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慶升平后傳 第二十九回 賽諸葛誤走絕恩嶺　顧煥章巧得太阿劍

歌曰：

無事莫生愁，笑貪人，似餌鉤。奔波勞碌無寧候，萬里封侯，腰纏未休，名韁利鎖牢拴就。急回頭，光陰迅速，不為少年留。

吳恩正在思想之際，天色已晚，走的口干舌燥，肚腹饑餓，又苦無村莊鎮(zhèn)店。正在著急之際，忽聽前面一聲響亮，松林之內(nèi)閃出一盞燈光來。吳恩說：“好了，前面定有住戶人家，不免我前去討一杯水吃?！表樎曇粽胰ィ爸僚R近，但只見前面山坡以下松林之中有兩個(gè)小道童兒，旁邊放著一捆柴、半口袋米、一個(gè)燈籠、一口大鍋。小童兒手拿鐵，正在那里要挖鍋腔兒。這兩道童兒年在十四五歲，發(fā)綰雙髻，身穿雨過天晴半新不舊的細(xì)毛藍(lán)布道袍，青緞子護(hù)領(lǐng)，足下白襪云鞋。只聽那個(gè)小童兒說：“師弟，你看祖師爺果然是一位道高德重的人，有幾十年并未說話，今日忽然說話，派你我兄弟下山，說今天有一位大貴人有難，從此路過，派你我兩個(gè)人在此熬粥。這一位貴人走的又饑又渴，你我弟兄伺候他吃粥?！闭f之際，吳恩走至面前，口中念“無量佛”，說：“兩位小師弟請了。山人來至此處，口干舌燥，求二位小師弟賞杯水吃?！钡劳ь^一看，見那人身高八尺，頭戴蓮花道冠，上面嵌定一顆寶珠，身穿藍(lán)緞子道袍，腰系水火杏黃絲，足下白綾襪子，直搭護(hù)膝，粉底青緞子云鞋；背后斜插一口寶劍，綠魚皮鞘，黃絨穗，黃絨挽手。一個(gè)小童說：“師弟你瞧，來了一位老道，與咱們要水喝。你看他這帽子不錯(cuò)。老道，你要喝水，把帽子送給我們兩人，我們就給你水喝?！眳嵌髡f：“小道童兒，你們是哪廟里的？”童兒說：“我們就是這山上的。我們這山中有一座大廟，名叫清妙觀。我有一位老祖師爺，神通廣大，妙法無邊，一百多年沒說話了，今日忽然間說話，他說有一位大貴人今天有難，從此路過，走的又饑又渴，派我二人在此伺候熬粥。你是哪里來的？”吳恩說：“我是云游道士，從此路過。我叫戴光明。你二人有水給我些喝?！毙⊥f：“我們這里沒水，要有水給你點(diǎn)喝也無妨。我們廟里有水，你自去喝吧。我們這廟里是個(gè)長處，在先年還舍粥哪。近因鬧天地會八卦教變亂之災(zāi)，咱們?nèi)褰讨巳ゐI了。有一個(gè)反叛，名叫吳恩，他自立天地會八卦教，叛亂大清國的天下，任意胡為，殺男擄女，擾害良民，鬧的我們?nèi)宓澜袒壢皇┥崃?，都是這吳恩那小子壞的事。我們這廟中粥也不舍啦，是來的云游道士都罵吳恩?！?br>
老道一聞此言，氣往上撞，伸手拉寶劍，要?dú)⒌劳：雎牁淞种幸宦暎骸盁o量壽佛”，從山坡上來了一個(gè)老道，信口作歌而來。歌曰：

　　紅塵波浪兩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
　　到處隨緣延歲月，終身安分度時(shí)光。
　　休將自己心田昧，莫把他人過失揚(yáng)。
　　謹(jǐn)慎應(yīng)酬無懊悔，耐煩作事好商量。
　　從來硬弩弦先斷，自古鋼刀口先傷。
　　惹冤盡從閑口舌，招愆多為熱心腸。
　　是非不必爭你我，彼此何須論短長。
　　吃些虧處原無害，讓幾分時(shí)也不防。
　　春日才逢楊柳綠，秋風(fēng)又見菊花黃。
　　榮華總是三更夢，富貴還同九月霜。
　　人因貪財(cái)身家喪，蠶為奪食命早亡。
　　一服養(yǎng)身平胃散，兩煎順氣大和湯。
　　休斗勝來莫逞強(qiáng)，百年渾似戲文場。
　　離合悲歡朝朝事，好丑妍媸日日忙。
　　行客戲房花鼓懈，不知何處是家鄉(xiāng)。

吳恩一聽山歌，驚的呆呆的發(fā)楞：“此乃高人隱士也！”借星月的光輝，往對面一看，從那邊慢騰騰的來了一位羽士黃冠，玄門道教。見此人頭上戴青緞子九梁道巾，細(xì)毛藍(lán)布道袍，青護(hù)領(lǐng)相襯，腰系絲，足下白襪云鞋；年有半百以外，面如三秋古月，黃中透亮，兩道重眉，一又闊目，神光足滿，海下雁尾髭須；背后插定一口寶劍，手拿蠅甩，擺擺搖搖，來至吳恩的面前，說：“道友請了！休要發(fā)怒，兩個(gè)小童兒無知，多有冒犯尊威，望求恕罪?！眳嵌饕娔侨伺e止端方，品貌不俗，知道他是一位正務(wù)參修得道之人，連忙賠禮，說：“道友，我乃遠(yuǎn)方之人，偶爾來至此處，走的又饑又渴，想要望小師兄討杯茶吃，不想驚動了道友。未領(lǐng)教道友貴姓？”那道人說：“貧道姓黃。未領(lǐng)教道友貴姓，在何處名山，哪座洞府參修？”吳恩不敢露出真名實(shí)姓來，說：“貧道姓戴，草字光明，在大峰山元清觀廟里居住。黃道友兄，黑夜景況，在此山下何干？”那道人說：“只因這廟中有我一個(gè)師傅，有百數(shù)多年并不說話，人稱云霞道士。今日忽然傳出話來，派我與兩個(gè)童子在山下伺候，說有一位大貴人從此經(jīng)過，叫我?guī)熗饺齻€(gè)人在此熬粥等候?！眳嵌饕宦牬搜?，心中說：“我來到這里遇見神仙了，不免我前去問問休咎來歷。

自己又想：“塵世之上哪有神仙？莫非是魑魅魍魎。”又抬頭一看，但見滿天星斗，“想則是一位真人，我跟他到廟中看看去，便知分曉。”說：“黃道友請了！我同你至廟中，叩見觀主。”那道人說：“請！”

這二人邁步往東走了有一望之地，往北拐，步上山坡。二人又走了有五六里之遙，見眼前有一座古廟，群墻壯麗，山門整齊。再望里看，是鐘鼓二樓，東西兩邊各有角門。山門上有一塊橫匾，上面三個(gè)泥金大字，是“清妙觀”。山門兩旁有一幅對聯(lián)，寫的是：幕鼓晨鐘，驚醒塵世名利客；經(jīng)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二人來至東邊角門，扣打山門。只聽里面有兩個(gè)小童說話，說：“師弟快來瞧，大貴人來了！快來瞧，大貴人來了！祖師爺說過，今日有大貴人來，你我打開門看看，這大貴人是怎么個(gè)樣子?！眳嵌饕宦牬搜?，心中說：“想則是有點(diǎn)來歷，不然這廟中如何知道我前來？”童兒“嘩啷”一聲把門開放，兩個(gè)小童兒注目直視吳恩。二人進(jìn)了角門，讓至西配房屋中落座。吳恩一看這屋中倒也清雅，靠西墻一張八仙桌，上面放著一盞燈，兩邊各有太師椅子。墻上掛著一軸挑山，上面畫著：“醉翁亭”，上面有名人題的兩句詩，上寫道：萬事不如杯在手，一生都是命安排。

兩旁掛著有對聯(lián)，寫的是：洞府無窮歲月，壺中別有乾坤。

吳恩看罷落座，兩個(gè)童兒獻(xiàn)上茶來。吳恩說：“黃道友，煩你去稟祖師爺，我要求見?！边@黃老道轉(zhuǎn)身出去。

吳恩坐在屋內(nèi)吃茶，等了有數(shù)刻之時(shí)，不見黃老道出來，心中甚是急躁。忽見童兒進(jìn)來說：“道爺，你喝茶吧，你餓不餓？我去與你要齋去?！蹦菂嵌魉緛砦闯酝盹垼歉怪姓陴囸I，說：“童兒，你給我要點(diǎn)吃的去吧。”童兒說：“給你做幾樣素菜來，給你炒一碟面筋，留香信，燴口蘑，給你蒸點(diǎn)饅首來，你愿意吃不愿意吃？”吳恩說：“我是無可無不可?！蓖瘍喝ゲ欢鄷r(shí)，又回來說：“道爺，你別吃饅頭啦，菜也不齊，給你打一碗素湯，給你煮幾碗面來，你看如何？”吳恩說：“甚好。”小童兒出去不多時(shí)，又回來了，說：“道爺，你不用吃面了，給你蒸幾樣素包子吧?！眳嵌髡f：“包子也好。”小童兒出去，老道直候至五鼓，不見有人進(jìn)來。正在心中著急，忽見黃道人從外面進(jìn)來，面模一沉，說：“你這人好不知時(shí)務(wù)！你原來是妖道吳恩。我方才進(jìn)來，一回稟我家祖師爺說：‘戴光明求見尊顏！’我家祖師爺甚是有氣，說我?guī)矸祟愔耍瑪噥y他的清靜廟宇。說你不姓戴，你是四川峨嵋山通天寶靈觀八路都會總賽諸葛吳代光。你是一個(gè)惡人，造下這彌天大罪，不久必遭天誅。你快出去吧，你一進(jìn)廟中，把我們地都給污穢了?！眳嵌饕宦牬搜?，嚇得又驚又喜。驚的是這廟中之人知道他的來歷，喜的是此處得遇神仙，“我常聽人傳言說，天地人神鬼，為之五仙。步日月而無泯，入金石而無礙，此乃天仙也。散者成風(fēng)，聚者成形，此為神仙也。倏存修亡，行隱行現(xiàn)，此乃地仙也。或老或少，容顏更爽，此乃人仙也出幽入冥，來無影像，此乃鬼仙也。今天此廟中道人，非鬼仙即人仙也。這個(gè)機(jī)會不可錯(cuò)過，我必要前去叩見?！毕肓T，說：“黃道友，奉求你轉(zhuǎn)稟祖師爺，我定要叩見真人，求真人大發(fā)慈悲，度脫度脫我?！秉S老道說：“我再去一趟，憑你的造化吧。祖師爺見與不見，在于兩可?！秉S老道轉(zhuǎn)身出去。吳恩等候多時(shí)，只聽外面鐘聲鼓響，黃老道說：“祖師爺升殿，帶你去叩見?！眳嵌鞒鲭x了西北房，只見大殿之中香煙繚繞。吳恩抬頭一看，見供桌之上有一把太師椅子，上面端坐一個(gè)道人，頭戴青道冠，身穿舊黃布道袍，足下白襪，厚底云鞋，閉目垂睛，須發(fā)皆白，一臉的皺紋。吳恩跪倒說：“祖師爺在上，弟子吳恩叩頭！”忽見他一正面，臉上皺紋全沒了，露出白中透嫩的臉膛來。真是鶴發(fā)童顏，二日神光足滿。口中說：“無量壽佛！”聲音洪亮。焉想到吳恩來至此處，狹路相逢，對頭相遇。不知吉兇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