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烈傳 第三十回 康茂才夜換橋梁　殺友諒破船逃走

　　帳中杯酒且相歡，指顧山川陣?yán)锟础?br>　　飛檄大江伸王氣，談其幕府羨儒冠。
　　天回睥睨征帆出，潮起魚龍金中寒。
　　共羨帷巾多廟算，彩云隨日滿長安。
　　那康茂才領(lǐng)了太祖軍令，即到本帳修起一封書來付與康玉，叫他小心前去，不題。

卻說李善長見太祖如此傳令，便問曰：“人皆以寇來為憂，今反誘其早至，卻是為何？”太祖曰：“大凡御敵，促則變小，久則患深。倘二賊合并來攻，吾決難支。今如此計誘他，友諒必貪得，連夜前來，我自有計破之，士誠聞風(fēng)膽落矣?！鄙崎L極口稱妙。

再說康玉赍了書，徑到友諒營前，見了守營士卒，備細(xì)說有密事奏上漢王。守卒報知友諒，友諒認(rèn)得是康玉，便驚問曰：“你今隨爾主在金陵，今竟到來，欲報何事？”康玉不說，假為左右顧盼之狀。友諒知他意思，即令諸人退出帳外，止留張定邊、陳英杰二人在傍?？涤褚娙艘淹?，遂在懷中取書遞與友諒。友諒拆開，讀道：

負(fù)罪康茂才頓首，奉啟漢王殿下：嘗思昔日之恩，難忘頃刻。今聞師取金陵，雖金陵有兵三十萬，然諸將分兵各處鎮(zhèn)守，已去十分之八。城中所存僅萬，半屬老贏，人人震恐。今朱公令臣據(jù)守東北門江東大橋，乞殿下乘此虛空，即晚親來攻取，當(dāng)獻(xiàn)門以報先年恩德。倘遲多日，恐常遇春、胡大海等兵回，勢難即得。特此奉聞，千萬臺照。
友諒見書大喜，便問：“江東橋是木是石？”康玉曰：“是木的?！庇颜徛勓栽唬骸澳憧杉椿貓笈c大人，吾今半夜領(lǐng)兵到橋邊，以呼‘老康’為號，萬勿有誤。事成之日，富貴同之?！币蛸p康玉金銀各一大錠?？涤襁凳锥鴼w。張定邊奏道：“此書莫不有詐么？”友諒曰：“茂才與我足義至交，必?zé)o有詐。今夜止留陳英杰守營，卿等當(dāng)隨孤領(lǐng)兵二十五萬潛取金陵?！狈愿酪讯?，祇待晚來行事。

且說康玉回見太祖，具言前事。太祖拍手，曰：“他已入吾掌中矣。”李善長進(jìn)奏道：“此事尚未萬全。若友諒引三十萬精銳徑過江東橋，來攻清德門，亦是危事！據(jù)臣愚昧，不若即刻將橋砌換鐵石，使友諒到此，頓起疑心，不敢前進(jìn)。又于橋西設(shè)一空寨，他望見營寨，必然來劫。及至寨中無一所有，令彼驚疑奔潰。然后四圍用火攻擊，可得全勝?！碧娲笙?，即令李善長如法布置，仍聽軍師劉基調(diào)遣。劉基便登將臺，把五方旗號按方運動，發(fā)了三聲號炮，擊了三通鼓，諸將都到臺下聽令。劉基傳下鈞旨曰：“今夜廝殺不比等閑，助主公混一中原，廓清妖穢踏平山海，俱是今日打這腳樁；你等顯親揚名，封妻蔭子，帶礪山河，也俱在今日。施展手段稍不小心有違軍令，決當(dāng)斬首不饒?！敝T將一一跪曰：“愿領(lǐng)鈞旨?！眲⒒懔铖T勝、馮國用、丁德興、趙德勝四將，領(lǐng)兵三千埋伏江東橋，據(jù)虎口城諸處險隘，祇等待友諒陣中馬亂，便用神鎗、硬弩、火炮等物，一齊擊殺，任他奔走不得阻攔，都祇在后邊追趕；再令華高、曹良臣、茅成、孫興祖、顧時、陸仲亨、王志、鄭遇春、薛顯、周德興、吳復(fù)、金朝興十二員將佐，領(lǐng)兵二萬在正東深處埋伏，西對龍江，漢兵若敗他必沿江北走，便可率兵從東攻殺；又令鄧愈領(lǐng)兵三萬，待友諒兵來，便去劫他老營截他歸路；又令李文忠領(lǐng)兵二萬，即刻抄龍江直入大洋，將漢兵所有船只盡行拘掠，止留破船三百只于江岸邊，待他敗兵奔渡。太祖聽令便在臺下稱曰：“此舉宜令片甲不存，軍師何以留船與渡？”劉基曰：“兵法有云‘陷之死地，必有生路?！粽唔椨鸲珊樱聘林垡云普潞?；韓信背水列陣以破趙軍，俱是此法。倘漢軍三十萬逃奔采石無船可渡，彼必還兵死戰(zhàn)，勝敗又不可知。惟留此破船，待他爭先逃渡，若至江心，我軍奮力追趕，破船十無一存，始為全勝?！狈謸芤讯?，諸將各自聽令行事，不題。

卻說陳友諒親督元帥張定邊及精銳二十萬，待到酉牌時候，都向東南進(jìn)發(fā)。偃旗息鼓倍道而行。將及半夜，方到江東橋。友諒便問：“橋是何如？”祇聽前哨報曰：“是鐵石造成的?！庇颜忬@曰：“康玉分明說是木頭的，何故反是鐵石，可再探到前面還有木橋否？”那哨子上前探看良久回報道：“此橋長二十步，盡是鐵石砌成，以前去探更無木橋。”友諒心疑，便自領(lǐng)兵前行數(shù)百余步，祇見營鼓頻敲。友諒喜道：“此必茂才扎下營寨。”即令張志雄領(lǐng)兵前往，密呼“老康”，以為內(nèi)應(yīng)。誰想志雄前至寨口隔欄遙望，營中并無一個士卒，止是懸羊駕犬、擊鼓如雷。領(lǐng)兵急回阻住備說前事，不可前往必有伏兵在彼，勿墮奸計。友諒大驚，曰：“吾被茂才誘矣?！毕铝罴被乇弊?，眾軍膽碎心驚，奔潰爭先?？垂倏吹酱讼朐唬骸叭羰顷愑颜徆兄橇?，且按兵不動列陣先迎，雖有伏兵，見如此強(qiáng)盛也決不敢輕犯?！闭l知智不及此，祇是鼠竄狼奔，那里擋得住。

此時正值暑熱，太祖穿著紫衣茸甲，張著黃羅大蓋，與軍師登城坐敵樓中細(xì)細(xì)而望。眾將見友諒兵馬奔潰，急欲出戰(zhàn)。軍師且下令曰：“紅日雖升，大雨立至，諸將且宜飽餐，當(dāng)乘雨而擊之……?！闭f話未完，果然風(fēng)雨蔽天而來。太祖便擊鼓為號，祇聽得信炮震天，伏兵并起。馮勝、馮國用、趙德勝、丁德興四將，把那火器追擊，驅(qū)兵來殺。友諒陣中惟有各逃性命，人上踏人的逃走。張定邊見事危急，高叫曰：“三軍休恐，當(dāng)并力殺出！”這些軍士那里聽令。四將也分兵兩翼而攻，容賊兵奪路而走，祇是隨后追殺。友諒急奔走本營。那本營已被鄧愈殺入，四圍放火，黑焰迷天，十萬之師都皆逃散。友諒領(lǐng)了殘兵祇得沿大江岸邊奔走。正行之際，當(dāng)先一兵截住，為首一員大將正是康茂才，高叫：“友諒可速來，老康等候多時了?！庇颜徛犃舜笈R，便叫：“眾將中若能擒得此賊，富貴同之?！睆埗ㄟ吪鸟R來迎，趙德勝橫鎗抵住，便從中大叫麾軍奮擊。定邊力不能支，勒馬轉(zhuǎn)走。茂才乘勝追來，活縛將士共二萬余人。張志雄、梁鉉、俞國興遂解甲投降。陳友諒引兵突圍北走。約有二十余里，忽見旌旗蓋天，四下金鼓齊鳴，當(dāng)先排著華高、曹良臣、茅成、孫興祖等十二員大將，從東驅(qū)兵揜殺過來。友諒不敢戀戰(zhàn)，便與張定邊斜刺殺出。恰遇李文忠、俞通淵等拘友諒戰(zhàn)船方回，路至慈湖，又是一番鏖戰(zhàn)，擒伏得副將張世方、陳玉等五人。此時友諒軍人已死大半，約剩七萬有零，沿岸奔走，自分到江邊再作區(qū)處。那想到江一望，樓船、戰(zhàn)艦十無一全，訪問舟人曰：“李文忠率了精銳焚掠殆盡?！庇颜徰鎏鞊€胸，忿叫曰：“早不聽張公之言，竟至如此！”腰間拔出寶劍將要自刎，那張定邊忙來抱定，勸曰：“古來圣人俱遭顛沛，臣愿陛下忍一時之小忿，圖后日之大功，未為晚也?！庇颜彽o得上馬再行，料得來路已遠(yuǎn)，再無伏兵，無可從容而行。那想采石磯邊扎駐大營，正是常遇春、沐英、郭子興、廖永忠、朱亮祖、俞通海、張德勝倍道從僻路在此阻截，殺得友諒單騎而奔。恰又遇著薛顯兵到，大殺一陣，活捉了賊將僧家奴等一十五人。止有張德勝深入賊陣，面中流矢而死。友諒驚慌，忙同張定邊逃走，幸得陳英杰領(lǐng)殘兵亦至采石，合兵一處，止見破船二三百只泊在江岸。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