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外史 第十四回 二金仙九州島游戲　諸神女萬里逢迎

唐月君看到青州亂山之內(nèi)有個(gè)大谷，形如葫蘆，四周圍皆層巒削壁，只一徑可入，口外雙峰對(duì)峙，其勢(shì)倒壓，若欲傾卸者，人都叫做卸石寨，內(nèi)藏九仙臺(tái)、水簾洞諸勝，寬圓約數(shù)十里，心甚愛之。鮑師曰：“此地可以立基。但今者名聲太震，運(yùn)會(huì)尚早。且遨游于三山五岳，猝然回來，做一嗚驚人的事業(yè)，何如？”月君曰：“旨哉是言。”遂同了鮑姥，半云半霧，乘著月色，自青齊而先下淮陰。

漂母聞知，與露筋娘娘前來請(qǐng)見。月君謂漂母曰：“一飯之恩，人所易為，但恨無識(shí)英雄之俊眼，與施乞丐等耳?！庇种嘎督疃^鮑師曰：“當(dāng)日我在瑤臺(tái)，照見之子，剝膚之慘，恬然禁受，古今止有其一。”露筋姝答曰：“那時(shí)心如寒鐵，竟不知肌膚之糜爛也?！滨U母請(qǐng)：“贈(zèng)之以詩，慰彼俠母貞姬，何如？”月君欣然題曰：

　　人間有羅帳，誰敢覆貞娘。
　　一夜軀完玉，千秋蚊亦香。右贈(zèng)露筋妹

　　赤帝山河沒，王孫恩怨消。
　　只留漂母在，終古奠蘭椒。

右贈(zèng)漂母二女靈再拜接受，各請(qǐng)到祠內(nèi)暫息。隨抵廣陵，鮑姑指曰：“此隋帝瓊花觀也，宜有詩以志之。”

月君口占云：

　　紅粉三千翠袖回，竹西歌吹舊亭臺(tái)。
　　君王去后瓊花死，廿四橋邊月自來。

月君又見一座梵剎，規(guī)模宏敞，與他寺異，因問鮑師。對(duì)曰：“古隋宮也，今為禪智寺。地占蜀岡，所以愈見崇高?！奔窗绰湓祁^，竟到法堂。一盞香燈，光熒熒如在碧琉璃界。乃題一律于素壁上云：

　　香剎蒼涼燈未昏，蜀岡應(yīng)有杜鵑魂。
　　梵聲消盡笙歌怨，月色留將粉黛痕。
　　花鳥至今思帝宅，江山終古識(shí)空門。
　　可憐簫后偷生去，誰向雷塘奠一尊？題畢，隨向金山、焦山游覽一番。在寶塔上題七言絕句云：

　　月華西逝浪歸東，夜半云消秋漢空。
　　一片玻璃無底鏡，兩峰削翠在其中。

又遍歷江畔諸山，始至金陵。鮑師曰：“虎踞龍?bào)?，王氣微矣?！痹戮唬骸敖瓪夂穸綒獗。粤崛?，非大一統(tǒng)所都也。”

行次吳門，有上方山太媽與華光二女神來謁。鮑師曰：“汝等已皈南海，何尚血食人間？且縱爾子貪財(cái)好色，淫人婦女，頗為不端?！倍窬舟e前對(duì)曰：“我子五人，各率神兵，助高皇帝破楚，厥功莫大。故敕諭曰：『江以東子女玉帛，唯君有之?！环歉页哑渌接??！滨U師曰：“豈無狄梁公者其人哉！”揮之使退。遂游姑胥之西山，見響屧廊空，彩香徑?jīng)]。月君笑道：“從來帝王之力，不能庇一愛妃，豈獨(dú)夫差?！彼旆嫡饾?，題詩于縹緲峰：

　　蒼蒼七十二芙蓉，開向空波上下同，
　　誰見仙姝吹鐵笛，危峰影里月明中。

月君愛七十二峰之勝，曰：“此天子之大瀛臺(tái)也?！毖土魯?shù)日，方適浙東。

入臨安，過紫陽洞天，笑曰：“此豈仙客所居耶？”渡江到會(huì)稽，看禹穴，登梅梁殿，謂鮑師曰：“禹王明德，俎豆若此夫！”至山陰，玩蘭亭、曲水諸勝，曰：“悠哉，此右軍之遺跡。”然后之臺(tái)州，登赤城、玉霄、天姥諸峰。又度石梁，俯瞰洞中，水聲瀧瀧，如雷霆激裂。飛身直下，見一老僧，入定在石牀上，傍一小衲誦《法華經(jīng)》，人至其前，不睹不聞。遂與鮑師攜手而出，口占一絕，以指甲劃于洞口壁上。字跡深入寸許，至今宛如新也。詩云：

　　石如半月跨天臺(tái)，千仞危溪?jiǎng)﹃_。
　　無數(shù)雷聲喧襪底，一雙人影過橋來。

在天臺(tái)山諸洞天游遍，尋不見桃花古洞。月君笑曰：“倘若劉郎再來，則如之何？”言未畢，忽一垂鬟小姝，趨而至前曰：“二仙師有請(qǐng)。”乃沿著澗水而行。行到盡處，則水從洞口噴出。小鬟摘一桃葉，投之于水曰：“請(qǐng)二師登舟?！滨U師與月君曰：“好相戲！”遂躍入葉之中央。小鬟站在葉尖，呼陣香風(fēng)，逆流吹上。進(jìn)得洞內(nèi)，二女早出花間，含笑相迎矣。引過小轎，遙見亭臺(tái)幽邃，別有天地。小鬟進(jìn)松露飲與胡麻飯，留再宿始別。二女吟曰：　　浩劫人無到，桃花豈有因。
　　天邊云共雨，不染洞中春。

月君信口次韻曰：

　　漫說桃花片，曾無仙子因。
　　瑤臺(tái)偏有客，來看洞中春。

二女撫掌大笑，導(dǎo)月君與鮑姑至一峭壁，高有萬仞，仰見天光，若在井中。二女曰：“從此出去甚便?！彼旄鞣质?。飛身而出，卻在曹娥江畔，已有旌節(jié)來迎。鮑師視之，一女神冠履服飾，有似后妃，乃孝女曹娥也。見了二仙師，即下拜曰：“奉上帝敕封貞孝少君，督察水府及人間功過。聞太陰君駕臨，特齋心敬迓。欲求圣制碑文一章，光耀幽顯?！痹戮唬骸安嚏咚}在前，恐難續(xù)貂，如何？”曹娥固請(qǐng)，月君乃作數(shù)韻付之。文曰：

　　志貫金石，何況潮水；德動(dòng)天地，何況人鬼！
　　孝女曹娥，傷如之何！?？菰浪?，寸心不磨。
　　帝封少君，彰善癉惡。造化威權(quán)，畀爾賞罰。
　　云旗翕翕，絳節(jié)央央。惟誠(chéng)斯格，降福攸康。

曹娥再拜，送至錢塘方別。

月君迤邐來到桐廬，登嚴(yán)子陵釣臺(tái)，曰：“千古一高人也。”

題二句于壁間：


掉頭豈為耽江海，加足何心傲帝王。遂抵金華。上括蒼，看石門瀑布，曰：“青田先生之精靈，其在斯乎？”至于雁蕩，謂鮑師曰：“自山左至此，此山奇奧秀拔，有七十七峰，森然干霄，而皆隱于巖谷之中，外觀若無所見。謝靈運(yùn)守于茲土，癖好山水，猶且失之，能不為山靈稱憾！”又見一峰曰玉甑，頂平而圓，色潤(rùn)而潔，極為可愛，因摩其頂而題五律一章云：

　　拂衣來雁蕩，霞彩碧空流。
　　我有孤懷月，高懸萬古秋。
　　懸崖手再撒，削壁跡雙留。
　　歌斷思仙曲，因風(fēng)到十洲。

又歷大小龍湫，見飛流而下有三千余尺，曰：“如此奇景，惜在海涯，猶之乎國(guó)士生于僻隅耳！”遂渡海至閩之武夷山。山有一帶削壁，橫亙者幾十尋，峻險(xiǎn)插天，猿犭穴莫能攀也。月君折竹枝為筆，騰身半空，揮四句于壁上。每字圍方尺余，若龍?zhí)扉T，過此者稱為仙筆。詩云：　　削石千尋翠萬重，洞門深鎖幾芙蓉。
　　山靈自是仙家物，不許凡人住一峰。

題畢，請(qǐng)鮑師亦留一首。鮑姑曰：“仙子之詩，佳者許飛瓊與樊夫人，今得月君而成鼎立。我于斯道未精，豈可貽笑?！?br>
月君曰：“豈有為師者在弟子面前謙遜的理？”鮑姑乃書一絕云：

　　武彝仙翁何處去？峭壁萬丈插空天。
　　我來策杖明月下，微聞鶴唳出松煙。

月君道：“一氣渾成，天然標(biāo)格，仙家之老杜也?！蹦吮閷び袢A、仙掌、天柱、七臺(tái)諸名勝。俯見九龍灘水，曰：“人秉山川之氣以生，此地當(dāng)出龍陽君。”鮑師笑曰：“自古有之，于今為盛?！弊窈Ｒ煌?，曰：“累累然若黍米者，其海島諸國(guó)與？”鮑姑曰：“海包乎地，中國(guó)亦海中一大島也。鄒衍謂九州島之外復(fù)有九州島，裨海之外又有大海。是應(yīng)指大島外之海謂之裨海，海中之小島，謂之九州島耳。若至氵項(xiàng)洞無涯之極處，則已無底，又豈有島乎？”月君曰：“鄒衍之說，勝于管窺者多矣！”遂御風(fēng)而飛至厓山。鮑師曰：“宋祚絕于此處，海外僻遠(yuǎn)，從無憑吊者，宜有詩以悼之?！痹戮}曰：

　　厓山猶講學(xué)，中國(guó)已無家。
　　子母為魚鱉，君臣葬海沙。
　　事由誅岳始，源豈滅遼差。
　　辛苦文丞相，戎衣五載賒。

又自瓊、雷而達(dá)嶺南，覽祝融之墟，循尉佗之跡，周流五嶺，乃憩羅福幽香杳渺，正梅花欲綻之候。鮑師指一株老梅謂月君曰：“梅花百萬株，皆從此株創(chuàng)始，乃神物也?！痹戮曋?，其形若老龍涌地而出，其根如千百蛟螭，互相糾錯(cuò)；其枝干多拳曲倒垂，有若攫拿之狀；皮膚斑剝，紋如黝漆，半為苔蘚所蝕；其柯本脫皮有三尺許，潤(rùn)潔異常。謂鮑姥曰：“此待我來題詩也?！蹦艘砸聨д褐焐?，揮一絕云：

　　露雕紅蕊堪為佩，風(fēng)剪青霞好作裳。
　　何事千年冰雪操，頓教一夕嫁仙郎。

當(dāng)晚與鮑姥同坐樹下，月君曰：“古來高人逸士，或游五岳，或泛五湖，嘯月吟風(fēng)，亦仙流也，何必求海上三山哉？”只見一絕色女子，帶著個(gè)青鬟，微步而來，向月君與鮑姥斂袂再拜曰：“妾意太陰娘娘到此，必為我表揚(yáng)清操，何斯反加瑕玷耶？”月君問：“子非與師雄相會(huì)者與？”曰：“然也。妾乃梅花孕結(jié)之精英，妾在則花榮，妾去則花萎，與梅花為一體，非山妖木怪憑附于物者比也。偶爾步月，邂逅趙郎，同酌花露，令翠羽歌以侑觴，因此子有仙骨之故：在妾有形無質(zhì)，豈有男女交合之事耶？可奈世人形之篇詠，不惟玷妾，實(shí)玷梅花，掬西江之水而不能洗者。千百年于茲矣”月君又問：“子言為梅花之精英，何以吳中玄墓，梅亦甚繁，而獨(dú)無精也？”對(duì)曰：“玄墓之花，喪其天者也。大抵人以結(jié)子之利，故到處種植，略至結(jié)子稀疏，或截去老枝而補(bǔ)接之，甚則并掘其根，另培新者，焉得有英？非若此間千百年無人彩折，自然而全其天者也”鮑師曰：“此至理也。月君可另作一首，為梅花生色，為之子完名，毋使人致疑于冰雪也。”月君一想，于下兩句改數(shù)字云：煉出千年冰雪操，不妨月夜會(huì)仙郎。

梅花女子大喜，再拜謝曰：“山中花釀，不堪小酌，倘蒙垂鑒，當(dāng)令攜來?！毖晕串?，又一青鬟，攜酒一尊，朱盒一枚，冉冉而至。盒中果四品，荔枝、圓榛、松子，皆新鮮者。鮑師曰：“非其時(shí)，何以有此？”曰：“妾于鮮時(shí)摘來，剖新篁而貯之節(jié)中，可歷年不壞。”月君嘗其酒，香而清冽，問：“何所釀？”

曰：“梅花之蕊和松子釀成。”又問：“二青鬟何處得來？”曰：“此千年翠羽，亦得花之精氣者?！?br>
笑談之頃，不覺斜月東升，花影滿衣。坐至將旦，方別了梅花女，宛延而下贑關(guān)。見章、貢二水交流，曰：“此邦女風(fēng)無節(jié)烈?！边^滕王閣，曰：“何俗也?！辈坏嵌?。之匡廬，觀五老、雙劍諸峰，云屏、玉簾諸瀑布，曰：“山雖佳，不免有和尚氣?！倍砺勑β暆u近，則大姑、小姑姊妹來迎，邀登小孤山之八卦亭。天光若翠，月華如霰，萬里江濤，橫絕南北。大姑吹玉笛，小姑歌以和之，其聲清激。潛蛟躍乎波間，老鶴翔于松杪。歌竟，大姑亦止笛而言曰：“妾家姊妹二山，曰大孤、小孤，適與彭郎山鼎峙西江。蠢夫謂妾嫁于彭郎，編造俚曲唱于澤畔，良為可惱。請(qǐng)?zhí)幘辉?，喚醒世人。”月君不辭，援筆題示曰：

　　大姑神女小姑仙，漫說彭郎舊有緣。
　　昨夜月中吹玉笛，一聲裂碎石彭巔。

忽聽得對(duì)顧山頭，聲如霹靂，裂為兩半，漁舟客舸皆驚起，從此俚歌遂絕。二神女大喜，送至黃梅而別。

鮑師與月君沿著江山，至于武昌，登黃鶴樓，度漢口，上晴川閣。曰：“江山大觀也，宜仙翁馭鶴至此乎？”去而循漢臯，見兩美人浴于清川，衣履掛于最高松枝。月君令鶴銜去。

二女羞恚，不能出水，乃相謂曰：“凡夫豈能及此，殆有神人相戲與？”月君應(yīng)聲曰：“豈曰無之？”二女曰：“妾等裸體，寧能接駕？伏惟太陰君原宥?！痹戮唬骸疤仁青嵔桓?，則如之何？”二女曰：“若彼狂童，佩且不能得，況衣履耶？”月君令鶴銜還，二女忽不見。鮑姑曰：“想著了惱，避人水中矣?！?br>
月君大笑。抵湘江，遙見神女?dāng)?shù)十，金支翠旗，引導(dǎo)而來，則湘中二君娥皇、女英也。二神女亦在其中，前趨稽首曰：“妾等因湘皇以謝罪?！痹戮唬骸靶叶駸o介懷?！毕婢了?，覺冷光逼人，清素幽潔，與廣寒無異。開云母之屏，設(shè)玳瑁之宴。

月君問：“世傳湘靈鼓瑟，何也？”湘夫人曰：“有侍女瑟瑟，頗善此技，偶向波間調(diào)軫，為錢起夢(mèng)中聞之耳?！彼烀燎?，試鼓一曲。月君曰：“清以婉，淡而逸，其素女之流亞乎！”

作詞一闋以贈(zèng)之：風(fēng)肅肅，雨霏霏，瑟瑟調(diào)來今古希塵外仙姝神欲動(dòng)，水中帝女色俱飛。湘君曰：“予聞太陰君少時(shí)，曾詠湘竹，亦是此調(diào)?！痹戮篌@。鮑師曰：“幽明一理，天人一致。吟于蒲臺(tái)，已聞?dòng)谙嫠印！毕婢唬骸暗勰涎捕?，已百有十歲，予少一歲，子妹少二歲，追至湘川，自沈于此，乃詩家往往加以艷詞綺語，助其筆墨風(fēng)流，冥司不肯少貸。予姊妹以肇端于屈平之寄托，所以概置勿論?！痹戮唬骸帮L(fēng)雅狂生，不可一世，我輩猶不加宥而誰宥之？若責(zé)之以義，彼亦將神仙為忌才也?！北娚衽源笮?。隨辭出水府，湘君等欲送，鮑師固止之。

乃至洞庭湖，見君山如一翠髻，浮于水面，微風(fēng)不動(dòng)，皎月初升，恍若水精世界。月君吟詩曰：

　　蛟龍何處且潛靈，應(yīng)是沈冥醉未醒。
　　清鏡一規(guī)九萬頃，中央涌出佛頭青。

吟甫畢，狂風(fēng)卷地，駭浪拍天。月君與鮑師隱于云端，遙見一妙年龍女，自變量個(gè)垂鬟，踏浪而來，大叫：“恩師何在？”

鮑姑視之，乃當(dāng)日以仙艾授于王煒，得入龍宮，醫(yī)好其女，龍君遂以妻之。是在粵南之事，今卻在洞庭湖中，未知其由。隨應(yīng)曰：“龍女猶能念及我哉？”龍女曰：“何意數(shù)百年不得見恩師之面！”固邀入水府。鮑姑曰：“不如君山頂之佳也?！庇谑峭b山頂。頃刻設(shè)席，珍羞充仞，，鮑師問：“何以移居于此？

曰：“分藩于洞庭湖，洞庭君即王郎也?！滨U師：“安在？”曰：“為射陽君請(qǐng)去看甓社湖蚌珠?！痹戮龁枺骸翱粗我?？”龍女曰：“此珠飛潛靈異，各水府所未有者?！币茣r(shí)宴畢，獻(xiàn)月君伽楠天然如意一枝，獻(xiàn)鮑母旃檀天然如意一枝，曰：“物雖細(xì)微，出自天工，非人力也?！痹缫娭炱斓れ?，紫蓋黃鉞，蔽天而來，巡湖神報(bào)洞庭君駕回矣。鮑姥與月君即起告別，龍女挽留不住，跪送于道左。

爰造衡山。南岳夫人迎至朱闕，延入離光殿，小宴款待。

月君曰：“略去繁文，方是神仙之道。”夫人曰：“荊南蠻浴，大概不能知禮，妾等亦難出乎其類?！币騿栐戮骸胺铍窋爻贁?shù)，何事閑游？”鮑師曰：“所謂偷得浮生半日閑耳。”各拊掌而笑。又互相議論神道、仙道之分，鮑師曰：“仙屬純陽，神則純陰，然乃世間城隍土地之神也。若五岳之神，或亦陰陽各半耶？”夫人曰：“然。龍亦純陽，而位居乎陰，故水府之神亦陰陽相半耳?！痹戮x席，佇立露臺(tái)，見回雁一峰，正當(dāng)?shù)畋常χ^夫人曰：“言別于此峰可乎？”遂齊飛至峰頂。熊湘蠻JY溪峒之勝，盡在掌中，月君曰：“觀止矣?！?br>
別過夫人，竟適粵西。覺山川毒氣，彌彌漫漫，若火蒸者然。月君曰：“冰中有蠶，雪中有蛆，毒氣中乃能生人耶？”

鮑師曰：“蠶生于冰，蛆生于雪，皆為貴物。若人生于毒氣中，則賤一等?！奔从ブ?。顧見一石峰，明潔如玉，宛如女子之形，眉彎兩道，髻綰一窩，素手半垂，玉指微露，雖畫工亦所不及。視其發(fā)際，有朱砂篆三字，曰“石丫頭?！痹戮υ唬骸凹认笛绢^，曷不嫁人？”石應(yīng)聲曰：“煩二仙為我通媒也?！?br>
月君大驚曰：“石言于晉，師曠謂石不能言，蓋有憑耳。此殆有憑附者與？”鮑師曰：“否，乃其自言也。我游粵南時(shí)，已久知之?！笔恃栽唬骸凹纫丫弥?，請(qǐng)贈(zèng)一詩，不杜駕臨?！滨U師請(qǐng)?jiān)戮?zèng)之。月君曰：“我于此有未明，無處落想。請(qǐng)師太太贈(zèng)以片言，為彼光寵?！滨U師即題石背云：

　　枉教人喚石丫頭，何不芳年便嫁休？
　　只為良媒無處覓，甘心獨(dú)立萬千秋。

那石朗聲謝曰：近有官宦竟要將我移去，得此詩，可以止其邪念矣。并請(qǐng)落了款，留個(gè)圣跡。鮑姑就添注“西池仙子鮑某題”。月君再視其容，若含笑者然。

遂取路都勻而造云南，曰：“黔為滇之喉吭，尚少一鎮(zhèn)以撫之?！卞柿t洞山，約略歷遍，省君謂鮑姑曰：“滇之山，其脈散漫而無靈穴，氣則疏濁而不蔚秀，非產(chǎn)人材處也?！滨U師曰：“萬國(guó)水皆順流，唯滇之水則倒行，斯亦奇事，足征此邦之易叛?！痹戮唬骸拔艺龕捍??！币蛞饕唤^云：

　　此水何為獨(dú)倒行？朝宗無路更無情。
　　藩王要竊皇王命，人意能違天道行。

鮑師大笑曰：“此詩可移贈(zèng)燕王?！?br>
即渡瀘水，至于蜀中，登峨嵋之巔。時(shí)方暮春，霰珠撲面，勁于鐵粒，剛風(fēng)剪衣，利若鋒刃。月君曰：“凡人奈何？”鮑師曰：“凡人豈能當(dāng)此？或三伏時(shí)備重裘而登，然亦不能過宿也?！痹戮唬骸拔乙暥脶抑?，約一百二十余里，更有高于此山者乎？”鮑姑曰：“無之。惟昆侖與姑射又高，乃仙山也?！痹戮唬骸吧街粮哒咴辉?，何以峨嵋不稱為岳耶？”鮑姑曰：“岳者，五方五帝所居，歷代天子多有祀典。若峨嵋，不但天子不能祀，即神亦不能居也。譬如高才博學(xué)之士，人不能測(cè)其涯岸，難以相親，皆掉臂去之耳?！痹戮笮ΑＦ渖綆p之正南，有石如鏡面，大可畝許，其前有大壑，壑之外有石壁，壁上鑿有“峨嵋洞天”四大字，橫徑皆丈余，旁注曰“坡仙筆”。鮑姑曰：“當(dāng)日東坡書此，原有徑路可至壁前。迨后百年，有應(yīng)龍出于石中，裂成為壑，今內(nèi)遺有龍種。世人妄謂東坡騰空而書，豈鎸石匠工亦能騰空者耶？”月君曰：“有道者與世人言，猶之乎向蠛蠓而說鯤鵬，對(duì)蜉蝣而談蛟龍也?！备┮曐謨?nèi)，有小龍，錦鱗朱鬣，長(zhǎng)止數(shù)寸，形如四足蛇，而具五爪，游泳跳躍，其首宛然龍也。又至一峻坂，斜側(cè)不能步。二仙各離坂尺許，踏空而行。行經(jīng)三折，見一石洞，洞中坐一老僧，赤身跣足，遍體皆纏藤蘿。忽聞樹震山鳴，腥風(fēng)卷至，則兩只猛虎徑撲二仙。月君以手指之，虎遂伏而不動(dòng)。問鮑姥曰：“此何僧也？”鮑姥曰：“我亦不能知。大約已證正果，恐凡人傷其肌骨，故留虎以守之耳。此豈可無詩耶？”月君乃題于洞壁曰：

　　何日空巖下，跏趺入定真。
　　藤蘿纏瘦骨，虎豹護(hù)枯身。
　　應(yīng)入無生路，常為不滅人。
　　茫茫堯甲子，天地幾回春？隨離了峨嵋，來向成都，覽永安宮之遺址與浣花草堂之故跡，渡濯錦江，登劍閣。回望蜀中，真一萬里石穴，關(guān)口僅容方軌，設(shè)在千尋峭壁之間，一夫守之，萬夫莫能上也。月君因口占五律一首云：　　劍閣千夫御，陰平一旅過。
　　可憐漢統(tǒng)系，才得蜀山河。
　　邈婦心難泯，諶孫淚不磨。
　　從來佞臣舌，覆國(guó)勝矛戈。

出了劍關(guān)，由棧道至秦中。先循邊塞而行，月君請(qǐng)至西極一登昆侖，鮑姥曰：“此上真休浣處也?！庇终?qǐng)游姑射，鮑姥曰：“神人藐姑乃男子身，既無正事，何得遠(yuǎn)謁！詩家誤于『姑』字，多用到美人身上去，真夢(mèng)中語耳！”月君曰：“微師言，我亦道是神女?！庇终?qǐng)教：“無缺于西北，則昆侖之外果五天乎？”

鮑師日：“地陷于東南，指海而言也；天缺于西北，謂日月光所弗及，非無天也。故《山海經(jīng)》言『有燭龍銜珠以照幽谷』?！?br>
月君曰：“有人乎？”曰：“但有奇形異狀之禽獸。若并禽獸無之，則燭龍亦可不照?！痹戮唬骸皫熌讼勺又兄畯埲A也?！?br>
遂游二華。月君指玉女峰曰：“此石稱玉女乎？”因題云：

　　誰與錫嘉名？得向云霄立！
　　偶有玉女過，笑云不我識(shí)。

鮑姥曰：“此峰擅名已久，何以貶之？”曰：“為其不及石丫頭也。丫頭肌理縝密，玉女則粗而有筋；丫頭眉目如畫，玉女不過略似人形；丫頭娉婷有致，玉女身材太覺笨重；玉女叩之默然，丫頭則應(yīng)答如響。如此玉女，何異于享大名而寡于學(xué)問者乎？世人之分美惡以耳，我則以目，焉不貶諸？”

離了二華，道終南，相近干陵。鮑師曰：“則天在其中，最能纏人，宜亟行也?！币延獍倮?，忽見月光慘淡，霧氣飛揚(yáng)，隱隱有美女十人前導(dǎo)，喝曰：“大周武皇帝駕到，速來迎接！”

月君視之，一垂老婦人，并無冠帔，頭挽盤龍肉髻，身披團(tuán)鳳單衫，紫練花裙，舊綾繡襪，佇立濃霧之內(nèi)。傳諭曰：“嫦娥為月殿之主，鮑姑乃瑤池之客，與朕并無統(tǒng)屬，可請(qǐng)至行宮，以賓禮相見?！奔椿厣硐热?。十個(gè)美人簇?fù)碇U師、月君而行，至一古廟。廟內(nèi)齊齊整整塑著那十個(gè)美人的形容。月君心以為怪。那時(shí)武后降階迎人，先向月君賀喜，又向鮑姑敘舊。月君曰：“師與后是故交乎？”鮑師曰：“后本大羅天女，所以識(shí)面?！?br>
武后曰：“朕福運(yùn)未艾，奈上帝苛刻，不令轉(zhuǎn)世再登皇極，又不許仍歸天女之班，以致沉淪于此。又自巢賊發(fā)掘?qū)媽m，冠履珠玉皆被竊去，幾致不可見客。望太陰主救援則個(gè)！”月君曰：“事由上帝，未敢與聞?！蔽浜笤唬骸安蝗弧ｋ奘莻€(gè)女英雄，爾亦是女英雄，英雄惜英雄，湯火有所不顧，何其懦也！”鮑師道：“且請(qǐng)教援手之法?！蔽浜笤唬骸半藿駷樯系鬯鶙?，意欲歸于魔道，出世橫行一番，以暢前生未了之志。但要太陰主與掌教者一言耳?！痹戮唬骸坝嗯c剎魔從未謀面，小仙避魔如仇，豈能為后作緣？”說畢，即欲起身。武后勃然變色，謂鮑姑曰：“朕淪落千年，今日尋得一個(gè)對(duì)手！請(qǐng)問嫦娥，奉命殺伐中原，因何夤夜到此，倩朕去暗中行事？我今首與上帝，爾等皆系明證！”十美人嚷曰：“我等皆所目擊！”月君忍不住，把袖中手巾一幅，向著十女拋去，盡裹在內(nèi)，藏于袖中，拉鮑姥道：“我們?nèi)バ?！?br>
武后大怒，向空指手劃腳，只見鐃飯大小的冰雹，無數(shù)打?qū)⑾聛?，月君又取手帕一方，拋向空中，卻像似片大石板，冰雹乒乒乓乓都打在石板上，一塊也不得下來，武后就脫下裙子，也要來裹月君。鮑姑一手接住道：“請(qǐng)各收了神通，我有道理。”

武后巴不能個(gè)解紛，就道：“愿聞仙師尊命?！滨U姥道：“且俟太陰相會(huì)剎魔時(shí)，我勸他一說，何如？”武后道：“如果未會(huì)，太陰主身邊玉璽，印與一顆，就是用情了。”鮑姥勸月君道：“今日之會(huì)，良非偶爾。天后得印而有遭逢，何莫非太陰主提攜之力？人天路上，豈無再會(huì)之日乎？”月君道：“可笑他不好好相商，要同我去見上帝，這不是個(gè)女光棍圖賴人么？難道我怕他不成！”武后見有允意，斂手再拜曰：“適間唐突，幸勿介懷?！痹戮彩呛脛俚?，見他屈膝來求，就一手扶住道：“我何惜印文哉！”但看不得你把這個(gè)死皇帝嚇人耳?！蔽浜笮ξ?，取出一幅舊素綾來遞與鮑師。鮑師在月君臂上解下玉璽，武后即將綾兒覆在印文上，手按一按，已是清清楚楚的“玉虛敕掌殺伐九天雷霆法主太陰元君”十六個(gè)字。武后隨收入袖中。又懇月君放還美人。月君道：“這十個(gè)是何妖婦？說得明白，才放還你?！蔽浜笾闭f道：“這是杜拾遺廟，后來坍塌了，人誤為杜十姨，就塑下十個(gè)美人。便有十個(gè)姓杜的女人，占住此廟。為首的杜撰夫人，次是杜韋娘，在此作禍作福，圖些血食，恐怕弄出事來，投托在朕之駕下。前有兩個(gè)書生，知道原委，要說與地方毀他，被朕一陣冰雹打個(gè)半死，狼狽逃去。所以此祠為朕行宮也。”月君大笑道：“原來是一班鬼祟，怎么也說到上帝前作證呢？”隨將袖子一灑，都踉踉蹌蹌的摜倒在地。二師已起向云端，武后與美人等拜送不迭。

迤邐前行，已次妒婦津。鮑姥說：“這個(gè)妒婦，也是古今有一無二的。”忽有小舟唱歌而來，歌曰：　　妾心最愛美人妝，妒婦津頭一棹行。
　　若使有緣來渡此，風(fēng)恬浪靜水生香。

月君道：“這個(gè)婦人能與妒婦相抗，是個(gè)奇的了。我們渡他的船罷?！痹缫娝麛n向岸邊。才上得去，那婦用篙一點(diǎn)，放到中流。陡然狂風(fēng)大作，吹得那船如磨盤樣旋轉(zhuǎn)，底兒翻起向天，兩位金仙顛倒落水。就有無數(shù)捉生替死的鬼，搶近身來。

月君顯出神通，仰口向上一吹，水皆飛起，簇著兩師直上云端。見妒婦將次歸到祠內(nèi)，口里還說道：“且教這個(gè)嫦娥，從天河返到廣寒去罷！”月君大喝道：“潑妒婦，我要看看你的妒心！”

妒婦回頭見二仙無恙，即取身邊軍器來迎，卻是他當(dāng)初燒火的鐵叉煉成氣候的。月君吐出劍氣，先要斬?cái)嗨蔫F叉。擊格一聲，動(dòng)也不動(dòng)；那青氣就纏住在叉上，竟有千鈞之重，舉又舉不起，舞又舞不得，急得妒婦丟了叉，駕風(fēng)而逃。鮑姑早放出火鏡內(nèi)千百神烏來，蜂擁著妒婦亂啄。待要鉆下水去，無奈渾身被神烏卷住，掙扎不得，頃刻為齏粉。那鐵叉鮑師收了。要知道鬼神是已死的魂魄，經(jīng)著千萬烏嘴一啄，散若煙塵，不可復(fù)聚。這算是真正死，比不得人死了還有個(gè)鬼在。月君向鮑姥道：“男子而妒，則天下有才者皆罹其毒；女子而妒，則天下有色者皆遭其陷。我今先滅妒婦，以儆彼妒才之男子?！北阆螂x位上呼口氣吹去，散作萬道火光，將妒婦廟宇頃刻化為赤土。

然后度函關(guān)，來至?xí)x中。先游五臺(tái)山，見僧眾如蟻。月君曰：“有個(gè)能成佛者否？”鮑姥曰：“非力不能，勢(shì)有不能也。何以故？修佛者至無生而止，不可以世數(shù)論；一到轉(zhuǎn)輪，忘卻前因矣，焉得有唐玄奘十世童身者乎？我道家性命兼修，先煉長(zhǎng)生，道成則羽化，如其未成，猶不失為地仙，再加修煉，是個(gè)有把捉的，是故佛道難而仙道易也。”

一路說說話話，已到晉南。有二少女來接，鮑姥視之，亦不知為何神。月君詢其姓氏，二女曰：“兒家姊妹姓樂，為繼母凌虐而亡，上帝以貞孝，命為太行之神，專司此間水旱疾疫。至宋崇寧間，邊西乏餉，兒家以一盂飯遍食三軍，遂得敕封沖淑、沖惠真人，建祠在太行山之西溪?！彪S請(qǐng)?jiān)戮?、鮑姥往幸其所。見宮殿峻整，背崇巒，俯曲澗，前面與左右皆削壁千仞，逶迤環(huán)拱，而澗水噴激于下，亦勝境也。二神女復(fù)請(qǐng)留題，月君贈(zèng)以詩曰：

　　煙霞深鎖殿門開，鶴唳寥天下碧苔。
　　萬木青含一水去，千山黛擁二仙來。
　　當(dāng)年貞孝堪為法，終古精靈且御災(zāi)。
　　直使須眉還下拜，香風(fēng)日夕動(dòng)崔嵬。

二女再拜稱謝，月君遂行。至一大寺，寺門題曰“古陵樓”。

鮑師曰：“其下乃石勒墓也。”月君漫題云：

　　今日慈王寺，千秋伯主墳。
　　玉衣消宿莽，金磬徹空云。
　　一閣千峰抱，孤城萬戶分。
　　袖中雙劍氣，談笑掃塵氛。

又至黃圍洞，見瀑布沖出山口，冒去數(shù)丈，其下行人仰視，若張素幔。月君曰“可惜奇景都為俗人草草看過。”不匝月，尋遍太行諸勝。即從星軺下九坂，已人河南界內(nèi)。先游洛川，慮妃迎入水宮。龍鱗為瓦，鮫綃為幄，玳瑁為牀，水精為簾，窗格悉琢珊瑚，門楣皆飾珠翠，鮮華藻艷，炫心奪目。列青玉之案，設(shè)沉香之椅，虬脯鸞營(yíng)，腥唇麟髓，奇肴珍品，無所不備。小鬟獻(xiàn)酒，月君嘗之曰：“何鮮也！”譻妃曰：“此蝦腦釀成者?！痹戮唬骸八比A，迥勝仙家?！?br>
鮑姥曰：“妃，帝女也，爵在湘君之上。乃無知曹植，輒作冶詞以擬阿甄，獲罪于天矣?！弊s妃曰：“我已行檄冥司，索二人魂魄來此，完其志愿，亦善處之法也?！奔戳钚△吆袅钋皝?。

月君見陳王與甄后攜手至階，再拜而立，窺其情狀，異常篤愛。

月君曰：“一念之差，千劫不返。請(qǐng)鮑師開諭之?！闭f偈曰：樹有相思花，水有比目魚。冥冥雙幽魂，交合在清渠?？蓱z八斗才，升合已無余。咄！速脫情緣縛，隨我凌空虛。

陳王與甄后聽畢，心皆不懌，相依相偎的去了。月君信口吟曰：

　　忽見雙魂笑，還思半面啼。
　　人間為叔嫂，地下作夫妻。
　　孽債三生障，情緣萬劫迷。
　　如來空棒喝，磷火夜凄凄。

月君與鮑師辭別譻妃，前往嵩岳。尚距百里，見四個(gè)美鬟，捧著冠帶前來叩接。致詞曰：“嵩岳娘娘敬遣賤婢子銜命：猥以嫁女，弗獲祗迎。又恐褻瀆，不敢遠(yuǎn)邀圣駕，幸惟諒跡原心，賜之矜宥。赍獻(xiàn)微儀二色，聊申登極之賀。伏冀不加訶斥，寡小君幸甚！”月君聽其詞令和婉，聲音清脆，視其姿色，明媚絕倫，乃詢其名字。答曰：“月黛、云絲、小紅紅、小素素。”月君謂鮑師曰：“使乎！使乎！”視其所送之冠，則前后十二珠旒，沖天鳳翅，紫金造成的。其帶則是九龍吐珠，羊脂漢玉碾就的，帶鉤是蟠螭二條，互相銜結(jié)，四睛四唇皆朱色，系血侵而成，約值數(shù)萬金。月君固辭不受。四鬟曰：“圣后見棄如此，寡小君何以容足？”鮑姑曰：“詞云賀登極，于禮宜受?！痹戮绞障?，隨摘鸞縧上夜明墜珠四顆，各與一枚。

四鬟叩首謝去。月君曰：“我有未解：何以嵩岳恭敬若斯也？”

鮑師曰：“此易明耳。汝掌中原劫數(shù)，嵩岳正屬統(tǒng)轄，安得不小心盡禮？衡岳亦聲號(hào)所及，所以設(shè)宴交歡。至于西岳，則絕無干涉。猶之乎遠(yuǎn)省上司，經(jīng)臨地方，聽其來去，不出迎送，無奈彼何。”月君笑道：“若然，則鬼神亦不免于勢(shì)利也?！滨U姥見黃河奔湍，比駕云還快，遂與月君同立于波濤之上，順流至于汴梁。月君曰：“去年今日，正在這個(gè)地方降鹿怪哩?！鳖櫼姟叭f壽仙院”改為“三圣殿”，各塑有法身，彷佛二師與月君的相貌。鮑師曰：“無相無無相，才是真相。如今有相有有相，乃是假相?！眱晌唤鹣赊哉拼笮Γ瑥椒登帻R。那知道山河緜邈，殊鄉(xiāng)無花鳥之愁；城闕荒涼，故國(guó)有滄桑之感。正是：萬里烽飛，燕孽雄師過濟(jì)上；九重火發(fā)，天狼兇宿下江南。且看下幾回?cái)⒊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