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夢(mèng) 第二十九回　■六美重宴挹翠園　閏五月再集鬧紅會(huì)

卻說挹香、愛卿邀齊大會(huì)三十五位美人，集宴于挹翠園中一碧草廬，品花飲酒，逸興遄飛。但見牡丹開得果然燦爛，姚黃魏紫，斗麗爭研。人面花嬌，愈覺光華灼灼，真?zhèn)€是無雙艷品。一枝枝多標(biāo)名目，有為洛陽春、楊妃醉，有為西子妝、漢宮香，真天香奇艷，國色名葩。挹香一顧名花，一顧眾美，都是豐神綽約，雅度宜人。又眾美隨帶侍婢約略七十余人，亦甚娉婷裊娜。

挹香狂喜道：“你們看這個(gè)挹翠園，仿佛美人國無異?；▓F(tuán)錦簇，恍登百美圖中。我何修而有若是之艷福耶！但今日宴集，斯為極盛之事，席間酬酢，我們也不要飛花行令，射覆猜拳，不如說個(gè)笑話?！睈矍涞溃骸笆沟谩！?

挹香道：“我來開談?！北愕溃骸扒澳晗睦铮袀€(gè)朋友借住在我書館。他最愛聽無稽之談，我為畏蚊，早人紗櫥，他執(zhí)定要我說笑話。我說你先講了，然后吾講。他竟說出一個(gè)老笑話來。乃道：鐵拐李喜吃白食，人人怕他。一日，曹國舅與漢鐘離二人瞞了他，駕舟至海外飲酒，意謂他總難尋著。孰知拐老不見二人，明知避到海外去了，遂解葫蘆，以身隱入，竟浮海相尋，恰巧浮至二仙船側(cè)。二仙見了葫蘆，撈起一看，開其蓋，拐老即從葫蘆中跳出。二仙大笑。拐老道：‘你們不該瞞我，在此飲酒。如今被我尋著了，又有酒吃矣?！梢娝绱苏f，便道：‘我們今日飲酒，須要行令，行不出休想吃酒。’拐老遂道：‘如此你們先說?！車吮愕溃骸煳囱┖客?，天已雪清清楚楚。雪變水容容易易，水變雪煩煩難難?！f畢，舉杯飲盡。漢鐘離便道：‘墨未成字糊糊涂涂，墨已成字清清楚楚，墨變字容容易易，宇變墨煩煩難難?！f罷飲酒，謂拐老道：‘你說來?！绽媳愕溃骸译[葫蘆糊糊涂涂，我出葫蘆清清楚楚。我看你們?nèi)萑菀滓?，你要瞞我煩煩難難?！鞭谙阏f著，席上美人已笑得不住。挹香道：“還未說完。那個(gè)朋友道，如今你說來。我便裝足勢兒說道：‘我有個(gè)極好聽的笑話在此，你可去倒杯茶來，待我潤潤喉好講。’他便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與我吃了。吾說你聽著，便道：‘我避蚊櫥糊糊涂涂，掀開帳兒清清楚楚。差你倒茶容容易易，聽我笑話煩煩難難?！鞭谙阏f完，引得眾美人捧腹而笑。

挹香道：“如今那位姊姊說了？”蔣絳仙道：“我來說?！庇谑窍肓似瑫r(shí)，又道：“我不說了?！绷滞袂涞溃骸白屛蚁日f?！北愕溃骸靶υ挷徽f糊糊涂涂，說了笑話清清楚楚。聽挹香說容容易易，要絳妹講煩煩難難。” 大家撫掌大笑道：“見景生情，隨口解頤，妙甚?！睈矍涞溃骸拔乙瞾碚f一個(gè)。昔日有一人，海外封王，經(jīng)過許多崎嶇危隘，方至一國，果異中原。其地都植檀香為業(yè)，那人住了十余年，任滿歸時(shí)別無奇貨可帶，惟帶了幾百斤檀香。誰知海中舟覆，逃其性命外，僅存五六兩一枝檀香，帶回中國。一日在家中焚蔗，室中忽墮一個(gè)狐貍下來，又焚之，見一只六七斤的耗子精，立時(shí)而斃。那人方知寶貝，從此珍藏。遇人家興妖作怪，惟此便可驅(qū)除，是以此香甚為鄭重?！痹孪蓡柕溃骸斑@不過一塊檀香罷了，為何如此珍貴？”愛卿道：“這就是海外奇檀，怎么不珍貴？”古

說著大家都好笑起來。笑止后，挹香道：“麗仙姐，你也說個(gè)笑話罷?！丙愊傻溃骸拔艺f了笑話，你們不準(zhǔn)笑的?！贝蠹衣犃擞植唤笮ζ饋?，乃道：“那有說笑話不許人家笑的，教人那里忍得住。”挹香道：“你們不要管他，聽麗仙姐說就是了?！丙愊傻溃骸胺讲盼艺f的難道不是笑話么？”

大家撫掌大笑道：“隨口解頤，令人絕倒。如今那位說了？”

月素道：“我沒有什么笑話，有一副對(duì)在此?！憋w鴻道：“什么對(duì)兒？”月素道：“歪嘴丫頭歪嘴歪嘴歪嘴?！闭掠浊渎犃诵Φ溃骸霸陆憬阏鏁?huì)解頤，索性弄出許多歪嘴來了。”說著眾人多笑個(gè)不住。挹香道：“下聯(lián)是什么？”月素道：“下聯(lián)是搭腳娘姨搭腳搭腳搭腳?！痹滤卣f完，笑得一個(gè)章幼卿如癡子一般，笑了許多眼淚出來，說道：“對(duì)雖巧，不怕笑死人么？”如今不準(zhǔn)說笑話了，笑得肚子多疼W。” 挹香道：“不說笑話，做些什么？”幼卿道：“叫侍兒們舞一回唱一回可好？”挹香大喜道：“頗好，未識(shí)他們可會(huì)歌舞？”幼卿道：“莫管他會(huì)不會(huì)，教他們兩邊站開，一個(gè)個(gè)挨次歌舞，只要好看好聽?！北娙她R聲稱妙。

挹香道：“必須立一花名冊(cè)，逐一點(diǎn)名下去歌舞方妙”。眾人稱善。挹香便將侍兒寫齊一冊(cè)花名，請(qǐng)愛卿點(diǎn)名。見上寫著：

　　吳慧卿帶來：碧春、月兒、春鶯、劍花。
　　朱月素帶來：小燕、蕊香、翠珠。
　　章幼卿帶來：蕖香、春香、碧桃、小云。
　　袁巧云帶來：霞碧。
　　武雅仙帶來：六兒。
　　何月娟帶來：蓮蕊，阿碧。
　　朱素卿帶來：小翠。
　　吳雪琴帶來：愛官，瘦云、綺春、阿憐。
　　林婉卿帶來：金桃，阿梅。
　　張飛鴻帶來：綠云，雪姣。
　　謝慧瓊帶來：蕊芳。
　　胡碧娟帶來：娟月、林煙。
　　錢月仙帶來：又蘭。
　　陳秀英帶來：阿秀。
　　王秀娟帶來：抱琴、無聲。
　　鄭素卿帶來：阿馨。
　　褚梅芳帶來：綺綺、鶯兒、雪素、琴音、麗珠。
　　王湘云帶來：桂香、玉蘭。
　　梅愛春帶來：麝月。
　　馮珠卿帶來：繡春、鳳云。
　　陸文卿帶來：石榴、芙蓉。
　　胡碧珠帶來：銀瓶，飛花、月珠。
　　方素芝帶來：紫霞。
　　王竹卿帶來：蘋兒、紅紅、翠翠。
　　陸麗仙帶來：小梅。
　　孫寶琴帶來：媚春。
　　呂桂卿帶來：紫鶯、花燕，蘭香。
　　蔣絳仙帶來：銀寶、巧巧。
　　張雪貞帶來：素霞。
　　何雅仙帶來：茶卿、桂枝。
　　陸綺云帶來：慧兒、小棠、秋花。
　　陸麗春帶來：小翠、迎春。
　　葉小素身邊：又馨、玉簫、佩蕓。
　　愛卿身邊：湘兒、韻香、韻姣、春云、碧芙、襲香、素霞，蕊珠。
　　陳琴音身邊：小妹、小碧。
　　胡素玉身邊：花卿、梨云。

愛卿點(diǎn)完，竟有八十二個(gè)侍兒。
　
挹香便命都至階下，四十一個(gè)一邊，兩邊立了。望將下去，猶如蝴蝶一般，翩翩可愛，紅衣翠袂，極盡大觀。

挹香大喜道：“今日之筵，真可謂花濃雪聚，無以復(fù)加的了?！北忝麄儼ご胃栉?。只見一個(gè)個(gè)舞袖蹁躚，歌聲宛轉(zhuǎn)，真?zhèn)€是霓裳之奏，不過爾爾。

鬧了一回，挹香看舞得目眩神迷者，聽唱得出神入化者，便在花名底下加幾個(gè)圈兒。間有歌舞平常者，密點(diǎn)了幾點(diǎn)，以分甲乙。舞罷進(jìn)軒，俱各贈(zèng)以酒菜。挹香帶醉道：“我們幾個(gè)知己得能如此暢敘，真不易得。如今趁竹卿姐姐也在這里，今年閏五月聞?wù)f有重興競渡之佳會(huì)，龍舟斗勝，益勝當(dāng)年。我欲再集鬧紅會(huì)，同往虎阜一敘，不識(shí)眾位可否？”

眾人俱道：“愿往。”挹香大喜。又飲了一會(huì)，時(shí)候不早，各自散席而歸。知有事即長，無事即短。到了閏端陽，挹香備了畫舫，邀集眾美，復(fù)往虎丘。古要觀鬧紅復(fù)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