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xué)古籍
  • 八段錦 第一段 好才郎貪色破鈔 犯色戒鬼磨悔心

    作者: 《八段錦》醒世居士
    詩曰:

    情寵嬌多不自由,驪山舉火戲諸侯;
    只知一笑傾人國,不覺胡塵滿玉樓。

    這首詩是胡僧的專道,昔日周幽王寵個妃子,名褒姒。那幽王千方百計去媚她,因要取她一笑而不可得,乃把驪山下與諸侯為號的烽火,突然燒起來。那些諸侯,只道幽王有難,都統(tǒng)兵來救援。及到其地,卻寂然無事,褒姒其時呵呵大笑。后來犬戎起兵來寇,再燒烽火,諸侯皆不來救,犬戎遂殺幽王于驪山之下。

    又春秋時,有個陳靈公,私通夏征舒之母夏姬,日夜至其家飲酒作樂。征舒愧恨,因射殺靈公。

    后來,隋朝又有個煬帝,也寵蕭妃之色。要看揚州景致,用麻叔謀為帥,起天下民夫百萬,開汴河一千余里,役死人夫無數(shù)。造鳳艦龍舟,使宮女兩岸牽拖,樂前聞于百里。后被宇丈化及造反江都,斬?zé)塾趨枪_下。

    至唐明皇寵愛貴妃之色,那貴妃又與安祿山私通,被明皇撞見,釵橫鬢亂,從此疑心,遂將祿山除在漁陽地面做節(jié)度使。那祿山思念楊妃,舉兵反叛。明皇無計奈何,只得帶了百官逃難至馬山下,兵阻逼死了楊妃。虧了郭令公血戰(zhàn),才得恢復(fù)兩京。

    你道這幾個官家,都只為愛色,以致喪身亡國。如今愚民小子,便當(dāng)把色欲警戒方是。你說戒那色欲則甚?我今說一個青年子弟,只因不戒色,戀著一個婦人,險些兒害了一條性命,丟了潑天家私。驚動新橋市上,編成一本新聞。

    話說宋朝臨安府,去城十里,地名湖墅,出城五里地,地名新橋。那市上有個富戶,姓云名錦,媽媽潘氏,只生一子,名喚云發(fā)。娶妻金氏,生得四歲一個孫兒。那云錦家中巨富,放債積谷,果然金銀滿筐,米谷堆倉。又去新橋五里,地名灰橋,市上新造一所房屋,外面作成鋪面,令子云發(fā),雇一個主管幫扶,開下一個鋪子。家中收下的絲綿,發(fā)在鋪中,賣與在城機戶。云發(fā)生來聰俊,粗知禮儀,做事實,不好花哄。因此,云錦全不慮他。那云發(fā)每日早晨到鋪中賣貨,天晚回家。這鋪中房屋只占得門面,里頭房屋俱是空的。

    忽一日,因家中有事,直至傍午方到鋪中。無甚事干,便走到河邊耍子。忽見河邊泊著兩只船,船上有許多箱籠桌凳家伙,又有四、五個人,將家伙搬入他店內(nèi)空屋里來。船上走起三個婦人:一個中年胖婦人;一個是老婆子;一個是少年婦人,盡走入屋里來。只因這伙婦人入屋,有分教云發(fā):

    身如五鼓銜山月,命似三更油盡燈。

    云發(fā)忙回來問主管道:“什么人擅自搬入我屋來?”主管道:“她是在城人家,為因里役,一時間無處尋屋,央此間鄰居范老來說,暫住兩三日便去。正欲報知,恰好官人自來?!痹瓢l(fā)聽了,正欲發(fā)怒,只見那小娘子走出來,斂衽向前道個萬福,方開口道:“官人息怒,非干主管之事。是奴家一時事急,不及先來府上稟知,望乞恕罪。容住三、四日,尋了屋就行搬去。至于房金,依例拜納,決不致欠?!痹瓢l(fā)見她年少美貌,不覺動火,便放下臉來道:“既如此,便多住幾日也無妨,請自穩(wěn)便?!眿D人說罷,便去搬箱運籠。

    云發(fā)看得心疼,也幫她搬了幾件家伙。那胖婦人與小婦人都道:“不勞官人用力?!痹瓢l(fā)道:“在此空閑,相幫何妨?”彼此俱各歡喜。天晚,云發(fā)回家,吩咐主管:“須與里面新搬來的說,寫紙房契來與我?!敝鞴艽饝?yīng),不在話下。 且說,云發(fā)回到家中,并不把人搬來借住一事,說與父母知覺。當(dāng)夜心心念念,只想著小婦人。次日早起,換了一身好衣服,打扮齊整,叫小壽童跟著,搖搖擺擺走到店中來。那里面走動的八老,見屋主來了,便來邀接進去吃茶,要納房狀。云發(fā)便起身入去,只見那小婦人,笑容可掬,迎將出來道個萬福,請人里面坐下。云發(fā)便到中間軒子內(nèi)坐著。那老婆子和胖婦人,都來相見陪坐。坐間只有三個婦人,云發(fā)便問道:“娘子高姓?怎么你家男子漢,不見一個?”那胖婦人道:“拙夫姓韓,與小兒在衙門跟官,早去晚歸,官身不得相會。”坐了一會,云發(fā)低著頭,瞧那小婦人。這小娘子一雙俊眼,覷著云發(fā)道:“敢問官人,青春多少?”云發(fā)道:“虛度二十四歲,且問娘子青春?”那小婦人笑道:“與官人一緣一會,奴家也是二十四歲。城中搬來,偶遇官人,又是同庚,正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了?!蹦抢蠇D人和胖婦人,看見關(guān)目,推個事故,起身躲避了,只有二人對坐。那小婦人便把些風(fēng)流話來引誘云發(fā)。云發(fā)心下雖愛她,亦不覺駭然,暗忖道:“她是個好人家,容她居住,誰想是這樣人物?!闭D(zhuǎn)身出去,這個小婦人便走過來,挨著身邊坐住,作嬌作癡,說道:“官人,將你頭上的金簪子取下,借奴看一看。”云發(fā)便除下帽子,正欲去拔,這小婦人便一手按住云發(fā)的頭髻,一只手拔了金簪,就起身道:“官人,我和你去上樓去說句話兒?!币活^說,一頭逕走上樓去了。此時云發(fā)心動,按捺不住,便也隨后跟了上樓,討那簪子,叫道:“娘子還我簪子,家中有事,就要回去?!蹦菋D人道:“我與你是夙世姻緣,你不要假裝老實,愿偕枕席之歡?!痹瓢l(fā)道:“使不得!倘被人知覺,卻不好看?!北阏咀∏?,思要下樓。怎奈那婦人放出萬種妖嬈,回轉(zhuǎn)身來,摟住云發(fā),將尖尖玉手,去扯云發(fā)的褲子。那時,就任你是鐵石人,也忍不住了。云發(fā)情興如火,便與他攜手上床,成其云雨。霎時云散雨收,兩個起來偎倚而坐,云發(fā)且驚且喜,問道:“姐姐叫什么名字?”那婦人道:“奴家姓張,小字賽金。敢問官人宅上做甚行業(yè)?”云發(fā)道:“父母只生我一身,家中販絲放債,新橋市上有名的財主。此間門首鋪子,是我自己開的?!辟惤鸢迪驳溃骸敖穹p得這個有錢的男子了?!?

    原來這婦人一家,是個隱名的娼妓,又叫做私窩子,家中別無生意,只靠這一本帳討生活,那老婦人是胖婦人的娘,這賽金是胖婦人的女兒。在先,那畔婦人也嫁在好人家,因她丈夫無門生理,不能度活,不得已做這般勾當(dāng)。賽金自小生得標(biāo)致,又識書會寫,當(dāng)時已自嫁與人去了,只因看娘學(xué)樣,在夫家做出事來,被丈夫發(fā)回娘家。事有湊巧,此時胖婦人年紀(jì)將上五旬孤老,所得甚少,恰好得女兒接代,便索性大做了。 原在城中居住,只為這樣事被人告發(fā),慌了,搬來此處躲避。不想云發(fā)偶然撞在她手里圈套,安排停當(dāng),漏將入來,不由你不落水。怎的男兒不見一個?但有人到他家去,他父子即使避開。這個婦人,但貪她的便著她手,不知陷了幾多漢子。

    當(dāng)時賽金道:“我等一時慌忙搬來,缺少盤費。告官人,有銀子乞借五兩,不可推故。”云發(fā)應(yīng)允,起身整好衣冠,賽金才還了金簪,兩個下樓,仍坐在軒子內(nèi)。云發(fā)自思:“我在此耽擱甚久,恐外面鄰舍們談?wù)??!庇殖粤艘槐瑁匆鹕?,賽金留吃午飯。云發(fā)道:“耽擱已久,不吃飯了,少刻就送銀子與你?!辟惤鸬溃骸拔绾筇貍鋷妆司?,官人不要見卻?!闭f罷,云發(fā)出到鋪中。只見幾個鄰人都來和哄道:“云小官人恭喜?!痹瓢l(fā)紅了臉皮,說道:“好沒來由!有什么喜賀?”原來外邊近鄰,見云發(fā)進去,那房屋卻是兩間六橡的樓屋,賽金只占得一間做房,這邊一間,就是絲鋪上面,卻是空的。有好事者,見云發(fā)不出來,便伏在這邊空樓壁縫偷看。他們?nèi)腭R之時,都看得明白親切。眾人見他臉紅嘴硬,內(nèi)中那原張見的便道:“你尚要懶哩!拔了金簪子,上樓去做什么?”云發(fā)被他說著,頓口無言,托個事故,起身便走出店,到娘舅潘家討午飯吃了。

    踱到門前店中,借過一把戥子,將身邊買絲銀子,秤了三兩,放在袖中。又閑坐了一回,捱到半個下午,方復(fù)到鋪中來。主管道:“里面住的,方才在請官人吃酒。”恰好八老出來道.“官人,你去哪里閑耍,叫老子沒處尋。家中特備菜酒,只請你主管相陪,再無他客,快請進去?!痹瓢l(fā)就同主管,走到軒子下看時,桌上已安排得齊齊整整。賽金就請云發(fā)正席而坐,主管坐在橫頭,賽金朝上對坐。三人坐定,八老執(zhí)壺斟酒。吃過幾杯酒、幾盤菜果,主管會意,托詞道:“年來掏摸甚多,天將晚了,我去收拾鋪中什物去?!北忝撋沓鰜怼?

    那云發(fā)酒量亦淺,見主管去了,只一女子相陪,有趣,便開懷暢飲。吃了十?dāng)?shù)杯,自知太醉,即將袖內(nèi)銀子交與賽金,起身挽了賽金的手道:“我有句話和你說,今日做那個事,鄰舍都知道了,多人來打和哄。倘傳到我家父母知道,怎生是好?姐姐依著我說,尋個僻靜去住,我自時??搭櫮愫稳??”賽金道:“說得是,奴家就與母親商議?!闭f罷,免不得又做些乾生活。云發(fā)辭別,囑咐道:“我此去再不來了,待你尋得所在,叫八老說知于我,我來送你起身?!闭f罷,云發(fā)出來鋪中,吩咐主管記悵,一徑自回,不在話下

    且說賽金送云發(fā)去后,便把移居的話,備細說與父母知道。當(dāng)夜各自安歇。次早起來,胖婦人吩咐八老,悄地打聽鄰舍消息。去了一會,八老回家哭道:“街坊上嘴舌甚是不好,此地不是養(yǎng)人的去處。”胖婦人道:“因在城中被人打攪,無奈移此。指望尋個好處安身,誰想又撞著不好的鄰舍?!闭f罷,嘆了口氣,遂叫丈夫去尋房子不題。

    話說云發(fā)自那日回家,怕人嘴舌,瞞著父母,只推身子不快,一向不到鋪中去。主管自行賣貨。賽金在家,又著八老去招引舊時主顧來走動。那鄰含起初,只曉得云發(fā)一個,恐子弟著手,尚有難容之意,次后見往來不絕,方曉得是個大做的。內(nèi)中有生事的道:“我們俱是好人家,如何容得這等鏖曹的。常言道:“近奸近殺?!碧葼庝h起來,致傷殘命,也要帶累鄰含。我們鳴起鑼來,逐他去罷!”那八老聽得此言,進去向家中人說知。胖婦人聽得,甚沒出氣處,便對老娘道:“你七老八老,怕著誰的?兀不去門前叫罵那些短命多嘴的鴨黃兒去?”那老婆子果然就走到門前叫罵道:“哪個多嘴賊鴨黃兒,在這里學(xué)放屁,若還敢來應(yīng)我的,并這條老性命結(jié)識他!哪個人家沒親眷來往?輒敢臭語污人,背地多嘴,是何道理?”其時,鄰舍們聽得,道:“這個出精老狗!不說自家干那事,倒來欺鄰罵舍?”內(nèi)中有個開雜貨店的沈一郎,正要去應(yīng)對婆子,又有個守分的張義明攔住道:“且由她!不要與這垂死的爭氣,早晚趕她起身便了?!蹦瞧抛恿R了幾聲,見無人睬她,也自入去了。然后眾鄰舍,來與主管說道:“這一家人來住,都是你沒分曉,反受她來。她如今不說自家里短,反叫老婆子門外叫罵!你是都聽得的。我們明日到你主家說與云大官知(原出處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