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傳(百家公案) 第七十四回 斷斬王御史之贓

斷云：

　　賣放受財王御史，無情正法包龍圖。
　　黎民惟賴朝廷重，鐵面閻王到處呼。

話說包公既賑濟(jì)陳州饑民以后，朝廷聞知其能，遣使宣召赴朝。陳州百姓聽知，俱各遮道留之，不忍其去，包公再三慰之。自離任赴京，于路吩咐從人不許騷擾民人。來到桑林鎮(zhèn)借歇，次日于天齊圣主廟中坐下，喚過董昭、薛霸近前吩咐云：“我借東岳廟歇馬三朝，地方有不平之事，許來告首?！倍⒀︻I(lǐng)鈞旨，曉諭本處百姓知之。忽有一個住破窯的婆子聞知，走來告狀。張龍、李虎把住門，見婆子臭污特甚，不與其進(jìn)。婆子于門外喊叫，包公知之，令喚入。婆子進(jìn)至階前，包公見那婆子兩目昏花，衣弊垢惡，因問：“汝是何人？要告甚么不平之事？”那婆子連罵聲：“說起我名，便該犯罪?！卑柶溆?，婆子云：“我的冤情除是真包公來方斷得，恐爾不是真的。”包公云：“你如何認(rèn)得是真包公還是假包公？”婆子云：“我眼看不見，要摸腦后有個肉塊的方是真包公，那時則伸得我之冤枉?！卑疲骸绊杹砻?。”那婆子走近前，抱住包公頭，伸手去摸，果有肉塊，知是真的，連在拯臉上打兩巴掌。左右公差皆失色，包公不以為嗔，徐問：“婆子有何事？但說來?！蹦瞧抛釉疲骸按耸轮荒苣阄叶酥?，相公要遣去左右公差，才好告明?！卑雌寥テ涫窒?，婆子以前后無人，放聲大哭道：“說起情由，海樣似深。我家住毫州，亳水縣人。父親姓李名宗華，曾為節(jié)度使。

上無男子，單生于我。為困難養(yǎng)，年十三歲就在太清官修行，尊為金冠道姑。一日，真宗皇帝到宮行香，見阿奴美麗，納為偏妃。太平二年三月初三日，生下小儲君。是時南宮劉妃子亦生一女兒，因與六宮大使郭槐作弊，將其女兒來換我小儲君而去。老身氣悶在地，不覺誤死女兒，被困于冷宮。當(dāng)時張園子知此事冤屈，五月初三日見太子游賞內(nèi)苑，略說起情由，被郭大使報與劉后得知，用絹絞死了張園子，殺他家一十八口。直待真宗晏駕，我兒接位，赦冷宮罪人得出。我為無人倚托，只得來桑林鎮(zhèn)覓食度日。今遇相公來此，乃是天開眼之日也。望奏上我王，伸妾之冤，得母子相認(rèn)，其功乃千載之不朽矣?！?br>
包公云：“娘娘生下太子時，有何留記為驗？”婆子道：“生下圣上之時，兩手紋不二，那妃子挽開看時，左手有‘山河’二字，右手有‘社稷’二字?！卑犃T，即抱婆子坐于椅中下拜：“娘娘，望乞赦罪?！币蛄钊∵^錦衣裳換著帶回東京。及包公朝見仁宗，仁宗賜與酒不飲，上問云：“卿在陳州多有功績，朕聞悅而召見一面，今日賜酒，卿何不飲？”包公奏云：“臣近日害了濕溫病，吃不得酒。”上云：“可著壓官視卿。”包云：“縱有神醫(yī)妙藥，亦醫(yī)不得?！鄙显疲骸扒溆泻问拢f不妨。”包云：“陛下須赦臣罪，則敢說?！鄙显唬骸吧馇錈o罪?！卑俗嘣疲骸俺济烧俣?，路逢一道士，連哭了三日三夜。臣問其所哭之由，彼云：‘山河社稷倒了。’臣怪，又問之：‘如何山河社稷倒了。’道士云：‘當(dāng)今無真天子，以此山河社稷倒了。’”上笑云：“那道士誑言之甚，朕左手有‘山河’二字，右手有‘社稷’二字，如何不是真天子？”包奏云：“望我王把與小臣看明，又有所議?！比首诩瓷扉_手與包公眾臣視之，果然。包公叩頭奏道：“真命天子，可惜只做著草頭王?！蔽奈渎犠嘟允?。上微怒云：“我太祖皇帝仁義而得天下，傳至于寡人，何謂是草頭王？”包公奏云：“既陛下為嫡派之真王，如何不知親生母所在？”上云：“朝陽殿劉皇后便是寡人親生母?！卑嘣疲骸俺家言L知陛下嫡母在桑林鎮(zhèn)覓食而已，不信但問兩班文武，便有知者?！鄙蠁柤叭撼荚唬骸鞍恼钥梢?，朕果有此事乎？”王相奏云：“此陛下內(nèi)事，除是問六宮大使郭槐，可知端的?！鄙霞葱^郭大使問之。大使奏云：“劉娘娘乃陛下嫡母，何用問焉？此乃包相妄生事端而欺我王?！鄙吓?，待要將包公押出市曹斬首。包云：“臣若屈死，有告狀處。”上曰：“天下只有寡人，從何處去告？”包云：“訴于上帝以陛下忤逆不孝，焉得無告處？”上聞奏，半晌不知所為。王相又奏云：“文拯此情必有其故，乞陛下將郭大使發(fā)下西臺御史處勘問個明白，然后回報。”上允奏，著御史王材根究其事。王御史承旨，將郭大使于西臺極刑拷勘，枷禁牢中。

當(dāng)時劉后恐漏泄事情，密與徐監(jiān)宮商議，將金寶買囑王御史方便。不想王御史是個贓官，見徐監(jiān)官送來許多金寶，遂歡喜受了，放著郭大使，整酒款待徐監(jiān)宮。正飲間，忽一黑臉撞入門來。王御史問：“誰人？”黑漢道：“我是三十六宮四十五院都節(jié)使，今日是年節(jié)，特來大人處討些節(jié)儀?！蓖跤贩愿篱T子與他十頭錢，賞之三碗酒。那黑漢吃了三碗酒，醉倒在階前叫屈。人問其故：“因甚叫屈？”那醉漢道：“天子不認(rèn)親娘是大屈，官府貪財受寶是小屈。”王御史聽得，喝道：“天子不認(rèn)親娘，干你甚事？”令左右把黑漢吊起在衙里。左右正吊之間，人報道：“南衙包丞相來到?！蓖醪幕琶α罟笫箯?fù)入牢中坐著，即出迎接包公。不在，只有從人在外。王御史因問：“包大人何在？”董超答道：“大人言在王相公府里議事，我等特來伺候?！蓖跤肪?，乃引董超入內(nèi)，見吊起者正是包公也。董超眾人一齊向前解了。包公發(fā)怒，令拿過王御史跪下，就府中搜出珍珠三斗、金銀各十錠。包公云：“爾乃枉法贓官，當(dāng)正典刑?！奔戳钔瞥鍪胁軘厥资颈姟．?dāng)下徐監(jiān)宮已從后門走回宮中去了。且看下回如何分解。