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語林 卷六·補(bǔ)遺（起德宗至文宗）

德宗降誕日，內(nèi)殿三教講論，以僧鑒虛對韋渠牟，以許孟容對趙需，以僧覃延對道士郄惟素。諸人皆談畢，鑒虛曰：“諸奏事云：玄元皇帝，天下之圣人；文宣王，古今之圣人；釋迦如來，西方之圣人；今皇帝陛下，是南贍部洲之圣人。臣請講御制《賜新羅銘》。”講罷，德宗有喜色。

德宗降誕日，三教講論。儒者第一超需，第二許孟容，第三韋渠牟，與僧覃延嘲謔，因此承恩也。渠牟薦一崔阡，拜諭德，為侍書于東宮。東宮，順宗也。阡觸事面墻，對東宮曰：“臣山野人，不識朝典，見陛下合稱臣否？”東宮曰：“卿是宮寮，自合知也?！?br>
李丞相泌，謂德宗曰：“肅宗師臣，豈不呼陛下為{山忍}郎？”（案：{山忍}字，字書無之，疑誤）圣顏不悅，泌曰：“陛下天寶元年生，向外言改年之由，或以宏農(nóng)得寶，此乃謬也。以陛下此年降誕，故玄宗帝以天降之寶，因改年號為天寶也?！笔ヮ伻缓蟠髳?。又韋渠牟曾為道士及僧，德宗問：“卿從道門，本師復(fù)是誰？”渠牟曰：“臣師李仙師，仙師師張果老先生。肅宗皇帝師李仙師為仙帝，臣道合為陛下師。由跡微官卑，故不足為陛下師?！鼻惨嘈Ю钕嗝谥畬σ?。

趙涓為監(jiān)察御史。時禁中失火，火發(fā)處與東宮相近，代宗疑之。涓為巡使，俾令即訊。涓因歷ヂ囿，按據(jù)跡狀，乃上直中官遺火所致也。既奏，代宗稱賞。德宗時在東宮，常感涓究理詳明。及刺衢州，所考既深，與觀察使韓不相得，奏免涓官。德宗見名，謂宰相曰：“豈非永泰初御史趙涓乎？”對曰：“然。”即日拜尚書左丞。司徒鄭貞公，每在方鎮(zhèn)，公廳陳設(shè)，器用無不精備，宴犒未嘗刻薄。其平居奉身過于儉素，中外婚嫁甚多，禮物皆經(jīng)處畫。公與其宗叔太子太傅綱居昭國坊。太傅第在南，出自南祖；司徒第在北，出自北祖：時人謂之“南鄭相、北鄭相”。司徒堂兄文憲公，前后相德宗，亦謂之“大鄭相”、“小鄭相”焉。

德宗西幸，所乘馬，一號神智驄，一號如意騮。

王承升有妹，國色，德宗納之，不戀宮室。德宗曰：“窮相女子。”乃出之。敕其母兄不得嫁進(jìn)士朝官，任配軍將親情。后適元士會，以流落終。

顏魯公嘗得方土名藥服之，雖老，氣力壯健如年年三四十人。至奉使李希烈，春秋七十五矣。臨行，告人曰：“吾之死，固為賊所殺必矣。且元載所得藥方，亦與吾同；但載貪甚，等是死，而載不如吾。吾得死于忠耶？”于是，命取席固圜其身，挺立一躍而出。又立兩藤倚子相背，以兩手握其倚處，懸足點(diǎn)空，不至地三二寸，數(shù)千百下。又手按床東南隅，跳至西北者，亦不啻五六。乃曰：“既如此，疾焉得死吾耶？異日幸得歸骨來秦，吾侄女為裴郾妻者（原注：郾，即魯公之親表侄），此女最仁孝，及吾小青衣翦彩者，頗善承事；是的，汝必與二人同啟吾棺，知有異于常人之死爾！如穆護(hù)（原注：穆護(hù)，即魯公男碩之小名也）天性之道，難言至此?！敝敛讨?，責(zé)希烈反逆無狀。竟不敢以面目相見，亦不敢以兵刃相恐，潛命獻(xiàn)食者饋空器而已。翌日，賊令官翌來縊之。魯公曰：“老夫受錄及服藥，皆有所得。若斷吭，道家所忌。今贈使人一黃金帶。吾死之后，但割吾他支節(jié)，為吾吭血以紿之，死無所恨?！鼻以唬骸笆谷宋蚧廴绱?，不事明天子，反事逆賊，何所圖也？”官翌從其言。至明年，希烈死，蔡帥陳仙奇奉魯公喪歸京。猶子顏峴實(shí)從柳常侍與裴氏女及翦彩同迎喪于鎮(zhèn)國仁寺。咸遵遺旨，啟棺如生。（原注：柳制魯公挽歌詞曰：“殺身終不恨，歸喪遂如生?！保╊佌媲錇槠皆?，立三碑，皆自撰書。其一立于郡門內(nèi)，紀(jì)同時臺省擢授諸郡者十余人；其一立于郭門之西，紀(jì)顏氏：曹魏時顏裴、高齊顏之推，俱為平原太守，至真卿，凡三典茲郡；其一是《東方朔廟碑》。鐫刻既畢，屬祿山亂，未之立也。及真卿南渡，蕃寇陷城，州人埋匿此碑。河朔克平，別駕吳子晁，好事者也，掘碑使立于廟所。其二碑求得舊文，買石鐫勒，樹之郡門。時顏任撫州，子晁拓三碑本寄之。顏經(jīng)艱難，對之愴然，曰：“碑者，往年一時之事，何期大賢再為修立，非所望也?！奔慈眨瑢Ｊ龟鍟疗皆轮x。子晁后至相州刺史兼御史大夫。

天寶初，有范氏尼者，知人休咎。顏魯公妻黨之親也。魯公尉醴泉日，詣范問曰：“某欲就制科試，乞師姨一言?！狈赌嵩唬骸邦伬墒卤爻伞Ｗ院笠粌稍鲁?，但半月內(nèi)慎勿與國外人爭竟，恐有譴謫?！濒敼唬骸肮匐A盡五品，身著緋衫，帶銀魚，兒子得補(bǔ)齋郎，其望滿矣?！狈赌嶂缸献辖z布食單曰：“顏郎衫色如此，有功業(yè)名節(jié)皆稱是。過七十，已后不須苦問?！濒敼偃F詰，范曰：“顏郎聰明過人，問事不必到底?！庇馊沾篼小ｔ敼瓶聘叩?，授長安尉，遷監(jiān)察御史。因押班，責(zé)武班中喧嘩者，命小吏錄奏次，即哥舒翰也。翰恃有新破石壁城功，泣訴明皇，坐魯公輕侮功臣，貶蒲州掾。及魯公為太子太師，使蔡，嘆曰：“范師之言，吾命懸于賊庭必矣！”

建中初，關(guān)播為給事中尉。以諸司甲庫皆是胥吏掌，為弊頗久，因播議，用士人知之，謂之“掌庫”。

興元中，有知馬者曰李幼清，暇日常取適于馬肆。有致悍馬于肆者，結(jié)鎖交絡(luò)其頭，二力士以木耒支其頤，三四輩執(zhí)抓而從之，馬氣色如將噬，有不可馭之狀。幼清逼而察之，訊于主者，且曰：“馬之惡，無不具也。將貨焉，唯其所酬耳?！庇浊逡远f易之，馬主尚慚其多。既而聚觀者數(shù)百輩，訝幼清之決也。幼清曰：“此馬氣色駿異，體骨德度非凡馬。是必主者不知馬，俾雜駑輩槽棧，陷敗狼藉，刷滌不時，芻秣不適，虎嚙蹂奮，蹇破唐突，志性郁塞，終不可久，無所顧賴，發(fā)而為狂躁，則無不為也?！奔汝?，觀者少間。乃別市一新絡(luò)頭。幼清自持，徐徐而前，語之曰：“爾材性不為人知，吾為汝易是鎖，結(jié)雜穢之物?！瘪R弭耳引首。幼清自負(fù)其知，乃湯沐翦飾，別其皂?xiàng)?，異其芻秣。數(shù)日而神氣一小變，逾月而大變。志性如君子，步驟如俊，嘶如龍，顧如鳳，乃天下之駿乘也。

嗣曹王皋有巧思，精于器用。為荊州節(jié)度使，有羈旅士，持二羯鼓卷謁皋。皋見卷曰：“此至寶也！”指鋼勻之狀，賓佐皆莫曉。皋曰：“諸公未必信。”命取食半，自選其極平者，遂量重二卷于半心，油注卷中，滿不浸漏，其吻合無際。皋曰：“此必開元中供御卷，不然，無以至此。”問其所自，客曰：“某先人在黔中，得于高力士之家?！北姺渥R。賓府潛問客：“宜償幾何？”答曰：“不過二百五緡?！奔斑z財(cái)帛器物，其直果稱焉。張敦素《夷堅(jiān)錄》云：“宗正卿李琬善羯鼓，有士子以雙鐵卷賣之，還二十緡，其人怏怏，琬復(fù)資之?？陀泄制浜駜r(jià)，琬乃取一盤底至平者，以二卷重重安盤中，灌水其中，曾無泄漏。琬曰：‘至精所至，其貴在茲?！蹦嘲福耗献坷芍小遏晒匿洝返评钋涿钣隰晒模谎杂械名硎?，則敦素之記非耶？

宋氵允為太常丞，每言諸懸鐘磬亡墜至多，補(bǔ)之者又乖律呂。忽因于光宅佛寺侍漏，聞塔上鐸聲，傾聽久之。朝回，復(fù)止寺舍，問寺主僧曰：“上人塔上鐸，皆知所自乎？”曰：“不能知之?！痹唬骸澳陈動幸皇墙?。某請一人循鈴索歷扣以辨之，可乎？”初，僧難，后許。乃扣而辨焉。寺眾即言：“往往無風(fēng)自搖，洋洋有聲，非此也耶？”氵允曰：“是也。必因祠祭考本縣鐘而應(yīng)也?！币蚯笳《^之，曰：“此姑洗編鐘耳?！鼻艺埅?dú)綴于僧庭。歸太常，令樂人與僧同臨之；約其時彼扣本樂懸，此果應(yīng)之，遂購而獲。又曾送客至通化門，逢度支運(yùn)乘。駐馬俄頃，忽草草揖客別，乃隨乘至左藏門，認(rèn)一鈴，亦言編鐘也。他人但見鑄獨(dú)工，不與眾者埒，莫知其余。及配懸，音形皆合其度，異乎！

貞元中，張茂宗尚義章公主，贈鄭國公主，謚為貞穆，有司擇日策命。唐已來，公主即有追封者，未有加謚者，公主追謚，自此始也。

貞元十二年六月乙丑，始以竇文場為左神策護(hù)中尉，霍仙鳴為右神策護(hù)中尉；某月，又以張尚進(jìn)為神武中護(hù)軍，左右辟仗使之始也。

貞元中，賈全為杭州，于西湖造亭，為“賈公亭”，未五六十年廢。（案：卷五一條：杭州房為鹽官令，于縣內(nèi)鑿池構(gòu)亭，曰“房公亭”，后廢。全與此條相類，當(dāng)是編輯者以賈全事誤作房，而王讜采據(jù)各書，遂兩著之。今無可參校，亦姑并存）

貞元中，郎中史牟為榷鹽使。有表生二人自來謁，其母仍使子赍一青鹽枕以奉牟，牟封枕付庫，杖殺二表生。

德宗非時召拜吳湊為京兆尹，便令赴上。疾驅(qū)，請客至府，已列筵矣?；騿枺骸昂嗡?？”吏曰：“兩市日有禮席，舉鐺釜而取之，故三、五百人之饌，?？闪⑥k?！?br>
韓皋自中書舍人除御史丞。西省故事：閣老改官，則詞頭送以次舍人。是時呂渭草敕，皋憂恐，問曰：“仆有何命？”渭不告，皋劫之曰：“與公俱左降?！蹦烁嬷８抻钟V宰相，渭執(zhí)之，奪其靴笏，靴笏至午后三刻乃止。

德宗復(fù)京師，賜勛臣第宅妓樂。李令為首，渾侍中次之。馬司徒面斥李懷光，德宗正色曰：“惟卿不合斥人。”惶恐而退。李令聞之，請全軍自備資糧以討兇逆，因此李、馬不平。

李令常為制將，至西川，與張延賞有隙。及延賞作相，二勛臣在朝，德宗嘗令韓晉公和解。宴樂則宰臣盡在，而太常教坊音樂皆至，恩賜酒饌，相望于路。

張、李二家，日出無音樂之聲，金吾必奏。俄頃，有中使來，問：“大臣今日何不舉樂？”

韓晉公聞德宗在奉天，以夾練囊緘茶末，使步以進(jìn)。又發(fā)軍食，嘗自負(fù)米一石登舟，大將以下皆運(yùn)。一日之中，積載數(shù)萬斛。后大修石頭五城，召補(bǔ)迎駕子弟，時論疑之。張鳳翔鎰聞難，盡出所有衣服，并其家鈿釵枕鏡，列于小廳，將獻(xiàn)行在。俄頃，后院火起，妻女出，而鎰從判官田承竇得出，匿村舍中，數(shù)日稍定。會鎰家知之，走告軍中，計(jì)議迎鎰，遂遇害。

德宗幸奉天，朱Г自率兵至于城下。有西湖寺僧陷在賊中，性甚機(jī)巧，教Г造攻城云梯，其高九十余尺，上施板屋樓櫓，可以下瞰城中。渾中令、李司徒奏曰：“賊鋒既盛，云梯又壯?？v之，恐不能御；及其尚遠(yuǎn)，請以銳兵挫之。”遂出師五千，束居后，約戰(zhàn)酣而燎。風(fēng)逆，不能舉火，二公酹酒祝之，詞氣慷慨，千百其勇。須臾，風(fēng)回，舉火縱之，鼓噪而進(jìn)，梯遂蕩盡。德宗御城樓以觀，眾呼萬歲。

朱Г陷京師，天子幸梁洋，喬琳侍從。至南谷口，奏德宗曰：“臣為陛下仙游寺出家以禳災(zāi)?！鄙仙跸玻淙?，不能阻，乃聽之。至仙游不逾月，入京師持杯乞吝。人有布施者，琳戲之曰：“尚有常施?！焙蠓礊椐ぷ骼舨可袝x事。有選人通官，云“不穩(wěn)便”。又戲云：“只公此選得穩(wěn)便否？”Г敗，上親點(diǎn)逆人簿，至琳。上曰：“與卿平昔分深，相舍，甚欲赦卿，其如法何？持杯判官選，言猶在耳。當(dāng)時戲談時，朕于爾時惶惶也?！弊笥液攘崭斗ā?br>
李相國揆，以進(jìn)士調(diào)集在京師，聞宣平坊王生善筮，往問之。王每以鏹五百決一局，而來者甚多，自辰及酉，有未筮而空返者。揆持一縑晨往，生為之開卦，曰：“君非文字之選乎？當(dāng)河南道一尉?！鞭褙?fù)才與門籍，不宜為此，頗忿而去。生曰：“君無怏怏，自此數(shù)月，當(dāng)拜左拾遺。前事固不準(zhǔn)也。”揆怒未解。生曰：“若事驗(yàn)后，一過我?！鞭褚詴胁恢械冢a(bǔ)汴州陳留尉。以生之言有徵，復(fù)詣之。生于幾下取一卷書以授之，曰：“君除拾遺，可視此書；不爾，當(dāng)有大咎?！钡枚刂?。既至陳留，時采訪使倪若水以揆才品族望，留假府職。會郡有事，須上請，擇與中朝通者無如揆，乃請行。關(guān)中郡府上書，姓李皆先謁宗正ギ。適遇上尊號，ギ請為表三通，以次上之。明皇召ギ曰：“百官上表，無如卿者?！饱D首謝曰：“此非臣所為，是臣從子陳留尉揆所為。”乃召揆。時揆寓于遠(yuǎn)房盧氏姑之舍。子弟聞?wù)?，且未敢出，及知上意，欲以推擇，遂出。既見，命宰臣試文詞。時陳黃門為題目三篇：其一曰《紫絲盛露囊賦》，二曰《答吐蕃書》，三曰《代南越獻(xiàn)白孔雀表》。既封，請?jiān)唬骸扒岸谉o所恨，后一首或有所疑，愿得詳之?！蹦嗽S涂八字旁注。翌日，授左拾遺。旬余，乃發(fā)王生書，三篇皆在其中，而涂注者亦如之。遽往宣平里訪王生，不復(fù)見矣。

德宗時，楊炎、盧杞為宰相，皆奸邪用事，樹立朋黨，以至天子播遷，宗社幾覆。德宗懲輔相之失，自是除拜命令，不專委于中書。凡奏擬用人，十阻其七。貞元以后，宰相備位而已。每擇官，再三審覆，事多中輟。貞元三年八月，中書省無舍人，每有詔敕，宰相追他官為之。及兵部侍郎陸贄知政事，以上艱于選用，乃上疏論之。

盧杞除虢州刺史，有奏“虢州有官豬數(shù)千，常為人患?！钡伦谠唬骸翱梢粕吃??！辫綄υ唬骸巴葚M非陛下百姓？為患一也。臣謂無用之物，與人食之為便?！毖趪@曰：“卿理虢州，而憂他郡百姓，宰相才也！”由是有意作相。

裴延齡恃恩輕躁，班列懼之，惟顧少連不避延齡。嘗畫一雕，群鳥噪之，以獻(xiàn)。上知眾怒，益信之，而竟不大用。

相國竇參之?dāng)?，給事中竇申配流。德宗曰：“吾聞申欲至人家，則鵲喜?！彼熨n死。

參貞元壬申三月，居光福里第，月夜閑步中庭，有寵妾上清者曰：“今欲啟事。郎須到堂前，方敢言?！备]亟上堂，上清曰：“庭樹上有人，請為避之?！备]公曰：“陸贄久欲傾奪吾權(quán)位，有人在庭樹上，吾死之將至。具奏與不奏，皆受禍，必竄死于道路。汝輩流中不可多得，身死破家，汝定為宮婢。圣君如顧問，當(dāng)為我辭?！鄙锨迤唬骸罢\如是，死生以之?！备]公下階，大呼：“樹上人應(yīng)是陸贄使來，能全老夫性命，敢不厚報(bào)！”其人遂下，乃衣服者，曰：“家有大喪，貧甚，不辦葬禮。伏知相公推心濟(jì)物，所以卜夜而來?！眳⒃唬骸澳丑浪?，當(dāng)封絹千匹而已，方具修家廟貲，今以為贈?！逼淙嗽唬骸罢堊笥谊逅n絹，擲于墻外，某于街中俟之?！眳⒁榔溲?。翌日，執(zhí)金吾先奏之。德宗怒曰：“卿交通節(jié)將，蓄養(yǎng)俠刺。位崇臺鼎，更欲何求！”參頓首曰：“臣起自布衣小才，官已至貴，皆陛下獎拔，實(shí)不因人。今不幸至此，乃仇人所為爾！”中使下殿，宣“卿且歸私第，候進(jìn)止。”越月，貶郴州別駕。會宣武節(jié)度劉士寧通好于郴州，觀察使上聞。德宗曰：“交通節(jié)度將，信而有徵。”乃流參于州，以籍其家。未達(dá)流所，詔賜自盡。上清果隸掖庭。后數(shù)年，善應(yīng)對，能煎茶，在帝左右。德宗曰：“宮內(nèi)人數(shù)不少，汝最了事。從何得至此？”上清對曰：“妾本故宰相竇參女奴。竇參家破填宮，得侍上。”德宗曰：“竇某罪不止養(yǎng)俠刺，亦甚有贓污，前納官銀器至多?！鄙锨辶髌栽唬骸案]參自御史丞，歷度支、戶部、鹽鐵三使，至宰相，首尾六年，月入數(shù)十萬。前后非時賞賜甚厚。乃者郴州所送納官贓物，皆是恩賜。當(dāng)部錄日，妾在郴州，親見州縣希贄意旨，盡刮去所進(jìn)銀器上刻藩鎮(zhèn)官銜姓名，誣為贓物。乞陛下驗(yàn)之?！庇谑切鞲]參沒官銀器，覆其刻處，皆如上清言。德宗又問蓄養(yǎng)俠刺事，上清曰：“本實(shí)無。此悉是陸贄陷害，使人為之?！钡伦谂懺唬骸罢哜才∥颐搮s伊綠衫便與紫著，又常喚伊作陸九。我任使竇參，方稱意次，須教我枉殺卻。及至權(quán)入伊手，其為軟弱，甚于泥團(tuán)?！蹦讼略t雪參。時裴延齡探知陸贄恩衰，恣行媒孽，竟受譴不回。后上清特敕度為道士，終嫁為金忠義妻。世以陸贄門生多位顯者，不敢說，故此事絕無人知。

裴佶常話：少時姑夫?yàn)槌?，有清望。佶至其居，會退朝，浩嘆曰：“崔昭何人，眾口稱美！此必行貨賂者也。如此，安得不亂？”言未訖，門者報(bào)曰：“壽州崔使君候?！惫梅蚺情T者，將鞭之。良久，束帶強(qiáng)出。須臾，命茶甚急，又命饌，又令秣馬飯仆。佶曰：“前何倨，后何恭？”及入門，有喜色，揖佶而曰：“憩外舍?！蔽聪码A，出懷中一紙，乃贈官紇千匹。

李司徒勉為開封縣尉，特善捕賊。時有不良試公之寬猛，乃潛納人賄，俾公知之。公召告吏卒曰：“有納其賄者，我皆知之。任公等自陳首，不得過三日，過則舁櫬相見?！逼浼{賄不良故逾限，而忻然自赍其櫬。公令取石灰棘刺置于中，令不良入，命取釘釘之，送汴河訖。乃請見廉使，廉使嘆賞久之。后公為大梁節(jié)度使，人問公曰：“今有官人如此，如何待之？”公曰：“即打腿?！?br>
盧舍人群、盧給事宏正相友善。群清瘦古淡，未嘗言朝市；宏正魁梧富貴，未嘗言山水。群日飲高臥，制詔多就宅草之；宏正未嘗在假告，有賓客皆就省相見。一日雪中，群在假，宏正將欲入省，因過群。群方道服，于南垣茅亭望山雪，促命延入，群曰：“盧六盧六！曾莫顧我，何也？”宏正曰：“月限向滿，家食相仍，且詣宰府，以求外任?！比涸唬骸氨甲邫?quán)門，所不忍視，臘酒一壺，能共醉否？”宏正曰：“切欲詣省?！比河趾羰虄涸唬骸氨R六待去，早來藥糜宜勻越器中，我與給事公對食?！焙暾唬骸安豢?，今旦犯冷，已買血蒜羹餐矣！”

劉太真為《陳少游行狀》，比之齊桓、晉文，時議喧騰。后坐貢院用情，追責(zé)前事，貶信州刺史。

韋太尉之在西川，凡軍士將有婚嫁，則以熟錦衣給其夫，以銀泥衣給其妻，又各給錢一萬，死喪稱是。精訓(xùn)練，待之如敬客。極其聚斂，軍府浸盛，而民困矣！晚年終至劉辟之亂，天下譏之。

劉辟初有心疾，人自外至，輒辟而吞之。同府崔佐特碩大，辟據(jù)地而吞，背裂血流。獨(dú)盧文若至不吞，故后自惑。國子司業(yè)韋聿者，皋之兄也。朝中以為戲弄?；蜓跃艑m休咎，聿曰：“我家白方常在西南，二十年矣！”

權(quán)相為舍人，以門望自處，常戲同僚曰：“未嘗以科第為資?！编嵲棋又o曰：“更有一人?！卞釂枺骸罢l？”答曰：“韋聿。”滿座皆笑。

汴州相國寺，言佛像有流汗。劉元佐遽命駕，自持金帛以施。日中，其妻亦至。明日，復(fù)起齋場。由是將吏商賈，奔走道路，如恐不及。因令官為簿書，以籍所入。十日，乃閉寺門，曰：“汗止矣！”所得蓋鉅萬，計(jì)以贍軍。

崔膺性狂，張建封愛其文，引為客，隨建封行營。夜中大叫驚軍，軍士皆怒，欲食其肉，建封藏之。明日置宴，監(jiān)軍曰：“某與尚書約，彼此不得相違?！苯ǚ庠唬骸拔??！北O(jiān)軍曰：“某有請，請崔膺?！苯ǚ庠唬骸叭缂s?！卞已?，建封又曰：“某有請，亦請崔膺?！弊薪孕Γ说妹?。

李實(shí)為司農(nóng)卿，督責(zé)官租。蕭居喪，輸不及期，實(shí)怒，召至，租車亦至，得不罪。會有賜與，當(dāng)謝狀，秉筆者有故未至，實(shí)乃曰：“召衣齊衰者。”至，立為草狀，實(shí)大喜，延英面薦。德宗令問喪期，屈指以待。及釋服日，以處士拜拾遺。有文學(xué)，喜書畫，好彈琴，其拔擢乃偶然耳。

鄭云逵與王彥伯鄰，嘗有客求醫(yī)，誤造云逵，診曰：“熱風(fēng)?！笨陀终埶幏?，云逵曰：“藥方即不如東家王供奉?！笨腕@而去。自是京城目乖宜者為“熱風(fēng)”。

王仲舒為郎中，與馬逢友善。每責(zé)逢曰：“貧不可堪，何不求碑志相救？”逢笑曰：“適見人家走馬呼醫(yī)，立可得也。”

許尚書孟容與宋濟(jì)為布衣交。及許知舉，宋不中第。放榜后，許自愧，累請人致意，兼令門生就見，宋乃謁許。深謝之。因置酒，酣，乃曰：“某今年為國家取卿相。”時有姚嗣及第，數(shù)日卒。乃起慰許曰：“邦國不幸，姚令公薨謝。”鄭戶性通脫，與諸甥侄談笑無間。曾被飄瓦所擊，頭血淋漓，兩玉簪俱碎。家人惶遽來視，外甥王某在后至，曰：“二十舅，今日頭璧俱碎?！炳鲬舸蠼性唬骸拔也煌矗　惫鼈?，酣飲盡興。顧況從辟，與府公相失，揖出幕，況曰：“某夢口與鼻爭高下?？谠唬骸艺劷窆攀欠牵瑺柡文芫游疑?？’鼻曰：‘飲食非我不能辨?！壑^鼻曰：‘我近鑒豪端，遠(yuǎn)察天際；惟我當(dāng)先?！种^眉曰：‘爾有何功，居我上？’眉曰：‘我雖無用，亦如世有賓客，何益主人？無即不成禮儀；若無眉，成何面目？’”府公悟其譏，待之如初。又舊說：顧況與韋夏卿飲酒，時金氣已殘，夏卿請席徵秋后意，或曰“寒蟬鳴”，或曰“班姬扇”，而況云“馬尾”，眾哂之，曰：“此非在秋后乎？”郎中故事：吏部郎中二廳，先南曹，次廢置。刑部分兩賦，其制尚矣。舊說：吏部為“南省舍人”，考功、度支為“振行”，比部得廊下食，以飯。從者號曰“比盤”。二十四曹呼左右司為“都公”，省中語曰：“后行祠、屯，不博中行都門；中行刑部，不博前行駕、庫?！?br>
故事：度支郎中判入，員外判出，侍郎總統(tǒng)，押案而已。乾元已后始為使額。

郎官當(dāng)直，發(fā)敕為重。水部員外劉約直宿，會河內(nèi)系囚配流嶺表，夜發(fā)敕符，直宿令史又不更事，惟下嶺表，不下河北。旬月后，本州聞后，約遂出官。

貞元末，有郎官四人，自行軍司馬賜紫而登郎署，省中謔為“四君子”。

郎士元詩句清絕輕薄，好為劇語，每云：“郭令公不入琴，馬鎮(zhèn)西不入茶，田承嗣不入朝?！瘪R知此，語之曰：“郎中言燧不入茶，請左顧為設(shè)也?！奔匆榔诙r豪家食次，起羊肉一斤，層布于巨胡餅，隔中以椒豉，潤以酥，入爐迫之，候肉半熟食之，呼為“古樓子”。馬晨起啖古樓子以佇，士元至，馬喉乾如窯，即命急烹茶，各啜二十余甌。士元已老，虛冷腹脹，屢辭，馬輒曰：“‘馬鎮(zhèn)西不入茶’，何遽辭也？”如此又七甌。士元固辭而起，及馬，氣液俱下。因病數(shù)旬，馬乃遺絹二百匹。

貞元初，穆寧為和州刺史，其子故宛陵尚書及給事列侍寧前。時穆家法最峻，寧命諸子直饌，稍不如意，則杖之。諸子至直日，必探求珍異，羅列鼎俎，或不中意，未嘗免笞。一日給事直饌，鼎前有熊白及鹿，曰：“白肥而瘠相滋，其宜乎？”遂試以白裹改進(jìn)，寧果再飯。宛陵諸季視之，喜形于色，曰：“非惟免笞，兼當(dāng)受賞?！睂庯堄?，曰：“今日誰直？可與杖俱來。有此佳味，奚進(jìn)之晚？”

寶應(yīng)中，員外郎竇庭芝分司東都，敬事卜者葫蘆生，言吉兇多中，往來甚頻。一日，入門甚嘆惋，庭芝問之，曰：“君家大禍將至，舉族恐無遺類?！蓖ブセ炭郑瑔査员苤?。云：“非遇黃中君、鬼谷子，不可救。然黃中君難見，但見鬼谷子，當(dāng)無患矣?！本哒f形貌服飾，令浹旬求之。于是竇與兄弟群從，洎妻子奴仆，曉夕求訪于洛下。時李鄴侯居憂于河清縣，騎驢入洛，至中橋南，遇大尹避道，驢驚逸而走，徑入庭芝所居，與仆者共造其門。值車馬將出，忽見鄴侯，皆驚視之。俄有人出云：“此是分司竇員外宅，所失驢收在馬廄，請客入座，員外嘗愿修謁。”如此者數(shù)四。不獲已，就其第。庭芝出，降階而拜，延接殷勤，遂至信宿。至于妻孥，咸備家人之禮。數(shù)日告去，贈送甚厚，但云：“貴達(dá)之日，愿以一家為托?！编捄罹佑诤忧?，信使旁午于道。（原注：庭芝初與鄴侯相值，葫蘆生遽至其家，云：“既遇此人，無復(fù)憂矣！”）及朱Г之亂，庭芝方為陜府觀察，德宗幸奉天，遂降；賊平，德宗首命誅之。鄴侯自南岳徵回，因第賊臣罪狀，請庭芝減死。上不許，云：“卿以為寧王姻黨乎？”（原注：庭芝姊為寧王妃）鄴侯具白以舊事，上乃原其罪。鄴侯始奏，上密使中官夜乘傳陜州問之，與庭芝云符合。德宗曰：“黃中君，蓋我也；謂卿為鬼谷子，何也？”（原注或云：李氏之先君靈城，在清谷前、濁谷后，恐以此言之）

竇相易直，幼時名秘。家貧，就業(yè)田里，其師事老叟有道術(shù)，而人不知。一日，忽風(fēng)雪暴至，學(xué)童皆不果歸，宿于漏屋下。天寒，爭近火，唯竇相寢于榻。夜深方覺，叟撫公令起，曰：“竇秘，君后為人臣，貴壽之極，勉自愛也！”及德宗幸奉天，易直方舉進(jìn)士，亦隨駕西行。乘一蹇驢至開遠(yuǎn)門，路隘，門將闔，公懼勢不可進(jìn)，聞一人叱驢，兼其后，得疾馳而出。顧見一黑衣卒呼曰：“秀才！他日莫忘閭倩?！奔鞍菹?，訪得其子，提挈累至大官。趙、盧邁二相，皆吉州旅客，人人呼趙七、盧三。趙相自微而著，蓋為是姚廣女婿。姚與獨(dú)孤問俗善，因托之，得作湖南判官，累授官至監(jiān)察。蕭復(fù)相代問俗為潭州，有人又薦于蕭，蕭留為判官，至侍御史。蕭入，主留務(wù)，有美聲，聞于德宗，遂兼中丞，為湖南廉使。及李泌入相，不知之，俄而除替。既罷任，遂入京。李玄素知湖南政事多善，意甚慕之。閑居慕靜，深巷杜門不出，玄素訪之甚頻。玄素乃是泌相之徒弟也，原因其相訪，引玄素于青龍寺，謂之曰：“趙亦自有官職，誓不敢怨他人也。非偶然耳，蓋得于日者焉?！彼焱L之，問玄素年命，謂之曰：“公亦富貴人也?！毙匾蜃载?fù)，亦不言于泌相兄也。德宗忽記得，賜拜給事中。泌相不測其由。會有和戎使事，出新相關(guān)播為大使，張薦、張式為判官，泌因乃奏為副使。未至西蕃，右丞有闕，宰相上名，德宗曰：“趙堪為此官?！边M(jìn)拜右丞。不數(shù)月，遷尚書左丞平章事，五年，薨于位。此乃吉州旅人趙七郎之變化也。苗晉卿困于科舉。一年，似得復(fù)落。春時，攜酒乘驢出都門，藉草而眠。既覺，有老父坐于旁，因以余杯飲之。老父愧謝曰：“郎君縈悒耶？要知前事乎？”晉卿曰：“某應(yīng)舉已久，有一第乎？”曰：“大有事，但問之?！泵缭唬骸澳尘酶F，羨一郡，寧可及乎？”曰：“更向上?！薄傲旌酰俊痹唬骸案蛏?。”苗乘酒，遂曰：“將相乎？”曰：“更向上?！泵缗恍牛驌P(yáng)言曰：“將相更向上，天子也？”老父曰：“真者不得，假者即得?！泵缫詾楣终Q，揖之而去。后果為將相。及德宗崩，攝冢宰三日。

司空曾為楊丞相炎判官，故盧新州見忌，欲出之。公見桑道茂，道茂曰：“年內(nèi)出官。”官名遺忘。福壽果然。

盧華州，予之堂舅氏也。嘗于元載宅門，見一人頻至其門，上下瞻顧。盧疑其人，乃邀以歸，且問“元相何如”？曰：“新相將出，舊者須去。吾已見新相矣，一人緋，一人紫；一人街西住，一人街東?。航詰K服也。然二人皆身小而不知姓名。”不經(jīng)旬日，王、元二相下獄。德宗以劉晏為門下，楊炎為中書，外皆傳說必定，疑其言不中。時國舅吳湊見王、元事訖，因賀德宗而啟之，曰：“新相欲用誰人？”德宗曰：“劉、楊?！睖惒徽Z。上曰：“五舅意如何？言之無妨?！眳窃唬骸岸司阍靡?，行當(dāng)可見。陛下何不用后來俊杰？”上曰：“為誰？”吳乃奏常袞及某乙。翌日并用，拜二人為相，以代王、元，果如其說。緋紫、短小，街之東西，無不驗(yàn)者。

桑道茂之門有一嫗，無所知，大開卜肆。自桑而卜回者，必曰：“嫗于桑門賣卜，必有異也?！斌弋叡貋砀仓?。桑言休，則嫗言咎；桑言咎，則嫗言休。厥后中否，嫗、桑各半。

長安風(fēng)俗：貞元侈于游宴，其后或侈于書法、圖畫，或侈于博奕，或侈于卜咒，或侈于服食，各有自也。

順宗時，五坊鷹犬恣橫，州縣不能制。多于民間張罘，或有誤傷一鳥雀者，必多得金帛乃止，時謂“供奉鳥雀”。

劉禹錫為屯田員外郎，旦夕有騰超之勢。知一僧有術(shù)數(shù)，寓直日邀至省。方欲問命，報(bào)韋秀才在門外，不得已見之，令僧坐簾下。韋獻(xiàn)卷已，略省之，意色頗倦。韋覺告去，僧吁嘆良久，曰：“某欲言，員外心不愜，如何？員外后遷，乃本曹郎中也。然須待適來韋秀才知印處置?！庇礤a大怒，揖出之。不旬日，貶官。韋乃處厚相，二十余年，在中書。禹錫轉(zhuǎn)為屯田郎中。

韋崖州執(zhí)誼自幼不喜聞嶺南州縣。拜相日，出外舍，一見《州郡圖》，遲回不敢看。良久，臨起誤視，乃《崖州圖》。后竟貶于此。

裴晉公度少時羈寓洛中，嘗乘驢入皇城，上天津橋。時淮西用兵已數(shù)年矣。有二老人傍橋柱立，相語云：“蔡州用兵日久，徵發(fā)正困于人，未知何時得平定？”忽睹裴公，驚愕而退。有仆攜書囊后行，相去稍遠(yuǎn)，聞老人云：“適憂蔡州未平，須待此人為將。”既歸，其仆白之，裴曰：“見我龍鐘，相戲爾！”其秋東府鄉(xiāng)薦，明年登第。及為相，請討伐淮西，遂平。后守洛時，對客每話天津橋老人事。

裴中令應(yīng)舉，詣葫蘆生問命。未之許，謂無科級之分。試日，排高上門，人馬擁并。見一婦人，類賈客之妻，從女奴皆衣服鮮潔，挈一合，以紫帕封。女奴力倦，置于門，門辟，失婦人所在，合復(fù)在傍，公以衫裾衛(wèi)之，意為他人所購，冀其主復(fù)至。舉人悉集，公獨(dú)在門，日晏終不去。久之，婦人方悲號，公詰其冤抑，以狀答曰：“夫犯刑憲，其案已圓在朝夕。某家素豐，蓄一寶帶，會有能救護(hù)者，與數(shù)萬緡，至羅錦，悉不取，唯須此帶。今早晨親遣女使更持送，忽失所在，吾夫不免矣！”公識其主，即以予之。婦人再拜，泣謝而去。試不及，免罷一舉。他日復(fù)訪葫蘆生，生見公，驚曰：“君非去年相遇者耶？君將來及第，兼位極人臣，蓋近有陰德?！迸釙x公為盜所傷，隸人王義刃死之，乃自為文以祭之，厚給妻孥。是歲進(jìn)士為《王義傳》者甚眾。

皇甫氣貌剛質(zhì)，性褊直。為尚書郎，乘酒使氣，忤同列；及醒，不自適，求分務(wù)洛都。值洛中仍歲乏食，正郎滯曹不遷，俸甚微，困悴甚。嘗因積雪，門無轍跡，廚突無煙。裴晉公保厘洛宅，人有以為言者，由是辟為留府從事，公常優(yōu)容之。先是，公討淮西日，恩賜鉅萬，貯于集賢私第。公素奉佛，因盡舍所得，再修福先寺。既成，將請白居易為碑。曰：“近舍而遠(yuǎn)徵白，信獲戾于門下矣！”公曰：“初不敢以仰煩，慮為大手筆見拒，是所愿也?！币蛘埗肪贫鴼w，獨(dú)飲其半，乘醉揮毫，立就。又明日，挈本以獻(xiàn)。文思高古，字復(fù)怪僻、公尋繹久之，嘆曰：“木玄虛、郭景純、《江》、《海》之流也！”（原注：其碑在寺西北廊玉石童院，洛中人家往往有本）命小將以車馬繒彩器玩約千余緡酬之。省書，擲于地，面叱小將曰：“寄謝侍中，何相待之薄也！之文，非常流之文也，曾與顧況為《集序》外，未嘗造次許人者；請制此碑，蓋受恩深厚耳，其詞約三千余字，每字三匹絹，更減五分錢不得?！毙⌒＞咭园?，公笑曰：“真不羈之才?！绷⑶惨罃?shù)酬之（原注：其字共三千二百五十有四，計(jì)送絹九千七百六十有二。后寺之老僧曰師約者，細(xì)為人說，其數(shù)亦同）。自居守府及里第，輦負(fù)相屬，洛人聚觀之。褊急之性，獨(dú)異于人。嘗為蜂螫手指，因大躁忿，命奴仆及里中小兒，箕斂蜂窠，以厚價(jià)購之。頃之，聚于庭，則命以砧臼絞取其汁，以涂所痛。又其子松，嘗錄詩數(shù)首，字小誤，大罵躍呼，取杖不及，齒嚙其臂，血流及肘。

李公鎮(zhèn)宣武，好琴書。自造琴，取新舊桐材扣之，合律者裁而膠綴。所蓄二琴殊絕，其名“響泉”、“韻磬”者也。性不喜俗間聲音，有二寵奴，號秀奴、七七，善琴箏與歌，時遣奏之。有撰琴譜。兵部員外郎約，公之子也。以近屬宰相子，而有德量，多材藝，不邇聲色，善接引人物，而不好俗談。晨起，草裹頭，對客蹙容，便過一日。多蓄古器，在潤州嘗得古鐵一片，擊之清越。養(yǎng)一猿，名山公，常與相隨。嘗月夜獨(dú)泛江，登金山，擊鐵鼓琴，猿必嘯和。高陸令趙亻參夫人韋氏，即兵部之姨妹也。說公徐夫人生二子；中年于徐夫人小乖，及兵部生，情好復(fù)初，而君于諸子中寶愛懸隔。在官所俸祿，付與從子，一不問數(shù)，唯給奉崔氏、元氏二孀姊。元氏亦有美行，祭酒華陰公為之傳。君初至金陵，于李亻參坐，屢贊招隱寺之美。一日，宴于寺中，明日謂君曰：“十郎常夸招隱寺，昨游宴細(xì)看，何殊州中？”君笑曰：“某所賞者疏野耳！若遠(yuǎn)山將翠幕遮，古松用彩物裹，腥膻ネ鹿踣泉，音樂亂山鳥聲，此則實(shí)不如在叔父大廳也?！抱写笮?。性又嗜茶，能自煎，曰：“茶須緩火炙，活火煎?！被罨穑^炭火之有焰者也?？椭敛幌蕻T數(shù)，竟日執(zhí)茶器不倦。嘗奉使行至陜州石硤縣東，愛渠水，留旬日，忘發(fā)。

李之擒也，侍婢一人隨之，裂帛自書管攉之功，言為張子良所賣。教侍婢曰：“結(jié)之于帶。吾若從容奏對，當(dāng)為宰相，揚(yáng)、益節(jié)度；不得，受極刑矣。我死，汝必入禁中。上問汝，當(dāng)以此進(jìn)?！奔哀蟹ǎ煷箪F，三日不解。憲宗得帛書，頗疑其冤，內(nèi)出黃衣一襲賜子，敕京兆收葬。

孝明鄭太后，潤州人也，本姓爾朱氏。相者言其當(dāng)生天子。李據(jù)浙西反，納之。誅后，入掖庭，為郭太后侍兒。憲宗皇帝幸之，生宣宗，即位，尊為太后。懿宗立，尊為太皇太后。又七年崩，以郭太后配饗，出祭別廟。

段相文昌，少寓江陵，甚貧窶。每聽曾口寺齋鐘動，詣寺求食，寺僧厭之，乃齋后扣鐘，冀其來不逮食。后登臺輔，出鎮(zhèn)荊南，題詩曰：“曾遇梨飯后鐘。”文昌晚貴，以金連花盆盛水濯足，徐相商以書規(guī)之。文昌曰：“人生幾何，要酬平生不足也！”（原注：或曰，此詩是王相播事）

文昌少孤，寓居廣陵之瓜洲，家貧力學(xué)。夏月訪親知于城中，不遇，饑甚，于路中拾得一錢，道旁買瓜，置于袖中。至一宅，門闃然，入其廄內(nèi)，以瓜就馬槽破之。方次，老仆聞?chuàng)舨勐?，躍出，責(zé)以擅入廄；驚懼，棄之而出。鎮(zhèn)淮海，常對賓客說之。在中書廳事，地衣皆錦繡，諸公多撤去，而文昌每令整飭。方踐履。同列或勸之，文昌曰：“吾非不知，常恨少貧太甚，聊以自慰爾?！?br>
元和中，有老卒推倒《平淮西碑》，官司钅咸其項(xiàng)，又以枷擊守獄者。憲宗怒，命縛來殺之。既至京，上曰：“小卒何故毀大臣所撰碑？”卒曰：“乞一言而死。碑文中有不了語，又擊殺陛下獄卒，所愿于聞奏。文中美裴度，不還李功，是以不平。”上命釋縛賜酒食，敕翰林學(xué)士段文昌別撰。案：妻入訴禁中，乃命段文昌撰文，其時碑尚未立，安得推倒？

于襄陽云：“今之方面，權(quán)勝于列國諸侯遠(yuǎn)矣。且ν押一字，轉(zhuǎn)牒天下，皆供給承稟；列國止于我疆而已，不亦勝乎！”

于司空以樂曲有《想夫憐》，其名不雅，將改之，客笑曰：“南朝相府曾有瑞蓮，故歌曰‘相府蓮’，自是后人語訛。”乃不改。古解題曰：“《相府蓮》者，王儉為南齊相，一時所辟皆才名之士，時人以入儉府為入蓮花池，謂如紅蓮映綠水，今號‘蓮幕’者自儉始。其后語訛為《想夫憐》，亦名之丑爾?！庇钟小洞嘏南喔彙罚稑吩贰吩唬骸啊断敕驊z》，羽調(diào)曲也。”白居易詩曰：“玉管朱弦莫急催，客廳歌送十分杯；長愛夫憐第二句，倩君重唱夕陽開?！蓖蹙S右丞詞云“秦川一半夕陽開”是也。“夜聞鄰婦泣，切切有余哀。即問緣何事，征人戰(zhàn)未回?！薄洞嘏南喔彙罚骸澳越駮r寵，寧忘舊日恩?？椿M眼淚，不共楚王言?！薄伴|燭無人影，羅屏有夢魂。近來音耗絕，終日望應(yīng)門。”

衛(wèi)侍郎次公在吏部，避嫌，宗從皆不注擬。有從于申甫，自江淮來調(diào)選，因告主吏曰：“但得官，便出城。即可矣?！彼祓^申甫于別第。未幾，撥江南令，將出城，為次公老仆所遇，不得已，見次公。次公詰其由，申甫以實(shí)對。次公曰：“今年所注，不省有汝姓名?！彬?yàn)其簽名，則次公署之也，乃召主吏，貸其罪以問之。吏曰：“凡所取押，皆冒?！贝喂珖@曰：“某慮不及此！”遂遣赴官。

王智興以使侍中罷鎮(zhèn)歸京，親情有以選事求囑，智興固不肯應(yīng)。選人懇請，遂致一銜與吏部侍郎。吏部印尾狀云：“選人名銜謹(jǐn)領(lǐng)訖?！敝桥d曰：“不知侍中亦有用處?！?br>
崔相群之鎮(zhèn)徐州，嘗以《焦氏易林》自筮，遇《乾》之《大畜》，其繇曰：“曲束法書，藏在蘭臺。雖遭亂潰，獨(dú)不遇災(zāi)?！奔敖?jīng)王智興之變，果除秘書監(jiān)。

元和十五年，太常少卿李建知舉，放進(jìn)士二十九人。時崔嘏舍人與施肩吾同榜。肩吾寒進(jìn)。為嘏瞽一目，曲江宴賦詩，肩吾云：“去古成，著蟲為蝦。二十九人及第，五十七眼看花?！?br>
裴坦為職方郎中、知制誥，裴相休以坦非才，不稱，力拒之，不能得。命既行，坦至政事堂謁謝丞相。故事：謝畢便于本院上事，宰臣送之，施一榻壓角坐，而坦巡謁執(zhí)政，至休多輸感激。休曰：“此乃首臺謬選，非休力也?！绷⒚巛洷愠?，不與之坐。兩閣老吏云：“自有中書，未有此事?！比藶樘箰u之。至坦知貢舉，擢休子宏上第，時人稱欲蓋而彰。劉虛白與太平裴坦相知。坦知舉，虛白就試，因投詩曰：“三十年前此夜中，一般燈燭一般風(fēng)。不知人世能多許，猶著麻衣待至公?！碧垢兄?，與及第。

安邑李相公吉甫，初自省郎為信州刺史。時吳武陵郎中，貴溪人也，將欲赴舉，以哀情告州牧；贈布帛數(shù)端。吳以輕鮮，以書讓焉。其詞唐突，不存桑梓之分，并卻其禮，李公不悅，妻諫曰：“小兒方求成人，何得與舉子相忤？”遂與米二百斛，李公果憾之。元和二年，崔侍郎重知貢舉，酷搜江湖之士。初春，將放二十七人及第，持名來呈相府。才見首座李公，公問；“吳武陵及第否？”主司恐是舊知，遽言及第，其榜尚在懷袖。忽報(bào)中使宣口敕，且揖禮部從容，遂注武陵姓字呈李公，公謂曰：“吳武陵至粗人，何以當(dāng)科第？”禮部曰：“吳武陵德行未聞，文筆乃堪扌采錄。名已上榜，不可卻也?！毕喔荒芤疲ㄎǘ鴱闹?。吳君不附國庠，名第在于榜末。是日，既集省門，謂同年曰：“不期崔侍郎今年倒排榜也?！庇^者皆訝焉。

永寧王二十、光福王八二相，皆出于先安邑李丞相之門。安邑薨于位，一王素服受慰；一王則不然，中有變色，是誰過歟？又曰：“李安邑之為淮海也，樹置裴光德，及去則除授不同?！崩钤偃胂?，對憲宗曰：“臣路逢中人送節(jié)與吳少陽，不勝憤憤?！笔ヮ侞崛?。翌日，罷李丞相蕃為太子詹事，蓋與節(jié)是蕃之謀也。又論：征元濟(jì)時饋運(yùn)使皆不得其人，數(shù)日，罷光德為太子賓客；主饋運(yùn)者，裴之所除也。劉禹錫曰：“宰相皆用此勢，自公孫弘始，而增穩(wěn)妙焉。但看其《傳》，當(dāng)自知之。蕭曹之時，未有斯作?！?br>
劉禹錫守連州，替高霞寓，后入為羽林將軍（案《唐書·高霞寓傳》：霞寓由歸州刺史，入為右衛(wèi)大將軍，與劉禹錫之守連州無涉，疑有脫誤）。自京附書，曰：“以承眷，輒請自代矣?！惫唬骸案小Ｈ挥幸辉挘涸欣蠇炆叫?，見一獸，如大蟲，羸然跬步而不進(jìn)，若傷其足者。嫗因即之，而虎舉前足以示嫗，嫗看之，乃有芒刺在掌下，因?yàn)榘沃?。俄而奮迅闞吼，別嫗而去，似愧其恩者。及歸，翌日，自外擲麋鹿狐兔至于庭者，日無闕焉。嫗登垣視之，乃前傷虎也，因?yàn)橛H族具言其事，而心異之。一旦，忽擲一死人，血肉狼藉，乃被村人兇者呵捕，云‘殺人”。嫗具說其由，始得釋縛。乃登垣伺其虎至而語之，曰：‘感則感矣。叩頭大王，已后更莫拋人來也！’”劉禹錫曰：“史氏所貴著作起居注，橐筆于螭首之下，人君言動皆書之，君臣啟沃皆記之，后付史氏記之，故事也。今起居惟寫除目，著作局可張雀羅，不亦倒置乎？”

劉禹錫曰：“大抵諸物須酷好則無不佳，有好騎者必蓄好馬，曰好瑟者必善彈。皆好而別之，不必富貴而亦獲之?！表f絢曰：“蔡邕焦尾，王戎牙籌，若不酷好，豈可得哉！”

劉禹錫云：“韓十八愈直是太輕簿。謂李二十六程曰：‘某與丞相崔大群同年往還，直是聰明過人。’李曰：‘何處是過人者？’韓曰：‘共愈往還二十余年，不曾過愈論著文章，此是敏慧過人也?！?br>
韓十八初貶之制，席十八舍人為之詞，曰：“早登科第，亦有聲名?！毕任锕剩讶嗽唬骸跋療o令子弟，豈有病陰毒傷寒而與不潔吃耶？”韓曰：“席十八吃不潔太遲?！比藛栐唬骸昂我玻俊痹唬骸俺稣Z不是當(dāng)。”蓋忿其責(zé)詞云“亦有聲名”耳。

韓退之有二妾，一曰絳桃，一曰柳枝，皆能歌舞。初使王庭湊，至壽陽驛，絕句云：“風(fēng)光欲動別長安，春半邊城特地寒；不見園花兼巷柳，馬頭惟有月團(tuán)團(tuán)?！鄙w有所屬也。柳枝后逾垣遁去，家人追獲。及鎮(zhèn)州初歸，詩曰：“別來?xiàng)盍诸^樹，擺弄春風(fēng)只欲飛。還有小園桃李在，留花不放待郎歸?！弊允牵瑢櫧{桃矣。元和中，郎吏數(shù)人，省中縱酒話平生，各言愛尚及憎怕者?；蜓詯蹐D畫及博奕，或怕妄與。工部員外汝南周愿獨(dú)云：“愛宣州觀察使，怕大蟲?！背酰俟僭绯?，必立馬建福望仙門外，宰相則于光宅車坊，以避風(fēng)雨。元和初，始置待漏院。

元和末，有敕申明父子兄弟無同省之嫌。自是楊於陵任尚書，其子侄兄弟分曹者，亦有數(shù)人。

沙陀本突厥余種。元和中，三千人歸順，隸京西，節(jié)度使范希朝主之。弓馬雄勇，冠于諸蕃。

進(jìn)士何儒亮，自外方至京師，將謁從叔，誤造郎中趙需宅。自云同房。會冬，需欲家宴，揮霍之際，既是同房，便入宴。姑姊妹盡在列，儒亮饌徹徐出，細(xì)察，乃何氏子，需笑而遣之。某按：此事是趙贊侍郎與何文哲尚書。相與鄰居時，俱侍御史，水部趙郎中需方應(yīng)舉，自江淮來，投刺于贊，誤造何侍御第。何，武臣也，以需進(jìn)士，稱猶子謁之，大喜，因召入宅。不數(shù)日，值元日，骨肉皆在坐，文哲因謂需曰：“侄之名宜改之。且‘何需’，似涉戲于姓也?！毙枘艘员臼细?，文哲大愧，乃厚遣之而促去。需之孫頊，前國學(xué)明經(jīng)；文哲侄孫繼，為杭之戎吏，皆說之相符，而并無儒亮之說?！秶费a(bǔ)》所記乃誤耶？

西蜀官妓曰薛濤者，辯慧知詩。嘗有黎州刺史（原注：失姓名）作《千字文令》，帶禽魚鳥獸，乃曰：“有虞陶唐?！弊腿绦Σ涣P。至薛濤云：“佐時阿衡?！逼淙酥^語中無魚鳥，請罰。薛笑曰：“‘衡’字尚有小魚子；使君‘有虞陶唐’，都無一魚。”賓客大笑，刺史初不知覺。白太傅與元相國友善，以詩道著名，時號“元白”。其集內(nèi)有詩說元相公云：“相看掩淚應(yīng)無說，離別傷心事豈知？想得咸陽原上樹，已抽三丈白楊枝。”洎自撰墓志，云與劉夢得為詩友，殊不言元相公，時人疑其隙終也。

李賀為韓文公所知，名聞紳。時元相稹以明經(jīng)擢第，亦善詩，愿與賀交。詣賀，賀還刺，曰：“明經(jīng)及第，何事看李賀？”元恨之。制策登科。及為禮部郎中，因議賀父名晉肅，不合應(yīng)進(jìn)士，竟以輕薄為眾所排。文公惜之，為著《諱辯》，竟不能上。

長慶初，李尚書絳議置郎官十人，分判南曹，吏人不便。旬日出為東都留守。自是選曹成狀，常亦速畢。

山甫以石留黃濟(jì)人嗜欲，多暴死者。其徒盛言山甫與陶貞白同壇受錄以神之。長慶二年，卒于余干。江西觀察使王仲舒遍告人：山甫老病而死速朽，無少異于人者。

令狐楚鎮(zhèn)東平，侍行。嘗送親郊外逆旅中。時久旱，因問民間疾苦。有老父曰：“天旱，盜賊且起?！睆?fù)曰：“今風(fēng)不鳴條，雨不破塊。”以相反詰之，答曰：“自某日不雨，至于是月，豈非不破塊乎？賦稅徵迫，販妻鬻子，不給；繼以桑枝，豈非不鳴條乎？” 鎮(zhèn)州王庭湊始生，嘗有鳩數(shù)十只，朝集庭樹，暮集檐下，里人駱德播異之。及長，駢協(xié)，善《陰符經(jīng)》、《鬼谷子》。初仕軍中，曾使河陽，道中被酒，寢于路傍。忽有一人，荷策而過，熟視之，曰：“貴當(dāng)列土，非常人也！”從者告之。庭湊馳數(shù)里追及，致敬而問。自云：“濟(jì)源駱山人也。向見君鼻中之氣，左如龍，右如虎；龍虎交王，應(yīng)在今秋。（原注：一云：“吾相人未有如此者?！保┳訉O相繼，滿一百年?！庇衷疲骸凹抑ズ嫌写髽洌瑯浼坝谔?，是其兆也?！笔悄?，庭湊為三軍所立。歸省別墅，而庭樹婆娑，陰已合矣。

田令既為王庭湊所害，天子召其子布于涇州，與之發(fā)哀，授魏博之節(jié)。布乃盡出妓樂，扌舍鷹犬，哭曰：“吾不回矣！”次魏郊三十里，跣行被發(fā)而入。后知力不可執(zhí)，密為遺表，伏劍而死。

長慶中，京城婦人首飾，有以金碧珠翠；笄櫛步搖，無不具美，謂之“百不知”。婦人去眉，以丹紫三四橫約于目上下，謂之“血暈妝”。

寶歷中，敬宗皇帝欲幸驪山，時諫者至多，上意不決。拾遺張權(quán)輿伏紫宸殿下，叩頭諫曰：“昔周幽王幸驪山，為戎所殺；秦始皇葬驪山，國亡；明皇帝宮驪山，而祿山亂；先皇帝幸驪山，而享年不長?！钡墼唬骸绑P山若此之兇耶？我宜往以驗(yàn)彼言?！焙髷?shù)日，自驪山回，語親幸曰：“叩頭者之言，安足信哉！”

文宗在藩邸，好讀書。王邸無《禮記》、《春秋》、《史記》、《周易》、《尚書》、《毛詩》、《論語》；雖有，少成部帙。宮中內(nèi)官，得《周易》一部，密獻(xiàn)。上即位后，捧以隨輦。及朝廷無事，覽書目，間取書便殿讀之。乃詔兵部尚書王起、禮部尚書許康佐為侍講學(xué)士，中書舍人柳公權(quán)為侍讀學(xué)士。每有疑義，召學(xué)士入便殿，顧問討論，率以為常，時謂“三侍學(xué)士”，恩寵異等。于是，康佐進(jìn)《春秋列國經(jīng)傳》六十卷，上善之，問康佐曰：“吳人伐越，獲俘以為閽，使守舟；余祭觀舟，閽以戈殺之。閽是何人？殺吳子復(fù)是何人？”康佐遲疑久之，對曰：“《春秋》義奧，臣窮究未精，不敢遽解?！鄙闲Χ尵?。

藍(lán)田縣尉直宏文館柳，擢為右拾遺、宏文直學(xué)士，給事中蕭仿、鄭裔綽駁還制，曰：“陛下懸爵位，本待賢良；今命澆浮，恐非懲勸。柳居家不稟義方，奉國豈盡忠節(jié)？”刑部尚書柳仲郢，詣東上ト門進(jìn)表，稱“子才器庸劣，不當(dāng)玷居諫垣；若誣以不孝，即非其實(shí)?！碧由賻熈珯?quán)亦訟侵毀之枉。上令免官，家居修省。貞元、元和已來，士林家禮法，推韓、韓皋、柳公綽、柳仲郢，一旦子稱不孝，為士嘆之。

韋溫遷右丞。文宗時，姚勖按大獄，帝以為能，擢職方員外郎。溫上言：“郎官清選，不可賞能吏。”帝問故，楊嗣復(fù)對曰：“勖名臣后，治行無疵。若吏才干而不入清選，他日孰肯當(dāng)劇事者？此衰晉風(fēng)，不可以法。”

太和三年，左拾遺舒元褒等奏中丞溫造凌供奉官事：“今月四日，左補(bǔ)闕李虞仲與溫造街中相逢，造怒不回避，遂擒李虞仲祗奉人，笞其背者。臣等謹(jǐn)按國朝故事：供奉官街中，除宰相外，無所回避。”陳夷行，字周道。文宗時，仙韶樂工尉遲璋授王府率，右拾遺李洵直當(dāng)衙論奏。鄭覃、楊嗣復(fù)嫌以細(xì)故，謂洵直近名。夷行曰：“諫官當(dāng)衙，正須論宰相得失，彼賤工安足言？然亦不可置不用?！钡奂瘁汨?。新昌李相紳性暴不禮士。鎮(zhèn)宣武，有士人遇于中道，不避，乃為前騶所拘。紳命鞫之，乃宗室也，答款曰：“勤政樓前，尚容緩步；開封橋上，不許徐行。汴州豈大于帝都？尚書未尊于天子?！惫[之，失色，使逸去。武翊黃，府送為解頭，及第為狀頭，宏詞為敕頭，時謂“武三頭”，冠于一時。后惑于媵嬖薛荔，苦其冢婦盧氏。雖新昌李相紳以同年蔽之，而眾論不容，終至流竄。王并州，自河南尹拜右丞相。除目才到，少尹侯繼有宴，以書邀之。王判后云：“新命雖聞，舊銜尚在，遽為招命，堪入《笑林》?！甭逯幸詾榭趯?shí)。故事：少尹與大尹游宴禮隔。雖除官，亦當(dāng)俟正敕也。

王沐，王涯之再從弟也。家于江南，老且窮。以涯作相，騎驢至京師，三十日始得見涯，所望不過一簿尉耳。而涯見其潦倒，無推引意。太和九年秋，沐干涯之嬖奴，導(dǎo)以所欲，涯始一召，許以微官處之。自是旦夕造涯。及涯誅，仇士良收捕涯家族時，沐方在涯宅，以王氏之宗同坐。

舒守謙即元輿之宗，十年居元輿舍，未嘗一日有間。至于車服飲饌，亦無異等。元輿謂之從子，取明經(jīng)及第，歷秘書郎。及持相印，許列清曹命之。無何，忽以非過怒守謙，朔旦伏謁，皆不得見，僮仆皆拒之。守謙乃辭往江南，元輿亦不問。翌日，出長安，咨嗟自失，行及昭應(yīng)，聞元輿之禍（原注：時宰相收捕，家族不問親疏皆戮）。論者以王、舒福禍之異，皆若分定焉。

鄭注以方術(shù)進(jìn)，舉引朋黨，薦《周易》博士李訓(xùn)，召入內(nèi)署，為侍講《周易》學(xué)士。敏捷有口辯，涉獵五經(jīng)，言及《左氏》，以探上意。上幸蓬萊殿閱書，召訓(xùn)問曰：“康佐所進(jìn)《春秋列國經(jīng)傳》，朕覽之久矣。戰(zhàn)國時事，歷歷明白。朕曾問康佐：吳人伐越，獲俘以為閽，殺吳子余祭?？底粼啤F究未精’，卿謂如何？”訓(xùn)曰：“吳人伐越獲俘，俘即罪人，如今之所謂生口也。不殺，下蠶室肉刑，古謂之閽寺，即今之中使也。吳子是國君長。余祭，名也。使中使主守舟楫，余祭往觀之，為中使所殺?！鄙相祰@。訓(xùn)曰：“君不近刑臣，近刑臣即輕死之道也。吳子遠(yuǎn)賢良，親刑臣，而有斯禍。魯史書之，以垂鑒戒?！鄙显唬骸白笥颐芙坛级嘁樱嗉乐?，安得不慮？”訓(xùn)曰：“陛下睿圣，留意于未萌。若欲去泰去甚，臣愿遵圣算。累圣知之而不能遠(yuǎn)，惡之而不能去，睿旨如此，天下幸甚！”時鄭注任工部尚書侍講學(xué)士，乃與訓(xùn)斥逐賢良，陰篝奸蠹，遂有甘露之事。

太和初，京師有輕薄徒，取貢士姓名，以義理編飾為詞，號為“舉人露布”。九年冬，就戮者多是儒士。

李瓚，故相宗閔之子。自桂州失守，貶昭州司戶，后量移衛(wèi)州刺史；給事中柳韜疏之，復(fù)貶。韜始與瓚相善，瓚先達(dá)而棄韜。瓚既重為所貶，性強(qiáng)躁，憤且死。鄭舍人之父，瓚座主也，乃為書曰：“與，受恩；未，極苦?！崩凼c(diǎn)，筆落而卒。

李司徒程善謔。為夏口日，有客辭焉，相留住三兩日，客曰：“業(yè)已行矣，舟船已在漢口。”曰：“此漢口不足信?！庇忠蚺c堂弟居守相石投盤飲酒，居守誤收頭子，糾者罰之，司徒曰：“汝向忙鬧時把堂印將去，又何辭焉？”飲家謂重四為堂印，蓋譏居守太和九年冬朝廷有事之際而登庸也。又與石話服食，云：“汝服鐘乳否？”曰：“近服，甚覺得力?！彼就皆唬骸拔嵋徊坏萌榱Α！鄙w譏其作相日，無急難之效也。又嘗于街西游宴，貪在博局，時已昏黑，從者迭報(bào)云：“鼓動?！彼就綉?yīng)聲曰：“靴！靴！”其意謔鼓動似受慰之聲，以吊客“靴”、“靴”答之，連聲索靴，言欲速去也。又在夏口時，官園納苧頭而余者分給將校，其主將報(bào)之，軍將謝苧頭，司徒手拍頭云：“著他了也。”然后傳語：“此苧頭不必謝也！”徐晦嗜酒，沈傳師善餐。楊嗣復(fù)云：“徐家肺，沈家脾，其安穩(wěn)耶？”杜通貴日久，門下有術(shù)士李生者，甚異。驚任四川節(jié)度，馬植罷黔中，方赴闕，李一見，謂曰：“受相公恩久，思以報(bào)答。今有所報(bào)矣！黔中馬中丞，非常人也，相公當(dāng)厚遇之。”未之信。他日，又謂曰：“相公將有禍，非馬中丞不能救，乞厚結(jié)之?！兵问俭@，乃用其言，發(fā)日，厚幣贈之；乃令邸吏為植于闕下買宅，為生之費(fèi)無闕焉。尋除光祿卿，報(bào)狀至蜀，謂李曰：“貴人赴闕作光祿勛矣。”李曰：“姑待之?！鄙赃M(jìn)大理卿，遷刑部侍郎，充鹽鐵使，始信之。未幾拜相。懿安皇太后崩。，懿安子婿也。忽內(nèi)榜子索檢責(zé)宰相元載故事，植諭旨，延英力營救。植素能回上意，事遂止。杜公嘗與同列言，平生不稱意有三：其一為澧州刺史；其二貶司農(nóng)卿；其三自西川移鎮(zhèn)廣陵，舟次瞿塘遇風(fēng)，侍者驚廢，渴甚，自潑茶飲。后鎮(zhèn)荊南，諸院姊妹多在渚宮寄寓，相國未嘗拯濟(jì)，節(jié)臘一無沾遺，有乘肩輿至府門詬罵者，亦不省問。所蒞方鎮(zhèn)，不理獄訟。在鳳翔洎西川，系囚無輕重，任其殍。人有從劍門得漆器文書，乃成都具獄案牘也。

歐陽琳父袞，亦中進(jìn)士。琳與弟比同在場屋，苦其貧匱，每詣先達(dá)，刺輒同幅，時人稱之。杜公在岐下，以子裔休同年謁之。嘗以事怪琳，客或有為琳釋解者，且言“琳，袞之子”。不答，久之，曰：“某自淮南赴闕，舟次龜山，風(fēng)不可進(jìn)。因策杖登岸徐步。適見一僧，方修道，前曰：‘雪山和尚弟子教化?！持^之曰：‘何言弟子，饒你和尚也?！?br>
開成中，有龍復(fù)本者，無目，善聽揣骨，言休咎；象簡、竹笏，以手循之，必知官祿年壽。宋元阝補(bǔ)闕有時名，紳靡不傾屬，時永樂蕭相亦居諫官，同日詣之，授以所持笏。復(fù)本聽蕭笏良久，置于案上，曰：“宰相笏?！贝沃了误?，曰：“長官笏?！痹獠粯?。月余，同列于中書，候見宰相。時李衛(wèi)公方秉政。未見間，佇立談謔。頃之，丞相出。宋以手板障面，笑未已。李公目之，謂左右曰：“宋補(bǔ)闕笑某何事？”聞?wù)邽閼n之，數(shù)日，出為河清縣令，歲余死。其后蕭公自浙西觀察使入判戶部，頃之，為宰相。

文宗時，有沙門能改塔。履險(xiǎn)若平。換塔杪一柱，人以為神。上聞之曰：“塔固當(dāng)人功所建，然當(dāng)時匠者豈亦有神？”沙門后果以妖妄伏法。

盧尚書宏宣與弟衢州簡辭同在京師。一日，衢州早出，尚書問“有何除改”？答曰：“無大除改，唯皮遐叔蜀中刺史?！鄙袝恢な清谑逍眨^是宗人，曰：“我彌當(dāng)家沒處得‘盧皮遐’來?！贬橹轂楸嬷源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