屯田？”

　　◎普救寺

　　《西廂》傳奇，河中有普救寺。《畫墁錄》：郭威宿師河中，逾年，登蒲阪以望城中，憤蒲民固守，曰：“城開日當(dāng)盡誅之！”幕府曰：“若然，守愈固矣。”第告之曰：“誅守城者，馀皆免。”城既開，乃即其地為普救寺?！镀阎尽吩疲号f名永清院，院僧與郭威約，城克之日，不戮一人，因改名普救寺。二書大同小異。然寺名實(shí)始五代，傳奇假以成文耳。　　◎神女廟神鴉

　　巫峽神女廟有神鴉迎送客舟，陸放翁入蜀，恨不及見。予壬子冬下三峽，至十二峰，果有鴉十馀，往來旋繞，以肉食投之，即攫去，十不失一。其鴉比常鴉差小，棲絕壁石洞中，得食即入洞去?！短斓撻w外史》曰：嘉陵之墟，其鳥曰鳶，臨溪啄影則孕，吐于口而生。方密之（以智）《通雅》云：嘉陵漾江之口，下至巴東，皆有神烏。所謂嘉陵之鳶指此?；蛑^山烏穴乳，即《爾雅》之ケ。

　　◎三僧

　　坡詩有“琴聰蜜殊”，謂僧思聰、仲殊也。放翁《筆記》云：思聰，大觀、政和中，以琴游權(quán)貴間，遂還俗，官御前使臣。仲殊自縊以死。參寥尤為坡公所喜，政和中老矣，亦還俗。又《墨莊漫錄》載：呂溫卿為浙漕，屢起大獄，復(fù)欲網(wǎng)羅參寥。參寥本名曇潛，東坡改之曰“道潛”，呂索牒勘驗(yàn)，竟坐刑之；還俗，編管兗州。

　　◎一字字

　　《筆記》云：錢勰字穆，范祖禹字淳，本皆一字。予按古如爰絲、房喬、顏籀、劉之類，皆一字字也。今文士有寶應(yīng)陶澄字季，萊陽董樵字樵，二人皆以布衣游于都門，初不相識，予為介之曰：“二君非但詩筆相當(dāng)，即一字字亦絕對也?！倍熨x詩定交。按《龍川別志》有隋時道士屈突無為，字無不為。晁景迂一字伯以父，見《陸務(wù)觀文集》。劉敞、劉兄弟字伯貢父、仲原父，見歐公所作《原父墓志》。前涼張?zhí)戾a字公純嘏，見《十六國春秋》，此又三字字也。陶一字昭萬有，太原傅山，字青主，一字公之佗。

　　◎趙廣戴祿

　　趙廣，合肥人，李伯時小史。伯時作畫，常令侍左右，久遂善畫，尤工畫馬，幾亂真。遭亂，為賊脅之作畫，不肯從，斫其右手；乃以左手畫大士。宋南渡，士夫家所藏伯時大士，多是廣筆。

　　戴祿者，臨邑邢子愿先生家僮，亦精六書之學(xué)，與子愿書往往亂真。邢與寒家有姻婭之好，予幼時多見屏幛間署子愿姓名，率戴書也。

　　◎古石刻

　　大梁城西水磨間，土人掘地得一石，有“日月逝酒漿”五字，乃古篆也。周櫟園侍郎摹勒以傳，謂非仙者不能道。施愚山有詩記之。

　　◎墨魚

　　蜀嘉州凌云烏尤山下有魚曰墨魚，行則巽墨，云郭璞注《爾雅》于此，魚食硯墨所化。立春后泛子，漁人以燈火照之，輒止不去。《南越志》謂烏懷墨而知禮?！妒癖静輬D經(jīng)》云，烏名海鰾，九月烏暴入水所化。不知即此一種否？予在蜀見之。

　　◎鐵漢和尚

　　鐵漢和尚居金陵牛首東峰下，獨(dú)坐數(shù)十年，嘗蓄二猿子自隨，有所須，猿輒解意。與龍眠方學(xué)士坦庵（拱乾）善，特構(gòu)一軒，方來即居之，號曰“坦軒”。和尚化去，二猿悲鳴不食死，葬于塔側(cè)。學(xué)士題其遺像云：“兩個獼猴杖一根，獻(xiàn)花石上獨(dú)稱尊。怪公事事能超脫，留此贓私誤子孫?！?br>
　　◎駙馬

　　《懶真子》云：御馬之副，謂之駙馬。杜預(yù)尚主，武帝拜鎮(zhèn)南大將軍，給追鋒車第二駙馬。吾鄉(xiāng)有為尚書子婿者，與婦兄同赴京師。一日，向友人訴廄吏云：“婦兄馬肥，吾馬獨(dú)瘦?！庇讶诵Υ鹪唬骸氨苏R也，君駙馬耳，那得一例?！焙献笮?。此雖戲語，深合故實(shí)。

　　◎厚葬薄葬

　　秦始皇穿治驪山，上具天文，下具地理。漢文帝遺詔：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二君之賢愚，人皆知之。乃亦有相反者：宋壽州張侍郎、撫州晏丞相，俱葬陽翟，相去數(shù)里。有盜發(fā)張墓，得金寶珠玉甚多，遂完其棺櫬，掩覆其穴。繼發(fā)晏公墓，無所有，器皆陶甓，破其棺，惟木胎金裹帶一。盜失望，大恚，以刀斧碎其骨而出。世謂張以厚葬完軀，晏以薄葬碎骨。事之不可知如此。

　　◎鳥異

　　益都縣顏神鎮(zhèn)，康熙辛亥冬，鳧雁駕鵝之屬以千萬計(jì)，飛過城中，皆墮地死，遠(yuǎn)近四山皆滿。甲寅春復(fù)然。已而相國亭孫公（廷銓）薨于私第，公世為鎮(zhèn)人。

　　◎二玉璽

　　順治十七年，富陽典史孫某解餉北上，舟過高郵，見湖中夜有光，令榜人跡之，得玉璽水中，方四寸六分，盤龍雙紐，辨其篆文，漢高帝《大風(fēng)歌》也。十二月，疏賣于朝。鄧州人丁象輝賦《大風(fēng)玉璽歌》。又康熙四年十月初八日，溧水民耕田，得玉璽，其文乃“人心惟?！笔?，亦上于朝。

　　◎青原道場

　　龍眠無可和尚，本方姓，故明崇禎庚辰進(jìn)士，早以文詞知名，亂后為浮屠，曾住金陵高座寺。劉公《甬戈》見之，衣壞色破衲衣，行纏束腰，居然苦行頭陀也。最后住吉安青原山，青原古道場也，明王陽明、鄒東廓、南皋諸先生，亦講學(xué)于此。住山后，有倒荊久枯，忽發(fā)三。會施愚山（閏章）分守湖西，講學(xué)白鷺洲，與之往來，青原宗風(fēng)，一時復(fù)盛。

　　◎冰山　　康熙戊申，予邑北錦秋湖中，冰立如山，高可數(shù)丈許，巖洞林巒皆具，千峰萬壑，宛轉(zhuǎn)關(guān)通，遠(yuǎn)近走觀之。入其中者，如在深山，而表里洞徹類晶玉。旬日始消。

　　◎異鴉

　　邑東北耿氏墓林中，有鴉一只，碧色，飲啄自異，不與群鴉為伍，亦不見其蕃育，人往往見之。按《唐書》：滕縣有群鳥，兼柴為城，中有白烏、碧烏各一。又城東旬召店有白燕二，居民家井中。皆康熙十二三年間事?！　　蛘蚜胰?br>
　　獻(xiàn)賊破荊州時，民家有漢昭烈帝借富民金充軍餉券，武侯押字，紙墨如新。見《綏寇紀(jì)略》。

　　◎蜀府鬼　　獻(xiàn)賊據(jù)成都，以蜀王府為宮，所居人鬼相觸。一日，聞后殿有歌吹聲，自往視之，見有數(shù)十人，手持樂器，而皆不見其首，大驚仆地，乃移居北城樓，不敢入宮。

　　◎馬岱后

　　黎州土司馬金者，蜀漢將軍馬岱之后。張獻(xiàn)忠在蜀，以金印招之，金得印擲之地，誓眾拒之。金時年十六，未幾卒。

　　◎張儲

　　張儲字曼胥，南昌人，大學(xué)士位之弟，多才藝，醫(yī)卜、星相、堪輿、風(fēng)角之術(shù)，無不通曉。萬歷間，游遼東歸，語人云：“吾觀王氣在遼左。又觀人家葬地，三十年后，皆當(dāng)大貴。行伍閭巷中兒童走卒，往往多王侯將相，天下其多事乎！”人以為狂。既而其言果驗(yàn)。儲年七十馀卒，其外孫夏吏部抑公（以鋒）云。　　◎孝芝

　　洛陽呂忠節(jié)公（維祺）撰《孝經(jīng)大全》三十年，至崇禎十三年庚辰告成，夢神人錫以丹篆，又袖出一物，如黑飴，倏生二白角，化為黃羝羊，約七八寸，優(yōu)游草際。謂公曰：“此孝芝也?！泵魅?，果有芝生庭中，凡十八莖，鏟者誤去一莖，明日復(fù)生。說者謂應(yīng)十八章之?dāng)?shù)云。公自作《孝芝記》。

　　◎十具牛

　　王景略臨終，托其子皮十具牛，為治田之資，不為求官，亦葛侯八百本桑之意。今江淮以北謂牛四頭為“一具”，俗語亦有所本。

　　◎壽冢

　　梁國兒仕姚秦，封平輿侯。嘗于平?jīng)鲎宰鲏圳?，將妻妾入冢飲宴，酒酣，升靈床而歌，八十馀乃卒，可謂達(dá)者。近淄川高侍郎念東（珩），亦自作生壙，時與友人唐翰林濟(jì)武（夢賚）飲酒賦詩其中。德州程工部正夫（先貞），自作一棺，題曰：“休息庵”，自作銘，刻其上，酒酣便即偃臥。有詩云：“版屋蕭然密四周，愚人息矣圣人休；百年恍惚真疑夢，萬事紛紜已到頭。廣柳何時催去駕，猗蘭此夕詠閑愁；相煩雅客來欣賞，莫待遙憐土一丘?！?br>
　　◎千里人

　　南燕慕容超時，高句驪獻(xiàn)千里人十人。

　　◎畢尚書　　淄川畢白陽（自嚴(yán)）先生，明崇禎初，為戶部尚書，精心會計(jì)，為時名臣。時練餉新餉，諸項(xiàng)日增，臺諫多歸咎司農(nóng)，一言官以亢旱上疏，有“烹弘羊，天乃雨”之語。先生笑謂人曰：“此非烹弘羊，直是要烹白陽耳！”

　　◎謔語

　　王完虛中丞（點(diǎn)），明萬歷甲辰進(jìn)士，好詼謔，初仕為鄒平知縣，縣與章丘接境。一日，與章令某相見，令問：“足下以何年生？”對曰：“乙亥?！币騿栒铝?，答云：“亦乙亥?！蓖跣υ疲骸澳呈青u平一害，兄便是章丘一害。”

　　◎排調(diào)

　　同年薛給事（奮生），以才氣自許，常在淮陰，酒間謂予云：“子文士耳，異日終依我幕下?！庇璐鹪唬骸昂尬嶙臃菄?yán)鄭公耳！”汪苕文亦有詩調(diào)之云：“十載雕蟲稍擅名，未曾縛學(xué)長征；他年若得登三事，但取蕭郎作騎兵?！薄　　蛞?jīng)

　　德清陳端庵（凝），順治己丑進(jìn)士，筮仕為新城令。性仁厚，每杖人，輒對之泣。有王生者，宅為人所奪，不久給直，訟于官。陳不能決，第好語曰：“《毛詩》云，‘維鵲有巢，維鳩居之?！跣悴弄?dú)不能作鵲耶？”聞?wù)咝χ?br>
　　◎士大夫

　　《南史》紀(jì)：僧真得幸齊世祖，請于上曰：“臣出自武吏，階榮至此，即時無復(fù)所須，唯就陛下乞作士大夫?！鄙显唬骸按擞山?、謝瀹，我不得措意，可自詣之。”僧真承旨詣，登榻坐，顧左右曰：“移吾床遠(yuǎn)客?！鄙鎲蕷舛?，告上曰：“士大夫固非天子所命?！绷鷷r士大夫之重如此。

　　◎兩周盤龍劉桃枝

　　蕭齊時，兩周盤龍：一奉叔之父，于淮陽大破魏軍；一徐州民，與建康僧法智作亂，為王元邈所誅。南北朝兩劉桃枝：一北齊人，洋、湛間多拉殺諸王大臣，在涼風(fēng)堂殺斛律明月者；一陳威鹵將軍，克齊朐山城。　　◎程蘇謔語

　　元初，司馬公薨，百官方有慶禮，事畢往吊，伊川引“子于是日哭則不歌”，東坡云云。然《檀弓》：“衛(wèi)太史柳莊寢疾，公曰疾革當(dāng)祭，必告。公再拜稽首請于尸曰：有臣柳莊也者，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聞其死，請往。不釋服而往，遂以褳之。”又梁左軍將軍馮道根卒，是日上春，祀二廟，問中書舍人朱異曰：“吉兇同日，今可行乎？”異引衛(wèi)獻(xiàn)公以對，上即幸其宅。伊川何未衷于此？《欒城遺言》載此條，則是潁濱事，非東坡。

　　◎?qū)O忌語　　南唐孫忌語馮延巳曰：“仆山東書生，鴻筆麗藻，十生不及君；詼諧歌酒，百生不及君；諂佞險詐，累劫不及君。”

　　◎雙塔

　　京師雙塔，乃安祿山、史思明所造，而劉侗《景物略》不載。元乃賢易之詩云：“安史開元日，千金構(gòu)塔基。世尊寧妄福，天道自無私。寶鐸游絲，銅輪碧蘚滋。停驂指遺跡，含憤立多時?！薄　　蚝卫镶?br>
　　吾邑東六七里，有何老庵。何，元時人，修道于此，獨(dú)居數(shù)十年，每夜有蛇虎伴之。庵后有積水，曰豢龍池，相傳何老擾龍?zhí)帯?br>
　　◎虹橋板　　榕城書肆有虹橋板一片，色黝而澤，文理堅(jiān)栗，發(fā)聲清越，材中琴瑟，云產(chǎn)武夷山中，不辨何木也。興化林穆之（賓王）賦《虹橋板行》記其事。

　　◎漢人唐人秦人

　　昔予在禮部，見四譯進(jìn)貢之使，或謂中國為漢人，或曰唐人。謂唐人者，如荷蘭、暹羅諸國。蓋自唐始通中國，故相沿云爾。馬永卿引《西域傳》言秦人，我丐若馬。注：謂中國人為秦人。各以通中國時為稱，古今不易也。

　　◎真龍石龍

　　宋中丞牧仲（犖）說：順治二年在京師，見大內(nèi)所藏真龍，全身盤屈貯篋中，一角五爪，鱗甲如鐵，長丈馀。陳宮詹說巖（廷敬）說：康熙十四年，陽城張侍郎東山（爾素）家鑿石，中有石龍一，鱗甲頭角，宛然刻畫，亦長丈馀。

　　◎凈池鳥

　　宗弟九青侍講（豫嘉），扶風(fēng)人，家渭水上，去太白山二十里。云太白一峰，直上三十里，盛夏雪霰不絕，人無能登其巔者，惟六月可上。上有太白神殿，以鐵瓦覆之，有五池，有鳥紅色，大如雀，池有滓穢，則銜去之，名“凈池鳥”。山奇寒，無林木鳥獸，此鳥亦不知棲止何所也。按《客座新聞》云，每墮葉，則鴛鴦鳥銜出之，紅魚有長丈馀者?！　　蛭逍?br>
　　陸象山云：“五行書以人始生年月日時所值晨，推貴賤貧富夭壽禍福甚詳，乃獨(dú)略于智愚賢不肖，曰純粹清明，則歸之富貴福壽；曰駁雜濁晦，則歸之賤貧夭禍?！兑住酚蟹裉?，君子小人之道，迭相消長，各有盛衰。純駁清濁明晦之辨，不在盛衰，而在君子小人。今顧略于智愚賢不肖，而必歸之富貴貧賤壽夭禍福，何耶？”沙隨程氏云：“《易》以道義配禍福，陰陽家獨(dú)言禍福，而不配以道義。如此而詭遇獲禽，則曰吉：得正而斃，則曰兇。故《文中子》曰：京房、郭璞，古之亂常人也。”二說可互證。

　　◎常熟三鼎甲　　常熟南門地名山塘港，琴川水經(jīng)處，三鼎甲居第相望：中孫扶桑（承恩），前趙東田（士春），后瞿文懿（景淳）。三公臚傳年皆三十九，尤奇。扶桑弟舉人為予說如此。

　　◎杜氏　　康熙丁酉，山東東昌府館陶縣民婦杜氏，年一百十三歲，載縣志。

　　◎秦宣太后晏子語

　　《國策》：楚圍雍氏，韓令尚靳求救于秦。宣本后謂尚子曰：“妾事先王日，先王以髀加妾之身，妾固不支也，盡置其身于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此等淫褻語，出于婦人之口，入于使者之耳，載于國史之筆，皆大奇。

　　又《晏子春秋》：景公蓋姣，圉人視景公，僭者問之，曰：“竊姣公也?！惫珜⒅?，晏子入見，公曰：“色寡人，故將殺之！”晏子曰：“嬰聞拒欲不道，惡愛不祥，雖使色君，于法不宜殺也?！惫唬骸叭?，若沐浴寡人，將使抱背?！贝硕螁柎鹨嗥?。

　　◎姚康伯

　　崇禎時，內(nèi)殿石驟長數(shù)寸，上以問大學(xué)士何文端公（如寵），何謝不知。歸問其老友姚康伯，康伯曰：“此璞也，中必有玉?！币钊找詫?。上命剖之，果得玉。上訝其博物，何謝曰：“臣友姚康伯教臣也?！币蛘僖姡谝怨?，不受。姚字休那，與文端俱桐城人。張學(xué)士敦復(fù)（英）說?！　　蚶铑l

　　唐詩人李頻，字德新，睦州人，名列《唐書·文藝傳》?！恫耪{(diào)集》所載“中流欲暮見湘煙”一篇，其作也。懿宗時，為建州刺史，卒，見神梨岳，郡人祠祀之。宋紹興中，封“靈顯忠惠公”，后加“靈佑善應(yīng)王”，再加“廣濟(jì)王”，又加“福佑威濟(jì)信順王”。明洪武初，改“建州刺史之神”，載在祀典。宋真文忠公序其詩，今所傳《梨岳集》是也。詩人歿而為神，未有如頻之昭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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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浦周西水兵部，名于漆，幼不能言，然頗能記前世：為某邑人，所常棲止處，廣庭中設(shè)一幾，庭前有紅薔薇一叢。時時夢到其地。七歲時，戲門前，有僧過門顧之曰：“此郎有夙因?！敝軕?yīng)聲即能言，家人驚喜。因令讀書，一過目如宿習(xí)，數(shù)月遍通經(jīng)書《左》《國》《史》《漢》。年十四，讀書山中精舍。一日日夕，憩溪邊石上，遇老僧謂曰：“郎忘七歲門前相見時耶？”叩其名，曰：“我寶蕊也，閩人?！敝芤蛄糁嶂校找古c論象緯、律歷、六壬、丁甲、勾股、洞章之術(shù)，未半載，盡通其說。瀕行，復(fù)以黃河、海道、九邊三圖授之，且曰：“吾數(shù)學(xué)未傳人，今當(dāng)游四方訪之。”又秘語周以十年之內(nèi)，天下必大亂。君，異代人物也。自丙子迄甲申，果九年而明亡，皆如其言。周入本朝，以明經(jīng)謁選人，常念寶蕊別時贈詩，有“元夕燈前尋賈子，秋風(fēng)臺下拜鄒生”之句，未詳所謂。及謁選，得房山令。上元與僚屬宴于賈公祠，問之，唐詩人賈閬仙祠也。問有子孫乎？吏對有賈某者，其裔也，見以逋稅系獄。周急令出之，代完其逋。是年秋，調(diào)平谷令，抵縣日，即出勘田畝，夜宿山村古廟。比晨視其額，則鄒衍祠也，于是悟?qū)毴镏Z，一無爽焉。周述其學(xué)，著《三才儒要》三十卷。

　　◎追尊始祖

　　唐以老子為玄元皇帝。蜀王衍追尊王子晉為圣祖至道玉宸皇帝。

　　◎沈石兄

　　萊陽沈石兄名迅，明崇禎辛未進(jìn)士，官給事中，鼎革后家居。一日，其傭奴鋤田，見禾葉上皆有篆書，如蟲蝕者，其文曰：“沈迅死?！笔悄晟虻溩?，舉家自焚。　　◎棗栗

　　《白虎通義》曰：“婦人之贄，以棗栗段修。棗，取其朝早起；栗，戰(zhàn)栗自正也。今齊魯之俗，娶婦必用棗栗，諺云：早利子也。義本《白虎通》而稍訛。南宋時，太學(xué)生齋祭用棗子、荔枝、蓼花，曰早離了也，殊可捧腹矣。

　　◎一生七子

　　明天啟中，大名民家一生七子，俱成立。每疾病，則七人同之。王比部（令）少寓天雄，猶及見其第三子云?？滴跷焐?，安徽巡撫張中丞（朝珍）疏報(bào)歙縣民吳士全妻呂氏，一產(chǎn)四子。同年李望石（贊元）說：順治中按楚，有漢川縣民王某妻，一產(chǎn)六子。按北魏延興三年，秀容郡婦人一產(chǎn)四男。四產(chǎn)十六男，與此相似。

　　◎郝推官　　郝某失其名，嘗為湖廣某郡推官。一日，送直指宿驛中，夜坐篝燈，倦而假寐，恍惚見有白衣女子針刺其額，驚覺，遂就寢。既臥，又若有刺其股者，創(chuàng)甚，急呼童子然燭視之，果有針在左股。疑其刺客，乃秉燭巡視室中，空無所有，至屋隅暗處，有緯蕭障之，隙而窺焉，見一物如大鳥，人立，遍體似水晶，臟腑皆見，見人即前攫，急以手中梃逼之，遂倚壁上不能起。大呼從人，破窗而人，梃刃交下，乃死，竟不知其何怪也？劉吏部公《甬戈》說。

　　◎林四娘

　　閩陳寶鑰，字綠崖，觀察青州。一日，燕坐齋中，忽有小鬟，年可十四五，姿首甚美，搴簾入曰：“林四娘見?！标愺@愕，莫知所以。逡巡間，四娘已至前萬福，蠻髻朱衣，繡半臂，鳳觜靴，腰佩雙劍。陳疑其仙俠，不得已，揖就坐。四娘曰：“妾故衡王宮嬪也，生長金陵。衡王昔以千金聘妾，入后宮，寵絕倫輩，不幸早死，殯于宮中。不數(shù)年，國破，遂北去。妾魂魄猶戀故墟，今宮殿荒蕪，聊欲假君亭館延客，固無益于君，亦無所損于君，愿無疑焉?！标愇ㄎ?。自是日必一至。每張?bào)?，初不見有賓客，但聞笑語酬酢。久之，設(shè)具宴陳，及陳鄉(xiāng)人公車者十?dāng)?shù)輩咸在坐。嘉肴旨酒，不異人世，然亦不知何從至也。酒酣，四娘敘述宮中舊事，悲不自勝，引節(jié)而歌，聲甚哀怨，舉坐沾衣罷酒。如是年馀。一日，黯然有離別之色，告陳曰：“妾塵緣已盡，當(dāng)往終南，以君情誼厚，一來取別耳。”自后遂絕。有詩一卷，長山李五弦司寇（化熙）有寫本云。又程周量會元記其一詩云：“靜鎖深宮憶往年，樓臺簫鼓遍烽煙；紅顏力弱難為厲，黑海心悲只學(xué)禪。細(xì)讀蓮花千百偈，閑看貝葉兩三篇；梨園高唱〔升平曲〕，君試聽之亦惘然?！?br>
　　◎秦時人

　　遼東醫(yī)無閭山中，有人參，見毛人長丈許，驚而卻走。毛人招之曰：“吾非妖魅，乃秦時筑長城卒。昔同輩數(shù)萬人，今僅七人在耳?！币騿柶滹嬍尘犹帬?，曰：“始饑食松柏實(shí)，渴飲溪水，久之不復(fù)饑渴矣?！毖砸?，去如飛鳥。友人某親聞之操江宜中丞（永貴）云。又巴山中有白髯叟，采樵者嘗見之，自云唐時人。岳儀部石齋（貞）說。

　　◎離非女子

　　故友南粵陸漢東（卿）孝廉，有小硯，是南漢劉钅長宮中物，有钅長宮人離非女子篆銘。卿死子幼，此硯不知流落何所？石埭令姚六康（子莊）為予言之，姚亦粵人。　　◎謝在杭

　　謝在杭（肇浙），閩之長樂人。少讀書邑蕭氏園，園素多怪異，人無敢居者，謝不之信。一夕坐燈下，忽一女子前，拜且泣。謝叱之，女子曰：“妾負(fù)冤久，求公申之，非魅也。妾湖州德清人，幼隨父客此。同行某甲者，中表戚也，利父囊橐，遂殺父，恐妾鳴于官司，并置諸死，今數(shù)載矣。公異日必官于湖，望逮甲窮治抵罪，使妾家知妾父子死所，父子目瞑矣！”謝許之，戒勿復(fù)出為祟，自是竟無它。是年謝中鄉(xiāng)試，果筮仕湖州推官。抵任后，即檄縣捕甲至，一訊立伏，遂抵罪，郡人以為神。姚禮部（瑯）曾令長樂，為予言如此。

　　◎南江野人

　　蜀張獻(xiàn)忠之亂，遺民奔竄山谷，久之遂為野人。南江有二野人，能手格猛虎，恒擘獐鹿啖之，懸崖絕壁，騰上如鳥隼。雖其家人親戚招之，疾走不顧也。岳儀部石齋，南江人，為予說。

　　◎尼涵光

　　尼涵光，江西宜黃人，姓鄒氏，歸譚大司馬綸之孫。其夫椎魯不知書，涵光棄去，走京師，上書請南遷，不報(bào)。會鼎革，遂為尼。每談故明門戶事，源流甚晰，居寶應(yīng)。朱秋崖（克生）曾見之。

　　◎陳百史

　　秀水張侍郎（天植）流塞外時，一夕召乩仙，仙至，大書云：“我陳百史也，今為尚陽堡土地”，因謂“諸公可召吾兒來。”時其子掖臣徙居尚陽，家城外。張謂城門下鑰，請俟明日。又書云：“渠今夕飲城內(nèi)某家。”往偵之，果然。比至，凡書數(shù)百言，皆言家事及訓(xùn)誡之語。后在遼陽海寧相邸中，亦往往見形，與談笑如平生?！　　蛩锡R丘語

　　宋齊丘表請與故吳太子璉絕婚曰：“非獨(dú)婦人有七出，夫有罪，亦可出。”此與《左傳》“人盡夫也”之語，可為絕對。

　　◎漢碑異姓　　《金薤琳瑯》所載漢碑碑陰故吏門生姓名，有絕異者。如韓敕碑有キ（次公）、充（宙）、番（君舉）、加（進(jìn)）、亓（輝、魯人，恐即亓官之后）、弓（如）、骨（通國）?？字姹惺澹ㄏ悖⑷鐝]（浮、北海劇人）、薤（章）。魯峻碑敢（敦）、東鄉(xiāng)（晨。河間阜城人）。景君碑羽（質(zhì)）、臨（照）、水丘（郎、營陵人）、中、（名闕，字季遠(yuǎn)）、炅（詩）、立（遷）。又漢碑陰有弟子（洪丞相《隸釋》謂親受業(yè)者）、門生（次相傳授）、門童（未冠）、故吏（掾?qū)伲⒐拭瘢ㄕ技?、處士（非吏非民）、義士、義民（非所蒞）。又有故修行（趙明誠謂《后漢·百官志》注：河南尹官屬有循行百三十人?！稌x書·百官志》亦有之。修乃循之訛，都穆謂當(dāng)信碑本，以正《漢書》之誤）、故午（似是皂隸賤役）。

　　◎香山{奧土}

　　{奧土}門在香山縣大海中，忽起一石，埂廣十馀丈，長六里許，首尾相屬不斷，如蓮之有莖，中途甕城名關(guān)閘，逾之抵{奧土}門，則如蓮{奧土}。番人依山筑城，廣袤四五里，三面皆臨巨浸，惟北通地脈一莖耳。海中諸峰包裹，前十里為十字門，如兩眉橫列，而缺其正中。又南十里為小橫琴，塞隘口；又南稍折西為大橫琴，重案也。番人之停舶必于灣，灣之所在，即名澳，香山故有澳，名浪白，諸番互市其中。而今之{奧土}門，則舊名濠鏡地，有南北二灣。明萬歷中，有大西洋人至此樂之，遂請濠鏡為澳，而就二灣停舶。久之，益自彼國遣眾聚居，歲輸稅五百金，本朝除之。番人安其業(yè)者已數(shù)世，所居率依山為樓，三層，方者、圓者、三角者、六角八角者，俱為螺旋形以入。其教曰天主，其寺曰三吧，高十馀丈，于屋側(cè)啟門戶，石作雕鏤，金碧照耀。寺僧曰法王，以時集男女禮拜，其所奉曰天母，名瑪利亞，抱一嬰兒，曰天主，為耶穌，被服珍怪，障以琉璃，望之毛發(fā)生動，云漢哀帝時人也。寺有風(fēng)琴，其琴銅弦，彈之以和經(jīng)唄，并管簫諸樂器，藏機(jī)木柜，聯(lián)以絲繩，輪牙相錯，一人轉(zhuǎn)機(jī)，則諸音并奏。有定時臺，巨鐘覆其下，立飛仙臺隅，為擊撞形，亦以機(jī)轉(zhuǎn)之，按時發(fā)響，起子末一聲，至午初十二聲，復(fù)起午末一聲，至子初十二聲，晝夜循環(huán)無少爽；前揭圓，書十二辰，俟某時鐘動，則蟾蜍移籌指某位。有千里鏡，番人持之登高以望舶，械仗帆檣，可矚三十里外。又有玻璃千人鏡、多寶鏡、顯微鏡、小自鳴鐘、自行表，以及海洋全圖、璇璣諸器，皆極工巧?；ㄓ胸惗嗔_、丁香，禽有五色鸚鵡、么鳳倒掛，獸有犭蒙犭貴、短狗。其人昂鼻蜷發(fā)，目深碧不句；貴女而賤男，晝臥而夜起。男有白黑二種，白者貴，黑者為奴。衣以多羅尼、辟支，曳高屐，戴黑氈笠，相見脫之以為禮。腰佩長刀，刀著地尺許；間有握赤藤者，則甚貴，{奧土}中四人而已。其女子則華衤爾寶靨，出以錦被蒙其首，而跣足不襪。其家政女子操之，父死，女襲其業(yè)，男子則出嫁女家，不得有二色，犯者，女訴之法王，立誅死，或許悔過，則以鐵鉤鉤其手足，血流被體而免之。{奧土}中有議事亭，番目四人，受命于其國，更番董市事。凡市〔事〕經(jīng)四人議，眾莫敢違，及官司有令，亦必下其議于四人者，議得當(dāng)以報(bào)聞。其行賈之地曰馬西，以中國絲帛、白鉛易胡椒、檀香、蘇木以歸，且與馬西約：不得以所產(chǎn)市他國。康熙辛未，馬西背約，私與他國市，{奧土}人怒，駕舸往所市之國責(zé)之。馬西患之，遂相仇殺，死者三百馀人，市道中絕。稍西曰小西洋，去中國萬里，半年始至，所產(chǎn)有碧琉璃諸器。極西曰大西洋，去中國九萬里，三年始至，往者以其太遠(yuǎn)，只就旁島遷販，未嘗親至其地也。番舶之出以冬月，冬月多北風(fēng)，其來以四五月，四五月多南風(fēng)。既出，則{奧土}中黑白鬼一空，計(jì)期當(dāng)返，則婦孺繞屋號呼，以祈南風(fēng)，亦輒有驗(yàn)。其舵工素與海習(xí)，雖卒遇颶母浮椒，亦萬不失一云。右見龔兵部蘅圃（翔麟）《珠江奉使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