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蟾記 第十九回 龍仙姑騰空駭趙

〔先聲香柳娘〕調(diào)

詞曰：

　　鱗角誰看慣，鱗角誰看慣，戀色心貪。憑空花貌，成虛幻。

話說潤州鶴林寺在唐時(shí)有個仙人，名喚殷七七，頃刻能開五色杜鵑花。他說：“此花無香，多收龍涎，熏其氣味，所以他處杜鵑都不香，惟鶴林寺有香?！彼翁K東坡《游鶴林寺》詩云：“安得道人殷七七，不逢時(shí)節(jié)亦開花?！鄙w指潤州也。當(dāng)開元年間，有節(jié)度使周寶與殷道人友善，及移鎮(zhèn)浙江時(shí)，請殷七七住杭州少林寺。故杭州府少林寺杜鵑亦有香。后來留下一盒龍涎在佛龕內(nèi)，直至明時(shí)無人敢開。

誰知嘉靖三十四年倭寇犯順，訛言攻打杭州，城中驚慌，那些婦女進(jìn)香許愿，求免刀兵。是年三月初二日，有趙文華妻孫氏到少林寺進(jìn)香，帶了許多家丁丫環(huán)進(jìn)了寺門。

各殿燒香已畢，看見佛龕內(nèi)有個描金朱漆盒，封錮完好，就問寺僧：“盒中何物如此封錮？”寺僧說：“此是仙人殷七七留下一盒龍涎，千百余年未曾開過?！睂O氏說：“開了我看?！彼律f：“恐有怪物?！睂O氏說：“我偏要開?！苯碳叶。骸叭〕鲩_了?！奔叶〈穑骸笆??！鄙蟻韼酌叶。瑢⒑凶优醭?，用手揭起封條，方纔開了小半邊，那盒內(nèi)先是一道紅光噴出，后來滿殿風(fēng)雨，地黑天昏。這龍涎流在殿上，旋繞不定，孫氏已嚇呆了，吩咐打轎回去。眾人散了，寺僧亦不敢動他。

到了半夜，正交三月初三日子時(shí)，那龍涎團(tuán)在一處，變了個絕妙佳人，往后樓去了。不食煙火之食，時(shí)而露形，時(shí)而不露形。因此寺僧皆稱他為仙姑。

一日，棗核釘胡彪到寺中玩耍，正仙姑露形之時(shí)。棗核釘看見，認(rèn)做陳素娥，上前一揖說：“素娥小娘子怎么到此？”仙姑說：“我非素娥，相公認(rèn)錯了。我是唐時(shí)仙人殷七七封在盒內(nèi)，由宋至明已經(jīng)四世，卻好十六年前，有趙府孫夫人放我出來，住在樓上，不饑不寒，寺僧就以仙姑稱我。只是此處寂寞凄涼，全無依靠?！焙胝f：“仙姑既是趙夫人放出，何不就請到趙府熱鬧處去。”

仙姑說：“卻也用得?！焙胝f：“明日著轎來請?！毕晒么穑骸熬褪??！睏椇酸敵隽怂麻T，趕至趙府，來見趙懌思，說：“大爺，恭喜你！“趙懌思聽胡彪恭喜，說：“有何喜事？”胡彪說：“有天大的喜事。連晚生都覺快活?！壁w懌思說：“快些講來?！?br>
胡彪說：“我適纔在少林寺玩，忽見一個女子，真是第二個陳素娥。我問他來由，他說：’是唐時(shí)殷七七封在盒內(nèi)。十六年前趙府孫夫人放我出來，住在寺樓。皆稱仙姑。就是寂寞，無人依靠。我說：‘既是趙府孫夫人放出，何不就依靠趙府?！箍狭?。豈不是天大的喜事么？我準(zhǔn)他明日著轎去請?！?br>
趙懌思大喜，吩咐預(yù)備大轎隨班，務(wù)要整齊。堂上熱鬧，棗核釘笑道：“任他萬事順便，不如兩相情愿。明日做了新郎，媒人怎樣酬謝？我看仙姑樂從，不像陳素娥那樣費(fèi)事?！壁w懌思大笑起來說：“老彪，你今日就在我家歇宿，明日大早好行事?！北氪穑骸笆恰！碑?dāng)晚就收拾新娘房，花梨紫檀木器，錦繡綾綢鋪蓋，金珠古玩陳設(shè)，不必細(xì)說。

次日晨起，大轎現(xiàn)成。棗核釘騎了馬，領(lǐng)了轎，來到寺門下馬，走進(jìn)寺內(nèi)說：“和尚，煩你去請仙姑。”寺僧說：“僧人十余年來都是回避的。相公自己去請罷。”

棗核釘上樓，見仙姑說：“特來奉請?！毕晒谜f：“轎子齊備，就此起身?！睏椇酸斝闹邪迪胝f：“那有這等容易事？真是大爺?shù)暮酶?，又是小胡子的好運(yùn)氣?！?br>
仙姑出了寺門上了轎，棗核釘騎馬前行。來到趙家門首，棗核釘下馬，吩咐長轎進(jìn)內(nèi)堂。仙姑下轎說：“孫夫人在那里？我要拜謝。”棗核釘說：“夫人在正宅，此是副宅。先請仙姑住此一宿，明日夫人就來奉拜?！毖经h(huán)扶仙姑進(jìn)房，仙姑看見那些陳設(shè)都是新娘房內(nèi)的樣子，心中暗想道：“此是趙賊動了淫念，我自有道理，嚇?biāo)粐槨！睏椇酸旊S著趙懌思走進(jìn)房來，說：“這位趙大爺就是仙姑依靠的人?！毕晒昧⑵鹕韥碚f：“請坐?！壁w懌思此時(shí)神迷意亂，仙姑推為不知。彪說：“如今喜事，還少個贊禮的儐相。我小胡代勞了罷。儐相作揖，恭喜兩位貴人。請起，聽我六言八句，褲襠都要滴水。新娘一請就來，新郎且莫造次。洞房花燭何時(shí)，三更任你兒戲。”

仙姑聽說大笑起來。棗核釘說：“世上原有厚臉新娘。仙姑臉厚不比尋常，纔聽儐相八句贊禮，就向新郎大笑若狂。必是深得此中妙趣，從前滋味定然先嘗。大爺請受用罷。儐相出去了?！壁w懌思走到房門口說：“不送。明日早來?！闭f畢轉(zhuǎn)身進(jìn)房，已有更許時(shí)候。眾丫環(huán)都去了。

趙懌思掩上房門說：“仙姑請卸妝罷?！毕晒谜f：“且慢?！庇滞Ｒ粫w懌思性急起來，親手替仙姑解衣。仙姑笑道：“相公先睡。奴家還要略坐一坐?！壁w懌思脫了上蓋衣服，只穿著玉色綾小襖、大紅湖縐褲、元緞靴子，坐在床邊上等了一會，不見仙姑來睡，他就起來要摟抱仙姑上床。仙姑大怒，罵道：“奸黨賊子，你敢存妄想，辱我仙姑！”趙懌思聽罵，正要呼眾丫環(huán)持鞭來打，忽然眼花繚亂，看見一條五爪金龍，紅須綠角，掉尾昂頭，懸空盤繞，“噯呀！”一聲，嚇倒在地，口吐白沫。家人推開房門，那金龍騰空而去。家人救醒，趙懌思嚇成三瘧，延醫(yī)調(diào)治不提。早有通元子立在云端說：“仙姑妙計(jì)驚嚇奸人，甚好。貧道特來指點(diǎn)你到西湖邊陳素娥家，依靠他母子罷?！毕晒谜f：“多謝仙師?！?br>
次日仙姑到陳素娥家，說明仙師指點(diǎn)的話，陳奶奶留在家中，非止一日，有詩為證。

詩曰：

　　自古好龍說葉公，葉公不解好真龍。
　　況今花貌動鱗甲，何故洞房飄雨風(fēng)。
　　惡賊那堪稱快婿，良緣自得遇仙翁。
　　非徒色怖聞?wù)劵?，親見飛騰向碧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