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 (世說新語) 中卷下 品藻第九

1汝南陳仲舉，穎川李元禮二人，共論其功德，不能定先後。蔡伯喈評(píng)之曰：「陳仲舉強(qiáng)於犯上，李元禮嚴(yán)於攝下，犯上難，攝下易?！怪倥e遂在「三君」之下，元禮居「八俊」之上。

2龐士元至吳，吳人並友之。見陸績、顧劭、全琮，而為之目曰：「陸子所謂駑馬有逸足之用，顧子所謂駑?？梢载?fù)重致遠(yuǎn)?！够騿枺骸溉缢浚憺閯傩?？」曰：「駑馬雖精速，能致一人耳。駑牛一日行百里，所致豈一人哉？」吳人無以難?！溉雍寐暶?，似汝南樊子昭?！?

3顧劭嘗與龐士元宿語，問曰：「聞子名知人，吾與足下孰愈？」曰：「陶冶世俗，與時(shí)浮沉，吾不如子；論王霸之餘策，覽倚仗之要害，吾似有一日之長?！观恳喟财溲?。

4諸葛瑾弟亮，及從弟誕，並有盛名，各在一國。於時(shí)以為「蜀得其龍，吳得其虎，魏得其狗?！拐Q在魏與夏侯玄齊名；瑾在吳，吳朝服其弘量。 5司馬文王問武陔：「陳玄伯何如其父司空？」陔曰：「通雅博暢，能以天下聲教為己任者，不如也；明練簡至，立功立事，過之?！?

6正始中，人士比論，以五荀方五陳：荀淑方陳□（□是），荀靖方陳諶，荀爽方陳紀(jì)，荀□（或□）方陳群，荀覬方陳泰。又以八裴方八王：裴徽方王祥，裴楷方王夷甫，裴康方王綏，裴綽方王澄，裴瓚方王敦，裴遐方王導(dǎo)，裴□（危頁）方陳王戎，裴邈方王玄。

7冀州刺史楊準(zhǔn)二子喬與髦，俱總角為成器。準(zhǔn)與裴□（危頁）、樂廣友善，遣見之?！酰ㄎｍ摚┬院敕剑瑦蹎讨懈唔?，謂準(zhǔn)曰：「喬當(dāng)及卿，髦小減也?！箯V性清淳，愛髦之有神檢，謂準(zhǔn)曰：「喬自及卿，然髦尤精出。」淮笑曰：「我二兒之優(yōu)劣，乃裴、樂之優(yōu)劣?！拐撜咴u(píng)之，以為喬雖高韻，而檢不匝；樂言為得。然並為後出之俊。

8劉令言始入洛，見諸名士而歎曰：「王夷甫太解明，樂彥輔我所敬，張茂先我所不解，周弘武巧於用短，杜方叔拙於用長?！?9王夷甫云：「閭丘沖優(yōu)於滿奮、郝隆。此三人並是高才，沖最先達(dá)。」

10王夷甫以王東海比樂令，故王中郎作碑云：「當(dāng)時(shí)標(biāo)榜，為樂廣之儷?！?

11庾中郎與王平子雁行。

12王大將軍在西朝時(shí)，見周侯，輒扇障面不得住。後度江左，不能復(fù)爾，王歎曰：「不知我進(jìn)，伯仁退？」

13會(huì)稽虞□（馬斐），元皇時(shí)與桓宣武同俠，其人有才理勝望。王丞相嘗謂□（馬斐）曰：「孔愉有公才而無公望，丁潭有公望而無公才，兼之者其在卿乎？」□（馬斐）未達(dá)而喪。

14明帝問周伯仁：「卿自謂何如郗鑒？」周曰：「鑒方臣，如有功夫。」復(fù)問郗，郗曰：「周覬比臣，有國士門風(fēng)?！?

15王大將軍下，庾公問：「聞卿有四友，何者是？」答曰：「君家中郎、我家太尉、阿平、胡毋彥國。阿平故當(dāng)最劣?！光自唬骸杆莆纯狭??！光子謫枺骸负握呔悠溆?？」王曰：「自有人?！褂謫枺骸负握呤?？」王曰：「噫！其自有公論。」左右躡公，公乃止。

16人問王丞相：「周侯何如和嶠？」答曰：「長輿嵯薛（峨？）?！?

17明帝問謝鯤：「君自謂何如庾亮？」答曰：「端委廟堂，使百僚準(zhǔn)則，臣不如亮；一丘一壑，自謂過之。」

18王丞相二弟不過江，曰穎、曰敞。時(shí)論以穎比鄧伯道，敞比溫忠武，議郎、祭酒者也。

19明帝問周侯：「論者以卿比郗鑒，雲(yún)何？」周曰：「陛下不須牽□（豈頁）比?！?

20王丞相云：「頃下論以我比安期、千里。亦推此二人；唯共推太尉，此君特秀。」

21宋□（示韋）曾為王大將軍妾，後屬謝鎮(zhèn)西。鎮(zhèn)西問□（示韋）：「我何如王？」答曰：「王比使君，田舍、貴人耳?！规?zhèn)西妖冶故也。 22明帝問周伯仁：「卿自謂何如庾元規(guī)？」對(duì)曰：「蕭條方外，亮不如臣；從容廊廟，臣不如亮。」

23王丞相辟王藍(lán)田為掾，庾公問丞相：「藍(lán)田何似？」王曰：「真獨(dú)簡貴，不減父祖，然曠澹處，故當(dāng)不如爾?！?

24卞望之云：「郗公體中有三反，方於事上，好下佞己，一反；治身清貞，大修計(jì)校，二反；自好讀書，憎人學(xué)問，三反?！?

25世論溫太真是過江第二流之高者。時(shí)名輩共說人物，第一將盡之間，溫常失色。 26王丞相云：「見謝仁祖，恆令人得上?！古c何次道語，唯舉手指地曰：「正自爾馨。」

27何次道為宰相，人有譏其信任不得其人。阮思曠慨然曰：「次道自不至此。但布衣超居宰相之位，可恨！唯此一條而已?！?

28王右軍少時(shí)，丞相云：「逸少何緣復(fù)減萬安邪？」

29郗司空家有傖奴，知及文章，事事有意。王右軍向劉尹稱之。劉問：「何如方回？」問曰：「此正小人有意向耳，何得便比方回？」劉曰：「若不如方回，故是常奴耳?！?

30時(shí)人道阮思曠：「骨氣不及右軍，簡秀不如真長，韶潤不如仲祖，思致不如淵源，而兼有諸人之美?！?

31簡文云：「何平叔巧累於理，嵇叔夜俊傷其道。」

32時(shí)人共論晉武帝出齊王之與立惠帝，其失孰多？多謂立惠帝為重。桓溫曰：「不然，使子繼父業(yè)，弟承家祀，有何不可？」33人問殷淵源：「當(dāng)世王公以卿比裴叔道，雲(yún)何？」殷曰：「故當(dāng)以識(shí)通暗處。」

34撫軍問殷浩：「卿定何如裴逸民？」良久答曰：「故當(dāng)勝耳?！?

35桓公少於殷侯齊名，常有競心。桓問殷：「卿何如我？」殷云：「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

36撫軍問孫興公：「劉真長何如？」曰：「清蔚簡令?！埂竿踔僮婧稳?？」曰：「溫潤恬和。」「桓溫何如？」曰：「高爽邁出?！埂钢x仁祖何如？」曰：「清易令達(dá)。」「阮思曠何如？」曰：「弘潤通長?！埂冈蚝稳?？」曰：「洮洮清便?！埂敢蠛檫h(yuǎn)何如？」曰：「遠(yuǎn)有致思?！埂盖渥灾^何如？」曰：「下官才能所經(jīng)，悉不如諸賢；至於斟酌時(shí)宜，籠罩當(dāng)世，亦多所不及。然以不才，時(shí)復(fù)托懷玄勝，遠(yuǎn)詠老、莊，蕭條高寄，不與時(shí)務(wù)經(jīng)懷，自謂此心無所與讓也。」

37桓大司馬下都，問真長曰：「聞會(huì)稽王語奇進(jìn)，爾邪？」劉曰：「極進(jìn)，然故是第二流中人耳?！够冈唬骸傅谝涣鲝?fù)是誰？」劉曰：「正是我輩耳！」

38殷侯既廢，桓公語諸人曰：「少時(shí)與淵源共騎竹馬，我棄去，己輒取之，故當(dāng)出我下?！?

39人問撫軍：「殷浩談竟何如？」答曰：「不能勝人，差可獻(xiàn)酬群心。」

40簡文云：「謝安南清令不如其弟，學(xué)義不及孔巖，居然自勝?！?

41未廢海西時(shí)，王元琳問桓元子：「箕子、比干跡異心同，不審明公孰是孰非？」曰：「仁稱不異，寧為管仲?！?42劉丹陽、王長史在瓦官寺集，桓護(hù)軍亦在坐，共商略西朝及江左人物?；騿枺骸付藕胫魏稳缧l(wèi)虎？」桓答曰：「弘治膚清，衛(wèi)虎奕奕神令?！雇酢⑸破溲?。

43劉尹撫王長史背曰：「阿奴比丞相，但有都長?！?

44劉尹、王長史同坐，長史酒酣起舞。劉尹曰：「阿奴今日不復(fù)減向子期?！?

45桓公問孔西陽：「安石何如仲文？」孔思未對(duì)，反問公曰：「何如？」答曰：「安石居然不可陵踐其處，故乃勝也?！?

46謝公與時(shí)賢共賞說，遏、胡兒並在坐，公問李弘度曰：「卿家平陽何如樂令？」於是李潸然流涕曰：「趙王篡逆，樂令親授璽綬。亡伯雅正，恥處亂朝，遂至仰藥，恐難以相比！此自顯於事實(shí)，非私親之言?！怪x公語胡兒曰：「有識(shí)者果不異人意?！?

47王修齡問王長史：「我家臨川，何如卿家宛陵？」長史未答，修齡曰：「臨川譽(yù)貴?！归L史曰：「宛陵未為不貴?！?

48劉尹至王長史許清言，時(shí)茍子年十三，倚床邊聽。既去，問父曰：「劉尹語何如尊？」長史曰：「韶音令辭，不如我，往輒破的，勝我?！?

49謝萬壽春敗後，簡文問郗超：「萬自可敗，那得乃爾失士卒情？」超曰：「伊以率任之性，欲區(qū)別智勇?！?50劉尹謂謝仁祖曰：「自吾有四友，門人加親。」謂許玄度曰：「自吾有由，惡言不及於耳?！苟私允芏缓?。 51世目殷中軍：「思緯淹通，比羊叔子?！?52有人問謝安石、王坦之優(yōu)劣於桓公?；腹Ｓ?，中悔，曰：「卿喜傳人語，不能復(fù)語卿?！?53王中郎嘗問劉長沙曰：「我何如茍子？」劉答曰：「卿才乃當(dāng)不勝茍子，然會(huì)名處多。」王笑曰：「癡！」

54支道林問孫興公：「君何如許掾？」孫曰：「高情遠(yuǎn)致，弟子早已服膺；一吟一詠，許將北面。」

55王右軍問許玄度：「卿自言何如安石？」許未答，王因曰：「安石故相為雄，阿萬當(dāng)裂眼爭邪？」

56劉尹云：「人言江□（彪幾換林）田舍，江乃自田宅屯?！?

57謝公云：「金谷中蘇紹最勝?！菇B是石崇姊夫，蘇則孫，愉子也。

58劉尹目庾中郎：「雖言不□（心音）□（心音）似道，突兀差可以擬道。」

59孫承公云：「謝公清於無奕，潤於林道?！?

60或問林公：「司州何如二謝？」林公曰：「故當(dāng)攀安提萬?！?61孫興公、許玄度皆一時(shí)名流。或重許高情，則鄙孫穢行，或愛孫才藻，而無取於許。 62郗嘉賓道謝公：「造膝雖不深徹，而纏綿綸至?！褂衷唬骸赣臆娫劶钨e。」嘉賓聞之曰：「不得稱詣，政得謂之朋耳?！怪x公以嘉賓言為得。

63庾道季云：「思理倫和，吾愧康伯；志力強(qiáng)正，吾愧文度。自此已還，吾皆百之?！?

64王僧恩輕林公，藍(lán)田曰：「勿學(xué)汝兄，汝兄自不如伊?！?

65簡文問孫興公：「袁羊何似？」答曰：「不知者不負(fù)其才，知之者無取其體?！?

66蔡叔子云：「韓康伯雖無骨幹，然亦膚立?！?

67郗嘉賓問謝太傅曰：「林公談何如嵇公？」謝云：「嵇公勤著腳，裁可得去耳。」又問：「殷何如支？」謝曰：「正爾有超拔，支乃過殷；然□□（wei3wei3）論辯，恐□（殷？）欲制支。」

68庾道季云：「廉頗、藺相如雖千載上死人，懍懍恆如有生氣；曹蜍、李志雖見在，厭厭如九泉下人。人皆如此，便可結(jié)繩而治，但恐狐貍□（揣手換犬）貉啖盡?！?

69衛(wèi)君長是蕭祖周婦兄，謝公問孫僧奴：「君家道衛(wèi)君長雲(yún)何？」孫曰：「雲(yún)是世業(yè)人?！怪x哀歎：「殊不爾，衛(wèi)自是理義人。」於時(shí)以比殷洪遠(yuǎn)。

70王子敬問謝公：「林公何如庾公？」謝殊不受，答曰：「先輩初無論，庾公自足沒林公?！?

71謝遏諸人共道「竹林」優(yōu)劣，謝公曰：「先輩初不臧貶『七賢』?！?72有人以王中郎比車騎，車騎聞之曰：「伊窟窟成就?！?

73謝太傅謂王孝伯：「劉尹亦奇自知，然不言勝長史。」

74王黃門兄弟三人俱詣謝公，子猷、子重多說俗事，子敬寒溫而已。既出，坐客問謝公：「向三賢孰愈？」謝公曰：「小者最勝?！箍驮唬骸负我灾?？」謝公曰：「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推此知之?！?

75謝公問子敬：「君書何如君家尊？」答曰：「固當(dāng)不同?！构唬骸竿馊苏撌獠粻?。」王曰：「外人那得知?！?76王孝伯問謝太傅：「林公何如長史？」太傅曰：「長史韶興?！箚枺骸负稳鐒⒁?？」謝曰：「噫！劉尹秀?！雇踉唬骸溉羧绻?，並不如此二人邪？」謝云：「身意正爾也。」

77人有問太傅：「子敬可是先輩誰比？」謝曰：「阿敬近撮王、劉之標(biāo)。」

78謝公語孝伯：「君祖比劉尹，故為得逮?！剐⒉疲骸竸⒁遣荒艽辈淮??！?79袁彥伯為吏部郎，子敬與郗嘉賓書曰：「彥伯已入，殊足頓興往之氣。故知捶撻自難為人，冀小卻，當(dāng)復(fù)差耳?！?

80王子猷、子敬兄弟共賞高士傳人及贊，子敬賞井丹高潔。子猷云：「未若長卿慢世。」

81有人問袁侍中曰：「殷中堪何如韓康伯？」答曰：「理義所得，優(yōu)劣乃復(fù)未辨；然門庭蕭寂，居然有名士風(fēng)流，殷不及韓。」故殷作誄云：「荊門晝掩，閒庭晏然。」 82王子敬問謝公：「嘉賓何如道季？」答曰：「道季誠復(fù)鈔撮清悟，嘉賓故自上。」

83王□（王旬）疾，臨困，問王武岡曰：「世論以我家領(lǐng)軍比誰？」武岡曰：「世以比王北中郎。」東亭轉(zhuǎn)臥向壁，歎曰：「人固不可以無年！」 84王孝伯道謝公濃至。又曰：「長史虛，劉尹秀，謝公融?！?

85王孝伯問謝公：「林公何如右軍？」謝曰：「右軍勝林公，林公在司州前亦貴徹。」

86桓玄為太傅，大會(huì)，朝臣畢集，坐裁竟，問王楨之曰：「我何如卿第七叔？」於時(shí)賓客為之嚥氣。王徐徐答曰：「亡叔是一時(shí)之標(biāo)，公是千載之英?！挂蛔鴼g然。

87桓玄問劉太常曰：「我何如謝太傅？」劉答曰：「公高，太傅深。」又曰：「何如賢舅子敬？」答曰：「楂、梨、橘、柚，各有其美?！?

88舊以桓謙比殷仲文?；感r(shí)，仲文入，桓於庭中望見之，謂同坐曰：「我家中軍那得及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